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楚戈眼皮子跳了跳,道:“那么,你们怎的不早动手?”童寿春凛烈地道:“因为我们—向都讲求步骤,重视计划的安排,我们预定下手的时辰是入夜,行动便必须入夜开始,我们不自乱方案——那是经过详尽考量后的细密结果,除非有绝对变异,我们不轻易改换计划;敖楚戈,一个有力量的组合,与乌合之众间的不同,便在这里!”
敖楚戈道:“其实,十位兄台大可早些出现,早些了断。”
童寿春冷冷道:“我们出现的迟早对于预定的行动并无影响,我们早已在两侧竹林之内注视着这里的情势演变,你若想逃走,那时与这时.皆不可能!”
觉得握钢棒子的右手粘湿湿的在出冷汗。敖楚戈苦笑道:“童老大,我孤家寡人一个,再强再狠,也玩不过你们这一大票.人;‘十龙门’在江湖上有头有脸,掷地铿锵有声,以你们这样一个势大气雄的组合,如此来对付像我这样的单帮客,好有一比——开绸缎庄的大东主杯葛一个背包袱,摇拨浪鼓的布贩子,这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吧?将来一旦传扬出去,我是没什么说的,怕只怕你们‘十龙门’没有光彩啊!”
青灰色的面孔上连一根筋都不见扯动,童寿春阴森地道:“你这死皮赖脸的一套下作把戏,并发生不厂任何效果,敖楚戈,道上规矩叫你搅乱了,今天你就要为你的胡闹负责!”
敖楚戈失望地道:“如此说来,你是非要拿我开刀不可了?”
童寿春生硬地道:“假设你逼得我们这样做的话一一不错!”
迟疑了一下,敖楚戈道:“只要我跟你们走,你们就不动手?”童寿春吼道:“废话!”
敖楚戈陪笑道:“可以不可以告诉我——跟你们到哪里去?”童寿春怒道:“当然是回‘十龙门’的堂口——你所熟悉的地方;唯—不同的是,上次你是偷偷摸摸的去,这次是前呼后拥的去,好叫你风光风光!”
敖楚戈涩涩地道:“有什么好风光的?你们逼我去,又是要做什么呢?”童寿春重重地道:“很简单,第—,把‘幻星’交出来,第二,为你的罪行偿付代价!”
咧咧嘴,敖楚戈道:“你们真是心狠手辣,人也要,财也要。”
童寿春尖锐地道:“这是你自找的,没有人迫你去招惹这些麻烦!”
敖楚戈以—种十分诚恳的语气道:“童老大,我有下情相告一一那‘幻星’的确是被严宜森拿去了,你们也曾经亲眼看见他藏在怀里,盛置‘幻星’的斑玉球也在他身上,这事假不了。”
童寿春大声道:“那完全是你做的手脚,我们和严宜森都被你耍弄了;不错,隐藏‘幻星’的斑玉球是在严宜森身上,但却只是一只空空如也的斑玉球而已,球中暗置的‘幻星’早已被你取走了!”
连天地喊起冤来,敖楚戈道:“这真是天大的冤屈,童老大,严宜森老奸巨猾,居心叵测,最是奸狡阴险不过,明明他独吞了宝物,却反咬我一口,童老大,像这种见利忘义,不忠不仁之辈,你怎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冷酷地笑了,童寿春道:“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当我们擒住他时候,他身上的斑玉球里即已没有宝物了,我们中了你的诡计开始追杀严宜森,一直到放倒了他,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形遗迹全末脱离我们的视线,也就是说,他没有机会把斑玉球中的‘幻星’另作隐藏……”敖楚戈急道:“他是故意狡赖……”笑得更可怕了,童寿春道:“我不否认人有说谎的天性,尤其在关系到切身利害之际,更会做不实的供述以求开脱责任;但是,在某一种情形之下,人却会说实话——就是当他的身体与意志受到他所不能负荷的痛苦压力的时候,譬喻,稍稍用点刑;我们把严宜森的双手十指一只一只勘断,又把他的两足十趾一只一只捣碎,然后,我们割下他一只耳朵挑断他两脚的主筋,等我们要剜出他眼睛的当口,他便说实话了,从头到尾,清清楚楚又毫不保留的将他该说的一切通通供出;敖楚戈,我深悉人性,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场合,我知道人在什么时候说的是真或是假,人们的情绪反应有如一面明镜,我看得纤发毕露,一点也瞒不了我,所以我知道,也相信严宜森的供词是实,而方才你所说的却纯系—派胡言!”
