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从后门过来,要我们不要动,他自己却钻到桌子下去躲着。”
“就在那时候,后面又有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人冲过来,一下子就找到了吕掌柜,三个人
还打了几招,吕掌柜就被他们打倒,恰巧倒在我身上,偷偷地告诉我,要我回来告诉你,赶
快找人去救他。”
那中年妇人当然就是吕掌柜的妻子,已听得脸都白了:“他叫我找谁去救他?到哪里去
救他?”
萧十一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刚一说完达两句话,就被那两个人架走了,现在我
还得赶起快去报衙门。”
他又算准了第三点。
吕家的人情急之下,是不会到牡丹楼去查证的。
多年的夫妻,做丈夫的若是在外面有不法的勾当,就算瞒着家里,做妻子的多多少少想
必知道一点,到了这个时候,绝不愿去惊动官府。
吕掌柜也是个很谨慎的人,平时很可能告诉他的妻子,自己若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就
应该去找什么人。
现在萧十一郎已发现,他至少有两点没有算错。
他刚说要去报官,那中年妇人竟然立刻阻止了他,故意作出镇静之色,沉着脸道:“这
件事我知道了,我会有法子处理助,你用不着再多事,赶快回店里去照顾要紧。”
“砰!”的—声,她居然关起了门。
萧十一郎只有走——当然不是真的走,也并没有走远。
他走了几步,就飞身掠上了隔壁的屋脊。
只过了片到,吕掌柜的妻子就又开门走了出来,匆匆地走出了巷子,她果然是去找人
了。
她去找的人,会不会是轩辕三成?
萧十一郎忽然发现自己的心也在跳,这是他唯一的线索,也是他唯一的希望。
吕太太奔出了巷子,又转入另一条巷子,萧十一郎跟过去时,她也正在敲门。
门后也有个女人的声音问:“是谁呀,三更半夜地撞见了鬼吗?”
“是我,你妹夫出了事,你快来开门。”
这家人原来是牛掌柜的,做文夫的出了事,妻子当然要先来找大舅子。
又一个中年妇人匆匆出来开门:“出了什么事,我那死鬼也不在,怎么办呢?”
牛掌柜当然也不会在家的,这点萧十一郎也没有算错。
两个女人,“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阵,就急着要人备马,登车。
她们显然巳决定了,要去找一个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去找的人。
马车急行,走的路竟是出城的路。
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四下无人,萧十一朗蝙蝠似的掠过去,挂在车厢后。
车厢里两个女人居然都没有说话。
丈夫出了事,最多话的女人也不会有心情说话的。
但萧十一郎却忽然听到一种声音,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吃东西的声音。
苏州的女人都喜欢吃甜食,车窗是开着的,悄悄从车窗旁的空隙看进去,这两个女人竟
在吃芝麻糖。
若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怎么会有心情吃芝麻糖。
萧十一郎的手突又冰冷。
就在这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几件不合理的事。
三更半夜,外面有人忽然敲门,应门的怎么会是这家人的主妇?
以他们的身份,家里当然有童仆的,那些男佣人都到哪里去了?
一个中年女人,怎么会在自己的小姨子面前,叫自己的丈夫“死鬼”。
在这种情况下去找人,她们身上怎么还会带着芝麻糖?
萧十一郎忽然发现,自己刚才以为算准了的那五六点,每一点都算得大错特错,竟没有
一点是真正算准了的。
她们现在的目的,显然是调虎离山之计,故意要将他引出城去。
也许她们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
既然如此,轩辕三成想必一定还在城里,在一个萧十一郎从不会算到的地方。
轩辕三成显然很懂得人类心理的弱点。
萧十一朗凌空翻身,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去,回到吕掌柜那屋子。
屋子里居然还有灯光,也还有人声。
“掌柜的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只盼菩萨保佑他平安回来。”
萧十一郎的心又沉了下去。
难道他又算错了。
这时屋子里又有个老太婆的声调:“大娘出城去找人,不知道找不找得到。”
难道她们真的是出城找人的?
萧十一郎正恨不得自己打自己几个耳光的时候,心里忽然又掠过了一道灵光。
吕大娘她们,是从隔壁一条巷子上车走的,临走时也没有说要到哪里去,这两个老妈
子,怎能知道她要出城?
莫非这又是疑兵之计,准备万一又有人来时,说给他听的。
轩辕三成本就是个十分谨慎的人。
厨房里居然也有灯光亮着,这种时候,当然不会有人去做饭的。
这种人家,一定知道小心火烛,半夜里怎么还会在厨房里点着盏灯。
萧十一郎冲过去。
厨房里只有灯,没有人。
屋角里堆着一大堆新劈的大柴,可是从灶洞里掏出来的,却是煤炭。
既然烧的是煤,堆这么多本柴干什么?
