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以为是进来送酒的小二便道了声进,探进来的却是一张有些脸熟的面孔。
眯了眯眼,挑眉无声问询。
“在下风扶远。这位兄台十分抱歉,倚醉楼的位子都已经坐满就你这里还有空余,在下想问一下兄台介不介意拼桌。”
“风城少主?”
“客气了,正是在下。”说着,风扶远已经挤进来自发寻了位子,并动手为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请了。”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遇到几个二货,本宫主自然犯不着跟这厮计较。拈了几粒花生米往嘴里丢着,眼睛瞅着下面等着好戏开场。
“敢问兄台是哪路英雄,如何称呼?”
说实话,被这样一张花枝招展的脸以如此真挚的眼神盯着,一般人很难抵挡的了,在下虽不是红尘中人,可也没到超凡脱俗的地步,自然不能免俗,好在比寻常人多了几分淡定。
“好说,在下花……池,不过是跑江湖的泛泛之辈,风少堡主自是不必费心记忆。”
风扶远用他那双桃花眼毫不避讳的将对面的年轻人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视线又在装修奢华的室内转了几转,嘴角微微上扬,对于她的说辞不可置否。
仰着脑袋往嘴里倒酒,大大方方任其欣赏,若是连他这等凡夫俗子都能看破我的伪装,那本宫主也用不着在这污浊的世间混迹了。
在这两两沉默的空当,大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短暂的沉寂之后便是更大的喧嚣。
懒懒支起身子,再看另一端的风扶远果然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男人啊!
摸着下巴,要不改明儿等本宫主闲来无事也充几天花魁玩玩儿。
一束亮光划破黑暗直直打在舞台中央,映照出一张往下掉粉的老脸。本宫主无坚不摧的小心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一个没忍住嘴里的二锅头尽数喷了出来。
“额…抱歉。”
风扶远抹了一把脸:“无碍,也怪这老?长得的确有些……夸张。花兄弟受惊了,不过这倚醉楼的姑娘却是真真不错的。”
长相堪称惊悚的老?扭着腰走到舞台中央,撑着嗓子:“各位客观久等了,今天是我们花仙姑娘的出台的日子,咱们还是老规矩……”
“行了李妈妈,你那点儿破规矩就连老子的脚趾头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赶快让花仙姑娘出来,咱们要见花仙姑娘。”
“花仙姑娘,花仙姑娘……”一片欢腾。
话还未说完,下面已经闹腾起来,老?顶着一张菊花脸红袖一甩:“仙子下凡。”
☆、09 原是故人
话还未说完,下面已经闹腾起来,老?顶着一张菊花脸红袖一扬:“仙子下凡。”
一股淡淡的香气萦绕鼻端,本宫主不禁眉目一挑:未见其人先闻其香,这位“花仙”倒是很会为自己造势。
眼前香影一闪,“花仙”一袭白纱罩粉似一只春蝶翩然而落,她身姿妙曼体态婀娜,只是曲线就不禁令人浮想联翩。白纱罩面,那纱极轻极薄,似有若无,平添几分飘渺之意。她的眼睛长得极美,不知道是不是妆容的原因,眼角些微上挑,似清冷又似风情,美目流转间却带着几分迷茫与忧愁。她足尖轻点,长袖善舞,瞬间掌握整个舞台。
她舞的极美,我却没有兴致再看下去,却也没有将位子让给伸长脖子往的风扶远。
为自己倒了杯清茶,倚在坐榻上慢慢品着。眯着眼睛,手指跟着音乐打着拍子,脑中出现不自觉出现霾山顶上翩然起舞的情景。
一舞终了,满堂喝彩。
看着那些人脸上毫不掩饰的贪婪*,本宫主满目皆是讥讽,这些蠢货又怎能体会落桃舞的妙处。
一声“竞价开始”将众人的思绪拉回现实,在这里,就算真的是仙子也会被贴上待价而沽的标签。
底价一百两白银,随着金额的不断增加,场上的叫价渐渐集中在两个声音上,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油腻的暴发户和一个满头百花,双目浑浊的老家伙。
“如此美人,若是真被那二人得了,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对面传来一声愤慨,倒是真心觉得可惜。
凉凉的睨了他一眼:“那你还不出手?”
他笑得高深莫测:“还不到时候,关键人物总是最后出场。倒是花兄你,既来此风月之地,缘何面对如此佳人倒显得兴致缺缺?”
