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不完的精力。
没有丝毫停顿,卫誓恭敬行礼。
“麻烦长老了!”
“来吧来吧!”炼魂峰长老搓搓手,微笑着从李鲲武身后走出,他早等着不耐烦了。
锐天剑修,炼魂体修,可谓宗门两脉主战。这二十名将代表宗门出战的外门弟子,选修最多的自然是锐天与炼魂。这随行的三十名宗门长老中,便有五人,负责指点对战斗法,他便是其中之一。
卫誓大步上前,铸魂决运转,整个人气势陡然凝重几分,挥拳便攻。
老者一边出手防御,一边含笑指点。两人一攻一守,身形变幻间,倒也有着几分精彩。
一般而言,总是守方吃亏。可现在,卫誓哪有占优的样子。两人修为差距太大,哪怕长老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站着挨打。以卫誓这点攻击力,怕是都伤不了他半点毫毛。
三年浴血征杀,足当百岁自练。从生死中体悟出来的术法,学到的经验,那才算的上真正实用。这名炼魂峰长老,毫无疑问,便是有过这样的经历。
毫无压力的战斗,对炼魂峰长老而言,几乎与玩闹无异。然而此时,他双眉之间透着慈祥,看向卫誓的眸光中,更有着藏不住的欣慰之色。
修行,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断重复的枯燥,拳脚碰撞的痛楚以及千百次重复的乏味,都足以将人逼疯。这十几天的指点,对今后的修行大有裨益,却也将其中的负面情绪,在无限放大。
更要忍孤独,耐寂寞,受约束。其中的好处,谁都明白谁都想要。白天演练术法,对战指导,然后就是熟悉各类法器法宝。一成不变的日子,几乎让人发疯,可真要做的时候,那份贵在坚持就变的尤为承重。
哪怕每个人都在咬牙坚持,不肯轻易罢休。但他们这些进行对战指点的长老,总能感受到其中掺杂的敷衍,松懈。这些都很正常,不这样,才叫不正常。
而卫誓,就像是一个上足了发条的机械,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一切,不知疲倦,无需休息。若非交手中,随着时间推移,那难以避免的力量流逝有所显露,他真的就要怀疑,站在他眼前的卫誓……真的是人吗?
甚至他不喊停,卫誓都会一直战斗下去。这份执着与坚持,真的很少有人能够做到。
可长老并不清楚,一曝十寒,没人能受的了。但对少了父母在身边的卫誓,修炼已然成为了他全部。稚童学堂,别人回家有说不完的话,他能去找谁说?入宗考核,别人但有问题可以询问,而他又去找谁指点?
一切闲余,都在拼命修炼。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苦,那已经沁入骨头的孤独,成为了他的力量,这种强度的修行,对他而言。
修炼已是习惯,又何来辛苦一说?
第36章 天光城()
天光城,这座名副其实的雄伟巨城,坐落在碎土平原上。四宗通衢之地,八方坦途,且不说商旅如流,便是定居在此的千万居民。散出来,都足已将此间气氛燃的热热闹闹。
这里,可不是张家镇那样的穷乡僻壤。街道宽阔,树冠伞盖的行道巨树整齐挺立在道路两旁。城头下眺,入眼俱是金黄色的麦田。一阵柔风吹过,宛如海洋般的起伏。一些尽尝心酸,一辈子土里刨食的老农见到此景,甚至会跪倒在地,激动的泪流满面。
天府之地,希望之光,天光城也因此得名,被称作最接近仙人的地方。
如今这世道,巨兽大妖横行世间。能求得有法术的修士驻守期间,是何等的难得。什么最珍贵,难道还有东西能比自己的生命更珍贵么?
常驻天光城的四宗修士,足足近万。有这等盖天名头,哪方巨兽大妖胆敢在此作乱?可称绝对安全。单凭这点,便足以让无数凡人打破透露想要搬入此城。
有修士施法,风调雨顺,雷火不侵也只是寻常。如此草木丰茂,拥几亩良田,便可安稳如山,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人口越聚越多,天光城也越加繁华。
护身符,阵法,各种法器,但凡有些权势,都会费心搞上几件。哪怕他们自己无法施展,用来交好仙师,求得庇护还是可以的。就是一些修士看不上眼的低级法器,普通符篆,依旧可以在这里引发狂热。谁会和灵石过不去?如此一来,天光城对四宗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赚取灵石的财路。
事实上,整个天光城亦是分为四大城区,分布在内的四座坊市,亦是由四大宗门各自管理。
……
萧青河心中有事,便先行一步,到了天光城。此时在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人。左侧是一名胡须花白,身穿锦袍的老者。他腰腹隆起成一座小山,肥胖的身躯正显富态。神色却是愁苦异常,脸上皱纹挤在一处,正滔滔不觉的说着什么。
老者正是负责天光成所有产业的恒天峰长老,还是萧青河闭关之前亲自安排下的。其中的艰辛,萧青河多少也曾想过,只是没想到勉力维持之下,居然还会是这幅惨状。
“哦?”萧青河低吟一声,并未回头。所以他目光中的冷芒,并未让两人看到。锦上添花,总不如雪中送碳。可为什么,这些人都不明白呢?
