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腕一扭,以刀柄重重击向聂风胸膛,聂风不虞有此一着,顿被击倒一旁!聂人王笑道:“嘿,败军之将,何足言勇?若有本事便亲手制我!”
说着再不迟疑,又举刀向鬼虎迎头斩去!
这一刀凌厉无匹,鬼虎伤上加伤下根本无从反抗,只得望着聂风,高叫:“穴……”
一声鬼叫,聂风就在鬼虎等死之瞬间,霎时明白他这个穴字之意,于是遽使他别创一格,二合为一的步法,人如旋风般贴着聂人王身躯急转!
聂人王万料不到儿子所使的步法并非源于自己,为之一怔,手中刀却未有半分迟疑,仍向鬼虎力劈而下!
但聂风的身法迥异难测,倏忽间竟转到聂人王右侧,小指一戳,便以鬼虎所授之兽穴法向其父右胁一点。他所点的穴位并非一般正宗穴位,怪诞非常!聂人王自恃内力强横,量他也制已不住,索性由他乱点,谁料身上从没想过的部位被其一点,以儿子小小内力,竟令他右臂一麻!
一麻之下,刀势一偏,雪饮澎拜的刀势顿劈在鬼虎身旁,直窜洞外的小雪丘上,“隆”然一声巨响,登时把那个雪丘轰个四分五裂!若此刀劈在鬼虎身上,必定血肉横飞,死无全尸!
聂风没料到本用以对付猛兽的点穴法,对聂人王竟然奏效,心中窃喜,也不知是因为老父本来便是一头猛兽中的猛兽,还是这套穴法根本便是一门极为高深的武学?
无论人和兽,尽皆要受制于它!
这套点穴武学,鬼虎当然亦是师承其主,其主人武艺之高深渊博可想而知!
聂人王见儿子令自己出刀失准,怒叫:“小子!你敢造反?”
正想劲聚右臂再劈鬼虎,鬼虎又嚷:“三……十……六……”
聂风明白鬼虎是要自己用兽穴法尽封老父全身三十六穴,不由得一阵踌躇,但亦知若不制住父亲,鬼虎今日势必死于他的刀下,于是不再多想,即时出手!
就在聂人王劲聚右臂的当儿,聂风已飞快点了他三十六个大穴,可是以他小小内力,怎可制牢聂人王?聂人王仅觉全身一软,刚要倒下之际,雄厚内力复再冲破被封穴道要站起来,鬼虎忙嚷:“再……点……”
聂风惟有再点,聂人王刚冲开的穴道又被封锁,更是怒不可遏,一边欲提气抗衡一边悍然吆喝:“小子!你敢再点,我立即宰了你!”
聂人王但觉浑身逐渐酸麻,此时尽管多使劲亦再难冲破制肘,顷刻怒火中烧,兽性大发,不住狂叫呐喊,一时间叫声响彻整个山洞,震得洞壁砂石簌簌落下,整个山洞似将倒塌!
聂风并没给他的撕天狂嚎吓倒,他依然不断来回在聂人王的身上点着,直至聂人王内力尽失瘫坐地上,直至聂人王嚎叫的气力亦不继,他才放手!洞内又回复死寂!
他呆立原地看着这个向来兽性难驯的父亲,想到他今日竟然会栽在自己手上,简直难以置信。
聂人王内息衰竭,胸膛一起一伏,狠狠逼视聂风,像是要把儿子吞掉一般!鬼虎勉力站起,一步一步的接近这头疯兽,他嘴角渗出血丝,伤势又再加深,这伤,真不知到何时何日方能痊愈?
他仍是强自支撑,蹒跚地步至聂人王跟前,一双眼珠瞪视着他,一字字问:“是……
你……杀……虎?”
聂风私下一懔,似预感他会干些什么,连忙站近老父身畔。
聂人王狂性难收,无所畏惧,鼓起一口气,凛然答:“不错!是我聂人王杀的又怎样?”
鬼虎听后脸色陡变,顿时运起仅存内力,举爪便要向其脑门砸下,欲把它砸个爆裂,可是同时间眼角一瞟其身旁的聂风,像要作势欲挡,又回看那目光如炬的聂人王,虎爪竟然凝留半空,良久良久,忽然撒爪,缓缓道:“我……内……力……不足,罢……了……”
说罢走到半丈之外坐下,低首不语。
他说的可是真话?
