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糕点爬去。
一看见那条滑不溜秋的东西,何铭便向后撤了身子,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虽然对这种生物了解不多却也知道越是颜色艳丽的毒性也就越大,看着细长身体上耀眼的红红绿绿,不由自主又向后退了几步。
“先生,你……”
“太子不必紧张,此物名唤食毒蛇,对人肉不感兴趣。”
食毒蛇、食毒蛇、食毒、毒……
猛然看向尚冒着热气的吃食,那条小蛇正摇着尾巴蜿蜒在盘中吃的正香,而那些东西原本是要进他的肚子。
“太子不必担心,这是种慢性毒药,尚还有转寰的余地。不知在下之前赠与太子的清茶,太子可有每日饮用。”
何铭从惊恐中回过神,像是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紧紧攥着代婉的手臂,不住点头:“先生再三嘱咐,再加上那茶凝神效果极佳,本殿每日饮用从未间断。”
煞有介事的点头:“如此甚好,其实在下早就发现太子身体有异,那些茶叶是经过特殊药水浸泡而成,长期饮用必能清除体内毒素,只是皇上的毒性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在下即便有通天本领也是回天乏术。”
“你是说……父皇也中了此毒。”
“且不少于二十年。”
☆、45 自相残杀
被汤药吊了七天的命,老皇帝终于撒手人寰,据说死状十分凄惨,嘴巴大张眼眶眦裂,吐的血染红了被褥。
随侍的宫女太监跪在地上嘤嘤哭泣,皇后站在床边,冷眼看着床上死鱼一般的人,那个世间最尊贵也是最龌龊的男人,无光的双目依然泛着苦楚,被强召入宫的头几年她也是这样伴着痛苦日日睁眼到天亮。
“替皇上沐浴更衣,然后宣皇子大臣觐见。”
话音刚落,伴随着无序的脚步声,太子何铭匆匆赶来,看到满床的血污有一瞬间的迟疑,继而跪趴在床边,握着父皇的手失声痛哭。
聒噪的声音传入耳中,皇后不自觉眉头轻蹙,看着身着素服哭得毫无太子体统的儿子,心生烦躁,却又觉得诧异,她的儿子什么时候聪明到主动去做这些台面上的事情。
“太子,皇上病危,你不在御前侍奉,跑到哪里去了?”
何铭掩在袖下的双眼闪过阴毒,抬起脸时已布满悲伤,就像一个初丧父的孝子,悲痛欲绝。皇后轻易便看出那张面具下掩藏的急不可耐和贪婪得意。不过,自以为对儿子了若指掌的皇后这次倒是看走了眼。
“母后,我们的后援军已到,儿臣已经将他们秘密安排在宫内宫外,现在整个上京都在母后的掌握之中。”
皇后看着终于装不下去的太子,担忧大过安心:“可有走漏了风声?”
“母后放心,此事儿臣全权交由代相安排,他办事我放心。”
眉宇间的褶皱这才渐渐平缓,皇后轻呼一口气:“太子做的对你是万金之躯,切不可以身犯险,剩下的事情便交由代相去做。”
“儿臣知道。”
转过身,何铭脸上的讨好立即被阴霾所取代,他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己的好母后同他说话的语气有多么敷衍和不信任。
何铭踢门进来的时候,代婉正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宫人将走廊挂满悼布,雪色的绸。大红的柱,白色的雪,刺目的颜色交相呼应煞是好看,似乎在祭奠即将来临的血腥。
“殿下忍的不错,待明日之后整个天下便会匍匐在太子脚下。”
“多亏先生神机妙算,早在一年前就秘密前往诸侯封地借兵,若非如此本殿怕是要死于亲生母亲的之手。何铭愚钝,先生失踪那段时间竟一度心生怀疑,冒犯了先生还望见谅。”
伴随着话落,还真的行了个实实在在的大礼。看来这件事情着实给他不小的刺激。可惜尚未赶走饿虎便引狼入室。
帝皇驾崩。所有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都必须跪在殿外守灵一夜。代婉这才与相府其他人汇合。宫里的奴才都是最会见风使舵的,相府嫡女即将母仪天下,作为未来皇后的娘家人,代婉与大夫人一样享受了小小的礼遇。跪垫虽然又小又薄可总比硬生生跪在结冰的地面上要好得多。
抬首望向灯火通明的大殿内,里面守着的是老皇帝的几个幼子还有代世明与慕容简,苏逸作为唯一在京的王侯世子也在其中,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左冷,他虽无在京的兵权,可气势磅礴的百万征西大军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极有震慑力的。她推测,之所以让左冷入殿,一是为了威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亲王诸侯。二是为了就近监视,一个手握天朝三分之一兵权的大将,再忠心也是个隐患。
仿佛有感应般,二人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左冷却并未向之前那般视若无睹的转开。
代婉读懂他眼里的意思。如此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她该处处谨慎小心行事,而不是这样堂而皇之的东张西望。
即便是他杞人忧天,这种被关心的感觉仍旧非常好,耳边浮现晨时与何铭的对话:
“征西大军尚未走远,若是左冷心存异心或者归顺了母后,我们同样没有翻身的余地,本殿的意思是,趁他尚未察觉,我们先下手为强。”
