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静喜园往前走。眼瞅着将军低着头往梅园拐进去了,林川忙上前提醒:“将军,您走错了。还没到靖华园呢。”
“没错。你去跟夫人说,今晚我就宿在梅园了。”不顾林川张大了嘴的惊愕模样,纳兰靖和的身影隐没在了梅园的夜色中。
林川一步一停,抓耳挠腮好不烦恼。怎么跟夫人说啊,早知道今天应该跟马顺换班的。
“林川。在这干什么呢。”端柔正要去库房取些东西,一出门却见老爷近旁的林川站在门口转悠来转悠去的。
“柔姑娘。是……是……”林川瞅着眼前好奇的看着自己的端柔,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是将军说今晚睡在梅园了。不来这边了。麻烦柔姑娘跟夫人说一声吧。我还得去将军跟前伺候着。”
“哎。”端柔看着一溜跑远的林川,难得的回不了神。这,这算怎么回事啊。这话怎么跟小姐说啊。端静端柔两人都是纳兰夫人的陪嫁丫鬟,一直还是习惯的称纳兰夫人为小姐。感情自然也不是一般的深厚。此时得知将军要睡在梅园那边,心里急得不行。
忙回身迈进卧室:“小姐。”
“嘘,小点声。小姐正歪在榻上休息呢。怎么了?”端静迎了过来,小声说着。
“怎么了?是将军回来了么?”纳兰夫人显然是醒了,正扬声询问。
端柔红了眼眶,越过端静走进了屏风:“小姐。是我。”
“端柔,怎么了。”纳兰夫人此时正躺在卧榻上,手臂支着上身看着眼前的大丫鬟。端柔性子强硬,极少有这样焦灼难过的神情。
“小姐。将军说,今晚要宿在梅园了。”端柔小声嗫嚅。
“小姐。小姐。”端静跑了进来,纳兰夫人怔怔的愣在那里,眼神空白。急坏了两个丫头。过了好一会,苍白的脸上才浮起一个虚弱的笑容:“没事的。你们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然后撑起自己,游魂一样的走到床边,慢慢躺下。
端静端柔对视一眼,均是担心不已。看了看躺好的纳兰夫人,熄了烛火。一起走了出去。
“小柔,今天我来值夜吧。”
“我不放心小姐。我跟你一起吧。”
“嗯。”
纳兰夫人在黑暗中,虚弱的伏在被子里,肩膀不停的抖动着,泪水像是春汛的河水,不停的流出来。她不想被端静端柔知道,于是狠狠的咬着被子,埋了所有的声音。
心被不知名的力量狠狠的搅拌着,疼的喘不过起来。
大口呼两口气,又哽咽起来。
泪水浸湿了枕套,被子。冰凉的刺绣浸了水,硌在脸颊上有些疼。
她纯洁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了类似怨恨的情绪。不是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太突然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一起相濡以沫的走过来,从没有想过会插进一个人来。
李明燕进门这么久,也没听夫君提起要宠幸她的事情。她甚至奢望过,他会只有她。就这样过一辈子。
然而。
林锦华从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样多的眼泪。连欢儿受伤昏迷也因为有他陪在身边有所依靠而不觉得惶恐。能够坚定的相信女儿能够醒过来。
自己十七岁嫁给了他。空白的生命里唯一的一个人。是她的依恃,她的信仰,她全部的生命。她无法想象有一天,没有他会是什么样子。
林锦华,哭的肝肠寸断。泪转千行。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对她。他……怎么能……
这初有些凉意的秋夜,似乎愈发的萧索起来。
“将军。”李明燕微低着头,脸上红红的,像是偷了傍晚天边的彩霞。她终于盼到了这一天。激动地忍不住要发抖。她强自镇定的上前去解纳兰靖和的外衣。青葱一般的指尖触到深灰色的外衣上,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纳兰靖和此时心头麻木,不辨悲喜。他满脑子都是他那柔弱的妻子。此时定然已经知道了自己身在梅园,会不会难过。夜深愈发的凉了,没有自己的体温,会不会觉得凉。
