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道:“当然,你们总不至于也有法子拘魂慑魄吧?”艰辛地咽了口唾液“虎头”武海青接口道:“这样说来,你晓得我们一直就没有威胁你的条件,你早就知道我们是在撤谎唬骗你?而你的武功更比我们高强,你根本就可以不理我们,甚至有力量报复我们,但你竞没有这样做,你不拆穿我们,不教训我们,你完全接受了我们勒索,又救我们的命,又不顾生死来满足我们的无理需索,你……楚戈,你这是为了什么?”将掌上的“幻星”塞入面前的章淦手心里,敖楚戈咧嘴一笑道:“为了什么?兄弟间的情义呀,你们知道,我一向做人的原则——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在五个人的羞惭的泪水与感恩的激动里,敖楚戈拍拍手,转身蹒跚地走了出去,等他们由震荡的心绪中醒觉,迫出山洼之外时,却只见林木萧萧,岭崖寂寂,哪还有这位“一笑见煞”的踪影!
人总是要活下去的,既要活下去,就免不了寻求各式各样生存的门道,以赚取维持生活的酬劳;天下有三百六十行,而三百六十行之外,还有更多未曾列入名目的行道,譬如说——江湖黑道上的许多买卖。
现在敖楚戈正仆仆风尘地策骑奔驰于这条宛南天道上,从“宛青城”到“大南府”。
由子他在江湖上的名气,经常会有些夹三黏四的罗嗦事儿找到他,有的事,纯粹的卖交情的免费服务性质,花了时间力所气,还得倒贴腰包,但有的事,他便可以在中间收受一点报酬,服前这桩子要到“大南府”办的事情,便是当地—个富有粮绅的独生儿子叫人绑了票,这位粮绅也不知怎的辗转托人找到了他,请他去和绑匪的头儿谈斤两,言明的孝敬是二千五百两银子,托敖楚戈的目的是先保住内票的安全,当然,赎金也得压低一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天经地义的事,这笔酬劳,羊毛出在羊身上。苦主儿拿,但也等于挖了绑匪的成头一样,所以事情并不好办。
能够压低多少赎金,这就全看代表苦主出头的角色份量如何了,一般来说,在道上兜得转;摆得开的人物自是叫对方少收钱,反之.只怕不但压不下价,一个弄不好把自己一条者命赔将进去也不是什久稀罕事;所以,这是桩用名气、身份、本事加起来称论的勾当,比价全靠硬碰硬,半点取不得巧,几文银子的报酬,也并不好收受!敖楚戈是在傍黑时分进了“大南府”的城门。那户粮绅姓赵,人人在背后都戏称他为赵钱锁儿、由这个近似戏谑的称呼,便令人连想到他,为什么能积存下这么一份富厚家当。
举凡有钱的人,慷慨大方的固然不少,但多数都是这类“钱锁儿”之属,钱不锁、那能积少成多?赵钱锁儿的宅院很容易找到,他住家的地方和生意门头是连在一起的,相当够气派的一片粮行,粮行后面的一长串屋宇就是住处了。
这片粮行座落于闹市中心的一条街上,敖楚戈没费什么力气就摸上了门;赵钱锁儿的本名不叫赵锁儿,叫赵可诗,听起来挺有书香味道的—个名字。
进了这片有着两扇门面,连着楼房阁楼的“鸿利粮行”,敖楚戈只露了个姓,即被粮行中的掌柜们像捧祖宗牌位一样必恭必敬,诚惶诚恐地迎了进去,后头的花厅里,店东赵可诗,早已愁容满面地等候着了。
敖楚戈被让在首位坐下,在仆潼献过香茗之后,整座花厅里,就只剩下三个人,敖楚戈,赵可诗,以及那位花白头发,清瘤瘦长的掌柜先生。
喝了口茶,敖楚戈舒适地吁了口气,伸长两条腿,悠闲地道:“赵老板,你与‘小无影’孙道朋是怎么认识的?”胖敦敦、圆滚滚,满面油光的赵可诗苦着一张脸道:“回教英雄的话。我只是个将本求利的生意人,又怎会认识孙道朋孙爷那样的江湖好汉?缘是出厂这桩不幸,街坊一位位骡马行的东主魏黑子同我是老交往,魏黑子常在外面跑,晓得英雄你的大名。由他献议去请你出来帮场轧平这档子事,我自然求之不得,难的是不知道往哪里去请英雄你的大驾?魏黑子又帮我去找他素识的—位江湖朋友—一就是孙爷,他晓得孙爷跟英雄你有来往,好不容易寻着孙爷,天幸孙爷—口答允赐助,这才几经周折,请到了英雄来此……”敖楚戈笑了笑,道:“绕的弯不少,也真难为你了!”