略微思索,额首轻摇:“不妥,左冷在军中声望极高,若是冒然除去不仅会动摇军心,也会给周边国家可乘之机,无论哪一点都不利于太子的江山社稷。倒是浒侯,此人居心叵测,辅政期间千方百计在朝廷安插亲信,步兵京都,他才是目前的心腹大患。”
嘴角微微上扬,如此倒是不枉她的维护。
另一道视线落在代婉身上,待她循着方向望去,却只见苏逸面无表情的侧脸,这种不被关心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
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道晨光打在大殿外的镀金龙雕上,不知道迷了多少人的眼睛。至此,众人算是整整跪了一天一夜。
大殿内,皇后与代世明暗自递了眼神,前者在宫人的服侍下梳洗更衣一番,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身上的素服已经换成皇太后规制。
只见她迈着步子来到殿外,太子、代世明紧跟其后,倒是即将成为国舅的慕容简与苏逸二人不动声色的守在原位。皇后居高临下看着脚边跪着的黑压压一片,声音沉着若潭:“皇上驾崩,本宫比众卿哀恸百倍。但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临终前留下口谕,传位于九皇子何成,择日登基。”
天子年少,皇太后垂帘听政。朝廷的天要变了,这是在场每一个人的认识,明知其中猫腻甚大,却无一人敢提出异议。因为早在皇后宣布圣喻之时,大批士兵手持武器,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从四处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冰冷的武器无声宣告着它的威慑。屈服于此等淫威之下,竟无一人想起本该名正言顺的太子何铭。
刚听到这个消息,代夫人猛然抬头望向丈夫却并没有得到丝毫关心,直至身旁的代言玥暗自紧握她的手,才不情不愿的垂下头。身为太子妃的代言玥倒是比其他人更加镇定,只是衣袖下微微颤抖的指尖透漏了她的情绪。
何铭眼睁睁看着睡意朦胧的幼弟被母后牵在身旁,占据那本该属于他的位置,即便之前便已预料到此番场景,可真正看到却又是另一番感受,怔怔唤了声:“母后。”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背影,一股毁天灭地的愤懑仇恨在胸口升腾,何铭的双目红的几乎滴出血来,仰天大笑:“好,好,好。。。人说虎毒不食子,母后既然狠毒如斯就休怪儿臣不孝。将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者便被压了上来,却是全权负责皇帝病症的太医院院士,同时被压上来的还有皇后的贴身侍女,二人身上血迹斑斑,显然是受到严刑拷打。
“将你们之前告诉本殿的,一五一十说与各位大臣说说,让众位也听听这位冲冠后宫的皇后娘娘是如何处心积虑的杀夫嗜子,谋权篡位。”
窃窃私语之声终于冲破压抑的沉静。
二人想起之前遭受的非人待遇,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再度爬上心头,抖着身子将皇后交待他们做的事情一五一十交待了出来,包括每日在皇帝的膳食中下毒,用药加剧皇上的痛苦,还包括皇后另有一秘密情人,二人不时在密室幽会,至于那名奸夫究竟是何人宫女并不知情。
一桩桩一件件,俱是抄家灭族、五马分尸的大罪,下面的切切私语早已变为一片哗然。
皇后并不为所动,似乎刚刚的指控只是信口开河。
“太子长期食用五石散,早已神志不清,如今竟然在先皇尸骨未寒之时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污蔑之言,本宫甚为痛心。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将太子带下去,让太医院的人好好诊治。”
这个女人的确不简单,即便被当众戳穿面貌依然能够镇定自若的倒打一耙,只可惜她的痛心之辞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全副武装的军队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动作,似乎并未听到她的命令。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皇后与身侧的代世明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异常。后者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身后自始至终安静的有些过分的慕容简与苏逸,心中已有计较。
何铭看着向来运筹帷幄、自视极高的母后脸上现出难得的慌乱,放声大笑,只觉得一腔怨气顿时消散不少,竟有种变态的享受:“母后可听过这样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下一刻,面沉如水,“来人,将本殿的好母后与岳父大人带下去,好好伺候。”
“殿下。”
跪在下方的代言玥再无法继续沉默,她很清楚若是父亲落败带给她的会是什么,即便何铭此刻疯狂的像个魔鬼,依然要堵上最后的希望,可惜她对自己的定位太过不轻。何铭冷冷瞥了她一眼,语带轻蔑:“本殿知道太子妃向来孝顺,莫非想跟着前去伺候?”
