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段西安还是段西安,并没有因为多了一层“尼古拉斯”的身份就变得又高又大又上。
比如,他依旧很无耻。
某天晚上他颇不要脸地撬开客房门,接着蹑手蹑脚地掀开棉被,然后正大光明地躺了进去,最后居心叵测地将床上熟睡的女人吵醒。
姚东京从深眠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有重物。待意识清醒之后,才恍然发觉,那重物是段西安不怀好意的大手——那只完好的左手。
她害怕挣扎会弄疼他的伤臂,因此转身的时候小心翼翼。这正好合了段西安的意。
外面在下滂沱大雨,还伴随电闪雷鸣。温度骤降。他告诉她,他房间的暖气坏了。
那晚上他就厚脸皮地和姚东京黏了一夜。
自那以后,段西安的棉被、枕头也一并被搬运到客房内。
再比如,他依旧很无赖。
姚东京觉得生闷气就应该规定一个时限,不超过这个时限生闷气那就是打情骂俏。
某一次段西安惹姚东京生闷气了,姚东京给自己设定了“24小时”这个时限。她想,她起码要不理他24小时,下次他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才不会惹她不高兴。
段西安是个机灵的,虽没谈过恋爱,但也能无师自通。他知道解决冷战的最好办法就是耍无赖,最好能在投其所好的基础上耍无赖。
于是他买了两条大狗,一只金毛,一只萨摩耶。
姚东京见到这两只大狗的时候眼睛唰地就亮了,瞬间就和它俩打成一片。
到了睡觉前,姚东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段西安非常自觉地去厨房刷碗。他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二狗一人在沙发上蹭啊蹭,眼睛一热就疾走过去,将摇尾巴的金毛挤走,一把抱住姚东京。
当然,姚东京想都没想就把段西安推开了。
再抱。再推。再抱。再推。再抱。再推。再抱。再推。
他再抱。
他的头俯在她的颈窝里,有热乎乎的气息弥漫而出。姚东京的手被他紧紧拽着,塞在他的胸口,她能感受到那里在剧烈起伏。
这一次被抱住,她就不忍心再推了。
姚东京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块在热水里泡过的橡皮泥,他将她捏成什么样,她就什么样。
金毛被挤掉了也不赌气,甩着尾巴咧着嘴,吐着舌头照样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姚东京的怀抱被人霸占,它就趴在地上蹭她的小腿。
萨摩耶一直靠在她的大腿上,贵美人似的躺着。
那一刹那,姚东京没来由地笑了。
她点着手指细数:一只金毛,一只萨摩耶,还有一只大型忠犬。
*
再过些时日,段西安的手臂就好全了。
约莫晚上7点,在吕氏酒楼有场晚宴,段西安作为被邀嘉宾,携女伴姚东京一起赴约。
这位阔绰的吕老板年逾半百,在商场摸爬滚打数十年,特色川菜馆子遍布全国。他是个相当有远见卓识的男人,哪里有他,哪里就有机遇。
这回特意来x市办这场晚宴,除了宴请x市各位酒店大佬外,最重要的目的是植入商机。
衣食住行,食住不分家。
而在x市,至今仍旧没有一家地道的川菜馆。抛却x市市民对川菜无甚兴趣的因素,更重要的一点或许是没人敢于争取这个“第一”。
这位吕老板就是勇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找准商机立刻下手,抢滩x市绝对是高瞻远瞩的抉择。
段西安和吕老板是旧识,两人简单地会面打招呼后就各自分开。
这类晚宴实际就是应酬,姚东京跟在段西安身后,也不必说些客套的场面话,毕竟上前来套近乎的都是看中了“尼古拉斯”这块肥肉。
她几乎是机械地在对每一个前来问候的人笑,有些人会把话题带到她身上,她不说话,段西安就会向人介绍她是他的女朋友。
还有的人会敬酒,段西安也都替她挡了。
就算是这样,一轮轮攻势下来,姚东京也累了。
趁没人的空挡,她无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笑得太久太频繁,脸部肌肉都僵硬了。
段西安怕她站累了,很贴心地叫她先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下休息。
这时宗以文捧着酒杯过来,段西安但笑不语,待他走近了,很亲昵地和他君子一抱,分开后,段西安道:“你女伴呢?”
