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决定?接不接受我的条件?多想想秋娘吧,过了这座村,就没有这爿店啦!”
思维慌乱中,缪千祥像在和自己挣扎:
“可是,大叔,可是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人抢了那件宝呀!”
朱端像是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他不徐不缓的道:
“我当然知道,那些黑心黑肝的东西在打劫我的当口,曾有人提到‘蛇四哥’如何如何;今天一大早,我就去到镇上“大威道场”拜访了场子里的李大教头,向他请教这‘蛇四哥’的出身来历。李大教头不愧是熟知两道的老江湖,果然一问就着,此人号称‘角蛇’,名叫裴四明,是‘仙霞山’‘七转洞’的三当家,拿他的身份和黄三裕的案子一对证,再与我的被劫相印合,其脉络连传,因果自则分明了!”
缪千祥呐呐的道:
“大叔,只凭几句闲话,一个人名做依据,似乎不足凭飘劫匪的身份吧?”
朱端一下子上了心火,大声道:
“那干强盗若是与姓裴的没有牵扯,他们为什么提他的名字?姓裴的是‘仙霞山’一干匪人的头子,掳劫黄三裕小老婆的就是他们,而黄三裕是找我当的宝,拿的赎银,你只要动动脑筋联想一下,马上便会明白我这麻烦是怎么来的!”
缪千祥艰涩的道:
“大叔的意思,是说黄家那边泄了底,漏了财源来处,‘仙霞山’的土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跟着摸上来,连你一道坑了?”
重重一哼,朱端粗暴的道:
“总算你开了窍,这种事,好比秃顶上的虱子,明摆明显着,再要想不通,岂非白痴一个?我倒是问你,你到底答不答应去帮我找回宝物?”
暗里一咬牙,缪千祥将心一横:
“我,我去!”
表情的变化就有那么快法,朱端立时后开眼笑,掀起屁股来隔桌拍了拍缪千祥的肩膀,又伸出大拇指,赞不绝口:
“好,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块材料,有种,有胆识;将来我有你这么一个外甥女婿,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千祥,好好干,你知道我无亲无故,仅得秋娘一个甥女,往日我的一切都是秋娘的,呵呵,是秋娘的不就也和是你的一样啦?”
话是没有错,缪千祥心里想着,问题是得有法子将性命留到那时才行,马上就要身入虎穴持虎须去了,能不能喘着一口气回来,他是毫无信心,万一出师不利挺了尸,莫说继承不了朱胖子的财产,娶不上韦秋娘,甚至连他缪家的烟火都要断个丈人的了,如何还谈得到其他?
这时,朱胖子兴冲冲的举起杯来,对着缪千祥咧嘴笑道:
“来来来,千祥,干这一杯,算是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可得记住,你去办这桩事,最多只有二十几天的时间哪,千万别把辰光耽误了!”
缪千样一仰脖颈干了杯中酒,酒入喉头,他才发觉,原来喝了多年的黄汤,竟是这么个苦、又这么个辛辣法!
朱胖子扭回头去,开始向后房那边吃喝着韦秋娘出来陪客——多么现实不是?纵然使这条下作的美人计,竟也扣准了时机才肯现实!
缪千祥没有吭声,管自取壶替自己斟酒,他算豁出去了,不喝,也是白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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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罗汉坐山虎……第二章 偏向虎山行
第二章 偏向虎山行
杨豹背负着双手,在缪千祥这间破屋里来回踱步,他眉宇深锁,显见心事极重。
现在,缪千祥可没有喝酒,只呆呆的坐在那儿,两眼无神的跟着杨豹的脚步转动。
叹了口气,杨豹站定了问:
“桩儿,你果真答应了朱胖子去帮他办这件事?”
缪千祥无精打采的道:
“就像刚才我原原本本告诉你的,我答应了……”
杨豹低沉的道:
“那么,你实际上是不是要去办呢?”
猛然抬头,缪千样提高了嗓门:
“这还用说?别看我是个杀猪卖肉的,照样懂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答应了人家不算数,朝后如何立身处世?更逞提这中间尚干系着秋娘同我的婚事了!”