聂风凝视鬼虎,清澈的眸子不期然泛起一丝感激之色。
本来死寂的山洞,多添了一个不速之客——聂人王,再难死寂。
聂人王喉头经常发出兽性般的喘息,急速而沉重,令整个山洞充斥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聂风与鬼虎同感惴惴不安!而鬼虎因在最后关头妄动真气,如今又要重新调息,约需一昼夜方能复元。
故此,两名大人如今均是不能动弹,仅得聂风一个小孩在旁守护,他为防再有别的猛兽或其他人等来袭时束手无策,索性把鬼虎和老父移往那洞壁深处,若有风吹草动,便立即把二人用蛇尸覆盖。
再者,聂风素知老父内力霸道无伦,惟恐时间一久,他会自行冲开穴道,于是待休息一夜后,翌晨终决定再行封其穴道,以策万全。
头一回以此兽穴法制服聂人王乃因情急所需而毋庸细想,如今形势非急,聂风一边点,内心一边感到歉意,毕竟,聂人王是他的亲生父亲。
聂人王亦感儿子对自己的留手,嘿嘿笑道:“小子,你不是早说过要阻老子杀戮吗?
若真是这样便使劲点,否则便非男子汉!”
聂风亦不容情,立时重点两遍。
聂人王哈哈笑道:“好!大义灭亲!不愧男儿本色!可惜你仍未有救天下苍生之实力,制我仅止一时,我看你能制我多久!嘿嘿……”
聂风看着老父那张狂态毕露的笑脸,一片担忧之色,就在此时,突听洞外传来一些微不可闻的异声,同时间,聂人王的笑容转趋僵硬,似亦听闻了这些异声!
聂人王原亦曾习冰心诀,只是荒废太久,一颗心又不如自己儿子那般冰清,故冰心诀之修为一直次于儿子,不过也非等闲,听闻异声亦不足为奇!
三人之中,只有鬼虎没有察觉,他并没习什么冰心诀!
聂风连忙用冰心诀静心一听,私下一愣,回望老父,他的讶异绝不比儿子逊色!
此异声竟是一些胡琴之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随着风雪送来,琴音似有似无,若隐若现,无限低回,聂风虽是小孩,也可感到琴音所含那股苍凉落寞之意,心中奇怪,这个操琴人何以会在这偌大的雪地操琴?
更奇怪的是,此人操琴竟是朝着山洞这方而发,似在向原本居于洞中的鬼虎一抒落寞情怀,但因距离太远,琴音又极轻,操琴者似又不想鬼虎及其余人等听见身身此番苍凉,心境异常复杂无奈!
只是,操琴者也许未能预料,自己的琴音巧遇上聂风及聂人王的冰心诀,一切愁绪无所遁形!
此是,鬼虎亦发觉聂风二人在全神聆听,神态有异遂问:“什么……事?”
聂风道:“是琴音!我俩听闻一些胡琴之音!”
鬼虎乍听此语,脸色陡喜,不可置信地道:“胡……琴……之音?是……是……他!”
聂风自遇上鬼虎以来,除提及他的主人外,就不曾见过他如此兴奋,如今他面上又露出相同的雀跃,莫非……这个在雪地操琴的人会是他的主人?可是,他的主人不是早已辞世的吗?
就在狐疑之间,聂风忽又听见琴音渐渐消沉,愈转愈缓,愈转愈轻,终于,一曲冉冉散尽,恍如一个显赫一时的薄命客的最后一声嗟叹,黯然曲终魂断……
鬼虎罕见地关切,问:“他还……在操……琴?”
