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经过五个多时辰的调息,鬼虎已近功成,顶上正冒出枭枭白烟,显见正如火如荼!
在旁的聂风瞧见如此情况,不由得喜形于色,道:“叔叔,你伤势进展如何?”
鬼虎徐徐道:“我……已……尽力,可惜……功力只回复……九成……左右……”
然而,九成功力总较动弹不得为佳,聂风其实曾心生要把老父穴道解开的念头,希望借聂人王之力为鬼虎解厄,但又怕其一旦行动自如,必会残杀众生,甚至狂性大发时,就连鬼虎也一并干掉,故这念头仅是一闪即逝,不敢多想!
就在鬼虎聚精会神之际,一条人影突如败絮般给抛了进来,三人一惊,定神细看,赫然是黯然离去的杞柔!
鬼虎瞧见她遍体鳞伤,口角溢血,气息败坏,似已猜知发生何事,连忙上前扶着她,问:“你……去杀……泠……玉?”
杞柔虚弱地点了点头,口角的血仍在不断淌出。她的心,可也在同时淌血。鬼虎一反上回对她的冷漠,满脸哀怜,慨然道:“柔,你……这……样……做又……何苦?”
杞柔强颜挤出一丝笑意,道:“我……我只……是干自己……应做之事,虎,我……
多么希望……可以与你……在此山洞……守终生,可惜,他们……已经……来……”
她没有把话说完,已痛极昏倒过去。
鬼虎缓缓把她放到地上,面容凄戚,聂风也是一片恻然,只有聂人王,脸上却毫无表情,他冷冷睨着这个女子,不知是否在后悔自己曾为她所下的断言?
正当三人惘然之际,洞外忽传来哈哈的大笑声,是泠玉的声音:“大哥,你快些出来啊!这里有许多大侠们想见识见识你的面孔呢!”
泠玉语调极为意气风发,鬼虎心知他有意相激,遂沉气不发。隔了良久,又听泠玉在嚷:“大哥,你怎么还不出来啊?你再不出来,我便命人将火把抛进洞中,届时只怕会连累你的杞柔姑娘,和你那两名朋友!”
此着正是泠玉的杀着!他曾目睹聂人王屠杀老李一家子之厉害,也曾领教聂风的武功,况且洞内阴暗,敌暗我明,故宁愿与风氏兄弟等人于洞外引鬼虎出来,总较深入洞口为佳!
为怕泠玉真的会如言纵火,鬼虎再难迟疑,纵使仅得九成功力,也誓要出去不可!
他转脸对聂风道:“孩子,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说着贸然掉头离去,聂风却拉着他残破的衣角,道:“叔叔,我和你一起去!”
鬼虎回首凝视这孩子的那双眼睛,心中不无感动,于是一手握着他的小手,放到自己糜烂的丑脸上,温言道:“孩……子,你……很……懂事,那……你……便和我……
一起……去……吧……”
“吧”字刚脱口而出,鬼虎陡地一指戳向聂风腰际,聂风不虞有此一着,但觉浑身一麻,当场动弹不得,不禁叫道:“叔叔,你干什么?快解开我的穴道啊!”
鬼虎道:“他们……仅为……我而……来,你们……不用……陪我……一起送……
死……”
此时,一直出奇沉默的聂人王突然道:“好!我聂人王敬重你是条好汉,但你若让我出手宰掉你那头畜生义弟,我更多敬你一分!”
鬼此怎会不明他想出手相助之意?但想及聂风几经艰苦才把其父制服,只为阻止他再度杀戮,倘若因自己安危自解其穴道,恐怕再难把他轻易制服,届时若他再发疯起来,只会贻误苍生,心中实在不忍,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但愿……待……杞柔……
醒来……后,你们……能代我……好好照顾她,我……我辜负了……她……”
他说罢回望昏躺地上的杞柔,凄然一笑,也许,这已是他最后一次如此望她……
接着,他黯然转身向洞口走去,聂风慌忙呐喊:“叔叔,不要!不要啊……”
可是,任凭聂风在身后喊得如何力竭声嘶,他也没有回头!