敖楚戈呐呐地道:“童老大,这未免太主观了一一”童寿春毫无表情地道:‘“奈何我的主观才是决定此事的唯—依据,并非以你的说谎为准!”忽然想起了十么,敖楚戈愁眉苦脸地道:“对了童老大,说不定那颗‘幻星’在秦可为身上,当时他与严宜森一起逃走的,很可能严宜森趁着你们不察之际……”话还未说完,童寿春已暴叱道:“放屁!那秦可为已被我们当场毙死.从顶至踵全搜了个彻底,就差没揭下他一层皮来,但除了那—身肉,—身窟窿,任什么也没有!”
敖楚戈忙道:“会不会被严宜森或秦可为两人中的某—个吞下肚去。”
深深吸了口气,童寿春笑得好古怪:“‘幻星’是一颗棱角对比的宝石,大小更甚鸽卵,敖楚戈,你倒是吞给我看看?而且严宜森拼着性命之危盗劫的异宝,他怎舍得吞入腹中?他便能舍财,莫非连命不想要了?”敖楚戈赶紧道:“让我再想想,说不定他们搞了别的什么花样——”童寿春慢慢地道:“不必再想了,敖楚戈,那花样就正在你身上!”
这时——一
十龙中一个头大如斗,面如撰血的粗眉环眼人物,蓦地吼喝如雷,霹雷般叱叫:“大哥,姓敖的王八羔子分明是故意胡说八道,瞎扯一气,绕着弯子拖延时辰,我们还和他磨蹭什么?摆平了才是下正经!”
童寿春颔首道:“我知道,老三,我是要叫他俯首认罪,无可抵赖!”
那个气冲牛斗的人物—一—“十龙”中的第三位“怒龙”方亮,又嗔目如铃般吼喝着:“罪证确凿,铁案如山,岂能容他狡赖?大哥,主动的是我们,我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犯不上和他耗费唇舌!”
另一条龙,是个高高瘦瘦,颧骨突耸,鹰鼻薄唇的中年人,他冷冷地道:“大哥,姓敖的若是老老实实跟我们走,我们只废他一双腿就行,否则,干脆斩他的手足再则去他的双眼,抬着他回去!”这人一开口,敖楚戈即已晓得对方是谁了,他嚷嚷道:“开明堂,你可真是名符其实,如假包换的‘毒龙’一条啊,娘的皮,你居然想这么个阴狠的方法作贱我……”弯勾的鹰鼻嗡动了一下,开明堂漠然道:“业已足够对你客气了,姓敖的!”
一个肤白如雪,眉目清俊,恂恂然儒雅如书生的俊逸人物接上来道:“敖楚戈,势已不利,你看得也很清楚,作困兽之斗,乃是最为愚蠢不过的,除了徒增折磨,不会有一点好处,你久走江湖,该知认时务者方为俊杰吧2”敖楚戈注视对方,叹息道:“我知道你是‘白龙’尤少君,你这人还不错,说的话也还带有几分人味,但是,我却歉难遵从。
这可是拿着性命过关节的事……尤少君,你也替我想想,这一跟着你们去,还有回头的日子么?”深沉的笑声出自一位容貌端正,目若朗星的修长之人嘴里,那人安闲地道:“也不一定就有这么个悲观法,敖楚戈;如果你确实与我们合作,我以‘十龙门’第二把交椅的身份向你保证,至少你的性命可以留下来!”
