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无奈的摇摇头,“都让你娘宠坏了!”
芙儿笑道:“知道提到娘,爹你就没辙,娘人呢?该不会又去树林教哥哥练剑了吧?哼,连娘也重男轻女,教哥哥教的这么卖力,却把女儿扔一边。”
男子笑着刮了下芙儿的鼻子,“你大哥在教二哥练剑,你娘嘛,上山采药去了。”
我一怔,明白过来,我原来是找到那个家了。
这个男子,一定就是抢走娘的男人,那个芙儿,是他们的女儿,我的妹妹?
“这位小兄弟在外这么久了,可有兴致进来喝一杯?”
竟是被发现了,也不再扭捏,大大方方的进了屋去,芙儿看见我,瞪大了眼睛,“是你,那个打了全家三兄弟的人!”
我笑着点点头。
老夫妇奇怪的看着我,道:“小兄弟出手相助在先,跟踪在后,是欲为何?”
“路经宝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仿似在下多事了。”
男子仔细大量了我片刻,对老夫妇道:“爹娘回屋子去休息休息吧,这位小兄弟我来招呼即可。”
老夫妇点点头,并肩进了屋去。
“小兄弟,寒舍简陋,见笑了,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一顿,不知该是否告知名讳,迟疑之际,男子道:“不便相告便别说了,小兄弟可是要喝杯水解解渴?”
我见日此,便大方的点点头,“盛情难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院子里摆了张桌子几把椅子,男子让芙儿进屋拿了水出来给我喝,我坐在椅子上喝着清水。男子歉意道:“小地方简陋,没有茶也没有酒招待,小兄弟将就着喝了。”
“无妨。”
我大刺刺坐着喝清水,芙儿不时的帮我添水,好奇的看看我,又跑掉,又来看看我,而男子却当我不存在似的,继续劈柴。
近晌午,我喝了一肚子水,实在装不下更多,正尴尬着找不到理由继续坐着时,男子放下柴刀,起身微笑着看着我,“小兄弟可是要如厕?茅房在那边,小兄弟请便吧!”
我脸刷的红了,急急进了茅房,蹲了许久终于坐不住了,只好起身拉好裤子,再出来时,门口已多了两人,一人与我差不多大,一人似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摆着碗筷,似要开饭了。
少年看到我,满面阳光了向我走来,“这位大哥便是借水喝的那位吧,我们这就要开饭了,留下吃顿饭再走吧!”
正合我意,我忙点头答应。
席间,我看只有7副碗筷,不禁问道:“怎不见此间女主人?”
男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道:“夫人上山采药,自带了干粮,午间是不会回来的。”
芙儿往嘴里塞了块青菜,嬉笑道:“娘一上山,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那山,她比我还宝贵着呢!”
老妇擦了擦芙儿嘴角,“芙儿是在怪你娘亲不疼你?这家里,你娘就最疼你了,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儿子是用来打的,女儿是用来疼的’,看看,都把你疼上天咯,我这做奶奶的都看不下去了!”
芙儿撇撇嘴,“哼,才不是呢,她最宝贝的还是那些药草,上回玩耍时不小心打翻了娘晾的药草,娘狠狠的骂我了呢!”
少年笑道:“娘只是骂你而已,要是我打翻的,那肯定是一鞭子抽下来了!”
冷漠的青年拿筷子敲了敲少年的脑袋,“还说呢,所以你每次闯祸都让我来背。”
少年努努嘴,“还不是娘偏心,娘就不打你。”
“那是因为我不犯错,没有让娘操心的地方,不像你,整一个调皮鬼,到处捣蛋,尽给娘惹事,还要娘给你擦屁股。”
少年不悦的哇哇直叫,“谁让我是上有大哥,下有小妹的爹爹不疼娘娘不爱的老二呢!”
少年一番耍猴,一家人哈哈大笑,我也笑了,只是这笑却没有到心里去,他们一家人,一提起娘,都滔滔不绝的说起来,那个娘,也是我的娘啊,我也想要娘手把手的亲自来教武功,我也想因为调皮惹娘生气被抽鞭子,那鞭子必定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我也想要娘亲手缝制的荷包啊!
后记三 下
青年腰间挂着一只粗糙的荷包,绣工并不细致,却可以看出,一定是娘绣的。
仍忍不住,我指了指那只荷包问他:“可是心仪的姑娘送的?手艺似乎并不怎么样啊!”
