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矝笑道:“多谢大人忠告,小女子还知道,这鸟铳若是淋着雨见着水的话,还不如弓箭长刀!”
三十名手持鸟铳伞下的黑衣人俱是一惊,那师爷似是一尾毒蛇已被捏着七寸,当下道:“你……你……你是什么人?!”
任飘萍四人已是笑意盎然,四人同时身形飞起,飞起的同时出手!
同一时刻的吴总兵已是大喝一声:“射击!”
第二十一章 箭·伤
黑魆魆的三十杆鸟铳枪的引火绳同时点燃,引火绳窜出的火星四下而射,迅速地在缩短,火在烧!
与此同时,动!先前退去的李将军一干五百多名清兵动!谋定而后动!从巷道内蜂拥而出的清兵霎那间一分为二,一半的清兵箭射任飘萍四人,另一半清兵拉弓射箭突然袭向江面上李奔雷和李长风的两只画舫。顿时间,岸上岸下漫天的雨,漫天的箭雨。
腾飞在空中的任飘萍双掌血红拍出一阵漫天的狂风,狂风起,席卷三十顶伞;欧阳尚晴手中的青龙偃月刀青红刀芒暴吐,向地面劈出一个硕大的‘X’字;燕无双鱼肠剑划过雨帘,只一瞬,刺出七剑,剑气如虹;而翩然一如仙子的筱矝五尺长袖飞舞,龙飞凤舞般卷向鸟铳。
瞬!一瞬而至,一瞬皆过!
狂风席卷,三十顶伞连同伞下的黑衣人几乎全部被掀翻,狂风中同时飞溅而出千万雨滴,雨在落;青红刀芒之下的‘X’字直劈十余黑衣人,血飚起,未及喊出一个字,十余名黑衣人立毙;燕无双七剑无虚,但闻一声声惨叫,剑气下七人顿殁;筱矝一如流云般的飞袖舞动间,卷起十多支鸟铳飞向漆黑的夜空。
鸟铳火星四射的引火甫一暴露在风雨中,立时熄灭,几杆鸟铳侥幸被点燃发射而出的铅弹却已是乱了准星,‘砰砰砰’声起,未伤及任飘萍四人当中的一人,反倒是一枚铅弹直飞此刻绰然而立正在伞下笑的师爷腿上而去!
同一刻,雨未停,冷!箭雨,更冷,已是悄然来袭!直向身形渐落的任飘萍四人劲射而去!
但闻一声痛叫‘哎呀!’,那师爷正抱着被铅弹射中而炸裂的右腿,单脚在地上不停地旋转着,惨叫着,跌落在地的师爷的伞骨碌碌地兀自旋转个不停。
只是全身布起一道罡风左避右闪落在地上的任飘萍耳中还听到了两声低沉的娇呼闷哼声,心跳,任飘萍回头,但见欧阳尚晴青龙偃月刀舞动出一片刀光将全身上下包裹了故严实,筱矝右肩中箭,血狂奔,只留一只长袖在空中飞舞格挡这正在狂奔而来的箭雨,而燕无双右边大腿上正中一箭,血流如注,一边一步一瘸地向后退,一边用鱼肠剑阻挡扑面射来的飞箭。
任飘萍眼中一抹决绝,喝道:“尚晴!护住筱矝姑娘!”自己的身形已是挡在了燕无双的身前,不料一转身一分神间,‘噗噗’两声响过,燕无双眼中的任飘萍后背之上已是中了两箭,燕无双大叫一声:“任大哥!”娇躯一震,扑向任飘萍。
江面上两只画舫船体已是落满了箭,画舫之上的李长风和李奔雷等人一边急挡来箭,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岸上危在旦夕的战况,心急如焚,却是自顾不暇,分身乏术。李长风须髯皆竖,正要飞身至岸上,常四娘一把拉住,大声道:“你这是不要命了!”李长风一回首,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孩子死在我面前啊!”当下伸出右掌便要推常四娘,却是后背心已中三箭,一只手掌愣生生地停在半空中,常四娘惊叫一声,急拖李长风进入船舱,同时喝道:“黑白无常,退!”李长风忽然大喝一声:“李奔雷,你的‘千里奔雷’呢!”当下昏死过去!
