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你…真的是你……” 訾珩夜睁大眼睛,离了台案,声音迷离,惊讶中带着隐隐的喜悦,“你真的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嗯,是我,我回来了。”那人平静地声音里,有微微的颤抖,那是心里压抑不住的激动在翻涌。
“真的是你……”一步步走向那人,訾珩夜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下一刻,她却面色苍白,咬牙愤恨,字字指责,“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
“小夜,不是的,我……”女子哽咽,“我并没有抛下你”还没说完,已是被愤怒的訾珩夜打断。
“够了够了!我不听!!” 訾珩夜痛苦地捂住耳朵,拒绝一切的解释,只执着自己的理解。她不听,她不信,她不要那些苍白无力的借口!!
“小夜!”见状,女子攀着武子荣的肩膀,吃力地立起上身。遮掩她的披风滑落,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倾泻而出,如玉的脸庞竟和女帝訾珩夜一模一样!只是她侧脸上盘踞着一块损毁了她半脸的上疤,一直蔓延到脖颈,让人不忍直视。
“!”影卫见到那人的容貌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窗外的澂修也惊讶地捂住嘴。那女子不似女帝眉目坚毅带着三分英气,而是清婉柔和,此时她正焦急地望着訾珩夜。
“月儿!”訾珩夜被她脸上那块丑陋的疤痕震惊,完全忘了自己的愤怒,她顾不得其他地扑到了女子身边。
“小夜……”见她还是那样关心自己,无月……或者珩月悬着的心,安然放了下来。松了口气,摊倒在荣伯伯怀里,珩月缓缓闭上了眼。
“太医!太医在哪里!!马上宣沈太医进宫!立刻马上!” 訾珩夜惊恐地盯着珩月安睡的脸庞,死死抓着她已经失去知觉的手。
“是。”影卫担忧地看了眼自己的主子,瞬间没了影踪。
“!”澂修条件反射地紧贴着墙壁,清醒过来,才对自己偷窥别人的行为羞愧不已,便快速离开了德御殿。
………………
之后的几天,澂修过得甚为清闲,但心里却似差了点什么,不很舒坦。这几日浮云散去,阳光尤其明媚,窗外的枝丫初绿。澂修见此,便备了笔纸,可提笔,脑子里确浮现出那人的一颦一笑,还有那夜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哎呀,今天可是有闲心啊。”身后冒出笑嘻嘻的声音,还是那般调皮。
“!”澂修感觉自己的心砰地跳动了下,回眸,那人的笑容在阳光下明晃晃的,让他不由地眯起了眼。
“怎么一脸痴傻地看着我。”訾珩夜大大方方地走进屋来,一屁股坐在红木雕花的椅上,也不顾及澂修一脸的不赞同,“真是累死我了。”
“累死了怎么还有力气到我这来,澂修还真是蒙圣上垂怜了。”心里荡漾出隐隐的喜悦,开口却是讥讽嘲弄的语气,澂修暗暗懊恼。
訾珩夜愣了愣,机敏如她,马上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郁结,“哈哈哈,澂修如此是吃醋了吧?真可爱!”
“吃醋?!你胡说!”澂修瞪大了眼,这人如此顽劣皮厚!可一抹红润还是悄悄爬上他的耳根。
“好澂修,别生气了。” 訾珩夜知道逗他是要适可而止的,毕竟炸毛的猫虽可爱,但太难亲近,她可不想和她未来的亲亲凤君只能遥遥相望。
“哼!”澂修狠狠瞪了她一眼,扭头看向一边。可那句“吃醋了”却不停地在脑子里回旋回旋。
“澂修,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澂修诧异地回头,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用如此认真的声音和他说话。
“搬去宁馨苑吧。” 訾珩夜望着澂修,眸子里是细细的温柔。
宁馨苑……他知道那是离女帝寝宫最近的院子,也是皇宫里除帝王寝宫外最安全的院子。他还知道,她把那个女子安排在那里了。
“好不好?”见他迟疑,訾珩夜又轻声问道。
“为什么让我去?”澂修皱眉,心里弥漫出酸涩,声音也高了几分。她不是很在乎他吗?为什么还要送他去另外一个女人那里?
