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都我的视线,他朝我微微颔首,便转向顾念回答刚才的问题。
“临时接到豫王爷与涿州宁侯二公子要登门的消息,庄主是怕照顾不周怠慢了贵客才会如此,公子莫要介怀。”
“宁侯二公子?可是那位与千秋公子齐名的苏公子?涿州与豫州隔着十万八千里,素来没有什么交情,他来做什么?”
这个时候提起公孙仪,不是找死是什么,我绝对有理由相信,这孩子不是不谙世事,而是存心要气死他老子。看看老匹夫那张脸,黑的足以与锅底媲美。
青阳咳了一声,有眼色的将自家不省心的公子拽到一边,以免被庄主失手打伤。自动忽略前一问。
“苏公子曾经奉命负责开通同济运河,这条运河途经两州,豫州粮产丰盛,涿州盛产精盐,苏公子此次前来与两者不无关系。”
“朝廷的事与我们绝世山庄何干,青管家以后还是少关心庙堂之事,以免惹祸上身。”
这次怔忪的换成了青阳,却见他勾唇一笑,好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公子说的有理。”
我暗自叹了口气,这傻孩子,还不知道如今的江湖已非同往常。不知道顾麟有没有为他过度的保护感到过后悔。翠娘不想自己的儿子像他们一般再涉入江湖这个是非之地,却并不是像这样连审时度势都不会。
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翠娘啊翠娘,你还真会给我找麻烦。
暗自唏嘘之时,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氛陡然变得沉闷。山路尽头出现几个小点儿,看来是等的人到了,眼角微眯,对即将到来好戏的已经开始期待。
距离越来越近,来人的面容渐渐清晰,为首的二人一深蓝一月白,但就两种颜色便秉性衬托出七七八八。两位权贵看似并肩而行,仔细辨认却可以看出前后之分。后者不卑不亢神态自如,脚下从容的保持着这个距离。一个外姓王爷,一位侯爵公子,毕竟身份在那里搁着,那人的性子一向谨慎,又怎么会在这件事情落下话柄。
顾麟迎上前去,我听话的默默跟在身后,乖巧的模样引来前者侧目。借着顾麟的掩护,仔细打量了传说中被豫州百姓奉为神灵的王爷简清璋,比想象中要年轻,至多也就三十出头,长相嘛,介于公孙仪与苏逸之间。嘴角始终噙着笑意,给人亲和温厚之感。
放得下架子、沉得住气、才能卓越又深得民心,这种人处理起来的确比较棘手,尤其他身上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在,这种东西有时候比千军万马还要有杀伤力。视线不由自主转到另一个人身上,虽然没有那种得天独厚的条件,奈何面相清贵,是成大事者的命理。
听豫王爷说话的语气倒不是倒不是第一次到绝世山庄,与顾麟也是旧识,加上苏逸,三人好一阵寒暄,这才迈着步子进了门。
“顾公子大婚之时正巧我出了州城,便派人送了贺礼聊表心意。这次顾庄主大喜,本王可不能错过,定要送你一份儿大礼。”
顾麟道了句惭愧,红光满面,喜色显而易见。
我在后面冷眼瞧着,没什么反应,倒是顾念,一张脸青黑交加,脑门儿上青筋直跳,本宫主还以为被逼婚的是他。
唯一把祸事当做喜事的估计也就只有简清璋,他的视线在我脸上滑过眼底现出一份了然。
“看来顾庄主对夫人的深情感动了天人。本王在这里恭喜顾庄主觅得佳人,再续前缘。”
我放缓了步子,看着前方那道挺拔的蓝色身影,无声的骂了句混蛋,本宫主最讨厌被当做替身,你见过这么美的替身?