杨豹阴着面孔道:
“桩儿、缪桩儿,你怎么这样湖涂,这样幼稚,这样鲁莽?朱胖子托你的事,岂是轻易做得到的?他拿秋娘当饵,引你卖命,实则是叫你跳火坑,攀刀山啊!可怜你为了一个女人痴迷心窍,竟敢贸然允诺了他,桩儿,赶到未了,别说你娶不成韦秋娘,堪堪尚得将自己一条性命赔上!”
缪千祥脸红脖子粗的叫嚷着:
“我不管后果如何,我既然答应了朱胖子,好歹都要去试上一试,能成自是最好,不能成我也认了,叫我食言背信,高低不干!”
杨豹冷静的道:
“你以为你是谁?武林高手?一代宗师?桩儿,你只是个空有几斤笨力气,练得几手庄稼把式的屠夫而已,你想去‘仙霞山’‘九转洞’那千人王口里攫食,我把你好有比——鸡蛋碰石头、螳螂挡大车,十成十,你是砸定了!”
两眼一瞪,缪千祥悻然不服的道:
“笑话.‘仙霞山’那伙匪类,再强也不过是些肉做的活人,莫不成个个都是三头六臂,铜筋铁骨,会得腾云驾雾,七十二变?我至不讲亦算是身强力壮,练了多年功夫,虽不敢说飞檐走壁.摘叶却放,硬碰硬的拚杀自信还能应付;你们都知道叫我桩儿,我这桩儿的意思就是又粗又浑,宛如树桩铁墩一股坚实结棍,一朝真待豁开,我不信便会那么不够称量!”
又叹了口气,杨豹苦笑着道:
“桩儿,你有讨好身子骨,不错,你学过多年武功,也不错,但你可知道你缺乏实战斗很的经验7杀人不是件容易事,练得一身杀人的技艺更不容易.一般的武功与真正搏击的手法,其中是有着差异的,那要经过长久的磨练和体认才办得到,你从不曾亲历血腥,尝试残暴,又不曾行走江湖,厮混两道,怎么斗得过‘仙霞山’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牛鬼蛇神?更逞论明辨利害,审时度势了……桩儿,江湖险啊,多少英雄好汉理骨其间,饮恨其内,你一个市井卖肉的贩子,如何得悉这里头的复杂阴诡,千奇百怪?唉……”
愣了半晌,缪千样仍然一挺胸膛,固执的道:“豹哥,我既然答应了朱胖子办这件事,我就一定要去办,成败在所不计。”
杨豹缓缓的道:
“桩儿,你可要弄清楚,一旦你趟了这湾混水,后果之严重,恐怕不止是成败的问题,而是生死的分野了!”
咬咬牙,缪千样形色悲壮的道:
“恁清如此,我也认命!”
杨豹双臂环胸,冷冷瞅着他这位卖肉的老弟,道:
“决定了?”
用力点头,缪千祥道:
“决定了!”
杨豹盯着问:
“不再考虑,不再斟酌?”
缪千祥只简短的吐出一个字:
“不!”
顺手拉了一张圆凳,杨豹面对面的坐在缓千祥之前,语气极为诚恳的道:
“既是动不住你,余下的就只有兄弟间的关怀,我倒要听听你的计划,你打算怎么去,如何下手,事成或事败,都有些什么因应之策。”
愣了一阵,缪千祥十分不自在的道:
“我,我没什么计划,总归是要去就会,你不是说过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人到了那里横竖是想得出法子来的……”
杨豹凝重的道:
“这个比喻原是打在你和秋娘的姻缘上,与你现在要干的事不能相提并论,这可是玩命的勾当;桩儿,像你这样毫无准备的蛮闯一通,根本就没有成功的机会,搞不巧,只怕连正土地的面都碰不上,便叫人家把你掷到山涧喂狼去了……”
缪千祥气恼的道:
“我又不是块木头,岂容得那干匪类如此拨弄?豹哥,我承认你比我多见过世面,江湖花巧懂得比我深,但我总也是个活蹦乱跳的大男人,不是三岁稚童;此去‘仙霞山’,险是够险,却决不致于稀松到一个照面就摆手的程度,你未免太也小看我了!”