也许,他本来亦想回头多看他们一眼,可惜,他已无回头的余地!
鬼虎甫一出洞,但见泠玉正站在风氏兄弟二人之后,身后更有过百持剑人马把他重重保护,好不安全!好不威风!
泠玉一见鬼虎,登时眉开眼笑,道:“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鬼虎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像是把他视作死人一般,他的脸容没有失望,也没有怨忿,他只是瞪着风氏兄弟,道:“我……来……了,你们……要杀……便杀吧……”
风清鹰也没料他会如此爽快,笑道:“鬼虎兄,我两兄弟与你素无过节,此行并非要取你性命,弄至此番僵局实属逼不得已,今日只要你能说出令主子墓地所在,我保证不损你半根毛发!”
泠玉也在旁插嘴道:“是了!大哥,只要你能把墓穴说出,我放你一条生路又如何?”
生路?泠玉也会放他一条生路?鬼虎苦笑,道:“我……确实……知道主人……葬身……何处,但……绝不会……告诉……你们的……”
风清鹰见其如此坚绝,登时目光如炬,道:“鬼虎,开门见山,今日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别要敬酒不喝喝罚酒!”
泠玉飞扬跋扈,怂恿道:“是呀!大哥,若你触怒了风大侠,可有你的好受呢!”
泠玉根本就不关心鬼虎会否泄露墓穴所在,他只是在煽风点火,冀求激战一触即发,他要他——死!
鬼虎毫无惧色,道:“那……就……看看……你们……可以把……我怎样……”说罢身形急展,沉啸一声,竟向旁直冲而去!
风清鹰早已注意他的一举一动,鬼虎一动,他亦即时随之一动,一旁的风清和亦无奈中跟着长兄而动,那过百人马见二人急动,全都一起动了起来!
转瞬间,一众人等尽挥剑朝鬼虎围攻,顷刻杀声嘶天……
聂风和聂人王虽不是亲见洞外形势,在洞内亦把众人的说话听得一清二楚!
俟听得清楚又有何用?父子俩如今穴道被制,只得干睁着眼,静等待结局!
一众人等在洞口斗了一会,杀声便逐渐远去,聂风愈听愈是心焦如焚!
就在他空自焦急的时候,地上的杞柔蓦地发出一阵呻吟,逐渐苏醒过来。
她缓缓坐起,一双剪水秋瞳朝四周流转,却已不见鬼虎影踪,惊道:“哎……鬼虎……
他……他在哪?”
聂风急道:“鬼虎叔叔已经去了!杞柔姑娘,若你立即替我解开穴道,也许我还来得及助其一臂之力!”
杞柔讶异于一个孩子竟会言要助鬼虎,他有足够的实力么?可是也无暇细想,刚想问聂风究竟如何解法,瞿地,一个人从洞外闪了进来,一旁的聂人王喝道:“小心!”
但杞柔刚自苏醒,惊魂未定,顿给扯着如丝秀发,来人正是泠玉!
原来泠玉自量并非鬼虎敌手,犯不着加入战圈送死,心想不若进洞捉回杞柔,或许在危急时可以用她威胁鬼虎。但其对聂人王父子甚为忌惮,故亦步步为营,谁知进来后见这一老一少穴道被封,又见杞柔意图相帮,遂即时上前阻止!
泠玉奋力拉扯起杞柔的长发,把她硬拉向后,咬牙切齿道:“嘿,贱人,你总是偏帮外人,真是活得不耐烦啦!”说着一手把杞柔抛向身后,跟着紧盯着聂人王父子道:
“又是你们这一老一少,今日遇着我可算你们遭殃!”
聂人王喝道:“若老子穴道未封,你早已碎尸万段!”
泠玉哈哈笑道:“好狂妄!就让本少爷先解决这小子再把你碎尸万段!”
