尽,仰脖一饮而尽。
欧阳小蝶蹙眉拿起碗,第一高峰则举碗无语,饮尽,唐门姥姥轻叹也是一饮而尽。
欧阳小蝶道:“没想到前辈就是当年的‘冷暖书生’,说起话来诗意盎然,不过晚辈只是路过,并无任何来意。”
第一高峰道:“其实晚辈只是一时起了疑心才跟随而来,欧阳姑娘也是刚刚遇到,本没什么来意的。”
筱青峰道:“可是你现在已经有了!”
第一高峰抱拳道:“晚辈佩服之至,现在晚辈的确很想知道一件事。”
筱青峰颌首,第一高峰道:“据刑部卷宗记载,前辈似是并不精通武功,而如今……”
筱青峰似是面有难色,唇启又落,唐门姥姥已是道:“就是,青峰,你这一身绝顶武功从何而来?”却是觉得在晚辈面前如此称呼筱青峰不妥,白发之下娇嫩的容颜上掠起一片红云,倏地低下头去。
筱青峰望着唐门姥姥的一头银丝,伤感一抹,至喉头,又倒了一碗水,水尽碗落,道:“也罢!反正两日之后总要说给武林同道的,老夫的一身武功来自恩师,一代武林奇人寒萧子。只是我这做徒弟的资质愚钝之极,近二十八年来潜心修炼,也不及师傅他老人家之一二。只怕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啊!”
筱青峰说起师傅时一脸虔诚,目中尽显景仰神色,至后来又面现悲色,唉声叹气,哪里又注意到唐门姥姥三人一如见到六月飞雪般吃惊之极的神色。
欧阳小蝶几乎撞到了手边的青瓷碗,急道:“那任飘萍呢?他不是寒萧子的衣钵传人吗?”第一高峰和唐门姥姥显然也是颇为不解,三人俱是迫切地看着筱青峰。
筱青峰沉吟片刻,道:“老夫也是近几个月才听说江湖上后起之秀‘咫尺天涯’任飘萍会施展恩师的‘日月伤逝大发’,昨日白天也曾与他打了个照面,却不想这任飘萍竟是三年前老夫在京城曾给他卜过一卦的那个年轻人。”
欧阳小蝶不禁急道:“不知那卦象上是怎么说的?”
唐门姥姥见欧阳小蝶如此之关切任飘萍之事,响起自己的孙儿唐灵此刻还躺在床上养伤,无形中有些恼怒,冷冷地看了一眼欧阳小蝶,又说不得什么,遂不由得迁怒在筱青峰的身上,忿忿道:“神鬼之说,不说也罢!”
不料筱青峰道:“怎能这么说?!世上很多事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唐门姥姥气道,一甩衣袖道:“注定什么,注定我们今晚在此相见?我看还是不见的好!”说罢脸已是扭向一旁。
筱青峰摊开双手,不解道:“这是哪儿和哪儿?”
第一高峰不语,却是暗笑道:还是老狐狸说的对,这女人若是认为你不对时,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让你顾此失彼将你砸个稀巴烂,说的却全是陈年烂谷子不着边际的话。
欧阳小蝶见状,忙道:“姥姥,你就不要生气了,我也不信这个,就是想听一听!”遂又看向筱青峰,眼中已见弱弱的祈求之色。
唐门姥姥已是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不好在晚辈面前失态,心中同时道:不信还听个什么!果然比我那灵儿伶牙俐齿十倍。
筱青峰道:“让二位见笑了,好吧!三年前的卦象用四个字来表达最为确切不过!”
欧阳小蝶扬眉,却是听到唐门姥姥急切的声音道:“哪四个字?”说完唐门姥姥才觉得自己不该问,但是筱青峰已是应声道:“你不是不信吗?”
第一高峰自是明白唐门姥姥这是替唐灵着急。
唐门姥姥怒道:“你不说算了!”又是把脸转向一旁,心中同时道:今个是怎么了,怎么老是沉不住气,跟年轻人一般。
还好这次筱青峰已是不再和唐门姥姥争执,道:“是潜龙勿用!”复又解释道:“潜龙勿用是乾卦的初爻,象征事物尚处于酝酿之中的状态,也就是说在潜伏时期还不能发挥作用,必须坚定信念,隐忍待机,不可轻举妄动,时机未到,如龙潜深渊,应藏锋守拙,待机而动。”至此却是一忧一叹道:“只是昨日见到他时,他眉心隐约暗藏一道血红之光,看来苍生苦难在所难免!”