杨豹幽冷的道:
“你错了,桩儿,我不是小看你.我是在关心你,换成别人,我大可不必有如此沉重的精神负担,你还不了解我现在的感受,桩儿,眼看看你,我好生难受!”
咧咧嘴,缪千祥不解的道:
“眼看着我,你好生难受?这倒怪了,豹哥,你难受什么?”
低喟一声,杨豹沙沙的道:
“桩儿,这一时里,你虽是个活人,但在我看来,却已和个死人差不远了,我们兄弟一场,你叫我怎么能不难受?”
连连朝地下吐了几口唾沫,缪千祥咧牙嗔目:
“亏你还是做哥哥的人,老弟涉险在即,不来上几句好口彩,偏偏触我霉头,你是成心和我过不去还是怎的,真他娘晦气!”
杨豹苦笑道:
“实话好说不好听,我说桩儿。”
缪千祥吊起双眉,赌气的道:
“你也不用拿言语来讽刺我,真到了那个辰光,只要你记得按时给我烧烧冥纸,渡渡亡魂,就不枉我们哥儿们相好这多年了!”
目光灼亮的看着缪千祥,杨豹忽道:
“桩儿,你心里头,莫非没有某一种想法?”
缪千祥闷恹恹的道:
“事情就是这样,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杨豹严肃的道:
“难道说,你不曾想到请我或是找迁来喜、姜福根、潘一心等这些兄弟伙帮忙?”
吁了口气,缪千祥倒是挺坦白的道:
“想是想过了,所以才先找了你来商量,孰知你一开头就浇我的冷水,碰我的钉子,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但没有丝毫拔刀相助的表示,甚至还反过来再三压制于我,情形弄成这等光景,你叫我如何再向你启齿求助?我刚才尚在打算,索性一咬牙,自己认了命吧!”
杨豹摸着自己下巴,道:
“桩儿,说真的,我先前不是浇你冷水,更不是碰你钉子,因为兹事体大,关系着的不止是你一个人的性命,我才向你再三分析利害,明言因果;我们几个人在神前焚过香、叩过头,更起过誓要同生共死,福祸偕与,把子拜下来就是兄弟,兄弟岂能不帮兄弟?而在我给你提出意见之后,你若仍然坚持你的立场,非去不可,我们也只好拿鸭子上架,为你陪绑了!”
缪千祥又惊又喜,神情激动的道:
“豹哥,你的意思是,呕,你们要帮我去捻股去办这件事?”
杨豹笑得有些艰涩:
“兄弟是用来干什么的?尤其如此险恶的勾当,我们怎忍心让你独自承担?桩儿,再是难、再是苦,死活大伙也在一遭,所以说,不只你认了命,我们通通认了命,谁叫我们是兄弟呢?”
缪千祥嘿嘿笑了: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眼睁睁的见死不救,要我独自个去探虎穴、打虎须,豹哥,够意思,我这边厢先谢了,将来我与秋娘但能结合,全是各位老哥哥所赐——”
说到这里,他却又迟疑起来;
“不过,豹哥,你是有了承诺,但来喜哥、福根哥、一心哥他们是不是也愿意帮这个忙?到底是生死攸关的事,他们至今还不知内情哩!”
杨豹平静的道:
“大伙在一起搅和这么多年,谁不明白谁的性子?我敢打包票,他们都不会稍生犹豫,绝对一声招呼就上路,问题仅在这一上路,能剩几个人回来了……”
背脊上突生寒意,缪千祥喃喃的道:
“豹哥的顾虑极是,我,我实在无权要求兄弟为我冒这种危险……”
摆摆手,杨豹沉着的道:
“一柱香上天听,一个头到九泉,誓言是神明共鉴的,岂有!陆难苟免的道理?桩儿,你不必内疚,更不必忧惶,兄弟伙讲求的是个义字,如果连这点体认都没有,这点考验都通不过,我们交给八拜,不是笑话么?”
