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兮衣兮,绿衣黄里。
心之忧矣,曷(he)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
心之忧矣,曷(he)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bi)无訧(you)兮!
絺(chi)兮绤(xi)兮,凄其以风。
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殿内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敲击声,有另一人低声和着这首古曲边唱边用筷子敲击着酒杯打着拍子,和熏池相比,洌泫的声音时断时续,几乎唱不上几句词接下来声音便被酒杯含糊不清地淹没了去,比熏池多了几分无奈,多了几分放浪。
在这样深夜里,总有那么不多不少的人是无法安然入睡的,比如洌泫、熏池、烟雨、冥昧、释儿……还有,那此刻正依在窗边望着皎月捂着脖子上隐隐发痛的封印暗暗发呆的未曲明,南虞披着单薄的衣衫站在廊檐下看着那个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的她,久久无法前进一步……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不是说搁下,就能搁下的……
“我……我想回魔域去!”虽然开口的时候有犹豫,但当烟雨说出口的时候却无比的坚决。
洌泫居高临下得看着她,目光中似有玩味:“后悔了?”
“……不是!”这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她深深爱恋的男人,她又怎么会后悔,只是等不到回报的她却怎么都无法平复自己眼底的悲伤。
洌泫伸手用指腹擦去她夺眶而出的泪水,道:“既然不后悔,就为熏池把这出戏……演完吧。”
在这红尘滚滚中,谁又不是观戏的人,谁又不是在演戏的人呢……
67第65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琴音瑟瑟……莫不是在传情?”
瑶琴戛然而止;复指下又随意拨弄着;熏池侧目看向突然出现在沈天殿外的玲珑;虽受惩戒但毕竟是上仙之姿,况且是她打扰了自己;表情自然清高。
“你来做甚?”
“的确是有事才来的。”谁没事干会半夜三更跑这里来啊!?
“何事?”熏池很好奇她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情。
玲珑道:“我是帮冥昧上仙来传话的。”
“……冥昧……她有什么话?”听到这个名字就会让他想起杀兄之仇,可是两人也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他救过她;她也救过他。
玲珑在熏池耳边低声传话,熏池眉心渐锁,他只想试探烟雨;可从未想过试探洌泫上神;更何况他曾力挽狂澜、不顾非议救过自己性命。
玲珑见他有犹豫不定之神色,又将冥昧上仙的猜测全盘告诉了熏池,熏池暗自心中掂量,一时仍是无法定夺。
“你说的我已经明白。容我思量思量,明日此时,会给冥昧一个答复。”
任务完成,玲珑长舒一口气,转身离开。熏池望着被积雪覆盖了整个殿檐的沈天殿,半响后他起身抱着瑶琴默默离开。
释儿在家中等待了几日,终于等到洌泫上神身体大好,天帝便宣召众臣入凌霄宝殿商议九天大事。
听到这个消息未曲明心中七上八下,不知这一去释儿还能否完整的回来,心中顿时后悔那日在沈天殿没有尽全力为释儿求情。
释儿摁住娘亲不住为自己整理衣襟的手,道:“娘亲放心,释儿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给您丢脸的。”
未曲明在意的是命,怎会是一张脸皮?!但身为母亲她也不好说那些灭志气的话,只能说道:
“只希望你能顺利放下这一身重担,咱们一家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嗯。”释儿点头,望向勉强起床为自己送行的南虞,对他说道:“娘亲就拜托你照顾了。”
“少说胡话。”南虞轻斥一声,也是安慰未曲明,又对释儿道:“早去早回。”
释儿不再停留转身出门,未曲明不舍,却被南虞劝住:“这一遭是迟早的,挡是挡不住了,放心!释儿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通往凌霄宝殿的路上有一处长百丈的夹道,两侧宫墙高起,向上望去只能望到天际,以示尊天敬古之意,如今释儿就跟在洌泫身后走在这条路上,他盯着走在前面自己的影子,几步一停。
洌泫转身迎着阳光瞧他,脸上的温暖之色被阳光照得亮堂:“孩子,别怕!”