“你懂什么?女人分为三种,一种用来过日子,一种用来回味,最后一种是用来遐想,就是俗称的梦中情人,花仙姑娘就属于后者,只可远观儿不可亵玩。”
他拍了拍手:“精辟,枉风某自诩见惯风月却不如花兄见解独到。看来,今日注定是要有一场好戏了。”
“五百两,黄金。”
正当这时,一道阴沉喑哑的声音从隔壁传出,基本秒杀全场。
用足以买下十间青楼的价钱换得一夜风流,这份气魄与豪迈,基本告别正常人。
风扶远回我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我知道他的意思,堂堂风家堡又怎会连区区五百两黄金都拿不出,只不过风老堡主是出了名的治家严谨,若是他今晚敢为红颜一掷千金,明日被扫地出门也是十有*的事。
上天给我一个成为英雄的机会,我抓住了,清清嗓子;
“黄金,五百零一两。”
我听见人忍笑的声音,也听见下面的议论纷纷,那又如何,哪怕只高出一两,我的叫价全场最高,这是不争的事实。
隔壁房间沉默了半晌:“六百两。”
“六百零一两。”
……
“一千两。”
“一千零一两。”
“咣”我似乎有人掀桌子的声音。
怒其不争的摇摇头,定力这么差,怎么跟本宫主斗啊。
门被拍的震天响:“哪里来的小子,敢在这里放肆,知道你得罪的是何许人,还不速速磕头请罪。”
与对面的风扶远对视一眼,忍不住嗤笑出声。是了,行走江湖总还少不了就是这些仗势欺人的恶狗。好啊,今个儿全被本宫主碰上了。
拉开门便看到凶神恶煞的两个大汉,瞧那身板的确是练家子。两人挥着大刀一左一右堵在门口,气势堂堂,看样子不会善罢甘休。
“先生?”
似曾相识的一道声音。
额……
我看着他拨开人群走了进来,清清楚楚他眼里看到压抑的调笑和戏谑,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前两天才拒绝了人家的美人,今日便在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遇到,还为了一个女人差点儿打起来。
站起身,若无其事的拍拍袖口的皱褶,脸上却是一丝尴尬也没有。
“原来是何公子,好巧。”
何铭点点头,一脸我懂你的表情,笑的尤为令人不爽:
“我还以为先生已经超脱红尘,原来是那些凡夫俗子入不了先生的眼。即是先生看中的人,我又岂能夺人所爱。这样,先生今日所有开销都由何某承担。”
有人请客,会拒绝的是傻瓜。
“多谢。”
何铭那个废物大笑着离开,留下了厚厚一叠银票,我看着它们,之前的不快很快一扫而空。
“看不出花兄弟还认识如此豪爽的人物?”
我垂首一心一意数银票,头也不抬:“臭味相投而已。”
“‘何’可是本朝的国姓,却不知刚刚是哪位皇亲国戚?”
我抬头,一脸嫌弃的看着他,指着站在台上的粉衣女子:“她姓花,我也姓花,难不成我们之间还有别的关系?”
许是见我真的恼了,风扶远赶忙道歉。
本宫主大人不记小人过,甩甩手里的银票:“今天我请客,算是陪你这身衣服。”
我在众人或艳羡或猥琐的目光下,牵着美人进到房间。关上门的一刹那,一具软香的身体拜倒脚边。
“宫主。”
我摇头叹息:“蔻粉,你不是跟那个农户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是蔻粉瞎了眼。”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却掩盖不了心底的辛酸与绝望。我看着她清冷瘦削的面容,无法再与记忆中那个活泼纯真的孩子联系起来。在蔻字辈的弟子中,蔻粉无疑是出众的,尤其深的我心的却是她积极活泼的性子,要知道在山顶那样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养出这样一朵奇葩有多不容易。
她就像一支盛开在寒梅林中的粉色桃花,如此鲜明亮丽,是以我亲自为她创了落桃舞,也算是我对她的祝愿。却不知他日再见,竟会是这种情形。
“蔻粉,我问你,你是否后悔当初做的决定?”
“蔻粉不后悔,但是如果还有下辈子,蔻粉愿意一辈子待在山顶,侍奉公主左右。”
我明白她的意思,爱情这种东西太痛了,经历一次便已足以。
“我也有责任,当初若不是一时心软,你也不至于遇到如此浩劫。你可愿随我回去?”
☆、10 被逮
她匍下身子,重重磕了一个头:“宫主大恩大德蔻粉没齿难忘,可蔻粉已经回不去了,沾了尘世污垢的人再无资格踏入霾山之巅。宫主万不可为蔻粉一人坏了规矩。”
我注视她良久,终究只是一声轻叹,每个人都有他既定的轨迹,昨日的因种下了今日的果,这一点,无论仙凡均无法避免。
突然想到何铭那个废物:“太子经常来这里?”
“不是很经常,而且”蔻粉有些犹豫,“太子他,好像不能人道。”
我挑眉,为这个意外的收获。
拍拍她的肩膀:“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需要帮忙的话就去宁侯府找人,我会安排好。”
“宫主等等。”蔻粉从抽屉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双手承过来,“这是蔻粉的一个恩客送的,我看跟宫主画上的很像便一直珍藏着,想着若是还有机会见到宫主便交给您。”
打开盒子,一支通体碧色的雕花玉簪现于眼前,我听到心脏停顿的声音,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快告诉我,那个人,他是什么来历?”
“豫州绝世山庄,他是山庄庄主的小儿子。这个簪子似乎对他很重要,酒醒之后不止一次的问过我,不过都被我瞒过去了。”
我捏捏她的小脸蛋,无不赞赏:“做得好。”
蔻粉笑的像个孩子一般,眼睛亮亮的,昔日风采依稀可见。
天色微曦的时候回到侯府,我说过不用给我留门结果还真的没有人理我。不过本宫主今日心情极好,便不予计较。
翻墙而入的时候踩到了一条狗吓晕了两个起夜的丫鬟,在引来侍卫之前火速逃回房,第一件事就是将内衬口袋里的玉簪拿出来宝贝似的捂在胸口。
“你还知道回来?”