找拭大脑门上的汗水,赵可诗道:“只要能请到英雄你的大驾,就算再麻烦些,我也心甘情愿,英雄一来,事情就大有指望了,我这颗心也就定啦……”敖楚戈道:“我既然来了,当然就会尽力而为,但你也别期望太高,能成不能成,还真没个谁呢……”那位掌柜先生干咳一声,满面堆笑道:“英雄也太谦了,呵呵,真正太真谦了,我们都知道英雄是武林中的拔尖人物,江湖道上的一只鼎,举凡在外头混过几天世面,谁个不知‘毒尊’的声名?哪个不晓‘一笑见煞’的威望?就怕英雄你不肯出头,只要一旦允于赐助,则所向披靡,水到渠成乃是毫无疑问之事,唯—令我们东主汗颜的,就是孝敬太过菲薄了,近些年来生意不甚景所气,同行竞争又烈,舍东主一向乐善好施,慷慨输财,便越发不够张罗,今天这个小小局面能维持,也是在苦苦支撑之中……”连连点头,赵可诗可怜兮兮地道:“我们掌柜的贾先生说得一点不错,敖英雄,如今日子难过,表面上看我这片粮行似是气派不恶,其实全是付空架子,我们的苦处又有谁知道啊!
可恨那干杀千刀没良心的匪人,居然掳劫了我的独生儿子不算,—开口就要勒索我纹银三万两,这可是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敖英雄,我哪里拿得出这么多?就把生意房地祖产—股脑变卖了吧,怕也没得这个数目……天……”贾掌柜赶紧帮腔道:“舍东主的苦况我很清楚,可是—点不假……”摇摇手,敖楚戈笑眯眯地道:“二位找错对象了,我又不是绑劫令少君的匪人,对我述说这些困难,实际上没啥个用处。”
赵可诗道:“是,是,我们并非在英雄你面前哭穷,只是把我们现在的难处向英雄作一番解释;所以……所以我们奉上的用度太少,尚盼英雄包涵则个……”“弱水三干;我也是取一瓢饮,二位放心,就是我们说定的那个数目,多了,我一文不要,少了一文也不行。”
赵可诗惶恐地道:“英雄放心,英雄宽怀,二千五百两银于,包管一文也不会短缺,眼前我们就先付一半,事成之后,再付一半……”敖楚戈道:“不必。我的习惯,事成之后一次领取,事若不成分文不收。该我拿的不能少,我不该拿的也不会向二位伸手!”
大拇指一比,贾掌柜奉承着道:“真是英雄风范,豪士胸襟,令人敬佩由心—一”赵可诗也正中下怀地巴结道:“效英雄这样体谅我们,信任我们,真是叫我们感激——”又浅吸了一口茶,敖楚戈笑道:“二位不必客气,二位当然会有着些顾虑,譬喻我拿了银子一走了之等类,但我对二位却无此顾虑,该我拿钱的时候,我不怕你们不给,所以,干脆我大方点,二位也落个心里塌实,对不对?”赵可诗胖脸一热,尴尬地道:“这……这个……英雄言重了,言重了……”贾掌柜也怪窘迫地道:“英雄明鉴,我们对英雄是绝对信服,全心依赖,怎会有这种大不敬念头?”敖楚戈道:“罢了,这些话不用再提;你们可知道是何方神圣,掳劫了赵老板的少爷?孙道朋找我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未指明……”赵可诗全身肥肉哆嗦着站了起来,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封信,凑前几步,恭恭敬敬,奉在敖楚戈面前。
信封是那种粗糙的灰麻纸裁就,土红的框框里写着几个东倒西歪的字体:“赵钱锁儿启”;信封左下角未落款,看这信封与上面的几个字,便可以想像到那写信的人是个什等样的粗胚子!