“澂修……”訾珩夜见他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一时也想不出来为什么,“怎么了?”
“我不是物品,不是你想送给谁就给谁的!”
沉默片刻,訾珩夜很没形象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你可真会想!”
“呃……”见她笑成这样,澂修发现是自己误会了,顿时脸色通红!
“哈哈哈,澂修这么可爱,我可怎么舍得送人啊!当然是留着自己啦!”
“你、你又说这种混账话,这般不害臊!!”澂修恼羞成怒地盯着他,但是听到她这样的回答,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
“真是笨笨。” 訾珩夜苦笑着摇头,末了,她望向窗外,那是宁馨苑的方向,“只是,希望你能去陪陪她。”
“……”澂修诧异,用目光询问为什么是他。
“这皇宫,只有你能,也只有你配。” 訾珩夜望向宁馨苑的凤眸里一片雾气,这句话似是说给澂修,又像喃喃自语般。
翌日,澂修便出现在了宁馨苑里。宁馨苑不大,分东西两厢,那女子住在东,澂修就住在西。没什么东西需要安顿的,訾珩夜已经把他日常随身和喜爱的用具都搬了过来,还添置了不少其他的物什。
微风阵阵,澂修站在院子里,顿了顿,抬步向东厢走去。
“小夜?”澂修站在门外,便听见女子的声音传出来,轻轻的,柔柔的,像舒缓的乐。
“……我是澂修。”
“澂修……我记起来了,小夜有提到你。”床幔里的人努力地坐起来,靠在床边,见他还站在门外未动,便关心道,“进来吧,屋外风大。”
“……嗯。”澂修微怔,进屋便嗅到了一阵梨花的浅香。他走近床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小夜放在心尖上的人,就是你吧。”女子凝望着澂修,笑道。
“诶!不……我……!”听她突然说起这个,澂修不知如何接下去,只得红着脸站在一边。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女子柔声抚慰,然后闭起了眼,回忆道,“小夜还是没变,总是把在乎的人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
“不过她能让你来这,必然是非常信任你。”
“怎么会!她是怕我逃跑才把我关在这皇宫里,能时时监视我。”澂修接口,说完才发现,这轻松地氛围让他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见女子沉默了,澂修心里打鼓,不知自己会被怎样。
片刻,他却听女子幽幽道,“如果如你所言,她便不会让你出现在我面前。”
“……”
“知道我是谁吗?”女子轻声问。
“……”澂修摇头,他只知道这女子有着和訾珩夜一模一样的脸,只知道这女子对訾珩夜很是重要。
“我是……”
“她是朕的皇姐,德远王女,訾珩月。”门外传来女帝洪亮声音,固执又坚持。
在这女子面前,澂修不想失礼,便欠身行礼,随后却听见床幔内一声叹息。
“澂修,以后在王女和我面前不必行礼。”訾珩夜将澂修扶起,又故意把“王女”二字咬得极重。无月心里清楚,她是在强调自己回来了,以她皇姐的身份,以德远王女的身份。
“澂修知道。”嘴上这样说道,澂修却暗暗心惊,那个传说中的“德远王女”竟然没有死。看訾珩夜和那女子的相处,也不像他猜测的那样因皇权之争而姊妹相残。
如此,是他误会她了。
“被子怎么这么薄?”訾珩夜迈步到床边,掀起纱帘,不满地盯着无月盖着的棉被,“等会差人再送点过来。”