“如今还剩下的商户,十去五家,宗门在城里的产业已经陷入半停滞……”听着老者满是心疼的交待,萧青河反而没有半分心痛之感。
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契机,宗门强盛时,各个鞍前马后一副殷勤模样,也分不出谁是真心。现在那些见风使舵之辈,尽数跳出。走就走了,充其量是蛀虫罢了,要他萧青河,去管他们的死活?。
“不用说了!”萧青河毫不在意的冷哼一声。一摆右手,道:“你说!”
走在右侧的高大男子。忙不迭的应道。“弟子执掌整个护卫队,如今一样事务繁多。这里商户少了,可前来各个小宗的修士,却要多了不少。”
说道这里,男子竟是忍不住的双手紧攒,冰冷的面庞之上露出几分潮红怒色。“皆是一些獐头鼠目之辈,落在手上的,都被我搞的半死不活。其中却也有逃脱之人,或是落在莽骨宗手里,有或是被悬剑门收留。对于这些人,弟子毫无办法,却也不容他们再踏入我宗辖地一步。”
此时他怒目圆睁,额头上横出几道抬头纹,让他多出几分沧桑之感。可这怒气之下,亦是有着一股心酸无奈在暗自涌动。
“半死不活有什么用?”萧青河冷笑一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这个分明浑身煞气的高大男子。脑袋微微一撇,继续说道:“既然来寻死,拿就让他们求仁得仁,杀鸡儆猴的事情,你不会做?”
“可是……”高大男子脸色涨的通红,刚要辩解,萧青河却没给他半点机会。
萧青河明白,直接斩草除根又何尝不是他的心声。只不过……
“罢了!”萧青河无力摇头道:“我知道,你无非是让他们背后的宗门拿资源来换人,赚些灵石。另一层考虑,也是不想给宗门过多树敌。毕竟那些小宗门汇集起来,多少是一件麻烦事。对吧!”
“但是你要记住,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萧青河毫不留情的直接训斥道:“我把你放在,为了什么?镇魂峰里再找不到一个比你修为高的了?不是因为你的修为,是因为你不通事务,总能杀伐果断一些。”
“呵,你倒不赖,跑这里抹平棱角来了!就是因为你不敢杀,所以这帮牛鬼蛇神才敢骑在咱们头上拉屎!”萧青河心中的怒气难以遮掩的爆发了出来。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多少动了些心思,反而误了大事。
长叹一声,萧青河沉声道:“待的此间事毕,你就跟我回宗。这里用不到你。”
“真的!”高大男子非但没有半分颓色,反而脸上一喜。原本绞在一起的抬头纹,完全舒展起来,笑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直惹的站在他一旁的恒天峰长老,一阵白眼翻得频繁。他又何尝不期待着,宗主能大发慈悲将他也召回宗门。
每日跟人勾心斗角何其累啊,哪怕在宗门整日炼丹制符,也比终日跟那些变脸如喝水的家族主事打交道,要强的多。
恒天峰长老的心思,分明已经尽数写在了脸上,就差出声吐露心声了。萧青河如何看不明白,却也只能闭口不谈。要他怎么说?做杀鸡儆猴,维持秩序这种事情,合适人选要挑,总能选出几个。但八面玲珑,有着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等本事的。除了眼前的长老,一时间还真再找不出一个来代替他的。
总不能他一个做宗主的过来跟人讨价还价吧?
狠瞪一眼因为能够回宗而喜上眉梢的高大男子,萧青河怒声斥道:“告诉你,你别高兴的太早。此次我亲自到此,就是要重树我宗声威。以后动手的机会多了去,可就没你份了。”
“另外,你挑几个足够忠心的家族上位。宗门不会看着这里一直衰败下去,亦不容任何人插手其中。终又一日,宗门会鼎盛如初,你手下的城区坊市,也会荣光如初。”
看着恒天峰长老眼中迸发出的光芒以及高大男子不以为然的瘪嘴之后,萧青河心里反而再度沉重几分。
第37章 心不会变!()
四宗聚首的消息,早在一月之前便不是秘密。
暗潮涌动的天光城表面依旧风平浪静,任凭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流汇入,不泛半点波澜。
上层仙师们的角力,还影响不到下层民众。在他们看来,这仅仅是一次热闹罢了。
天光城热闹常有,可这样的单是想想便让人热血沸腾的大热闹,可不多见。以前或许有过,那也要追溯到二十年前。周围十里八乡闻风而动,赶集一般的呼朋唤友,一窝蜂的涌进城来。
不为别的,只求见证这场盛事,好不枉世间走上这么一遭。
大街小巷,各个商铺的伙计们,卖力吆喝声此起彼伏。四宗坊市有这样的胜况,不足为奇,但对他们这种小门小户,像现在人挤人,人挨人的场面,几年也难有一回。可不得抓紧时间,赚他个满载而归?
各行各业百花齐放,各大赌坊档口,更是忙的脚不着地。街头巷口,激烈的讨论飞起成吨的唾沫,还不就是再为谁强谁弱,争论不休么?