释儿心中一暖,抬头道:“释儿不是怕死,只是……舍不得娘亲。”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洌泫走到他的身边,与他齐步:“这条路我们一起走。”
只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足以让释儿信心百倍,再无所畏惧,即使身处非议之地,他也无所畏惧,他就这样立在凌霄宝殿当中,如实禀明休与山一行的所有实情。
底下群臣议论纷纷,大多数神仙都是跟随了天帝上万年的功臣,本就对释儿平步青云被委以重任心怀不满,而后又听说他很可能是洌泫上神的私生子,更是侧目而视。
这件事情,天帝也早有耳闻,如今再看卜解释便觉得洌泫的确徇私过甚才会酿成如此大的灾难,不得不再次审视卜解释‘辰晓之星’的身份。
有人就揣测出了天帝的心思,进言道:“魔域之人虽然狡诈,但敌人身份已明,卜解释就该有所防范,如今因为他的过失,使得集合九天中坚力量的廓天,晬天,更天惨遭沦陷,更至重黎上神惨死,如今减天更是无主神可依,请陛下还上仙神族一个公道,告慰重黎上神的在天之灵!”
“请陛下裁夺!”众臣一同跪拜请愿。
天帝的目光背后永远都像是藏着什么,他略微倾身问殿下的洌泫,如泰山压顶之势:“洌泫,你是司刑上神,你说卜解释犯下如此罪孽该如何惩处?”
洌泫刚要开口,游奕灵官走出班列,捻须,道:“臣以为此事洌泫上神应该避嫌。”
天帝目光一直在洌泫身上,仍旧道:“洌泫你接着说。”
“按律,毁九天根基者,当处以烙柱之刑,至于臣……”洌泫眉宇间仍是保持着那份清远高义,正色道:“也正如众位同僚所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烙柱之刑’四个字一出,底下不少人倒抽一口冷气。
“那就请洌泫上神解释一下近日来的风言风语,如果只是子虚乌有,我们也就当做笑话听听就过了。”监管天界时刻之神的刘洪上神瞪着自己一双尖刻眼睛,质问道:“如若此事当真,洌泫上神也应向众人解释解释,卜解释‘辰晓之星’的由来,他怎么就成了巨阙剑的主人?你怎么就能把神木之重任交付于他?洌泫上神是否存有私心呢?”
此话一处,迎合之人更不在少数,本就对洌泫上神身居要职而眼红的神君们更是趁机兴风作浪,更将他与未曲明之前传言的那些不堪之词相互传言。
“各位,晚辈与洌泫上神只是师徒而已,晚辈有幸承蒙师父收为徒弟,是晚辈辜负的师父的重托。”释儿不忍师父因自己受辱,更加不愿娘亲被这些人诟病,于是对端坐在宝座上的天帝,俯首跪拜,不亢不卑道:“然而巨阙主人一事,是巨阙选我为他的主人,即是天命!如今是晚辈犯错,更不该牵连师父!”
说完又向洌泫深深一拜,道:“请师父断了与我这个不肖徒弟的情分!”
“释儿!”洌泫脸色微青,已然动容。
接着释儿对天帝的方向又是一拜:“臣愿受烙柱之刑,绝无怨言!”
“既然如此……”天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殿下眼底里已经开始微微泛红的洌泫上神,对执戟神官道:“现在就将卜解释压上天刑台。”又起身对众神道:“众神与朕一同观刑!”
烙柱从盘古开天辟地之初就立于天刑台上直插云霄,上面篆刻着在一万多年前那场与刑天大战中牺牲的众多散仙、上仙、神仙的名字。
这是墓志铭,更是正义的眼睛,他们静静地矗立在天刑台上注视着九天万年来因违反天律而被处决的神仙们,而违反了天律中最重刑法的神仙将被钉在这根柱子上,让这些英灵啃食他的皮肤、血肉、骨髓。
谁死了会没有怨恨?无论是因为所谓的正义还是邪恶,在明眼人眼里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纪念碑,这就是根耻辱柱,被钉在上面的神仙只能被这些死去的怨灵啃食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而且他们还偏好吸食上神的元神,越是精纯越是美味。
果然还是天帝厉害,人家是害得你女儿失去了肉身但起码还给你把元神护送回来,您老人家倒好让人家落个尸骨无存!