看着代言玥目光中的迟疑挣扎,何铭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年纪尚幼的九皇子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懵,反应过来哇的一声放声痛哭。
何铭眼底闪过残忍怨毒,上前牵过九皇子的小手转身向后殿走去,似又想起什么脚步一顿,转过身交待:
“剩下的事情便交由舅舅与苏世子处理。”
☆、46 螳螂捕蝉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风云突变,向来呼风唤雨的皇后与代相锒铛入狱,整座皇宫尽数掌握在一事无成的太子手中。那日九皇子被太子带走之后便再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无一不清楚那个懵懂的小皇子怕是早已化作一缕冤魂,然而尽管如此,太子并没有停止对手足的残害, 因为有人告诉他,就算没有了九皇子还有八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
唯恐夜长梦多,何铭第二日便率领众臣祭天拜祖,登基为帝,本想郑重其事的办一场盛大的登基典礼却被慕容太傅与苏逸为首的大臣们齐齐上书劝阻,理由是先皇尚未下葬,此刻行登基大典不合祖秩。何铭气的头顶生烟1却又无可奈何,他总不能把所有臣子都拖出去砍了。
被何铭一身明黄晃的眼睛疼,揉着太阳穴,压着心里的火气:“皇上匆匆传召草民所为何事?”
“先生有所不知,朕布下天罗地网前去捉拿浒侯,没想到那老狐狸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妇孺孩童,朕已经将她们全部就地处决,怕只怕他此刻已经逃回封地起兵谋反。”
将他的惶恐不安收进眼底,暗骂一声蠢货,代婉劝慰道:“皇上手中精兵良将何止千万,一个小小诸侯何足挂齿。”
要是真让你抓到了,这台戏还怎么唱。
何铭如何也猜测不到,本以为已经逃回封地的浒侯此刻就躲在上京。得知妻妾儿女俱已惨死刀下,浒侯悲痛欲绝,誓要手刃昏君为家人报仇。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望向上座之人,似乎看到最后一丝光亮:“多谢世子相救,老夫感激不尽。世子并非池中之物,还请为老夫指出一条明路,自此之后定为世子马首是瞻。”
他说的一派诚恳,只是话中可信度究竟几何不得而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一个极为聪明之人。
苏逸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适时托起屈膝下跪的人:“浒侯言重,太子殿下性情如何不仅你我,怕是天下众人都有所了解,纵观他自称帝至今的所作所为,残忍暴虐,绝非天下人之福。奈何苏逸人微势薄,什么都做不了。如今之计,只有请浒侯亲自出马,联合诸王侯,出兵上京。清君侧护皇威。”
将秘密护送浒侯出京的事宜安排好。苏逸回到房间不意外看到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这是两人闹矛盾之后。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近日来大事不断,他已无暇顾及其他,只吊唁那一夜远远看了她一眼,时至今日两人已有小半月未曾照面。不由得细细将其看了一遍:“辛苦你了。”
苏逸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听的人心中一暖,代婉冷哼一声:“说得轻巧,你不知道那个废物太子有多难缠。而且同样是父亲,你的心未免偏的太狠了,怎能只保慕容简?”
许久未听她用这种语气同他开玩笑,苏逸嘴角上扬,心情大好,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还来劲了。”
苏逸目前还真没有动代世明的打算,之所以如此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若非当初他执意要带代婉先行回京,两人的矛盾不至于持续这么长时间。
“今日早朝大臣们纷纷上书严惩代世明,你可能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既然进去了就好好在里面待几天,权当给自己放个假。”
“……” 你们家休假都喜欢去牢狱?
代婉又岂会不知他的意思,他不想她再继续参与这场肮脏的皇权之争。如今所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开胃菜,待诸王后率兵汇聚上京,才是真正的战争。
桌上的杯盏还散发着热气,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苏逸已经习惯了她说完自己想说的便自顾消失的坏毛病,捧起半杯清茶细细品味。枉她自诩聪明,却没有听懂他话中之意。这世间最辛苦的莫非是违背良心做事,既然知道会被自责内疚折磨,又何必狠心出此下策,即便何氏皇族人丁兴旺,于他也是没有半分影响的。
苏逸说的不错,刚刚回到被囚禁宫室的代婉便被人请到了大牢,这个“请”字用的一点儿也不夸张,因为带队的是个熟人。
代婉的记性不是很好,嗯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代言昭的朋友。那人脾气倒是不错,主动奉上大名:“成林。”
脑中亮光一闪,代婉脸上的表情立即明亮起来:“是了,你有一个妹妹长的与我很像是不是?”
忙过头,竟然忘了如此重要之事。
“是有几分相似,只是远不及代小姐仙人之姿。” 成林一愣,这种情况似乎不适合叙旧闲聊,尽管如此,还是很自然的给出回答。他将自己反常的原因归结于那张与自己妹妹几分肖像的脸,他同样也拒绝不了自家妹妹的请求。
“嗯,这两日若是有时间带过来给我瞧瞧。”话一说出口又觉得不对,依自己如今的处境难不成让人家小姑娘去牢里探监,未带成林有所反应,自顾摆了摆手,“还是算了,等我出去之后立即就去府上找你。”
后面站着的全副武装的御林军大气不敢出一下,这些话不是他们该听的。
成林觉得自己又被她戏弄了,恼羞成怒之下脸色有些泛红好在被古铜色肌肤掩盖住。
罪魁祸首却并未察觉到自己造成的尴尬气氛,神情自若,仿佛即将要入住牢狱的是别人,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褶皱: “不是要给我换个住处吗?走吧。”
即便被气得不轻,成林还是找到牢头让他对里面的人多加关照。
牢头陪着笑脸连连点头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