聂风摇首道:“不,琴音消失了。”
鬼虎目露异常失望之色,低下头,断断续续的深吟道:“他既退隐,又……何必……
舍不下……我?何……必?何……必”他喃喃自语,聂风还是首次听他说了这么多的话。
聂人王却一直默然不语,自听闻琴音后,他竟是出奇的沉默,喉头的喘息亦不复见,相反脸上却流露无限苍凉,这阵落寞的琴音像是勾起了他一些不愿记起的回忆……
他也曾是群刀之首,他也曾退隐归田!可惜,“扬名立万”本已极难,“埋姓退隐”
更是难上加难,到头来一切事与愿违,今日落得如此疯狂收场,岂是始料所及……
陡地,聂风脸上骤变,像又听闻一些声音,鬼虎忙问:“琴……音……回……来……
了”聂风道:“不是琴音,是脚步声!两个人的脚步声!”
语声方歇,迳自展身跑向洞口看个究竟。
鬼虎乘他极目远眺之际,斜睨聂人王,道:“聂……风,三耳……聂风,好……名字,如今……已鲜有……如此……热心的……人……了……”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本在苦思的聂人王给他如此打扰,顿时横他一眼,但向来疯狂的目光也不免流露少许以子自豪之色。
聂风在洞口遥望一会,只见两条人影从远至近而来,逐渐可以辨清容貌,赫然是鬼虎的义弟与那个杞柔姑娘!
二人已步至距洞口十数丈外之地,但本来在遮掩洞口的那个雪丘早给聂人王一刀轰碎,洞口势必被泠玉发觉。
聂风奔回洞内,道:“叔叔,糟了,你义弟来了。”
鬼虎为之变色,道:“只……他……一人?”
聂风道:“不单是他,还有杞柔姑娘!”
鬼虎乍闻杞柔亦至,丑脸登时益发难看,道:“她……也来……了?不……我们……
先避一避……”
聂风见他竟不怕泠玉发现后去通风报信,反害怕再见杞柔姑娘,也是一怔,但亦如他所言,跑往洞口抄了一团雪把洞中火堆扑熄,跟着对聂人王道:“爹,对不起了。”
旋即封了聂人王的哑穴,只因怕他会突然无故狂叫,误了鬼虎。
聂风接着再以残余蛇尸堆在鬼虎及聂人王身处的凹陷之处,自己也一头钻进二人之间,刚刚把蛇尸覆妥,泠玉和杞柔便走了进来!
原来上回夹攻鬼虎以后,风氏兄弟各有所伤,立遣属下赶回风月门召集过百精英,一众人等浩浩荡荡,于昨午抵达此雪岭山腹,为免费时失事,风清鹰便和门众在山腰驻脚,再委熟悉地势的泠玉深入雪岭之中先行搜寻,待发现鬼虎行踪便即来通报。而杞柔虽不屑泠玉所为,但因挂虑鬼虎,也甘愿与他联袂找寻,心忖先找着鬼虎再作打算。
泠玉看来十分疲倦,甫进洞便即倒坐地上,杞柔刚徐徐坐在一旁,突听泠玉“哗”
的一声,原来他瞥见洞中满布蛇尸,吓了一跳,看真点便知全是死蛇,奇道:“咦?这山洞怎会有这么多的蛇尸?”
杞柔道:“玉,这儿很可怕,我们还是走吧!”
泠玉道:“我们在这雪地已找了他一昼一夜,绝不能功亏一篑,好歹也在这里先歇一会再找!”
杞柔劝道:“玉,罢了!鬼虎毕竟是你义兄,你又何苦如此待他?”
泠玉扳起面孔道:“嘿,义兄怎样?他屠杀村口老李一家七口,嗜杀凶残,人人得而诛之,我虽与他结义金兰,但此惨剧是我亲眼所见,试问大义当前,我又岂能坐视?”
泠玉此语一出,蛇堆中的聂风顿觉左右两旁的鬼虎及聂人王身子同时一颤,足见二人心中有数,但颤抖最烈的还是鬼虎,也许只因他蒙上不白之冤。
杞柔一听泠玉提及大义,花容一沉道:“大义当前?我看未必!你如此不遗余力,不过是想得到风氏兄弟那笔一万两白银的赏金罢了。”
泠玉狡辩:“那笔赏金并非主因,不过我既行仁义,受之不愧!”