无意中惹了个大麻烦尤不自知,豫王爷拍拍苏逸的肩膀。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份贺礼二公子可是少不掉了。”
“那是自然。”
苏逸淡淡一笑,视线不经意一扫定格在某处,脸上的表情无奈中带了些宠溺,倒是将另外二人看得不明所以。
“失陪一下。”
放下这句话,他转过身径自穿过身后的人,温文尔雅、白衣翩翩,与他擦肩而过的小丫鬟们脸颊绯红。
众目睽睽之下,他停在一个人面前,亲昵自然的拉起她的手,声音温柔的像浸了蜜,却让人觉得他已经尽力了,尽力去严肃。
“找遍你可能去的地方都不见踪影,原来跑到这里来了。你可知你父亲和兰姨有多担心,我又有多担心,若不是今日恰巧随豫王爷来这里,岂不是还没有你的音讯。不管再怎么跟我闹别扭,也不该如此任性,知道你武艺高强,可是江湖险恶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我该如何同宰相大人交待。”
我低下头,一副忏悔的模样。天知道我多想把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给抖下来,天啊,若是肉麻不死我,就来道闪电劈死他。
苏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
“走吧。”
顾念看着相携而来的两个人,脑袋里闪过天作之合四个大字,心中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望向父亲正好看到他突突挑着的太阳穴,心下生出几分快意。
同样错综复杂的还有豫王爷,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青筋直跳的顾麟,明智的选择装傻充愣。
对着苏逸挪揄道:“二公子,还不介绍一下。”
“让豫王爷和顾庄主见笑了,这是相府的千金,代婉。这丫头闹腾惯了,一不称心就离家出走,好在有绝世山庄照顾没让她惹出乱子,在下在此谢过顾庄主。”虽然只简单介绍了身份,但两人的关系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了。
看着那只老狐狸明明不痛快的要死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模样,怎么一个爽字了得。被锁了几天的郁闷一扫而空。一个显赫的身份所带来的便利我至今才能体会的到,当朝权相之女,我倒要看看老匹夫该如何向简清璋交待。
豫王爷“哦”了一声,面儿上满是诧异。
“本王孤陋寡闻只听闻相爷有一女,正是当今太子妃。这位……”
回想蔻红教过的繁文缛节,对着他行了一礼,颇有大家闺秀风范。
“王爷有礼,太子妃正是小女之妹。婉儿自小身子便不好,父亲无奈只要将我送到山寺静养,机缘巧合之下拜得名师,甚少回京,王爷不识的小女也属正常。”
简清璋点点头:“代小姐竟与绝世山庄结了缘,若不是本王带着二公子登门拜访,有人岂不是还在饱受相思之苦,算起来,你们俩可要好好感谢我一番,当然,顾庄主居功至伟。”
我低头配合的做娇羞状,至于他想要的解释自会有人去做。
午饭后两位贵人打道回府,我自然也跟着“情郎”一道下山,有人倒是想留那也得有人愿意放手。
“承蒙顾庄主照顾多日,待顾庄主大喜之日代婉再来讨一杯喜酒,替我向夫人问好。”
喜帖已经发出去,豫王爷已然惊动,我倒要看看那一日老匹夫从哪里弄出一个新娘来。
☆、41 郎情妾意
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一回到豫王府简清璋就拉着苏逸的手不放,说什么都要他陪着再喝几杯。
看他双颊泛红眼神迷离,倒真有些微醺的模样。不过两个大男人要是再大庭广众之下再这么拉拉扯扯,明天可就不知会有怎样的谣言满天飞了。