“嗯。”无月安静地坐着,任訾珩夜掀开床幔,任她给自己理好被单。
澂修在床幔被掀起的那刻惊到了。若他是床内的人,定然觉得这举动不妥不礼貌。而此时,那女子只是温柔地微笑,对于一个面容损毁的女子,这是怎样包容和宠爱。而对于訾珩夜,她此番的举动是想告诉那人,自己不在乎她变成什么样子,她要她正大光明地站在皇宫里,站在她身边。
可,这样真的可以么?澂修不知。
但是,澂修却知道,他更靠近她了,靠近这位朝凛的年轻女帝。
后来澂修会来无月屋子里为她弹琴,轻轻浅浅的琴声,总能让人的心平静下来。无月会和澂修聊聊訾珩夜儿时的事,那时的她,是宠溺妹妹的姐姐。听着无月的描述,澂修觉得訾珩夜儿时的形象那样鲜活而明快。可大多时候,无月是昏睡的,澂修就为她燃起凝神的香薰,因为她睡时总是皱着眉,很难受的样子。
訾珩夜一得了空闲,便来到宁馨苑陪俩人。今日见无月已睡,便细心为她掩好门窗,携着澂修去了西厢。
“今日脸色不是很好。”澂修为訾珩夜沏上杯清茶,关心问道。这几日,訾珩夜憔悴了很多,似是为什么忧心。
“嗯,还好。” 訾珩夜接过茶杯,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才细细抿了口。这是澂修第一次为她沏茶。
“……有心事?”澂修小心问。近日,听了无月的回忆,对孤身在权势里挣扎终是长成一代女帝的訾珩夜,心生怜惜。
訾珩夜放下杯子,揉揉额角,疲惫尽显,“皇姐的身子,似是恶化了。”
见她如此,澂修心里隐隐作痛。伸手抚下訾珩夜的手,他亲自为她揉太阳穴,“沈太医怎么说?”
“他说……”訾珩夜闭上眼,似是不想面对这个事实,“皇姐能活到现在便已是奇迹,按眼下的情况撑不过仲夏。”
“!”澂修惊讶,知道王女身子不好,没想到竟这么严重!
“都是因为我……”訾珩夜咬牙,双手握拳放在膝上,青筋突出,“她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
“不是的,你没有错!”看着如此失态的女帝,澂修一下慌了手脚,只好从她身后牢牢地抱住她,不敢也不愿松手,“不是的!不是珩夜的错!”
“她应该是恨我的!可是她都不知道怎样恨一个人!!我宁愿她骂我她恨我,我也不要她这样!”
“这么会,王女怎么会恨珩夜……王女不是不会恨,她是一点都不恨!因为一切都与你无关啊!”澂修死死地抱住訾珩夜,他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到,你不知道……”訾珩夜垂下眸子,缓缓伸手抱住
54、【番外】月殇之二 。。。
自己,喃喃自语,仿佛陷入不可自拔的苦楚和悔恨。
“我知道的!”见她这样,澂修的心里弥漫着浓浓的酸涩。他不愿见她如此,她应该是永远沉稳,永远自信,永远嚣张的。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朝凛的王位本……就是她的。是我,是我让她失去一切。失去王位,失去容颜,失去心爱的人。”訾珩夜扭头,凝望着澂修,她眼神空荡,仿佛一具没有生灵的躯壳,“跌落悬崖,容颜尽毁,与明夜不能相认,连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世人面前都不能……是我造成的。这样,我还值得被原谅吗?”
“!”澂修惊讶地看着訾珩夜嘲讽的笑意,无言以对。
“……”察觉到澂修眼神的闪躲和身体的僵硬,訾珩夜不再出声,不再理会,她静静地掰开澂修的手,然后起身,“朕累了,澂修也休息了吧。”
“!”听到那个“朕”字的时候,澂修的心里一阵恐慌,她从来不在自己面前称作“朕”的!