第一高峰心中一震,终是没有张口,而欧阳小蝶还是禁不住问道:“那他的……婚嫁……卦象上可是有所显示?”
唐门姥姥也是树耳,不料筱青峰道:“卦象不明啊!”却是忍不住暗中仔细端详了一番欧阳小蝶的五官印堂。
欧阳小蝶和唐门姥姥似是同时松散了适才紧张而作的身子,第一高峰这时道:“前辈说是要在两日之后说给武林同道的是……”
筱青峰抬头望向屋顶,似是倍觉压抑,低头叹道:“是而恩师的未竟之志,也是恩师交给老夫的一项任务,二十八年前关外长白山中日朝三大绝世高手惊天一战之后,在恩师的主持安排之下定下了二十八年之后的惊世之约,,想必你们已经知道。”
第一高峰点头,欧阳小蝶却是浑然不知的一番模样,唐门姥姥没好气道:“少说废话,快说正题!”
筱青峰摇头笑道:“二十八年了,日本田中正建和朝鲜的朴正宇可能已经死去,也可能还健在,但是我方的少林寺前任掌门清无大师已是不再人世,是以老夫必须替恩师选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代表我方出战,那《九鼎天下》决计不可落在日朝任何一方的手中。”
欧阳小蝶惊讶道:“这么说寒萧子老前辈早就算准了自己活不到二十八年之后了?”
唐门姥姥这时道:“寒萧子一代奇人,自是知道自己阳寿几何,早就安排好了身后之事,这有有什么奇怪的!”
欧阳小蝶但闻唐门姥姥语气不善,也未做声。
筱青峰望着屋外蒙蒙亮的天空,点头道:“不错,按理说我方当由现任少林派掌门智远大师出战,但是恩师当年有所交代,代表我方出战之人必须要经过一个考验方可,而且恩师为了谨慎起见,还将《九鼎天下》奇书的内容藏于三幅画中,分别交与不同的人代为保管,想来后天午时这三幅画就会露面,到时胜者将会得到这三幅画!”
听至此的欧阳小蝶不禁想起了智方大师说起的那三幅画,遂问道:“前辈不知道这三幅画在何人手中吗?”
筱青峰摇头道:“兹事体大,恩师并没有告诉老夫,就是他老人家再次收授徒弟老夫也是不曾得知。”
第一高峰此时不禁道:“前辈为何不可以代表我方出战呢?”
筱青峰苦涩的笑显现在沧桑的脸上,道:“恩师有话在先,说老夫骨骼天赋资质俱是平平,纵使再练百年,也难以继承他老人家的衣钵,所以只能等待有缘人,也许任飘萍这个年轻人说不定真的是老夫的小师弟呢!”
……
任飘萍现在就站在田中正建的面前,二人沉默已是有一刻钟了,沉默的气息中忽然传来马儿的一声嘶鸣,任飘萍当下喜道:“祥云!”
第三十一章 尔虞,我才诈
任飘萍脱口而出一声‘祥云’的同时,白衣飘,身形动,惊鸿一瞥直向来时的方向掠去。孰料田中正建冷哼一声,‘陇烟身法’已是急速展开,但见田中正建玄色宽大的武士服迅疾卷起,宛若一只雄健的老鹰在空中幻化而出一篷黑色的浓烟,那浓烟现在就罩向任飘萍而去。
霎那间,偌大洞内昏黄的灯光之下,一道白一道黑,两抹极快的身影,一前一后,宛若两条矫健的游龙穿梭游荡于洞中,时而一如飓风暴卷而过,时而一如处子倏然不动,看起来像极一副浓淡相宜的山水画,形神韵俱在。
池中水不时地掀起滔天巨浪,有忽地和风细雨,停顿暴涨之间,二人俱是收发自如。
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二人是在嬉戏耍闹。
前些日子在从水陆庵赶往长安的官道上,任飘萍曾和常小雨暗自比拼过轻功身法,当时任飘萍虽然吃惊于常小雨的轻功百般了得,但自信还是胜过常小雨一筹。而今日于田中正建之轻功较量,只觉棋逢对手,‘咫尺天涯’已是施展至极限,每每田中正建总是于差之毫厘之间便可触及任飘萍,却也总是于毫发之巅中对着任飘萍的身形望洋兴叹。
二人都心知一个是半斤一个是八两,忽然二人身形同时一停,任飘萍意气风发大笑道:“痛快!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了,前辈的‘陇烟身法’果然了得!”