李奔雷眼见任飘萍筱矝两人中箭,心急火燎间却是无计可施,突闻李长风一声大喝,暗道一声糊涂,但见李奔雷如雪之发激荡,如墨之眉剑拔弩张,喉间隐约作响发出‘轰轰轰’之声,那轰鸣之声愈来愈大,至最后,竟似那九天之外的雷鸣,振聋发聩。岸上清兵当即只觉气血翻滚,一颗心扑通通地似是要跳出体外,一支支箭竟是难以搭在弓弦之上。
燕无双扑在任飘萍的怀里,挥剑去挡正在飞向任飘萍的两支箭,却是忽然惊奇地发现那射入任飘萍后背的两支箭忽然‘当啷当啷’两声跌落在地上,而箭上竟是不带一丝血迹。燕无双鱼肠剑挡掉射向任飘萍的两支箭后,便听到了李奔雷的如雷而鸣的声音,竟是极为难以忍受。而在欧阳尚晴的保护下的筱矝已是运功开始抗衡李奔雷的如雷而鸣的声音,而欧阳尚晴舞动青龙偃月刀的速度显然减慢。
岸上的清兵已是纷纷摔落弓箭,双手捂耳,向后急退而去。远一些的李将军和吴总兵此刻也是捂着耳朵。却是口中大喝道:“不能退!不能退!临阵对敌,脱逃者斩!”一干清兵又转身向回跑,却是与退来的清兵相向而撞,顿时倒下四五十人。
任飘萍当然知道李奔雷的‘千里奔雷’的厉害,当下环视四周,李长风的画舫已是渐远,燕无双等人的画舫依旧完好无损地停靠飘荡在岸边不远处。思量间,不料这时李奔雷一口真气已竭,雷鸣之声顿停。清兵当下又捡起弓箭,任飘萍皱眉,一揽燕无双腰肢直向燕无双等人的画舫掠去,同时口中道:“尚晴!快回船!”
欧阳尚晴当下一拉筱矝尾随任飘萍二人向画舫中飞去,与此同时,李冰玉和花无叶见缝插针,两人四掌齐拍岸上的清兵,虽说距离比较远,但靠近岸边的最前边的十多名清兵也是被二人的掌风震的连连后退了三步,又将其身后的十多名清兵撞到。倒是为李奔雷和任飘萍四人赢得了时间。
换过气的李奔雷胸廓忽然间鼓起,活像一只蛤蟆,从喉间喷涌而出无数雷鸣轰响,只是此刻的雷鸣声更大,那数以千计的雷鸣声便似是长了眼睛一般向岸上的清兵疾去,当下清兵复又扔下弓箭落荒而逃,只是此时较远处的李将军和吴总兵也是难以忍受这雷鸣之声,急向巷内退去,哪里还顾得上阻止众清兵后退。
眼见除了筱矝三女难以忍受自己的‘千里奔雷’神功,清兵又退去,李奔雷收功,看向任飘萍,不言不语,不笑不怒,任飘萍此刻脸上表情极为复杂,就是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一味的发愣。
欧阳尚晴却在此刻道:“救人,愣着干什么!”
任飘萍这才醒了过来似的,急忙看向受伤的燕无双和筱矝。
不料船体忽然猛地一震,船身竟是在瞬间碎裂成无数碎片,四人毫无预料间落入江中。
眼见此状的李奔雷禁不住‘咦’了一声,看向江面的同时,看向自己脚下的画舫,不见异样,当下又凝神屏息细听,只有疾风骤雨声和江水湍急而流的声音,疑惑生,抬头看向李冰玉和花无叶二人,脚下的画舫就在此刻爆裂。
李奔雷三人俱是防备在先,是以爆裂声起的同时,三人已是身形掠起,落在岸上,黑魆魆的江面上画舫已是沉没的无影无踪,忽然间,一个看上去似是一条极大的鱼的黑乎乎的鱼头在江面上倏地扬起,复又无声无息地没入滚滚的江水中。
李奔雷忽然间似是苍老了很多,长叹道:“这里的水似乎越来越深了!”转瞬三人身形已杳,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
第一高峰现在就站在唐门姥姥的面前,唐门姥姥的身前身后站着的还有唐直和唐门四老而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被唐门姥姥点了穴道的唐飞。
唐门姥姥刚刚运功为唐灵疗完伤。
自从第一高峰抱着胸口中箭的唐灵进得瞻园站在她的眼前的那一刻起,唐门姥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而第一高峰同样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唐门姥姥是担心唐灵的生死,而第一高峰是担心任飘萍四人的生死,可是他没有回去,他不懂今夜的任飘萍竟然不相信自己,但无论怎样,任飘萍点住自己穴道的那一刻眼中的浓浓的笑意似乎很直白地告诉他他们依然是朋友。
先前极度担心唐灵的唐门姥姥直到此刻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道:“让灵儿睡在老身的房间吧!”复又抬眼看向身后的唐门四老,道:“灵儿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老身唯你们四个试问!”看着唐门四老抱着唐灵远去的背影,唐门姥姥捡起地上的那支还带着唐灵血迹的箭,似是点头似是摇头,道:“官府的箭!”复又自嘲,笑道:“唐直,你看看这是不是我们唐门去年三月为官府打制的箭!”