他转向聂风,阴阴地道:“小子瞧你年纪小小,武艺却很不错呢!上次那一腿令本少爷伤得很啊,无论谁曾犯我,我都要他付出代价。”泠玉小气记恨,说话间已举刀劈向聂风,但刀势未去,左腿却被人紧抱,原来是倒卧地上的杞柔。她哀求:“你要杀便杀我好了。”
泠玉“呸”的一声踢开她,“贱人!用不着争先恐后,横竖你怎样也不选我,待你利用价值完毕,我早晚会把你一刀了结,省得你回到村里把我的事四处张扬。”言罢迅即回刀再劈聂风,但杞柔甚为顽强,又再扑上死命抱着他的腿不放。泠玉一个踉跄,身子向前俯冲,扑下之前双手怆惶在半空发力乱舞,刀柄恰巧打正聂风腰际要穴,聂风登时血气一畅,穴道顿解。
但泠玉这道蛮劲委实不轻,聂风解穴之余,人亦被击飞撞向身畔之聂人王,两父子一同翻滚地上!
聂人王被儿子整个身子飞撞,也是全身一震,似乎撞开了不少穴道,但聂风点了他三十六穴之多,也并非一撞便可完全解穴!
聂风迅即弹起欲向泠玉扑去,泠玉见他能够动弹,不由得大吃一惊,但反应亦甚机伶,他深知此子武功远胜自己,连忙滚到杞柔那方,以刀抵着她的脖子,喝道:“别过来!”
杞柔已奄奄一息,无力反抗,聂风被逼止步,道:“你太令鬼虎叔叔失望!”
泠玉被一个小孩如此一说,脸上一红,可是随即化红为笑,狞笑!
“嘿嘿,失望?我如今就立即去令他失望,你别尾随不舍,否则别怪我对她手下无情!哈哈……”
到了这个地步,泠玉甚至连所爱的女人亦可杀,这个他曾一度深爱的女人!
聂风无计可施,惟有眼巴巴看着这头禽兽挟着杞柔,扬长而去!
他心知泠玉尚要以杞柔为胁,一时三刻不会杀他,眼前急务,还是先去助鬼虎一臂之力再说,然而他这一去,也许会……不!此去之前,他必须先干一件事!
一念及此,聂风不禁回望聂人王,只见老父居然在闭目调息。他不知自己适才一撞已意外撞开了聂人王不少穴道,如今他其实在全身运功,企图凭内力冲开穴道!
聂风走到老父跟前,忽地“伏”的一声,竟向老父下跪!
聂人王双目一睁,眼见儿子向自己下跪,也是一怔,道:“小子!你不是宁死也要打败老子,阻止我疯狂杀戮的吗?如今又为何如此如此卑躬屈膝?”
聂风双目隐泛泪光,道:“爹,风儿年纪虽小,但亦知有些事非干不可,所谓……
有所为有所不为……”
聂人王愕然,他猜不透儿子将要说些什么?
聂风继续道:“鬼虎叔叔曾舍命救我,如今他身处险境,风儿是誓不能让他一个战死的了,只是风儿此去,恐怕……以后再难有机会侍候爹爹左右……”
聂风说着仰首,凝眸看着聂人王,眼中的泪已狠狠滑下他的小脸,他哭着道:“养育之恩未能报答!爹,请……受风儿一拜!”
“哺”的一声,已向聂人王重重嗑了一个响头,这一记磕头声,听得聂人王那颗铁石的心,也要狠狠碎尽!
聂人王喝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小子,你哭哭啼啼的……胡说些什么?快……快给我起来……”他虽喝令儿子别哭,语气虽硬,但说着说着,声音已渐渐开始哽咽,一时间老泪纵横!
聂人王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当年只是呱呱堕地的小小物体,就在自己疯狂杀戮的五年间,已经逐渐懂事,他已开始懂得去选择自己的路……可是聂人王自己却仍是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去残杀众生,他把他生了下来,可对得起这个儿子?