宗以文脸上的笑立刻退了,用目光将段西安上上下下扫射一通。敢情这小子脱单就可劲儿炫耀,炫耀了还不够,还戳单身狗的痛处。
“不都和你说了分手了么。是兄弟就别问这个。”宗以文仰头灌下小半杯干红。
段西安轻笑一声,毫不留情面地说道:“我问的是女伴,又不是女朋友。你分手了心灵就这么脆弱了?以前你们也没少分啊,也没见你这么敏感。”
宗以文被噎了一下,都想把手里的空酒杯砸他脸上去:“……我没女伴。”
段西安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酒:“没女伴就不晓得带前女友过来?情商低。”
说得好像你情商多高似的。也不知道前几天是谁总哭诉被女朋友冷落了。
宗以文一边腹诽一边瞪他:“罗伊娜不会来这种场合,她嫌没意思。”
段西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却又抿唇笑着指着不远处一抹倩影道:“咦,那那位是谁?”
宗以文回头一看,脸立马黑了。
那穿得花枝招展,被一团男人围着的可不就是他口里不会来这种场合的罗伊娜么。
宗以文二话没说,沉着步伐就走了过去。
段西安笑着站一边看好戏,视线忽地被一抹黑影挡住,定睛一看,是沈孙义。
沈孙义道:“和我去透透气?”
段西安垂下视线,看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自己的倒影,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领结,再抬头看他,应道:“走。”
他们穿过大堂,上楼梯,最后在酒楼的天台停下。
夜里风盛,段西安只穿了一件衬衣,外套一件西装,在冷风中略显单薄。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双手插兜,肩膀舒展,站立得像一颗松。
沈孙义走在前头,停下脚步后回头看了一眼,被段西安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震了一下,旋即移开视线,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和烟,动作熟练地点了一支。
他自在地抽着烟,一言不发。双手搭在铁栏杆上,对着烟嘴吸了一口,眼睛边惬意地眯着,漫无目的地望着远方的灯火。
段西安也保持沉默,侧头望向夜景。风正好吹过来,他下意识地眯起眼。
半晌,沈孙义将还剩下一半的烟摁灭,火星已经完全消失,可他碾压烟头的动作还在继续。一下比一下用劲,仿佛那烟头与他有仇。
他道:“你只不过是捡了便宜。”
段西安笑着:“你也不过是走了好运。”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各自都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沈孙义说的自然是姚东京和段西安的事,而段西安说的则是沈孙义将酒店丑闻压下之事。
“东京是非常慢热的人。”沈孙义将手里扭曲了的烟头抛下天台,“我错就错在出现在太早的时间。”
如果不是他磨尽了姚东京的耐性,段西安也不可能有手到擒来的机会。
段西安叹息一声,道:“你或许说的有道理——上天厚待我。我出现的时机刚刚好。”
他顿了顿,收起遐思的神情,看向沈孙义的眼神冷淡又锋利:“不过就算我至今不曾出现,你也不可能和她走到一起。你们太不一样了。”
沈孙义低低地哼笑一声:“哦?哪里不一样?”