唐直躬身走至唐门姥姥面前,细细看了一眼那支箭,又躬身退了回去,道:“正是!”其实唐直根本不用细看,只是一瞥那箭矢就知道那一定是唐门打制的箭。
沉默寡言的第一高峰此刻还是禁不住说了声:“唐姑娘没事了?!”
唐门姥姥不答反问道:“是总督大人的兵吧!”
第二十二章 乌衣巷
第一高峰点头。
唐门姥姥‘哦’了一声,道:“灵儿没事了!多谢!你下去吧!”
第一高峰又点头,转身向门外大踏步走去。
走至七步,唐门姥姥又道:“神捕大人,任飘萍身边现在有几个女子?”
第一高峰身形一顿,转身苦笑道:“前辈,晚辈不是很很清楚。”
唐门姥姥笑,道:“你就直说吧!老身不想太委屈灵儿,这孩子太过单纯,不会什么拈酸吃醋勾心斗角的事。”
第一高峰心里暗想:这个武林奇人一说起唐灵话总是很多!遂坦然一笑,道:“如果不算欧阳小蝶的话,四个!”
唐门姥姥似是真的累了,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去吧!”
雨,已停,第一高峰融入夜色的背影笔直,一如一把刀,一把砍向黑暗的刀,只是今夜的他的背影多少有些落寞!
第一高峰当然不会忘记,半月前紫禁城金銮殿的那个夜晚,当今皇上秘密召见他时说的一句话:无论是大明余孽还是弹丸之国的朝鲜和扶桑,抑或是大漠中的大夏国,其目的固然不同,但是都是为了那‘流星火箭’,所以,你要做的就是给朕把那‘流星火箭’的制造图纸和火药配方拿到这金銮殿上来!
第一高峰不禁摸了摸怀里皇上给他的那道密旨,那道可以调动各地所有兵力的密旨,心道:皇上现在为已经了收复台湾的事焦头烂额,不想竟然对‘流星火箭’之事如此重视。
第一高峰原本打算找任飘萍帮忙的,可是现在……第一高峰眼皮忽然狂跳,心中念闪,直向两江总督府衙而去。
第一高峰走后的唐门姥姥目光一如电芒,直射地上的唐飞,右手食指轻弹,但闻‘嗤嗤’两声,唐飞的穴道已解。可是一双眼珠已是在转动的唐飞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门姥姥叹气,唐直喝道:“你还不站起来,难不成让姥姥扶你起来!”
唐飞这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姥姥,为什么点我穴道!”
唐门姥姥不语,唐直气道:“三弟!你怎么说话的,你知道你被总督府的人送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原来欧阳尚晴光天化日之下斩杀阿都汗后,两江总督便派人搜查了‘风雅颂’酒楼,发现唐飞被人点了穴道躺在床上,便带其到瞻园,两江总督阿席熙自是不好为难唐门,便做了个顺水人情,交给了唐门姥姥。而唐门姥姥先是解开了唐飞的穴道,却是不知为什么立时又点了唐飞的穴道。
唐飞不以为然道:“不就是被点了穴吗?那是我愿意,我要是不愿意,她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点住我的穴道!”
唐直沉思不语,眼睛却是看向唐门姥姥。唐门姥姥终于说话了:“她是个女的?”