杞柔道:“即使你并非全为钱财,但你可还记得当年结义之情?你俩本来无父无母,二人相依为命,那一年村里闹着荒,谁也无法兼顾你们两个小孩,你俩又只余下两个馒头,你吃掉自己那个馒头后还在抱着肚子喊饿,鬼虎看着不忍,便把自己仅余的馒头给了你吃……”
如斯鸡毛蒜皮的琐事,杞柔如今幽幽道来,亦觉无限唏嘘……
泠玉理直气壮地道:“这个我倒记得,但后来这个馒头亦非由我独享,我还是分了一半给他!”
往事如烟。
蛇堆中的聂风倾听着这些别人的陈年往事,只觉世间一切恩恩义义,怎么如斯难以算清?不过见泠玉如此理直气壮,心中却想,他不应把一半馒头给回鬼虎……他应该把整个给回他!整个给回他!
然而,聂风又可会明白,所谓人情世故,能够给回半个已是极度奢侈?
忽地,聂风听见身畔的鬼虎竟传出“滴”的一声,这声音是如此的轻,轻得就如是一颗眼泪掉到蛇尸上的声音。
是一颗眼泪。
这也许是泠玉对鬼虎所干最具血性的一回事了,可见当年他对他倒还有半丝真情。
只是,忽然有一天,他长大了……
他惊觉,当年与自己分吃一个馒头的鬼虎,是一个平庸无奇,其貌不扬的义兄。
一切一切,都因为这张脸……
杞柔虽亦知当年泠玉所干确属事实,但终究已成过去,眼前的泠玉已“今非昔比”,“判若两人”,她不忿道:“纵使你为顾存大义而不念结义之情,可是鬼虎在半月前还在虎口边缘救你一命,你断不该那样爽快便应承风氏兄弟的!”
泠玉本是擅于辞令,但杞柔语中要害,此事确实理亏,不期然恼羞成怒,道:“枉我多年来对你百般呵护,希望总有一天你会站到我的身边,岂料到了此时此地,你还是如当年一般,站在他那边偏帮他!”
杞柔给他一说,粉靥一红,道:“玉,你何出此言?一直以来,鬼虎总算对你时刻照顾,他本性淡泊,故暗中以自己天生惊人的爪力对村民所除的猛兽,尽皆让你独揽功劳,所有赞美之辞全都落在你的身上,大家都对你青眼有加,试问在你受村民爱戴,自鸣得意之余,可曾有半点念起这个义兄?那时候,只有我依然站在他的身边……”
泠玉道:“对!村内所有人都对我青眼有加,可惜,我最希望获得的那双青眼,却独落在我义兄身上,哼,他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些?”
杞柔被他一问,一时结舌,支吾:“他……他……”
泠玉奸狡地道:“你答不出?嘿,天下美女钟情丑男,大都因他心地善良这些陈旧理由,但单有颗善良的心有啥有?一个人没智慧,没银两,到头来还不是沦为贱民?你看鬼虎,无论他如何重情重义,今日还不是穷途未路?你看我,不正是凭这张脸得到村民爱戴?”
杞柔简直不敢相信泠玉会说出这样的话,道:“玉,你太过份了,别要人心不足!”
泠玉愤然:“不错,是我人心不足!我本应可以得到一切,却又得不到一切,我不甘心!”
杞柔见他动气,纠纠缠缠的说个没完没休,遂别过脸道:“别要再说下去了,那……
已是许久以前的事。”
泠玉却扳过她的身子,道:“不!我仍是记忆犹新!倘若鬼虎比我好看,我输给他,总算心服口服,但他生来其貌不扬,你为何偏偏要选他?你为何偏偏不选我?”
泠玉愈问愈是幼稚、激动,竟然一边问,一边猛摇晃杞柔的身躯!
杞柔无奈娇呼:“天下美女俯拾皆是!玉,我问你,你又何苦偏要选我?”
真是一语中的!泠玉登时一呆,表情一片迷惘。
是了,他又为何偏偏要选杞柔?
他本是聪明人,可惜遇着的对手并非和他半智,而是斗情!情,多么销魂蚀骨的一个字,只要“心中垂青”,便是情!
可是,面对情字,聪明绝顶的泠玉也迷糊了,迷失了……
他不明白,为何他偏要对杞柔有情?为何十三年来,她偏又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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