刚下云舟的众人,经北门而入,正从街头路过。
“你们看那边!”郝振乾目光落在前方的横幅上,不由脸色微微一沉。“这赔率也太小瞧人了吧?”
“怎么了?”卫誓抬头望了一眼,很快被上面一连串的数字打败。三十天的疯狂修行行,精神高度紧绷。就在刚才,他仍在思考着修炼上的问题,他哪有时间去浪费在这些琐碎小事上
知道的越多,便越觉得自己无知。学到的更多,自身问题也就发现的更多。
尽管,很多内幕消息,宗门怕给他们过多的压力,并未告知。可卫誓想来心思细密,平日的点点滴滴中,他多少也能看出些许端倪。对于一些内情,他比旁人,也要早猜测出一些。
这不是一件小事,否则宗门,不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而其中的关键,便是他们这些随行而来的外门弟子!
如此,他就更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些琐碎小事上了。
郝振乾靠了过来,压低声音道:“那横幅上面写着的是赔率,瞎了他们眼,居然是我们赔率最高!而且……高的不是一星半点。”
赔率越高,越不看好。卫誓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郝振乾一脸肃然,认真道。“那些赌坊档口是不会做赔本买卖的,简单的赔率都是经过多方消息汇总得来的。我们的赔率被提的这么高,换个角度来看,便是在说。我们的对手很强,强到他们都不抱希望。”
“而且,此处城区还是我们天魂宗的地盘。他们多少也要顾及一番宗门的颜面,不敢搞的太高。至于其他三宗所辖,只怕……”
说到这里,郝振乾已经瘦下来几分的脸蛋微微颤抖,露出不满之色。冷哼一声:“他们怎么就敢认定我们,一定会输呢?”
“既然如此,那就要用事实告诉他们,这样的做法不对!”卫誓目光从前方的横幅挪开,落在了郝振乾身上,半开玩笑道:“让他们知道错了,以后就不会这么做了。”
“哈哈哈!”
郝振乾脸色涨红,一旁偷听的蓝小凡则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这不是,卫誓曾经对郝振乾说过的话么?
那一次,卫誓没有让他们失望,只是这一次,还会像上次,在宗门内那样轻松么?
……
第二日清晨。
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天魂宗的府邸大门轰然打开。
一道道装束整齐的人影,从其中鱼贯而出。门外,清冷的晨风中,人马肃立,足足近千人等待于此,整装待发。他们身上的衣袍,质地不同,颜色不同,却毫无例外,总能在他们身上,找到天魂宗惯用的标识。
他们是天魂宗驻扎在天光城的轮值修士,正因为他们在这里待了足够久的时间。所以他们比这些仓促到来的同袍们,更明白在走出的人影中,这二十名身穿山纹青袍的外门弟子,肩负着什么,意味着什么。
那是能让他们摆脱现今困局的希望,能让他们挺起胸膛扬眉吐气的希望。一道道目光由不住的汇集而来,带来了压力,亦给他们一种注入了一股力量。
卫誓神色凝重,这份期盼,他感受的到。
带队的李鲲武快步从府中,腾身翻上一匹毛色纯白四蹄上却赤红如火的踏炎马。
原本穿在身上总觉别扭的峰主袍,现在罩在他明显小了一圈的躯体上,才算真正融为一体。少了那份视觉冲击,可李鲲武肃穆的神色,让身上的威严越发浓郁。直到此时,他才更像一个统领一峰的峰主,一名率队征杀的战修。
“出发!”
没有丝毫废话,在李鲲武的带领下,队伍轰然开拔。
从这里到城中心会场,一个时辰总是够的。宽敞干净的道路,屋檐下缠着彩带,明显是专门装饰过的,如过节般喜庆。
卫誓没有多想,正做着最后的准备。远方传来的喧闹,依稀间,落入耳中。
从别的城区传来,是城民自发的组织的游行。喝彩声伴着鼓点不绝于耳,灯火交辉,就连昏暗的天空都渲染出一层红晕。
再看自己这边,前方的街道死寂一片,看不到半点人影。肃穆的队伍走过,除了单调的脚步声外,居然就再没有了半分响动。
卫誓苦笑,自己这边无人问津,而对方却被追捧的像是英雄出行。如此,他心中怎能好受的了?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转角向前。前方的屋檐下,一名老者正手持红灯,静静等待着。老者年近古稀,肩背佝偻的站于寒风之中。他一头白发飘散,身子颤巍巍的摇晃,探出的脑袋,却未曾收回过。
待得队伍临近,老者突然开口。
“西区陈家,陈庶武,见过宗门仙师!”
言罢,老者躬身一礼,虔诚至极。他眼中映出的,不是眼前这姿容肃穆的队列,而是遥远的曾经……
曾经的天魂宗,逢出,队如蛟龙卧城,必万人空巷,夹道迎送。盖天强势,声威谁及。
曾经的天魂宗,逢战,势如摧枯拉朽,必欢声震野,彩幅蔽空。一袭血袍,便可让三宗噤声。
见过独领风骚,再看三宗制衡割据。他心中唯有不屑鄙夷,怎肯委身追捧?
如今,二十年的破败凋敝,忍气吞声,改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