阴测测的声音伴随着寒风阵阵从背后传来,小心肝儿猛地一颤。许是被那老?憾到,本宫主今天似乎特别容易被吓着。
没好气的瞪了眼白衣黑脸坐在床上的人:
“天都快亮了,你不抱着老婆睡觉‘跑到我房间做什么?”
“你也知道天要亮了?去了哪里?”
“倚醉楼。”
他眉间的皱褶深了几分:“你一个姑娘家去那里做什么?”
“为我的生理课实地取材。”
“···”他似无言以对,眸中寒光不减。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就在我撑不下去马上就要弯腰道歉之时,他终于轻叹一口气,我知道自己又混过去一次。在阿逸面前,我就像一个犯了错误被抓包的孩子,完全忘记自己才是玉蔻宫的老大。
“下不为例。”
我笑着点头:“好。”
哪次不是这样讲?
“我在倚醉楼见到了蔻粉,她如今是那里的花魁。是个可怜的孩子,如果有可能,你多帮帮她。”
“她既已下山便与你我无任何关系,你以后还是少见她为妙。”
“你早就知道她在那里?”这次叹气的换成了本宫主,“世间都道我冷心冷情,是邪佞之徒,却不知真正绝情的往往都是那些表面温文尔雅内心冷漠如冰,我们称这种人为斯文败类。”
他突然向前走了两步,贴着我站定,手指轻轻拨动我的额发:“你这副性子,如何能在这污浊不堪的世间行走,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一生都在霾山之巅度过。”
握上他的手指,感觉到他指尖微凉的温度。我狡诈一笑:“请佛容易送佛难,本宫主既已下得山来又岂会轻易被你忽悠回去。”
他眉头一挑,嘴角浅笑:“长大了。”
记忆突然回到许多年前,那还是在很傻很天真的年纪,我的英雄情节被某人瘦小的身板和小鹿般的双眼激发,自告奋勇去偷了一颗据说是天鹤炼了整整二十年的十全大补丸,能将蛤蟆补成大象的那种,结果那东西尽数进了苏逸的肚子而我则被罚到百花园施了半个月的肥。
想到了同一件事,两人不禁齐齐笑出声来。
“你袖子里藏了什么?”
“额?”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我把手背到后面,瞪着一双纯真的眼睛直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木匣却不知何时跑到了他手上,他打开看了看:“蔻粉给你的?”
我点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指间的簪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会给啪嗒了。
“哪里来的?”
“绝世山庄。”
阿逸带着一脸的若有所思离开,也带走了我心心念念的玉簪,他出门前的一瞥极具警告意味,本宫主欲哭无泪:师兄,我的命根子都被你收走了,区区在下还能跑到哪儿去?
玉遥曾不止一次问我,为什么不抬出一宫之主的架势压一压他,天知道这是我做到这个位子后最大的愿望,我能对所有人摆谱却独独对他底气不足,这其中还有另一层不便为外人道也的渊源。
-------------------------------簪子被代为保管,我却没有因此安生下来。倚醉楼几乎已经成了本宫主每日必定光顾之处,有时候只在楼下坐坐,听听绝世山庄和朝廷的八卦;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在蔻粉的陪伴下听听小曲喝喝美酒,觉得神仙日子也未必如此,总算能理解她为什么宁愿苟活于此也不愿再回山上。
我在香闺中逍遥快活,外面早已流言四起。说是有一位年轻英俊的公子成了花仙姑娘入幕之宾,前半句听起来倒还像那么回事儿,但“豪掷千金”和“日夜狂欢”又是从何而来?“啊。”我指指嘴巴,蔻粉立即回过神将剥好皮儿的葡萄送到了嘴边。她面带豫色:
“外面的传言越来越过分,宫主难道一点儿都不在意?”
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摆摆手:“随他们去,何必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浪费心绪。怎么,给你造成困扰了?”
她纱袖掩面嬉笑了几声:“这个地方最大的好处就是什么都可以抛弃什么都不用在意。”“我是怕苏长老责怪。”
懒懒的支起身子,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晃了几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瞧你们那点儿出息,平时在本宫主面前作威作福,怎么一遇到苏逸就乖的跟小猫似的。你都已经不是玉蔻宫的人了还这么缩手缩脚,这不是逼着我鄙视你吗?”(娘娘们的收藏是小灵子最大的动力,求收藏求包养!)
☆、11 聊聊
蔻粉委屈的揉了揉下巴,苏长老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最难以接近,只有在面对宫主的视乎才会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纵容宠溺,这一点,阖宫上下除了一人全都晓得。
正暗自诽谤某人的反应迟钝,蔻粉整个却突然跳起来,显得局促不安。
“苏长老。”
我闭着眼睛,嘴角扬起一丝浅笑,似是认定此乃蔻粉的小玩笑。世人皆知苏家二公子清流自好,从不踏足风月之地。
事实证明,生活本就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