段西安笑而不语。片刻,他才凉凉地说道:“你的家庭是不完整的,你的童年是有阴影的,你的生活是灰颜色的,你的人格也是有问题的。东京这样的女孩子,和你太不相配。她想要的美满和幸福,只有我能给。”
“你调查我?”沈孙义蹙眉抬高声音。
段西安耸肩:“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从天台下来后,段西安贯入大堂正中央的人群之中,搜寻姚东京的身影。
而沈孙义则留在二楼。方才酒喝得多了,虽然脑袋被天台的风吹得清醒了不少,但人却变得没精神了。
他决定找间包厢休息一下。
二楼尽头靠窗的位置,有间亮着灯的包厢离他最近,他拖着重重的步子,推开门,却没有进去。
包厢内的大圆桌上趴着个人。是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姚东京趴着睡了半个小时,睡得不舒服,因此即使沈孙义极力压下关门的响声,还是将她从睡梦里惊醒。
他回身的时候,姚东京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样激烈得仿佛是吓坏了的动作,令沈孙义忍不住自嘲地一笑。
可他却依旧慢悠悠地朝她走近。
姚东京不离不逃,只是瞳孔紧缩,紧紧盯着沈孙义,神情十分警惕。最后沈孙义在距离她半米远的位置停下,直到这一刻,他依旧对她保持良好的风度。
“怎么不下去?”他问。
姚东京垂目绕过他:“现在就下去。”
沈孙义却拦住了她。
姚东京微微蹙眉,顺着眼前赫然横亘着的胳膊向上看去,正好对上沈孙义似笑非笑的神情。
“和我说会儿话,好吗?”
姚东京自在心里思量,几秒后,自发地朝后退了两步,重新拉开与沈孙义的距离。
沈孙义心细如发,怎么能观察不到她这样的小动作?若在从前,他定会容忍她如此冷淡的举动,可今时今日,他突发奇想:倘若他能够撞破那道安全栏,事情又会怎么样?
几乎没有多加思考,他便随着姚东京的步伐紧跟上去,直到将她压制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暖气酒意,柔光佳人。
沈孙义扬唇浅浅,双眼皮微微阖上,呈现极陶醉、极放松的姿态。
可姚东京难受极了。
他身上的酒气、烟味,甚至是古龙香水味儿,都令她浑身不舒服。于是她条件反射地抬起双手,手心朝他,做出了一个推拒的动作。
哪想到沈孙义浑不在意,倒是照着她的样子,也伸出双手,手心冲她,贴了上去。然后将他的指穿过她的指缝,轻轻下压,紧紧握住。十指相扣。
太恶心了!
姚东京没法克制自己的表情依旧维持平静,她拼命挣了挣,沈孙义却回握得更紧。
“放开!”姚东京皱眉瞪他,努力将怒斥的声音压到最低。
沈孙义神色淡淡,像只木偶。他用黏腻的目光望着她,扯了扯嘴角道:“你太狠心。对我也太不公平。”
不给她回应的机会,他在刹那间低下头去,想触碰她的唇。幸好她机敏,猛地侧头躲开,沈孙义的唇便来势汹汹地压在了她的下颌骨上。
他没强硬地板正她扭开的脸,而是闷闷地笑了。
他笑起来的颤抖通过接触的肌肤传递给她,她立时起了一脸鸡皮疙瘩。
他边笑边张唇,伸出舌头,用舌尖舔了舔她的下颌角,将她那一片突兀的线条含在唇瓣之间。
姚东京恶心得想爆粗口,无奈沈孙义的力气太大,两手就将她控制住了。她又不敢侧头,害怕一侧头就刚好将自己的唇送到他面前。
于是她只好纹丝不动,俊秀的眉已然皱出一座小山来。她紧紧咬牙齿,恨恨的样子。这时候,她的耳边传来沈孙义低哑且带着隐忍的怒气的嗓音。
“我太恨你了。这么恨你,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
他咬了咬牙,奋力将怒意压迫下去:“你太好强了,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好强的女人!女人不应该好强!女人天生就是柔弱的。你就不能像真正的女人那样,乖乖地躲在男人身后,乖乖地躲在我身后?”
姚东京深吸口气,她依旧侧着脸,因此只能看见墙壁的角落。她道:“人各有志。”
她在心里嘲笑沈孙义。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求而不得,不反思自己身上的问题,反倒责怪女人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之时,这个男人也已经不是“真正的男人”了。
真正的男人有担当,有责任感,不会限制女人的志向与喜好。纵容同时也可掌控。
沈孙义笑了一声,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喷在姚东京的脖颈上。他探脸去寻她的眼睛:“这时候还嘴硬?你就不怕我就地上了你?”