但是……
“将军。”纳兰靖和低头看去。李明燕已经除了他的外衣,双手插过自己的胳膊,锁抱着自己,柔软的脸颊在自己胸前,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暖暖的温度很容易就透了过来。眼睛微闭,睫毛长长的,在灯火下映出长长的影子。只微微颤抖的胳膊泄露了她的紧张。她是十七岁吧。锦儿嫁给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也是这样青涩不安的模样。
他突然心存不忍。伸手拂过李明燕的腿窝将她横抱起来。
“啊。”李明燕紧紧抱住了纳兰靖和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耳边。她忽觉此刻绵长感动,生命已然完满。
她所有的盼望于梦想,终于可以实现。
纳兰靖和抱着李明燕走到床榻边,弯下腰。轻轻将她放了下去。李明燕的外裙早已脱了去,先下只穿了一件半透明的绸裙。这一抱一放间,绸裙便散了开去。露出了里边藕荷色的肚兜和大片雪色的肌肤。在柔柔的烛火下,几乎泛着盈盈的光。
纳兰靖和一时竟有些呆愣。回了神,便俯下身去吻她的脸颊。
那一年,锦儿嫁给他的时候,羞涩慌乱。他也不曾有过男女之事,只凭着本能与摸索,几乎可以用惨烈来形容。锦儿在他怀里哭得很惨,却还是用手抓着他的肩头,信任的依着他。那夜很美很长。他拥有了一个妻子。
后来慢慢他知道,什么是妻子。
妻子是那个在任何时候都守在你身后。给你支持和安慰,温柔的抚慰着你的忧虑和伤痛。永远不会埋怨,只静静的,像开在辽阔原野里的一朵小小的花。极渺小,极安静。却感动着你。以最绵长的柔情护着你的心。
纳兰靖和吻得绝望。眼前的女子,不是他的锦儿。他终于明白这种心里闷痛,塌下去一大块儿的感觉是什么——他爱她,爱他的妻子,他的锦儿。
可是……
李明燕此时几乎*,一身的柔润肌肤都曝露在空气中。因为情动,浑身都粉扑扑的,惑人心神。但是她渐渐的感觉出不对来。他在吻自己,却一点情绪上的波动都没有。
纳兰靖和也是衣服凌乱,他抱着李明燕,努力的想要投入。
终于,还是不行。
他长喘一口气。靠在床上,将李明燕搂到胸前:“睡吧。我有些累了。”
李明燕伸手搂着纳兰靖和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平复着呼吸和情绪。
没关系。即使这样,她也很满足了。
她可以继续等下去的。总有一天,能成为他真正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037.神相夜来」
清欢独自坐在莲池边上,眼神放的遥远。夜已过半,他还没有来。
“乖乖的睡吧。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他是这么说的,在温柔的帮自己掖好被角之后。
但是……清欢再度将目光投向远方。
“主子。三皇子今日上午已经奉诏出城了。”清夜不知何时站在清欢身后,躬身道。
清云清澜清烟依次站开,都担忧的看着清欢。
“主子……”清烟上前一步,将手放在清欢的肩膀上,他们见识过主子的心智,那不是一个孩子会拥有的。所以,如果动了情,便也是真的。
“主子。别等了。我们去清云楼喝酒好了。”清澜嘻嘻笑着,眼底却是抚慰的光。
“你们不必担心我。他应了我的事情便该做到。”清欢歪着头笑。
“清日,你也劝劝主子啊。”清云推了推站在另一边的清日。
他们五人在主子昏迷的时候见了面,见互无恶意便相安无事的处了下来,清欢醒了以后才知道彼此竟然是伙伴。
“我,我想殿下回来的。”清日嗫嚅着,声音越来越小。眼前散人的眼光几乎要杀人了。可他跟过三皇子,知道殿下其实是一个多么注重承诺的人,况且对方是主子,怎么也不会食言吧。可是,眼瞅着这三个人冒着坏笑一步一步接近自己,清日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的叫了声:“主子……”
清欢正要开口阻拦:“好了,你们……”