青年看了看荷包,微笑道:“不是姑娘,是娘亲手缝制的,送我做十八岁成年礼物。”
我奇怪道:“男子不是十六岁成年嘛?怎会十八岁?”
青年摇头道:“娘说不管男女,十八岁才算真的成年,到了十八岁,就要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了。”
少年又嚷嚷开了:“我也好像快点十八岁,娘的手艺该是进步了吧?不会再绣个烂荷包给我吧?”
“你就再慢慢等两年吧,背着娘说她坏话,看她回来怎么揍你!”
少年耷拉着脑袋哀怨的看了哥哥一眼,惹的众人大笑,
用过午膳,我在没有理由待在这和乐的一家里,灰暗的离开。
青年叫住我,对我拱手道:“在下夜悟,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我一愣,回礼,顿了顿,“在下容若。”
“姓容?”
“是,在下母亲容陵。”
夜悟错愕的看着我,随即道:“兄台这是要往何处去?”
“离家远游,无目的的游荡罢了。”
“若是不嫌弃的话,可要在寒舍住一宿?”
我一愣,邀请我住下?
“方才觉容兄极是寂寞,在下一家兄弟姐妹也极欢迎容兄,不若住些日子,反正左右无事,不知……”
“好。”我欣喜的点点头,“左右无事,既有缘结识你们一家人,不若多了解了解。”
入夜,女主人还米有回来。
芙儿不禁嚷嚷道:“娘怎么还没回来?看到这么多宝贝,乐不思蜀了?”
“芙儿,不得胡说!”男主人呵斥。
芙儿努努嘴不再说话,乖乖坐下。
男主人似有些不安,做做站站,又不停往院门张望。
“我说,”我忍不住开口道:“天快黑了,这山道崎岖,夫人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众人眼睛刷的看向我,我愣愣不敢再做声,我刚才,好像是在诅咒人家出事唉?
“不会的,我们在这住了近二十年了,月儿常常上山,早就对这连绵山脉烂熟于心,闭着眼睛也能走出来的。”男主人不知是在对我说,还是在自我安慰,看来他真的很担心她。
“会不会遇上什么歹人?”我犹疑问。
“月儿身手,少有人能将她怎样。”
“我们在这瞎担心也无用,不若上山找找吧?”我提议。
男子豁的站了起来,“对对,我们去找找,悟儿你娘平日常带你上山,你该是熟的吧?”
夜悟起身道:“好的,儿子上山去找找。”
忽的远处飘来一阵幽香,朗朗笑声传来:“找找?找什么?可是找为娘我啊?”
话音刚落,人已到了院门,男子说的果然不错,这是何等轻功?她要离开,谁能拦住?
女子笑着已经到了眼前,摘下了斗笠,一张清丽容颜展现,她今年该有四十岁了,看起来如三十几岁的少妇,头发挽起在脑后随意扎了个髻,背上背着一个背篓,男子欣喜的上前帮忙接过背篓,嗔怪道:“月儿今日回来如此晚,我们都担心死了!”
芙儿噗哧笑了出来:“是爹爹你担心死了吧?娘也不是第一次晚归,定是看上了什么好东西,流连忘返了,爹爹你每次都一惊一乍的,平白让我们也担心上了。”
女子笑着抱了抱女儿,又抱了抱丈夫,这才转身看向我,“这位是……”
“他是今日路过我们家的路人甲拉,死皮八赖的喝了一上午水,吃去了午饭,还要蹭着吃晚饭,现在还要借宿呢!”芙儿忙向她母亲告状,女子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不得对客人无理。”
客人,是啊,我只是客人而已。
此时天已全黑,老人掌灯在饭桌上,喊道:“吃饭吧,饭都凉了,我这又热了热,未央以后别再弄这么晚,平白让大家等的慌。”
“是是是,爹娘,以后再也不敢了。”女子调皮的拱拱手,净手入座。
我也随后入座,坐到灯下,女子看清我的脸,脸色忽的一变,猛的起身,顺势踢翻了椅子抢身到了我面前,我愕然不知所措。
老人奇怪道:“未央你怎么了?”
女子眼眸仿有泪光闪动,“可是……乔儿?”