这个字,一瞬间在他们之间断裂出不可逾越的沟壑。
訾珩夜不再看他,转身离开。澂修望着她的背影,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萧瑟而凄凉。他伸出手,却觉得她遥不可及……
她那般陌生,那般遥远,那般冷漠,澂修突然就怕了。这不是他知道的訾珩夜,不是王女口中的珩夜,而是背负了十年的孤独与悔恨的帝王。
澂修陡然感到一阵恐慌,訾珩夜……离他好远……
55
55、【番外】月殇之三 。。。
春末夏初,黄莺飞上树梢,池塘小荷初露,大地一片暖意。
临窗抚琴,澂修收了最后一个音,抬头看无月,她微微偏头靠在床头闭上了眼。暖融融的日光落到她脸上,却依旧苍白。
心里咯噔一下,澂修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惶恐伸手。在探到她鼻息前,澂修眼睛眨都不敢眨,盯着她的胸口,直到看到微弱的起伏,才稍稍松口气。
方才,他还以为她不知不觉去了……
缓过神来,澂修只觉这段时日,自己愈发明白訾珩夜的提心吊胆。
“澂修公子。”宁馨苑的管事站在门外,欠了欠身子。
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澂修帮她掖了掖被角,才缓步走出去。合上门,他尽量放轻声音,“怎么了?”
“内务府派发了宁馨苑宫人的春装,请公子清点。”
“知道了。”澂修只是点头,并不想见到那些訾珩夜特地为这里安排的宫装。
宁馨苑的宫人的宫装与其他别院的不同,每个人的衣装颜色都不相重合,而且每人只能穿固定的颜色。这是訾珩夜特地吩咐内务府准备的。在这里住了半月,王女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现在她双眼几乎看不清东西,只能模糊分辨出颜色。
“……”回头望着关上的门,澂修心情沉重——訾珩夜那么珍惜王女,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束手无策。
午膳时,訾珩夜匆匆过来,无月还在熟睡。看了眼她平静的睡颜,訾珩夜舒口气,放下床蔓,退了出来。每日,她都会在公事办完后赶过来看她一眼。澂修忽然觉得很难过,上前握住她的手,与她一同坐在院内的长椅上。
“不看她是否安好,我就放不下心。”回握住他的手,偏头靠在他肩上,訾珩夜疲惫地闭了闭眼,“我好怕,怕又有那么一日,她就没了。”
“不会的,王女舍不得的。”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卸下盔甲,像一个柔弱的普通女子。
“嗯。”低低应了声,訾珩夜也不拆穿这个善意的谎言。
良久,澂修想找些话题让她开心一下,便道,“珩夜,今早王女身子还与我聊起你。”
“哦?皇姐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儿时,特别爱哭,动不动就哭鼻子,皱着一张脸,特别喜欢耍无赖。”说完,澂修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笑道,“看不出来啊,堂堂女帝也会有这样的童年。”
“那不是哭鼻子这招很管用吗,一哭皇姐就来哄我。”羞赧之余,訾珩夜淡淡的笑着,心下温暖一片,“皇姐性子好,对谁都和和气气的。母皇以前说过,皇姐那是‘聪颖剔透,德才兼备’。我那时极羡慕,自己却又做不来,画虎不成反类犬,呵呵。”
澂修搂着她的肩膀,两个人靠在一起慢慢聊着从前。
“她和皇兄都很宠我,总说‘老幺生来就是为了受宠的’,因而我才被宠成了个长不大的孩子。”谈及此,訾珩夜的眼神暗了暗,“正是我那任性又软弱的性子,才使得那些老不死打定主意篡位后,将我当作傀儡皇帝。澂修,这些年,我总想那时自己若是强悍些,那些人便不会对她下手了。”
“这不关你的事。他们要下手,自不会放过王女。”
“……若是我那时能和皇姐一般优秀,兴许那些人就不会针对皇姐。”訾珩夜摇头,声音微颤,“皇兄是父君进宫前的孩子,皇姐才是母皇和父君第一个孩子,是皇位第一继承人。这皇位,是她的,是我从她那偷来的。”
“不是,这皇位不是你偷的,机缘巧合罢了。”澂修皱眉,他能明白她的愧疚惶恐,但这并不是她愿意的,“况且,王女本就不在意皇位,若是在意,她也不会隐姓埋名,消失这么久。从头到尾,王女在意的只有你。”
“……”
“珩夜。”
“嗯?”
沉吟片刻,澂修还是问出口,“‘明夜’是谁?”
“是皇姐和我儿时救下的一个孤儿。皇姐对他很好,好到我都会嫉妒。”
“……王女有时候会念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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