话又说回来,堂堂一方霸主,三十岁尚未娶妻,听说府中连一个侍妾都没有,的确很值得怀疑。
“二哥哥。”
好一个含羞带怯,娇中带恼的闺怨之声,绝对不是从在下本宫主口中发出的。
苏逸顺着撑好的杆子往下爬,颇为无奈的朝半醉的人拱拱手:“王爷美意苏逸心领了,只是今日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改日由苏逸做东,定与王爷畅饮一番,不醉不归。”
简清璋撑着眼睛看了看半掩在苏逸身后的我,突然爆出几声朗笑,伸出一指点了点,一副我很了解的表情。
要说王室的教养还是很不错的,不管心里怎样乱七八糟,表情倒是未曾露出半分猥亵。仔细交待管家要好好安置我这位宰相千金,便由着左右扶着回了房。
苏逸倒不顾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忌讳,大白天便关紧了房门,回过身,果然见那人已经毫无形象的半趴在桌子上,罢了,一路上中规中矩,倒是为难她了。
半蹲在她脚边,脱掉鞋袜卷起裤腿,细嫩的脚踝上红痕虽淡却能令人清晰联想起当时的情形,眼睑微垂掩去里面的风起云涌。
周身温度猛的降了下来,悻悻从桌子上爬起来,看着正低眉顺眼帮我穿鞋的人,嘴巴张了张却突然无言以对。
这是彼此身份揭穿之后第一次面对面,他的神色言行均与之前无异,包容、宽容、纵容,不甚健壮的身躯依旧尽其所能的为我抵挡风雨。
这一刻,突然心虚起来,一个没有心的人何谈心虚,所有的感觉不过源于两人之间从一开始便已缔结的联结。
收回被他握在手里的脚腕,语气平淡中带着些许冷漠。
“有什么要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东西根本伤不到我。”
“若当时殇离剑没有出手,你会不会就此灰飞烟灭。”
他抬起头看着我,在那般强势的目视下,我竟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却不允许我退缩,双手扶着我的脑袋,与他四目相对。
这般模样的阿逸是我所陌生的,却有些熟悉与怀念。
石洞里,他被迫看着她一点点在眼前消失,那种深入骨髓,恨不得自我毁灭的痛苦深深扎根在他心底,苏逸二十五年都额人生中第一次出现无能为力,一种完完全全的无助之感使得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和看待一些事情。
“我的生命依托于风,在那种密闭的空间内,你觉得我会如何?”
我不答反问,此时的苏逸固执的像一个急切从大人口中得到保证的孩子,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之于他的重要,我却突然变得迷茫,这是我一直想要的却又是不愿意看到的,时至今日,连自己都不确定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阿逸,我说过,只要有风我就会活着,你需要担心的是你自己,*凡胎,受过伤中过毒,若是再不注意调理,恐怕命不久矣,到时候我岂不会无聊死。”
他在我身旁坐下,拿过我晾好的凉茶饮了一大口。微微勾起嘴角:“不会,哪怕是为了找人陪你聊天,你也不会放任不管。”
我哼哼了两声,他倒是看得明白,不过就凭他那几脚踹不出一个屁的性子,能跟我聊什么。
“胆子倒是不小,身边坐着个妖怪还能如此泰然自若。”
他笑笑没有回答,我的心情却莫名好了起来。
祸害遗千年,按照这个逻辑,妖怪又岂止千年万年。
还想问他怎么会搭上豫王爷这个挡箭牌,他却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头顶。
还真来了人,枉我刚刚还在吹嘘自己的身份,竟被一个凡夫俗子抢了先,着实惭愧。
秀眉一挑,论起演戏,我和面前这个人可都是个中高手。
“二哥哥,你这次来是不是跟豫涿两州的贸易之事有关?”
“我是有这个打算。婉儿又是如何得知?”