望着杨豹那张瘦窄于黄、疏眉细目、几近猴琐不扬的面孔,缪千祥在这一刹间竟觉得如此湛亮、如此堂皇,充满了果决的英气,坚毅的神韵,大有从容就义前那种烈士无惧的凛然之概——这就是杨豹,向来庸禄平凡的杨豹么?这就是那擅于三手之技有“大空空”之称的杨豹?一时里,缪千祥几乎有些不认识了。
素来骑马的经验不多,缪千祥这一骑上马背,还真有些不大习惯,几十里路淌下来,不但腰酸背痛,两边胯骨都发了麻,回顾他左右前后的杨豹、迁来喜、姜福根、潘一心几人,却是谈笑自若,驰骋如常,完全不当一码事,这时,他算上了第一课,闯江湖的滋味不好受,就连骑马这么简单的玩意,竟比他杀猪卖肉都要麻烦!
汪来喜是个头大身子小,四肢粗短的中年汉子,别看他发育不够均衡,外表扎眼,却生了个聪敏过人,蕴孕着千奇百怪主意的好脑筋;姜福根是个瘦子,瘦得像条竹竿,也轻得像条竹竿,高来高去,是一等一的好手;潘一心则又矮又胖,团团圆圆、粗粗浑浑的似一座水缸,在他们哥几个当中,数他的功夫最强,此番前往“仙霞山”去虎口攫食,杨豹是早打了谱要潘一心抗阵头的!
“仙霞山”如今远在百里之外,有得走了。
此刻,缪千祥策骑靠近了潘一心,显得有些忧虑的道:
“一心哥,你说‘仙霞山’那拨子杀才,他们的头儿叫‘活斧’庄有寿?”
点点头,潘一心笑眯眯的活似个弥勒佛:
“不错,是庄有寿,坐第二把交椅的那个,号称‘飞棍’,名叫齐灵川,第三个当家的你已经知道了,‘角蛇’裴四明……”
咽了口唾沫,缪千祥道:
“这几号人王,本事大不大?”
潘一心沉吟着道:
“若要论他们本事大不大,桩儿,这要看以什么人来打比了,举个例说,他们在某些武林宗师或江湖巨枭的眼里,可能不算什么角色,但要叫一般小混混来看,说不定就仰之弥高啦……”
缪千祥道:
“他们,呢,若是和你比呢?”
潘一心笑道:
“桩儿,你也是三十好几的大男人了,不作兴问这种半调子的话.我和他们怎么个比法?以前既不相识,又没有交手的经验,谁强得过谁,如何能够下断言?”
抹了把额门上的汗水,缪千祥道:
“我们哥几个.一心哥,数你的武功最高,要是硬打,非得靠你不行,假如你吃了瘪,岂不是磨盘掉进鸡窝里,砸了蛋啦?”
潘一心打了个哈哈,却是语重心长的道:
“团结才有力量,桩儿,这档子麻烦虽然由你招来,但我们兄弟伙却该共同肩承,事情临头,大家要群策群力才能发挥制改功效,不是单单指望共一个人便可过关夺旗,尤其搏命拚斗之事,亦非仅凭技击修为的高深分判输赢,这里面,机运、胆识、智慧,都占了极大的比例……”
缪千祥喉咙泛干的道:
“也不知怎的,一心哥,越往前走,我越觉惶恐不安,更越觉当时的承诺过于草率冲动,这等要命的把戏,怎么不多想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深深看了缪千祥一眼,潘一心呵慰的道:
“桩儿,当然你有你的苦衷,我们几个做哥哥的都不怪你,事情呢,你固是莽撞了些,可是谁叫其中夹着个韦秋娘,谁又叫我们有这种好交情?既是允了人家,便如过河卒子,只能靠前,不能后缩,你把心定下来,前途吉凶,好歹我们是连在一起。”
缪千祥苦着脸道:
“现在一想,才知道自己捅出了多大纰漏,连累了多少人……”
潘一心道:
“别犯愁,反正已是骑上虎背,一路淌到底就对了!”
跟在他们后面的汪来喜抢上一个马头的位置,似笑非笑的瞅着潘一心,道:
“潘肥,你倒懂得避重就轻,端拣好听的讲,这一遭上‘仙霞山’,你不扛在阵前又叫谁扛在前阵?怎么着,‘回龙腿’这三个字是用来唬人的么?”
潘一心笑吟吟的道:
“你也不用烧野火,我说来喜二哥,到了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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