萧十一郎长长吐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总算找到自己要找的地方了。
柴堆下果然是条地道的人口。
掀起块石板,走下石阶,地道中有两个门,一个是开着的。
右面的一扇樟木门,很厚,很坚实,从里面紧紧地关着。
萧十一郎抽刀,劈门,一脚踢开,就看见了轩辕三成。
世上绝没有任何人看见过轩辕三成如此吃惊。
他吃惊地看着萧十一郎,征了很久,才长长吐出口气:“你毕竟还是找来了。”
地室中的布置居然很华丽,还有张很大、很舒适、铺着绣花被的床。
风四娘就昏在被里,死灰色的脸上,已有了红晕。
萧十一郎也长长吐出口气:“你想不到?”
轩辕三成忽然间已镇定下来,微笑道:“我实在想不到,因为你本不该来的。”
萧十—郎道:“哦!”
轩辕三成道:“你已答应过我,绝不反悔,也绝不跟踪。”
萧十一郎淡淡道,“我既没有反悔,也没有跟踪,我是为了另一件事来的。”
轩辕三成道:“什么事?”
萧十一郎道:“我要来杀了你!”
他的回答很干脆。
他的手里还握着刀。
轩辕三成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刀。
他忽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这双眼睛和这柄刀的光芒笼罩下。
萧十一郎冷冷地道:“这次你最好也不必再用风四娘来要挟我,因为只要你的手指动一
动,我就要出手。”
轩辕三成笑着道:“现在她已是我的人,我怎么会用她来要挟你?”
萧十一郎道:“你若死了后.她就不再是你的。”
轩辕三成点点头,这道理他当然明白:“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杀了我,是不是还想要
我将冰冰姑娘的下落告诉你?”
萧十一郎道:“不错。”
轩辕三成又笑了笑,道:“我既然反正已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将冰冰的下落告诉你?”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很难对付的人,我果然没有看
错。”
轩辕三成道:“但我却是个生意人,只要跟我谈交易,就不难了。”
萧十一郎道,“你要我放了你,你才肯将冰冰的下落告诉我?”
轩辕三成道:“这交易你并不吃亏,你自己也说道,杀人对自己更没有好处。”
萧十一郎道:“我怎知你说的是真话?”
轩辕三成道:“生意人最大的本钱,是‘信用’两个宇,我若不守信,谁肯跟我谈交易
了?”这并不是谎话。
萧十一郎也本来就没有真的要杀他:“好,这交易做成了。”
轩辕三成笑道:“你看,跟我谈交易,是不是一点也不难?”
萧十一郎道:“冰冰在哪里?”
轩辕三成道:“我已将她卖给别人了。”
萧十一郎面色变了。
轩辕三成道:“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当然要做生意,何况我早巳看出她中毒极深,若
是留着她,岂非还要替她收尸。”
萧十一朗厉声道:“你将她卖给了谁?”
轩辕三成道:“你先走到这里来,让我站到门口去,我就告诉你。”
萧十一郎只好忍住怒气,他当然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余地。
轩辕三成走到门口,才缓缓道:“我已将她卖给了花如玉。”
萧十一朗动容道:“花如玉的人在哪里?”轩辕三成道:“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他也是
个生意人,他绝不会将自己高价买回去的货色,拿来自己用的,所以只要你出的价钱对,说
不定还可以将冰冰原封不动地买回来。”
萧十一郎沉住气:“我连他的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找?”
轩辕三成道:“你放心,我保证他一定会给你个机会的,因为他也知道你是个买主。”
他已走出门,突然回头笑了笑,道:“还有件事,我也要告诉你。”
“什么事?”
轩辕三成笑得很神秘,忽然道:“你现在虽然已将风四娘抢了回去,可是你也一定会后
悔的。”
萧十一朗掀起了被,又立刻放下,用这丝锦被裹起风四娘了,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
他生怕轩辕三成将地道的出路封死。
但轩辕三成却好像根本没有这意思,因为他也知道这样做根本没有用的。
所以萧十一郎更不懂。
他实在想不到自己会有什么好后悔的。
棉被下的风四娘,就像是个则生出来的婴儿,赤裸着,直到现在,她还没有醒。
萧十一郎既不愿回到自己那地方去,也不愿回连云楼。
这些地方都不安全。
事实上,无论谁带着个用棉被裹着的赤裸女人,都很少有地方可以去。
现在东方已微现曙色,他当然也不可能带着风四娘满街走,所以他只有选择这地方。
这里是个很偏僻的小客栈,窄小阴暗的屋子,小窗上糊着的纸也已发黄。
萧十一郎坐在床上,看着风四娘,只觉眼皮越来越重。
这一夜实在过得很长而艰苦,他几乎很少有机会喘口气。
他的酒力也在退。
这正是一个人最容易觉得疲倦的时候。
屋于里偏偏只有一张床,一张很小的板凳,他既不能站着睡,又不能将风四娘一个人留
在屋里。
忽然觉得一阵不可抗拒的睡意涌上来,他这一生从来也没有这么样疲倦过。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虚弱。
是不是因为他腿上的伤口失血太多?还是因为自己伤的毒并没有完全消除?