我一怔,撇过头去,“夫人怕是认错人了。”
女子愣神,终恢复常态,幽幽道:“原来是认错了,小兄弟莫怪。”说完优雅落在在丈夫扶起的椅子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让大家开饭。
芙儿奇怪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娘亲,问道:“娘,乔儿是谁?”
女子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男子瞪了一眼芙儿,芙儿悻悻然闭嘴。
一顿饭吃的异常安静,不似午饭那般随意,吃完便各归各房去了。
女子道:“悟儿,你和你弟弟挤一挤,让出一间屋子来给这位小兄弟。”
“好的娘。”
芙儿蹦跳到我面前,“我叫齐芙儿,你叫什么?”
“我叫容若。”
女子远去的背影一僵,顿了顿,继续远去。
我躺在屋子里无聊的看着屋顶,一夜无眠,有人敲了敲我的门,“谁?”
“是我,夜悟。”
“进来吧。”
夜悟进屋后看了看我的床,“你睡不着?”
“还好。”我不想承认自己失眠。
夜悟叹了口气,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你奇怪嘛?我爹叫齐暄,我娘叫夜未央,我的弟妹一个叫齐茗一个叫齐芙,而我却叫夜悟。”
我愣了愣,坐正身子,他为何与我说这个?
“也许你母亲是单传,想要一个儿子继承吧!”
“不,其实我母亲原名是姬未央,你看到的我的爷爷奶奶,是她的爹娘,我爷爷叫姬舜尧。”
“那为何……”我错愕。
“我娘出生便被姓夜的收养,改姓夜,爱上一个姓夜的男人,我便是他们的孩子。”
我惊愕不已,“你——”
“我现在这个爹并不是我的亲生爹爹,但我很满足,爹对我和对弟弟一视同仁,从不偏袒,倒是娘,”夜悟苦笑道:“仿佛亏欠我般经常下意识的偏袒我,这个家里,虽然娘是唯一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但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从未怀疑过。”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今日你来,爹的态度很古怪,事实上我也觉得很奇怪,因为你长的有些像娘,不能说十分像,也有七分像,爹让我留住你,至少要等娘回来。”
“所以你邀请我多留些日子?”
“是的,我怀疑你也是娘的儿子,看到娘今晚的反应,我便肯定了。”
我撇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你不是路过我家,你是上门寻娘的是吗?”
“才不是……”我下意识的否认
“你不要否认,我知道,我小时候,娘常在我耳边唠叨一个叫乔儿的名字,我曾问过她,乔儿是谁,她告诉我是我的大哥,但我渐渐大了,娘倒是不再提起,更是故意避开提起。”
我漠然良久,二十年来,我一直以为东瀛王后是我的母亲,她爱护我如斯,疼我护我,离开的时候亦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直到父王过逝,我翻查宫内名册典籍,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深爱的母亲,曾经是一个宫女,名叫采薇,她曾是我亲身母亲的贴身侍女,也曾为母亲挡过一刀,所以她身体一直很差,每当梅雨季节都会痛的哭起来,她很少哭,但有时会抱着我,眼泪无声的留下来。
父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你让我如何面对忽然出现的母亲,和几个弟弟妹妹,我二十岁,没有一个兄弟姐妹,只有几个大臣的儿子给我做伴读,他们对我战战兢兢,深怕做错了什么影响家族,而现在,眼前有一个弟弟,我该怎么面对他?
“娘一直很挂念你,不要怪娘当年抛弃你,她没的选择,你的父亲,注定你必须为自己的血缘担起责任。”
我沉默,夜悟不再言语,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推门出去了。
一夜无眠,醒来时,他们一家人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等我出去吃,我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去了。梳洗好后,我款款来到长桌前,一家人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般其乐融融,而我似乎也不是客人,而是远归的家人般收到呵护,时不时的有人往我碗中添菜,我有些诧异,又不想打破这种宁静,这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家的感觉吗?
只是我知道,这林林总总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没有改变,我还是东瀛的王,终不是这家的一员,我告别了他们,重新踏上我的征程。
芙儿扭捏的拦住我的路,递给我一包东西,“喏,这是娘亲手给你做的吃食,路上饿不着你,真不知为什么他们都不肯给你送,推来推去推到了我头上,你小子有福气,竟然让娘亲手做东西给你吃。”芙儿哼了一声,也不管我接不接,直接塞到我怀里,急忙忙跑走了。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手中的包裹带着余温,那是,娘亲亲手做的东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