一旁一直没有参与意见的清夜突然说话:“有人。走。”说完,一道黑影,咻的一声就没了踪影。另外四人也不耽搁,清欢眨眼的功夫,池边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哎……”清欢放下举到一半的手,无奈的笑了笑。复又转过头去看莲池里的水光。
清夜功夫好得很,一定有访客将至了。
果然,不到半刻。一道清瘦的人影就落在了清欢身后。
水光晃动,一张英俊的少年脸庞就出现在水面上。清欢看着倒影里的少年,微微的笑了笑:“百里彻,你晚了哦。”并没有转身。
“欢儿,我……”百里彻欲言又止。
“你,不是去了库陵城么。”清欢接口。
“欢儿。你听我说……”百里彻望着清欢的背影,在不远的草地上,缓缓的坐了下来。然后,深深的埋下了头。
“欢儿,现在我心里很乱。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两难的选择。”
“你眼里的我,从来都是干干净净,光风霁月的样子。但是我的手,其实不比谁干净。我七岁得时候第一次见到邵洛,他带我到银衣谷,拜了母亲的墓。八岁的时候,设计四弟杀了皇后放在我宫里的眼线。此后,手里的人命再也无法计算。”
“只要能接近那个位子一步。好像付出一切都能值得。”
“欢儿,我今年十三岁。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定。但是今天我才知道自己的懦弱与优柔。”
“银三扮成我的样子去了库陵城。明天一早我也要赶过去。”
“但是,欢儿。即使我答应了和北寒国的联姻。也不会辜负你的。”
“欢儿,我只要五年。”
“你……你能不能等我。”
百里彻断续的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心里忽然涌起了无法言语的羞耻感。他在做什么?他在委屈自己最舍不得委屈一点的女孩子。他怎么能这样,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说绝不辜负。他不是正在辜负么。
清欢对着水面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轻轻的一个叹气,百里彻却如遭雷击。
他木然的坐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那笑容像是得到了那天幕中所有的清辉,能灿烂一整个春天的模样:“欢儿,你只当刚刚才来好不好。”
敛衣起身,上前两步。突然张开手臂,从后面将清欢整个抱在怀里。紧紧的,深深的。没有一丝空隙的拥抱。像是要用尽他所有的感情如热度。
暖暖的气息拂过耳边:“欢儿。我喜欢你。”
然后,清欢只觉一寒。身后空寂。又只剩下她一人。
没有人看到的,是一滴清澈的泪水滴落在水面上,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直至归于平静。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怎么刚刚分离,便开始想念。清欢笑了起来,在月色下,格外的朦胧。
远处树后,一个少年身影默默站立着。眼睛看着池边的纤弱身影满眼的怜惜。
“夜,走吧。”清云拍拍他的肩膀,声音里是无奈与理解。那样一个女孩子,很难不去爱,不去疼惜。
清夜微一颔首。他明白那个女孩子坚定的内心。狼狈心伤也只有这一夜。她没有多余的自尊付诸情伤。这是她亲口说过的。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怎样说起都是潇洒的。
这夜。纳兰府三人,皆是不曾入眠。
五日后,靖华园。
清欢在一点一点捋顺自己的心情。对于百里彻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到了什么地步。她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非你不可。