聂风缓缓站了起来,看见疯了五年的老父首次为自己泪流披面,一直埋于心底的一番话再难按捺,他悠悠道:“爹,你知……道吗?自从娘亲……离开我们后,风儿……
一直在想,若有天……爹能回复本性,与风儿重过从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纵然没有娘亲,也较目前的生活……更为宁静……幸福,可是……”可是?可是如今他要去了,而此去吉凶未卜。
聂风无奈地续道:“爹,若风儿此去……不死,誓必回来……等你再过从前的生活,但……若风儿死了,请爹爹……你……”
说到这里,眼泪流到聂风的小嘴里,他已泣不成声,然而时间紧逼,再难久留,他惟有强忍眼泪,咬着牙吐出最后一句说话:“请你……好自珍重!”
他说罢立即掉头而去,只怕自己不舍。
珍重?聂人王笑了,眼泪也流到他的嘴角,他终于笑了。
五年前,颜盈离他而去时,也是叫他好处珍重,今夜,他的儿子也要离他而去,说的竟然也是一声珍重!但他可知道老父的心?为父的虽然疯疯癫癫,若儿子真的死了,他自己还能怎样珍重?
眼看着这个出于自己,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稚子仗义而去,聂人王的胸膛忽尔急剧地起伏,潜藏的强横内力霎时间运遍全身,一直催动着他,催动着他,催动着他……
他,他,他要爆发!
聂风含着泪刚好走出洞口,洞内蓦地传出一声撕天暴吼,吼声如雷贯耳,甚至盖过风雪怒嚎,直轰诸天……
这吼声之巨、之怒、之狂、之烈,俨如一个沉睡多时的魔神终于苏醒,将要对世间所有不义作出最后审判!
聂风不期然回头一望,他还未看见聂人王,已觉一股夺魄气势自洞中汹涌而出!
一股森寒胜雪的气势,冷得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刀!
就在此轰天怒吼发出的同时,鬼虎与风氏兄弟及其门众早斗至半里之外。
风氏兄弟自从上次失手,这回出剑更是小心奕奕,加上带来的过百精英纷纷抢前向鬼虎攻击,简直强弱悬殊!
但鬼虎素以虎爪取胜,虽仅余九成功力,但因步法奇诡,不时以“转”字诀在百多人当中左穿右插,虎爪迳施,且战且退,依然未呈败象!
只是他出手竟带着半分留情,仅伤对手而不夺命,故风月门众依旧前仆后继,陆续而来。
激战当中,风清和看似无心恋战,只是马虎出招,风清鹰不禁趋前道:“二弟,你怎么如此提不起劲?这人仅随其主人短短数年,足可与我们百多风月门众相持不下,资质极高,必须小心应战!”
风清和有气没气地答:“也许并非全因其资质高低,而他主人所修的根本便是一门很厉害的武学!”
风清鹰心想有理,道:“既然如此,好!就这样吧!”
语毕即时向门众暴喝一声:“风月重重!”
所谓“风月重重”,乃是风月门下一个从未一败的大阵!此阵是以七七四十九名修为不弱的门众,分别以七重人墙把敌人围在中心,倘若前排门众久战不下,第二排随即补上,跟着是第三排,第四排……直至第七排又再来一次,如此循环不息,直至敌人筋疲力尽为止。
此声一出,百余门众其中四十九名已陡然跃前围向鬼虎,倏忽间把鬼虎重重围在阵中!
鬼虎深知不妙,即时纵跃向前,欲想逃出阵中,岂料一众门众竟也跟他一同跃身,整个风月重重阵随着鬼虎的身形于半空一翻,落地后居然依旧整齐不紊!他的人翻到哪里,这个阵就翻到哪里,一时间脱身不得!
而风清鹰就在阵势之间穿来插去,风清和看来则甚不积极,仍然留在阵外,惟独单以风清鹰一人领着此阵,还有游刃有余!只见他偶尔一剑攻向鬼虎,偶尔又以阵势掩护,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鬼虎已被刺至伤痕累累!
一众人等逐渐斗至一断崖边缘,风清鹰不由一凛,心忖鬼虎果然了得,他把“风月重重阵”引向崖边,此阵自会不攻自破,否则所有人势将同堕崖下!
如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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