释儿被执戟神官压着用赤仙链锁在烙柱上,他用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人群,当他看到玲珑就在人群里泪眼望着他时不免胸中一紧,快速又细细看了一遍,还好……娘亲不在……
今日执行刑法的不是洌泫,不是冥昧,而是南海太子睚眦(ya'zi),在常琴公主出生之时,天帝为了笼络南海龙王,稳定一方,便将两人指了婚。
如今常琴公主肉身已灭,罪魁祸首便是面前这个小白脸,睚眦自然毫不手软,一鞭子挥过去,释儿胸口上连皮带肉地被扯去巴掌大一块,原来在鞭子的末端带有皮条,皮条上钉有密密麻麻的灭魂钉。
这样的一鞭子下去可与当时未曲明所受杖刑媲美,疼!释儿忍得住,但那些怨灵们下一刻就闻着香味儿从烙柱上各自镂空名字中钻出直直冲入他的伤口,释儿受不住剧烈得挣扎了几下,不止挣开了‘灵蛊’在他胸口上的伤口,赤仙链下的肌肤也被磨出了道道血痕,那些怨灵见缝插针,啃食他的血肉。
很快众位观礼的神仙们听到释儿痛彻心扉的嘶喊声,天帝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得快意笑容,睚眦的嘴角上更是裂出大大地狰狞地笑容。
台下有人惊呼,有人唏嘘,有人叫好……
“住手!——”
天刑台下传来一声斥声,虽然不大,但却透露着不可扭转的威仪,连准备再给释儿第二鞭子的睚眦都顿住了手腕上的力道。
68第66章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洌泫;连急不可耐围观行刑的人这才回神为他让开一条道路,洌泫一步一步走到天帝帝俊面前;他没有跪下;也没有抱拳行礼;他以一种旁人看起来很无理,做起来却很自然的姿态说道:
“我是释儿的父亲,我愿替我的儿子承担一切罪责!”
底下先是短暂地鸦雀无声,而后爆炸似的沸腾了起来;就算是先有谣言如今再被证实,但这个消息仍比几日前廓天,晬天;更天沦陷还让人难以接受!特别是女神仙……
帝俊坐在那里仰头看着面前的洌泫,想想他仰头看人;少说也是万年前的事情了,不悦之色很快就全写在了脸上。
洌泫看了一眼烙柱上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释儿,额头上青筋暴起,嘴角却强自勾起一抹微笑,只见他退后一步,微微垂首,道:“父母皆有护犊之心,常琴公主的事……臣替释儿谢罪,臣愿献自己一千年修为以保公主肉身重塑,只求烙柱之刑和接下来的九下鞭刑能由臣一力承担。”
天帝用食指轻轻敲打着椅把,道:“不是朕不愿通融,但你身居要职,如今又是九天危难之时,如果你再有什么闪失……恐怕……会被魔域那边钻了空子。”
“古神帝台预言巨阙剑之主人为辰晓之星,只有辰晓之星能够彻底消灭魔域,开创九天新盛世。”洌泫更加谦恭道:“臣之所求即可以维护九天公正,又可以让辰晓之星能有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请求天帝陛下成全臣之心意。”
天帝闭了闭眼,似疲惫地抬了抬眉毛,复又睁眼望向天刑台上手持鞭子的睚眦,手摸着下巴,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好驳斥你,行吧……”
逐渐从巨痛中清晰过来的释儿发现自己被执戟神官从‘烙柱’上解下来,他明明记得自己才受了一鞭子,他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看到洌泫站在自己面前。
“……师父?”