“绝世山庄有一名管事叫做青阳,我是听他说的。”
“没想到江湖中竟有如此高瞻远瞩的人才,以你所见,将他收为己用的可能性有多大。”
“二哥哥还是尽早打消这个想法,顾庄主于他有救命之人,此人乃忠义之士,断不会做出易主之事。”
“可惜了,不过能找回婉儿已是承蒙上天眷顾,虽然可惜却无遗憾。”
“二哥哥,你若是晚来一日,婉儿可就要被逼着嫁作他人,你可一定要为婉儿做主。”
……
简清璋负手而立,听过口技探子绘声绘色的回报,依旧不动声色。绝世山庄这枚棋子还有大用,暂时动不得,不过他却对一个人兴趣颇丰,青阳,仔细回忆,脑袋里却只有一抹清俊低调的模糊身影,倒是忽略了顾麟身边的这位谋士。
绝世山庄:
顾麟吹干墨渍,亲自在封口上点上蜡泪。
“速速送去豫王府,记住,一定要亲自交给豫王爷。”
“是。”
青阳从阴影中走出:
“庄主放心,绝世山庄与豫王府二十年的交情,豫王爷断不会怀疑我等的忠心。”
“但愿如此。”
“庄主,明日的婚礼……”
“照常举行。”
“武联那边有没有消息。”
“暂且没有。”
“再探,与公孙仪交好的各个门派加强监视。”
“是。”
我被苏逸入戏的揽入怀中,配合的倚靠在他胸口,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左胸内的某处似乎也在跟着跳动。
岂会不知探听的人早已离去,只是两人默契的,谁也不曾理会。
苏逸双腿因长时间站立酸麻不已,看了看趴在他胸口睡得没心没肺的女人,眉宇间尽是宠溺。
他低下头,轻轻缓缓的,在她眉心杜鹃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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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灰蒙蒙时我便醒了过来,苏逸不知道何时离开,身旁的位置依旧留着他身上的墨香。
心情格外舒朗,今儿可是顾庄主续弦的大日子,我可得好好装扮。
(有事回来晚了,今天就先写这些吧,小灵子还没吃饭呢~)
☆、43 舞林大会
堂堂绝世山庄庄主,江湖一代大师,在儿媳入门不足七日之时,娶了儿子房中的美貌丫头为正室续弦夫人。
这个消息恐怕明日便会成为武林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自是知道顾麟的考量,他身边的丫鬟武功都不错,被囚禁的几日我几乎见了个遍,就是怕我认出才会从顾念院子里选了个不打眼的来,谁知道恰巧选的就是我唯一能叫得上名字的那个。
这人呐,一倒霉起来连喝凉水都会塞牙。
也只有那一句话,没有做多过分的事情,比起老匹夫对我们做的已经是天大的仁慈。婚宴开席,我以权相之女的身份堂堂正正做到了主桌,别看只是一个位置,它背后代表的可是无上的权势与尊荣。
那我是不是该为他当年的安排道声谢,苏逸似乎读懂了我的想法,掩在杯盏下的薄唇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得意。
回程路上,两人男人喝了不少酒,只得放弃骑马,苏逸自然与我同乘一辆。他闭着眼睛靠着车壁,满身酒味熏得我不住拿帕子在鼻前扇,或许真的是醉了,他没了平日的中规中矩和君子礼仪,一条腿搭在对面的座子上,下摆顺着大开的双腿垂下,颇有些风流不羁的感觉。
下山的路同样不好走,车轮碾过一处坑洼,他的身子随着颠簸垂直向下栽去,好在被我眼疾手快捞了回来,否则他得好几日没法子出去见人。某人似乎一点儿感知都没有,趴在我怕腿上睡得正酣。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还是有些不相信,试探了唤了一声。
“阿逸。”
“你有没有同风扶远联系上?”
他眼睑微动,缓缓睁开双目,一片清明,哪里有酒醉的样子。
我郁闷了,就说这家伙怎么还敢喝绝世山庄的酒,还把自己弄得不省人事。
“心儿姑娘和阿远如今均在武联,我暂时回不去,有些事情需要他帮忙处理。”
那些话果然是老狐狸故意说给南流苏听得,想让我相信公孙仪安然无恙,目的,怕是不想我再插手这件事。
想起他的话,推了推还赖在腿上的人:“为什么暂时回不去,你就不怕老狐狸找不到公孙仪朝武联下手?”
苏逸被迫再次睁开眼睛,有些恼怒:“接你。他不敢。让我休息一下。”
我看着翻了个身又自顾睡去的人,怔了一下,才明白他刚刚的三句话,前两句分别回答了我的两个问题,后一句是交待我不要吵着他。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