田中正建苍劲的笑声中却是难掩内心的震惊,道:“咫尺天涯任飘萍确是名下不虚,想来中原武林中轻功中已是无人能够对你胜出。好好好!只是一个人若是言而无信终是难成大器!不知任少侠赞同否?”
任飘萍自是心知田中正建对‘九天玄功’渴求,笑道:“其实晚辈只是挂念爱马‘祥云’,并无他意,前辈多虑了!”复又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往往是背信弃义之徒,秦嬴政若不是无数次背信弃义他能成就中国第一个皇帝吗?刘邦若是遵守诺言,做皇帝的只怕是项羽吧!赵匡胤若不是杯酒释兵权,宋朝的江山还不知会怎样!那么前辈以为晚辈是该成大器还是不该成大器呢?”
田中正建自是知道任飘萍所举的例子个个属实,对任飘萍的问话倒是没有多想,道:“自是该成大器!”
任飘萍笑,道:“谢前辈指点,那么晚辈就只好做个背信弃义之徒了!”
田中正建一愣,随即道:“那你就别成大器了!”
任飘萍坏透了地一笑,道:“再谢前辈指点,以前辈之观点来看,成不了大器的当然是言而无信之徒,所以晚辈看来不管怎样都要做一个背信弃义之徒了,哎!真是可悲啊!”说罢,摇头叹息。
田中正建这才醒悟了过来,想起先前任飘萍郑重其事地要发毒誓,而自己还认为任飘萍是一个堂堂的正人君子阻止了任飘萍发毒誓,现在任飘萍凭借口舌之利耍奸使诈,拒绝说出‘九天玄功’武功心法,当下只觉被任飘萍无端戏弄,心中一团火暴窜至喉头,喝道:“好你个卑鄙小人!说不得今日老夫舍了那‘九天玄功’也要要你这个小人血溅三尺!”当下双掌做交叉十字状立于胸前,双掌赤白相间晶莹透亮。
任飘萍大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前辈真的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吗?”当下将功力提升至十二成,准备迎接田中正建石破天惊的进攻,同时暗暗施展开‘春梦了无痕’之神功,默运意念,神思一缕,探寻田中正建此时此刻的意念。
不料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道:“师傅,对付此等卑鄙小人,用不着您老人家出手,徒儿自有妙法!”
声落人已到,正是去而复返的燕霸天。
任飘萍和田中正建同时收手,田中正建的眼已是直向燕霸天探去,燕霸天对着田中正建一躬身,复又对着洞口喝道:“来啊!把任公子的三位红颜知己带上来!”
但见福田、福冈等人和另一名拿着青龙偃月刀的黑衣东洋武士推搡着燕无双、筱矜和欧阳尚情三女走进洞来。
三女见着任飘萍,一脸的沮丧,涨红着一张张的粉脸,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显见已是被点住了哑穴。
原来,三女守在洞外,焦急地等待着任飘萍出来,眼看着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却是仍不见任飘萍的身影,当下欧阳尚情急道:“时间到,你们不进去我可要进去了!”身形未动之间,三女同时耳闻一声马鸣,筱矜面色一变,道:“是任大哥的‘祥云’马!”眼眸转动,身形已起,循着适才祥云马的叫声直向右手侧的密林掠去,燕无双和欧阳尚情相互一望,紧跟筱矜而去。
三女甫一进入密林,但见眼前不远处林木之间昂首而立的正是任飘萍的坐骑祥云马,三女一喜,向祥云马走去,却是眼前景色突然大变,树不再是树,叶不再是叶,树须弥之间,摇身一变,化为赤红的一团团火焰齐向三女扑来,而万千的树叶幻化而成一根根金灿灿的柳叶镖自四面八方侵袭直射而来。
三女眼见此状,花容失色,燕无双大叫一声‘退’,但闻筱矜喝道:“不可!这是‘千幻万象阵!’左三右二!”燕无双和欧阳尚情心知筱矜通古博今,胸藏天地经纬,当下依言照着筱矜的样子向左急速踏出三步又向右踏出两步,却是突然看见眼前一身白衣的任飘萍微笑着翩翩而来,喜,情不自禁。筱矜竟也是一时情迷,忘记了这是幻象,当下三人陡觉腰间一麻,已是被制住了章门穴。
树还是树,叶还是叶,任飘萍已不是任飘萍,而是从南京城震天帮分坛归来的燕霸天。
燕霸天自负一笑,身后的福田道:“恭喜燕君‘千幻神功’已练至第八层!”先前被任飘萍点住穴道扔在船上后又被燕霸天解救的福冈等人自是连连躬身道:“恭喜燕君!”“恭喜燕君!”“燕君武功天下第一!”