“呼”,吹开了信封封口,敖楚戈以两指拈出信笺来,这张信笺也是时下最便宜的一种,大多是下九流阶层者用的;敖楚戈飞快一‘扫,即已看完信笺上的留字,那是和信封上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墨宝”:“字渝赵钱锁儿可诗:汝子赵根泉已于日前经吾等请至敝处,现一日三餐,鱼肉俱全,身着续罗,夜卧高铺,一切皆无须为虑;唯见字后即备现银三万两‘庄票不收’,于函到第十五日酉时来‘瓦窑山’下之土地庙点交领人,不准逾期,不准报官,否则撕票毁尸,勿谓吾等言之不预也!”
信末也没有落款,只粗粗画着一朵似云似雾的玩意,叫人真个莫明其土地堂!
这时,赵可诗又双手捧起一条下坠“福”字浮雕白玉牌的金项链,声音沙哑地道:“敖英雄,信里还附来了这条系着白玉牌的链,这条链子,是我儿根泉在三岁的时候,他娘特地定制来挂在他脖子上作为镇邪避祟用的,链子在信里。证实根泉被掳之事是不假的了……”贾掌柜跟着又补充道:“这条吊着玉牌的金链子,我们少东从小到大,挂在脖子上,从来也未曾取下过,可说是贴肉的东西,现在……”点点头,敖楚戈打断了对方的话:“距信到之日,今天是第几天了?”赵可诗像是天天都在算着日子,毫不犹豫地说道:“第十二天了,敖英雄,业已是第十二天了……”敖楚戈平静地道:“那‘瓦窑山’在哪里?从这儿去要多久的功夫才能到达?”贾掌柜接口道:“很近,敖英雄,‘瓦窑山’距此地只有五十里不到的路程,从本城北门出去,有条官道经过那座山下,那山下也只有一座残破了的小土地庙,十分易找……”沉吟着,敖楚戈皱眉道:“这类的事,最伤脑筋的就是不知道下手的主儿属于什么码头堂口的,总殷的组合最好办,伯就怕打流驻军的一类;因为无论何帮何派,哪山哪寨,总有个可寻的地方,若是走马式临时聚伙的黑道人干的,根本就没个处所,又到哪里去找他们谈斤两?”一扬手上的信,他又摇头道:“何况这些人连个名姓也没有留下,连他们是些什么字号的人物都不知道,又如何去找上门去‘攀道”究底’?”贾掌柜急忙道:“敖英雄,那信尾不是画着一样事物么?”目光瞄了瞄。敖楚戈道:“不知道画的啥玩意,在我的记忆里,并不记得这样的标志,代表什么组合或个人,我甚至不知画的是什么东西?”
贾掌柜忧心冲冲地道:“好像……呃,是一朵云彩?”敖楚戈眯着眼端详:“有点相似,不过,说画的是二团雾气也差不多……”贾掌柜争着说:“敖英雄,我已前前后后,仔仔细细,辩认过十好几遍了,那东西不错是有点像团雾气,但我敢打睹,更近似一朵云彩!”
敖楚戈笑道:“好吧,就算画的是一朵云彩,据我所知,江湖上的各门各派,各帮各会里,并没有以一朵云彩来做为标记的组合或个人!”
赵可诗立时声音都发了抖:“如此说来……敖英雄,我那四代单传的唯一子嗣……是没有指望的了?”.贾掌柜马上代为订正:“舍东主的意思是说,敖英雄若在事前找不着绑匪的地场预做谈判,恐怕赎金的减少就没有指望了……”又在不停抹汗,赵可诗慌乱地道:“是,是,我正是这个意思,赎金太多,实难负担,可是儿子又是至亲骨血,四代单传……我……我该怎么办才好?”敖楚戈低沉地道:“不必太过沮丧,你们请我来此,一则是确保令君的生命安全,二则亦是为了能够将赎金尽量压低,我既来了,总要竭力设法达到你们的心愿,这在你们来说,因是切身的重大问题,在我而言,也颜面攸关,对个人的声誉是项考验,所以你们放心,我定然会专一往赴的……”赵可诗揣揣地道:“多谢敖英雄不避危难而来重怜相帮。
不知道敖英雄是否尚有其他的法子?”