姚东京浑身一震,难以相信地瞪着沈孙义。
他的眼睛闪着光,嘴角扬着,却是认真的表情。
他说的是真的!
姚东京心里直打鼓,可又无可奈何。那一瞬间,她孤立无援,又恨又怕又怒,却连放声大喊都不敢。
沈孙义用气声在笑,一点一点凑近她的脸颊。霎时间,姚东京就觉得眼前覆盖一层巨大的阴影,而那阴影又在下一刻猛地冲她耳后撞去。
嘭地一声,沈孙义的额头狠狠地砸到了墙壁上。
姚东京睁眼去看,眼前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个人,挥着拳头,咬牙切齿,怒火冲天。
☆、第82章 生命的大和谐
从吕老板的酒楼下来后,段西安便驾车与姚东京一同回公寓。
车内静谧得很,车载音乐和电台没有打开,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姚东京是喜静的人,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时间分分秒都很难熬,如坐针毡一般。
她吓坏了。方才在酒楼包厢里,她被段西安狂怒的模样吓坏了。
和段西安初识之时,她便见识过他暴怒的样子,那时候是在苏段。因为黄家的小儿子来闹场的事,他发过脾气,动过武力。
姚东京以为那就是段西安发怒的极限,可今时今日她才知道,刚才才是。
如今再回想起来,姚东京都忍不住要打寒颤。
她悄悄侧头看去,段西安正专注于开车,两眼平视,唇角紧抿,刚毅的下巴线条宛如刀刻一般,锋利又利落。
看起来是平静而又淡然的模样,可他刚才却怒目圆睁,双眸好像燃烧起熊熊烈火,后槽牙被他咬得吱嘎作响,以及他额角暴露出的粗暴的青筋。
让姚东京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草原上的猎豹,仿佛恨不得剪碎了猎物的头颅。
那一拳将沈孙义抡到了墙上,太突然,以至于他完全来不及反应,也组织不起反击。因此最后,沈孙义被揍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后来是酒楼的人出现奋力拉开段西安,才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不过他们也不能继续在酒楼里待下去了,于是她便拽着他匆匆离开,提早结束了晚宴。
一路到公寓,段西安的表现都很平常,开车稳当、平安到达,接着依旧如往常一样,牵着她的手乘电梯,进公寓。
好像一小时前的暴力事件根本没有发生过。
这样也好,既然他什么也不说,那她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吧。他真要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不如这样默契地沉默着。
姚东京换了棉拖,小跑到楼梯口打开壁灯,忽然身体一轻,整个人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被段西安搂了起来,在半空中被他颠了个个儿,正面朝他,被压在楼梯栏杆上。
栏杆很冷很硬,而他重压下来的力气很大,她的腰被膈应得难受,忍不住轻呼一声,一个“疼”字还没出口,剩下的低吟就被他吞入腹中。
一阵啃噬之后,他喘着粗气松开她些,漂亮而闪着光的眸子像两枚宝石,在昏黄的壁灯下折射出诱人的光辉。仿佛一汪池水,深不见底。
表层的朦胧淡去以后,姚东京渐渐看清里头的难捱和后悔。
她在心底叹息一声,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眼角,用冰凉的手指又轻又柔地摩挲着,他眼里的炽热才褪去一些。
“你别这样,我会害怕。”她的手像一块冰,贴在他脸上,感受到他火热的温度。
“我不能容忍他对你那样。”
他垂下头,茫然的视线也不知定格在哪里。他依旧在喘息,好像刚经历百米赛跑的运动员,口干舌燥。
他是身强体健却又无能为力的豹,手足无措之后只好自己舔舐伤口。
姚东京看他这副样子,心疼地无以复加。她扯了扯嘴角,道:“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吗?吃亏是福。”
“不对,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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