敖楚戈明白说话的朋友即是十龙中的第二条龙——“翼龙”郑天云,那样子,这条“翼龙”似乎也还算是有点理性的;他微微躬身,道:“多谢郑二爷的担待,问题是——命便留下来,若一身机能全废了,这生和死,也就相差极其有限啦;人要活,该活得有生趣,活得像个人。若是残缺不全,正常的日子全过不得,活不活也就无所谓了,而显然,贵门各位是一心一意要造成我至少也变得‘残缺不全’!”一个矮胖如缸,四肢粗短的老头暴叱:“真是给你鼻子长了脸:姓敖的,叫你留下一条狗命来,业已是格外开恩了,你居然还挑肥捡瘦,振振有词,娘的,这里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敖楚戈怒道:“唏,你倒是哪一号人物?也对着我姓敖的来发威?”矮胖如缸的那人咆哮起来道:“你记牢了,‘火龙’朱济泰就是我,你若不服,尽管挑名指姓,我朱某人定然陪你松散松散!”
敖楚戈大声道:“姓朱的,你也唬不住我!”
“火龙”朱济泰秃顶泛光,气涌如山:“老子这就来消遣你!”
朱济泰身侧的那位大块——面孔脖颈手背上长满了红灰黄褐,斑斑癣疥的“癞龙”余上服,伸手。一挡朱济泰,懒洋洋地道:“五哥且慢,这小子顶不起你的大驾,还是由我来侍候他吧,看看他到底经得上什么的阵仗!”
在十人中最末尾的那一位,是个身形横如门板,厚似墙堵,双肩宽阔出奇,周身肌肉虬突如栗的怪异人物,他缓缓的转过他那张五官平扁,黝黑如漆的骇人面孔,声音浑沉如巨钟余韵:“我看,还是由我这做么弟的代劳了吧!”
“力龙”韦海是“十龙门”十龙中最小的一个,但是,却属于功力最为纯厚的几条龙之一;敖楚戈早已听人说起过他,此人力大无穷,足有裂石断碑,举鼎分牛之能,几有当年霸王之勇,但是他却不似一般力大之辈那样行动笨拙,脑筋木讷,相反的,他非常灵活,非常俐落,更并反应快速,思维细密,可将他的长处发挥得恰到好处,这样的人,再俱有如许的条件,在斗武较勇这一门上,就比之寻常人要占便宜得多了……
韦海是个如此可怕的敌人,幸而他的外形却也揭示了一些什么——他身体宽厚,肌肉坚硬如铁,再加上面孔的平板黝黑与少有表情,便也多少显灵了些怀有臂力者惯有的模样及气息,叫人一看就约略能以体会到他那种逼人的强悍压“驼龙”童寿春摇摇头,道:“不急,老么,不急,时间多得很,你们任是那一个想活动筋骨,都会有机会!”
敖楚戈不禁微微撇了撇唇角——好大的口气,童寿春简直认为吃定他了,这样的说话,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拿着他只是“活动活动筋骨”而已,好似耍猴戏一样2心里在骂着,敖楚戈在想:来吧,狗娘养的,你们且先莫狂,有本事就单挑单,一个对着一个拼,看看到底是谁在卖命,谁在活动筋骨!
“力龙”韦海脸上的肌肉像是僵硬,直板板的,连抽动一下都不见;他望着敖楚戈,沉缓地道:“敖朋友,我早就知道你的万儿了,闻说你是出了名的歹毒阴横,笑里藏刀,而且艺业之佳堪称凌霸一方,我一直想会你,可惜没有缘份,今番正好,我大哥已交待下来,眼下我们且搁一搁,过了这阵,还得多亲近!”
敖楚戈干笑道:“‘力龙’韦海名满江湖,威震五岳,有拔山移鼎之力,断碑裂石之能,勇冠三军,独御万夫,我这点小局面哪能相比?凑合着唬唬些二楞子倒还可以,想要在你面前充壳子,怕就差一截喽!”
韦海静静地道:“你越这样说,越表示你不易相与,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是在当前逆境之下,方才话风滑溜,用词谦逊,若是换了个场面,只怕你就不客气了——敖朋友,你心里愤恨无比,对么?”敖楚戈暗里骂着韦海的祖宗八代,嘴巴里却道:“哪里话来,愤恨无比是说得太严重了,不过呢,当然也不会太舒坦,我想列位也会谅解,因为这原不是桩令人愉快得起来的场面……”韦海盯着敖楚戈,目光深沉道:“敖朋友,你不是个甘于雌服的人,我看得出来,你倔强得很!”