敖楚戈道:“现在找不着对方的来处,不晓得人家的出身,连他们任何有关的什么都还不知道,在这种情形下,根本就没个主儿,想要谈斤两也没有对象,如果我分出时间去查访,可能会有个结果,但人家所订的期限又迫在眉睫,业已不允许再这么做了,万一误了期限,可不是说笑之事;大凡干这种买卖的人,多是穷凶恶极,心黑手辣之辈,他们往往说得出,做得到,设若时限一过,被他们撕了票,那就任什么也来不及了!”
赵可诗连声道:“是,是,敖英雄说得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误了绑匪定下的期限,我便拼着倾家荡产,也不能不救我的儿子……”话是说得不错,但赵可诗若是依照人家的胁迫,一个子儿不能少的拿出三万两银子来,他辛辛苦苦,卑颜如膝地将敖楚戈请来又是干什么的?敖楚戈可就大大没有面子了!
事情有些棘手,这种情形,多少有点出乎敖楚戈预料之外,可是事到如今,他也不能敲起“退堂鼓”撒手不管,他不是这种人,尤其是他不能不对自己的承诺负责!
贾掌柜也一付祈求的表情:“敖英雄,舍东主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英雄身上,务恳英雄于万难中设法,使少东平安脱困,更折衷一个数目出来……”敖楚戈直率地道:“这不用你说,我也会尽力,我来此是干什么的?岂能一事无成,砸我自己的招牌?”连连作揖,贾掌柜满脸感激之色:“只要有英雄这几句话,我们东家就放心了……”赵可诗巴巴地道:“敖英雄,英雄可有了什么变通方法?”敖楚戈缓缓地道:“你先备妥纹银三万两,一分不能少一颗心往下猛沉,赵可诗大失所望:“这……这……敖英雄,这岂不是仍然和绑匪勒索的数目一样?我们大老远请了你来,又付出——”敖楚戈有点火了,他冷冷地道:“我话尚未说完,赵老板,若你认为我姓敖的不堪重托,好在我尚分文未收,彼此俱无瓜葛,我一拍屁股就走,你另请高明!”
慌忙站起拦阻,赵可诗惶悚地道:“英雄宽育,英雄包涵,英雄万万莫误会……我断断没有一点轻视之心,更不敢有丝毫怀疑之念,一时出言欠周,务望英雄恕罪……”贾掌柜已赶紧离坐打恭:“敖英雄切勿误会,舍东主偶而失言有口无心,英雄明人,英雄豁达,千祈谅育,就当舍东主是放屁好了……”赵可诗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几记耳光:“我糊涂,我混帐,我真正是在放屁……”敖楚戈叹了口气:“好了好了,赵老板,你也犯不着这样,我知道你心忧心烦,但总得沉住气,别太仓惶焦灼,乱了章法,你既请了我来,就该对我有信心,而你们既已束手无策,我的法子再是不灵,也只有照我的法子做了,好在别的不敢说,对这一道,我比二位要是稍稍内行一点,至不济,亦坏不到哪里去……”赵可诗赶紧道:“还请英雄继续明示——”点点头,敖楚戈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你事先必须备妥三万两银子,分文不能少,用车装妥,屈时你亲自押车前去。待与对方见面之后,我即出头谈判,如果对方买帐,愿意自行削减赎金,自是最佳之途,否则,我三万两银子如数交付,换回令少君,接下来,我便以武力再将赎金全部夺回!”赵可诗心惊胆颤地道:“敖英雄……这法子好固是好,但却仍有一层隐忧,如果这样做了,你将赎金全部夺回,那干匪人岂不迁怒于我?异日再加迫害,像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生意人,伯就如同俎上之肉,予宰予割了……”贾掌柜的也青面唇白地道:“可不是,敖英雄,这却不能不预作顾虑,英雄你也不能一辈子永远在此守护着我们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