燕霸天哈哈哈大笑,尖细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道:“把这三个丫头押起随本座一起去见师父!”
只是令田中正建和燕霸天不解的是,任飘萍看上去非但没有一丝担忧沮丧之色,反倒是面上有些喜色,任飘萍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这一幕,若无其事道:“前辈,燕兄,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这个卑鄙小人先走一步了!”说罢,竟生生地从三女面前走过直向洞口方向走去。
筱矜的脸上一丝绝望的神色突然侵袭,燕无双则是一愣随之坦然,欧阳尚情翻起上眼皮瞪了一眼任飘萍复又垂下眼帘。而燕霸天和田中正建则是惑然不解地对视了一眼,田中正建随之喝道:“慢着!”
而任飘萍置若罔闻,身形疾展,已是没入洞外漆黑之中。田中正建和燕霸天心知只要任飘萍展开轻功先走几步,这世上能够追上他的人便很很少很少了。同时暗道:不好!当即展开身法急追。
而问题的确是任飘萍先走了几步,洞外还是洞,黑魆魆的四周岩壁泛起点点青莹之光,此刻似是带着几许嘲笑眨呀眨地闪烁在田中正建和燕霸天两人四目中。田中正建沉声道:“追!”二人身形一起向外面急追而去。
当二人的身形甫一拐过弯,二人适才所立之地的头顶上方的岩壁之上的任飘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身形疾飞,返回洞中,福田和另一名东洋武士只觉背后有风吹过,已是砰然倒地,任飘萍右手已是极快地解开了燕无双三人的穴道,不料耳边传来‘当啷’一声,任飘萍心道:遭!原来任飘萍百忙之中还是没有算计到那东洋武士倒地的同时手中青龙偃月刀也是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洞内显得格外的巨大,现在还在不停地回响。
回响中洞内已是闪出先前被田中正建喝退的十名黑衣持刀东洋武士,而失明后带来极好听力的任飘萍的双耳已是闻及洞外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心知田中正建和燕霸天已是听到声音急转而回。
被任飘萍解了穴道的三女尚不是很明白是怎么回事,眼前已是十名黑衣人持刀袭来。任飘萍四人对付十名黑衣持刀武士自是不在话下,只是此刻却不可耽误一丝一毫的时间,当下任飘萍右脚一点掉落在地的青龙偃月刀刀把,但见青龙偃月刀划出一道极为炫目的青红之光,飞向当先冲上来的三名黑衣东洋武士,刀光闪,血,狂涌,三名东洋武士竟是拦腰被青龙偃月刀截为两半,其余七人一愣。
一愣间,任飘萍身形又起,接住空中的青龙偃月刀,急喝道:“走!”燕无双三女只觉这一瞬之间发生如此多之事,心中正乱,但闻任飘萍急喝,直追任飘萍而去。
慌不择路的任飘萍直向先前田中正建出来的那座硕大分开的关云长石像中间的通道而去,任飘萍四人刚一通过石像,田中正建和燕霸天已是出现在洞中,燕霸天大喝:“任飘萍!”一摸腰间长剑,直向走在最后的筱矜掷去。
第三十二章 弑天剑出
燕霸天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