“没事了。”洌泫拨开粘在他脸上被汗湿的散发,用自己的袖子将他嘴角的血渍擦干净,又用神力止住他胸口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满眼尽是心疼之色,低声嘱咐道:“回去好好休息,别让你娘为你担心。”
“可是……师父……”释儿下意识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了结,他被架着往前脱着走时频频回头望向站在台上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洌泫,眼前的天地又昏暗起来,他又陷入了昏迷,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那个‘父’字咬得很重。
执戟神官面对洌泫时在他的神威之下不得不恭恭敬敬、畏首畏尾,台下的无声一片更是给了他不少压力,直到睚眦在他身后假意咳嗽一声时他才回过神来,攥着赤仙链对洌泫做了请的手势,道:
“洌泫上神,请!”
洌泫略微颔首,背靠‘烙柱’时柱内发出一声嗡鸣,里面的怨灵好似闻到了九天至纯元神而激动不已,就像未曲明闻到肉味时兴奋不已的样子,想到这里……仿佛第一次与她见面时的画面就在眼前。
无意间看到洌泫的唇边露出未明的笑意,执戟神官正准备缩紧赤仙链的手都软了。
“上锁吧。”
洌泫对执戟神官说完这三个字后并没有收回唇边笑意,而是遥望着天边拨开云层的太阳,阳光照得他瞳仁里泛着金色的水漾。
睚眦生来就是个性格刚烈,嗜杀好斗的一个人,他对释儿是恨,恨常琴为了救他的命毁了自己的肉身,对洌泫……那可就是深埋在心中许久的嫉妒,如今终于被他逮到机会新恨旧仇一起算!
抽紧皮鞭的声音‘啪’得一声响彻天刑台,洌泫眼底露出一丝笑意但仍望着天边的太阳,他早知这位南海太子对自己的嫉妒,更明白只有这样的安排天帝才能以泄心头之恨。
第一鞭子下去,睚眦毫不留下,连原本对洌泫不满的一些神官都跟着浑身揪了起来,毕竟九天地位仅次于天帝天后的上神公然受刑,可是万年来见都没见过的事情。
被灭魂钉粘下来的肉连带着血在地上溅一道,怨灵品尝到了更加美味的精纯元神发出让人闻之丧胆的凄厉叫声,怨灵本无形无色,但由于从‘烙柱’中出来的数量成千上万,台下的神仙们只看见灰色的雾气顷刻间厚厚罩住了洌泫。
第二鞭抽紧接而来,怨魂们迅速散开,又迅速向新的伤口聚集,如此反复已然落下五鞭。
“他……不会是死了吧……”底下有人切切私语,也有人暗暗摇头,本以为洌泫上神从休与山归来后能被尊为第一上神的资位一定是有什么厉害之处,要说这‘烙柱之刑’可不是散仙和上仙可以‘享受’的,就算是上神也最多能坚持到第七鞭,怎么这位洌泫上神才到第五鞭就没了声音,莫不是元神早就被啃食干净了?
就在众位神仙唏嘘疑惑之际,天刑台上传来了一声压抑的痛哼声,睚眦抬高眉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攥紧手中皮鞭使尽全力鞭挞过去,洌泫明显挣扎了一下,嘴里发出的呻吟声更明显了些。
原本应该守护在洌泫上神身边的冥昧此时此刻就安静地站在众多神仙之中,在洌泫受如此酷刑时,她还是从他外泄的元神中闻不到任何梵音上神的气息。
可使她更加想不明白的是,如果洌泫是魔域之人那为何不避其锋芒,偏偏要去救卜解释?难道他真和未曲明有过夫妻之缘?但如果他真是卜解释的生父,为何又要在神木中做手脚陷卜解释于大难?难道他根本就不是魔域之人,只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今熏池已经同意联手,接下来的计划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进行……
九鞭已毕,睚眦收鞭向天帝行礼。
天帝起身道:“给洌泫松绑,送他回沈天殿修养,退魔域大军之事择日再议!”台下众神仙听命,分列两侧跪送天帝离开。
至始至终,天帝都没多看洌泫一眼,看来君臣之间已生出间隙。
执戟神官上前要为洌泫解下赤仙链,可手刚碰到赤仙链,链子就顺着洌泫被染透的血衣滑落在地面上。
执戟神官立刻腿软跌坐在地上,面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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