她还小,还不到九岁。当然,她自动忽略的前世的年龄。女人在年龄这个问题上一向是习惯性的自欺欺人。好的,她还小。还不必考虑这些事情。那么,就是事业了。所以这两天其实她一直都在清云楼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她是个懒老板,将事情交代出去以后就很少插手,都是他们自己发展。这次她便参与了两个吞并案。去清烟的烟花三月调教了一下几个花魁。甚至去澜花小筑捣了一下午的药草。
这天,当她起来的时候再想起百里彻,心里是可以隐忍下来的难过了。于是笑了笑。这最初的艰难,终于熬了过去。
于是她想起来这几日早出晚归的,一直没见过娘亲呢。
穿了衣,简单的梳洗了下便往靖华园走去。
途中所遇的小厮丫鬟都脸色尴尬的看自己,本就够奇怪的了。一进靖华园竟然是死气沉沉没有一点活力的样子。究竟是怎么了。
清欢心下担忧,加快了脚步。
刚一迈进卧房,便闻到了隐隐的药味:“娘亲。”
“欢儿来了。快进来。”纳兰夫人的声音从屏风另一边传过来。
清欢转进屏风,一眼便看见娘亲正歪在卧榻上,盖着薄被。脸色苍白几近透明,这个人似乎都要消散在这清晨微凉的阳光中。心下一惊。
“娘亲,你怎么了啊。”清欢做到纳兰夫人身边,抓着她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
“乖欢儿,娘亲没事。你不要担心。只是有些着凉了。”纳兰夫人虚弱的笑,温柔的安抚女儿。
清欢此时心内剧痛,不单单是因为娘亲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虚弱了这么多。更懊悔于自己的没有发现。只沉浸在自己的不如意中,竟然忽略了娘亲。
“来人。”清欢扬声道。
“小小姐。”端柔和端静都走了进来。齐齐行礼。看了清欢一眼,竟都红了眼眶。
“端静,去澜花小筑请澜姬过来。说纳兰小姐请,务必速来。”清欢拦下纳兰夫人的阻挡,迅速吩咐。
端静脸上放松,欢喜的去了。
“端柔,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件件的说与我听。一件不许落下。”
端柔看了纳兰夫人一眼。摇摇牙,低下头去开始回话:“五日前,夜里便有些寒,小姐等将军至深夜,将军宿在了梅园。”
清欢目光一冷,神情阴沉:“继续说。”
“第二日,小姐吃的便有些少,神情恍惚。”
“第三日,梅园的李夫人过来探望小姐,说……说是给小姐请安来。将军亲自来接的李夫人,回了梅园。当晚,小姐便有些发热。”
“昨日请了大夫来,开了一副药,正喝着。可是小姐服了药,精神却越发不济了。我和端静有些害怕,便去禀了将军,将军说……”
清欢硬声:“说什么?”
“说,既然小姐身体不好,那府中大小事宜便都移到李夫人那里去办。小姐不舒服,便请大夫来便罢了。”
“将军不曾来过么?”清欢看向端柔。
“不曾。”端柔低声应道。
“少爷呢?”
“少爷前几日便宿在了黑鹰少爷府上,帮黑鹰少爷准备考试。府中事情,小姐吩咐了不需告诉少爷。”
清欢抬眼看向母亲,母亲依旧在对她笑,睫毛上却沾了泪滴。
“欢儿。娘亲真的没事,你不要……”哽咽突起。
“小姐,澜姬姑娘到了。”端静带了蓝衣少女急忙走了进来。
清欢站起来行礼:“劳烦了澜姬姑娘。请看看我娘的身体。”
“纳兰小姐有礼了。待我把把脉再说。”说着也不歇息便坐在榻边,拉了纳兰夫人的手把脉。
片刻后,澜姬看向清欢:“纳兰小姐,请移步说话。”
清欢点头,带着澜姬走到隔壁房间。
门刚关上,清澜便跪了下来:“主子,清澜有罪。”
“起来,说清楚。”清欢声音无波无澜,听不出情绪。
“夫人是服用了大量食神散。”清澜低着头回答。
“食神散。”清欢拳头紧握,重复清澜的话语,一字一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给你两天时间调理纳兰夫人的身体。有问题么?”
“没有。”清澜痛快的回答,“另外,要有一件事情要跟您说。”
“说。”
“我师父来了,正在澜花小筑。他说,今夜想来见见您。”
“可以。我在水云间等他老人家。”清欢点头,然后转身开门离开。
清澜叹气。什么时候主子能松一口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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