他已无法仔细去想。
他已倒了下来,倒在床上。
幸好风四浪是个很豪爽的女人,又是老朋友,就算醒了,也不会在意的。
何况她根本还没有醒。
萧十一朗一闭上眼睛,居然立刻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听见风四娘在呻吟。
一种很奇怪的呻吟。
只可惜他已听得不太清楚。
他本来已觉得风四娘的脸色红得很奇怪,只可惜他也没有看仔细。
一阵无比安详甜蜜的黑暗,只像是情人的怀抱般,拥抱住他。
然后他仿佛又觉很玲。
就在他开始觉得冷的时候,忽然又发现有团火焰直扑入他怀里。
一团温暖,光滑,灼热,但是却绝不会烧伤人的火焰。
他勉强张开眼睛,就看见了风四娘的眼睛。
风四娘的眼睛里,仿佛也有火焰在燃烧着。
她整个人都在紧紧地拥抱着他,整个人都在紧张得发抖。
一种谁也无法形容的颤抖。
她光滑赤裸的峒体,热得就像是一团火。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子已几乎赤裸。
风四娘梦讫般呻吟着,求他,要他,喃喃地叙说着她的心事。
这些话,都是她从来也没有说过,从来也不敢说的。
她莫非醉了?那不是醉,却还比醉更可怕。
她竟像已完全失去理智,她的需要强烈得令人无法想像。
她的峒体仍然像少女般光滑坚实,可是她的动作却像是已变成个荡妇。
——轩辕三成给她的解药里,莫非另外还有解药,己挑起了她压制多年的欲望。
——轩辕三成当然绝没有想到萧十一郎居然能去救她。
——这一切,本是轩辕三成为自己安排的,可是造化却作弄了他一次。
——造化也作弄了风四娘和萧十一郎。
他们本来没有可能发生这种事的,但现在却偏偏发生了。
醉人的呻吟,醉人的倾诉,醉人的拥抱…萧十一郎能不醉。他没有推拒。
他不能推绝,不忍推拒,甚至也有些不愿拒绝.这火一般的热情,也同样燃烧了他。
这莫非是梦?
就当它是梦又何妨!
阴暗的斗室,寂寞的心灵,就算偶而做一次梦又何妨?
只可惜无论多甜蜜的梦,总有醒的时候.
萧十一郎醒了!彻底醒了!斗室中却只有他一个人。
昨夜那难道真的是梦?但床上为什么还留着那醉人的甜香?
萧十一郎呼吸到枕上的甜香,心里忽然涌出种说不出的滋味。
直到现在,他不完全了解风四娘。
他竟是风四娘的第一个男人,难道风四娘一直都在等着他?
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为什么会突然发生了。
“……你若带她走,你一定也会后悔的……”轩辕三成的话,似乎又在他耳畔响起,他
现在才认真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是不是已在后悔?
一个像风四娘这样的女人,为了他,牺牲了幸福,辜负了青春,到最后,还是将所有的
一切,全都交给了他。
他还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可是他又想起了沈壁君,想起了冰冰,他们岂非也一样为他牺牲了一切?
难道他能抛开她们,忘记她们,和风四娘厮守这一生?
难道他能就这样抛开风四娘。
萧十一郎的心在绞痛。
他又遇着了件他自己绝对无法解决的事。
现在风四娘的人到哪里去了?
难道她已无颜再见他,竟悄悄地走了。
就算她已真的走了,他还是一样不能这样抛弃她的。
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就必将永远存在。
这问题既然存在,就必需解决。
萧十一郎已下了决心,这一次绝不能逃避。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一样东西从外面飞了进来。
是一包衣服。
从里面的内衫,到外面的衣裤,甚至连袜子、靴子都有。
都是崭新的,质料也很好。
萧十一郎这时才发现,他穿来的那套从老伙计身上换来的衣服,已不见了——当然已被
风四娘穿了出去。
一包衣服当然不会自己飞进来,门外面当然还有个人。
萧十一郎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这套衣服,风四娘就走了进来。
她身上也换了套崭新的衣服,颜色鲜艳,她的人也是容光焕发,春风满面,看来就像是
个新娘子。
萧十一朗的心已开始在跳,只觉得坐着也不对,站起来也不对。
他本是个很洒脱的人,现在竟忽然变得手足无措,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她。
但风四娘根本还是老样子,将手里提着的七八个大包小包往床上一扔,微笑着道:“难
怪女人都喜欢买东西,我现在才发觉,买东西实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不管你买的东西有没
有用,但在买的时候,就已经是种享受了。”
萧十一郎点点头。
花钱本身就是享受,这种道理他当然明白。
风四娘道:“你猜我买了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