唐门姥姥一针见血,唐直哑然不语。
唐门姥姥不再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那支射中唐灵的箭,香炉里的檀香在沉默的空气中燃过半寸,唐飞终于一五一十地将此次出行所见所闻以及自己喜欢筱矝而筱矝却钟情于任飘萍的事一股脑倒了出来,末了,一叹,道:“只怕我和她之间是有缘无份!”随之侧目望向窗外,可是窗是关着的,他已不知道望着的是这屋内的光亮还是看不见的屋外的黑暗。
听完唐飞一席话之后的唐门姥姥似是若有所思,忽然目光湛然,射向唐飞,道:“你说那个筱矝姑娘说她的家在乌衣巷?!”
唐飞疑惑道:“是!”姥姥又道:“她可曾说她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唐飞摇头,神思已是飞到那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的乌衣巷。
当筱矝冷冷地说道:“八岁之前,乌衣巷就是我的家!”时唐飞望着前行的筱矝娇美的身形突然之间想到了‘凄美’二字,紧随筱矝缓步而行。
但见筱矝走至一座朱红斑驳剥落的宅邸前,怆然伫足而立。唐飞望着眼前这座气势如虹颇为气派而今却已是破落不堪入目皆悲凉的宅邸,不禁也是怅然一叹,大门正上方赫然可见‘筱府’二字,笔迹苍劲有力,笔法狂乱桀骜。唐飞侧目,筱矝迈上石阶,纤纤素手轻抚朱红大门,朱唇微启,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只是唐飞的眼在触及筱矝那白玉无瑕的双手时,却是陡然发现重重屋檐之下那朱红剥落的两扇大门正中隐约可见一个交叉的官府封条留下的印痕,仔细查看之下,些许白纸碎片,些许尚未褪尽的墨迹,唐飞已是在心中暗暗地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筱矝的身世?
筱矝怆然的眼神渐渐清冷,轻抚的手变掌,紧锁的大门‘砰’地一声应声而开,开启的门将一幕悲凉推进筱矝的眼中,眼前豁然开朗的满院的老鼠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四处逃窜,屋檐墙角挂满蛛丝,院中几个淡雅的盆栽已是死去多年,只有一株无人看管的常青藤狂野地生长,枝叶繁茂而凌乱四处延伸着。
筱矝幽幽道:“十七年了!”泪已潸然。
唐飞厚重而宽大的右手掌轻轻地落在筱矝的右肩,筱矝此刻似是脆弱之极,头禁不住柔弱的倾斜,倚在唐飞的怀里。唐飞的心狂乱一如这蔓生的常青藤,恣意扩张。右手不禁微微用力,似是因悲伤而醉的筱矝立时醒了过来,脸一红,已是迅疾地走进正堂。
唐飞也是赧然,却是心里吃了蜜一般,止不住地欢喜,紧随筱矝之后,步履轻快之极。
尽管屋内的家具摆设一应所用之物俱是布满厚厚的一层灰尘,却也是从其摆设、色调和风格看得出屋主必是一儒雅高洁之士。
屋外阳光明媚而温暖,可是筱矝双手却是抱肩,似是一股股寒意侵袭入体,转而筱矝已是进入了后院,后院虽然不是很大,入眼尽是翠绿茂盛的竹林,三间厢房,一个四角亭子立于林后。
三间厢房最右一间门上的一个三尺长一尺宽的黑色牌匾之上书有三个柳体的大字‘冷暖阁’赫然扑入眼帘……
一直在静静而听的唐门姥姥此时突然打断唐飞,惊道:“冷暖阁,你说是冷暖阁!”童颜鹤发的姥姥忽地站起,‘当啷’一声,手中的箭已是跌落在地。
唐飞和唐直更惊,这么多年来,几曾何时见过姥姥这般惊然失色,同时张口失声道:“姥姥?!”
姥姥似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晒然一笑,复又坐下,问道:“那你可看到那牌匾的落款上写的是什么?”
唐飞略一皱眉道:“好像是筱青峰。”
唐飞语出,唐门姥姥眼口皆张,复又闭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夜深了,都回去歇着吧!”
唐直唐飞二人面面相觑,复又同时看向姥姥,只是姥姥这时似乎是真的累了,眼睛闭靠在紫檀木的圈椅上睡着了!二人只好悄悄地离去。
唐门姥姥风平浪静的面庞之下却是难掩内心的波涛汹涌,她又怎能忘记那个令她昼思夜想爱不得又恨不得的‘冷暖书生’筱青峰,此次前来南京城固然是为了唐门前来一探三大绝世高手的二十八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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