叹息一声,敖楚戈道:“事到如今,我还‘倔强’得到哪里?眼看着老命都难保了……”一直没有开过口的两个人,一是面色苍白,双瞳闪幻不定的“妖龙”胡昌,一是满面于思,宽额扁鼻,两只眼老是半眯着好似没睡醒的‘魔龙’康玉麟;此刻,‘妖龙’胡昌冷冷清清地说了话:“我们大伙全要注意这姓敖的,他表面上嬉皮笑脸,神情变化极快,又不时低声下气,不时慷慨激昂,忽而娓娓陈诉,忽而故作谦虚,实则,这一切都是做作,都是顺势应变的姿态,隐藏在这些面具之后的是他坚决的报复意志与不惜豁命突围的胆识,他不是个远就近利的人,更不是一个能以轻易降伏的人,他很刚烈、很猛悍、很倔强,也很狂傲,更且,他鬼计多端,反应灵敏;我们要小心,他任是有什么说词,骨子里却是流血的打算!”
在其他的‘十龙门’诸人惊然动容中,敖楚戈不由苦着脸,道:“这一位——你这不是坑我么?只要各位能高拾贵手放我过关,或是改以谈判的方式化解纠葛,孙子王八蛋才会有‘流血’的打算……”“妖龙”胡昌淡漠地道:“不要给我来这一套,敖楚戈,似你这一类型的人并不多,但我胡昌也见识过,我知道你们的惯性是什么,所以,我不会相信你表面上的姿态!”
敖楚戈道:“胡老八,八爷,莫不成还要我掏出心来给你看?”沙沙哑哑地一笑,‘魔龙’康玉麟答腔了:“你那颗心,姓敖的,掏得出来么?只怕上面除了干创百孔之外,更是都是透了!”
敖楚戈怒道:“我晓得你是康玉麟,‘魔龙’康玉麟,但我却不晓得你这双招子还有这等本领透人肺腑,洞察入微,尤其我不晓得你竞生了这么一付长疗生蛆,臭不可闻的唇舌!”
康玉麟不温不怒,闲闲地道:“你记住你说的话,话里的每一个字,姓敖的,我会再叫你生咽回去,丝毫不漏的生咽回去!”
敖楚戈重重地道:“康玉麟,你是说,只凭你么?”摇摇头,康玉麟道:“我不会中你的激将之计,姓敖的,你不用管我凭了什么,总之,你会后悔你方才所说的话,至于如何令后悔,这是我的事,你就无须费心了!”
“驼龙”童寿春稍稍踏前一步,语声森酷地道:“现在,敖楚戈,你决定了没有?是自己跟我们走,抑是我们抬着你走!”
敖楚戈的表情有些痛苦:“童老大,你们怎不相信我的解释?”童寿春厉声道:“如今还谈这个,岂不是废话?”咽着唾液,敖楚戈又艰涩地道:“那么,你们是否愿意稍微做得公平些?”冷冷地,童寿春道:“什么意思?”敖楚戈苦笑道:“如果你们一定要求个了断,在这种情况之下我是明摆明显的要吃亏,你们以全帮之力对付我一个人,可不是太欠公平?我的意思是,你们多少讲点武林道义,江湖规矩,稍稍做得大方点——譬喻说,推选出一个人来——和我决战,以胜负之分来解决怨隙,这么样一来,也比较……”童寿春带一种奇异的嗓门打断了敖楚戈的话:“我觉得你有点迷糊了,敖楚戈这些年来的江湖岁月,不知你是怎么混下来的?尤其你的名声又是怎么创下来的?居然连一件事的内涵,它的本质,以及必然的结果都看不清,摸不透?你算是那一门子的江湖人物?”敖楚戈咧咧嘴,道:“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什么意思了?”童寿春火辣地道:“我们要你把盗去的东西拿出来,要你对你所有的罪行负责,敖楚戈,这岂是用一次决斗便可以解决的?你想讨这种巧,我们岂会叫你称心如意?”“火龙”朱济泰恶狠狠道:“大哥,根本不必再和这厮罗嗦下去,他既不愿老老实实跟我们走,我们就把他摆平了抬回去!”
“魔龙”康五麟阴鸷地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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