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了才听清,静海哥哥在怒吼:“稳婆跑到别村去干什么?人家村里没有稳婆吗?有钱?有钱了不起,就抢别人的稳婆?”
原来是娘没有请到稳婆。
“没办法了,就算立刻去邻村把稳婆抓来,也来不及了,我们自己动手吧!”这是娘的声音。
“你行吗?”静海收了火气,略带犹疑。
我娘道:“我生小树时痛的死去活来,也不知道要注意什么,但也不能就这样放任未央自己痛死吧?死马当活马医吧!”
“既然要死马当活马医,那便我来吧!”听到静海沉静的声音,我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娘也不禁愣住,“你?”
静海略带羞赧道:“其实,我有看见过妇女生产,要注意些什么我倒是知道,只是……”静海瞅了瞅里屋,不带确定,怕是人家央姐姐不乐意吧?
“静海,实话说,看你们这半月来的相处,我也看清了你们不是夫妻,至于为什么自称夫妻,我不会过问,但她生孩子,本来男人就不宜入室,更何况让一个不相干的男人……”
这时小溪从屋里怯怯的走了出来,看了看两人,轻道:“刚才你们说得话,央姐姐都听见了,她让我带句话给你们,‘是我和孩子的命重要,还是礼义廉耻重要,你们自己权衡吧!’”回头对我道:“小树哥哥,厨房里的水快烧开了,你去照看一下吧!”说完转身回屋,我点点头,往厨房去了,虽然没有看到结果,但我知道,最后还是静海哥哥进去给央姐姐接生了。
刚开始央姐姐很能耐的咬牙不痛呼出声,但到后来,那凄惨的叫声,我的手仍发起抖,原来,女人生孩子,是这么痛苦的事啊!我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娘。
第十五章 逃跑
最后还是静海替我接生了,我痛的死去活来,自是不记得过程了,最后,小小的孩子,已经在我的怀里了。
我虚弱的躺在床上,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末日浩劫般疲惫,静海却消失不见了。自从将孩子交到我怀里,静海便一言不发的走了,平姐唠叨着静海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一走了之,我却已经无力多想,他大概是又去找那个神地了吧,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那个神地如此孜孜不倦。怀中小小的人儿,闭着眼睛,做着快乐的梦,我不禁母性泛滥,将孩子拥紧。在生下孩子前,我有些犹豫,却相信我会为换取自由而交出孩子,但此刻,我竟恍惚了,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留下孩子,将孩子偷偷带回大郢,虽然徐离缪是东瀛王,但我养好身体,偷偷潜行,还是有躲过的可能,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的交出孩子,况且当初定下约定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在皇宫里生下孩子,那时,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的我,有足够的能力毁约。
夜里,长年保持的警觉心让我猛地惊醒,睁开眼睛,静海就这样落入了我的眼睛,刹那的杀气收去,我诧异的看着他:“你半夜跑我房里来干什么?”
静海没有说话,又似欲言又止,我不明白,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终于,他收起一切情绪,转身离开,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直到他离开,我才看清,静海,和我当初遇到的那个小和尚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真的长大了,不然,他不会有那样深邃的眼神。
第二天天亮,阳光明媚,我抱着孩子晒太阳。
静海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身后,“我们得走了。”
“嗯?”我疑惑的回首,“我们?”
“对。”
“你不是说照顾我到生完孩子吗?你不是还有是要做吗?”
“我的事已经完了,反正我有空,就带你走吧!”
“去哪?”
“随你。那日你掉下山崖,是有人追杀你吧,我们在这里待太久了,他们很快会追上来的,到时候还是连累了平姐他们。”
我沉默。“你知道追杀我的人是谁了?”
“我知道你孩子的父亲是谁了。”静海面无表情的回答。
我心里一抽,低着头不敢仰视,他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他还知道现在有很多人在找我,有两拨人找我不是要我的命,有一拨人恨不得剥了我的皮。他都知道了。
“和一个沾染了这么多是非的女人在一起,你会后悔的。”良久,我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没关系,就当是报恩好了。”
“报恩?”我仰起头,疑惑:“我什么时候有恩于你了?”他不会是连我的过去都知道了吧?不应该啊,这事应该连徐离缪和凌若祺都不知道的。
静海笑了:“那日我在山谷里徘徊不得出,是你从天而降,给我指引方向。”
我摇摇头:“我记得我当时昏迷了,没有给你指路,况且我也是第一次到那里,怎么会知道路?”
“是神给我指了路,你只是契机,但我还是要感谢你,你若不掉下来,我大概要一辈子在那里徘徊。”
我继续摇头,不敢苟同,他这是没事找事,乱拉理由。
我也知道我躲不了太久,能在那之前生下孩子,已算有幸,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批人先找到我罢了,但愿是徐离缪,这样至少孩子和我还都是安全的。
******
其实我是想快些离开这里的,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毕竟不安全,但静海执意要让我在这里养身体,算是坐月子,我只能继续这种枯燥无味却又简单的生活。
过了半月有余,午后的阳光下,我懒懒散散的躺在躺椅上,晒着不算猛烈的太阳,怀里搂着小小的人儿,无比喜悦的心情在心底蔓延,多么温柔的阳光啊!原来孕育生命是一件如此每秒的事情,当年母亲抱着小小的我时,露出的那会心的笑容,是不是和现在的我很像呢?
快乐与惬意总是这么短暂,每当我安于现状,从中品位出别样的滋味时,突如其来的事件总是来打破我难得的安宁。
静海和小树就是这样突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挡住了恣意的阳光。小树喘着粗气,静海虽然还算沉着,我却能从他的眉眼间看出他的焦急。
小树开口道:“央姐姐,我刚才在村里看到一些人,气势汹汹的,在打听一个待产的孕妇,好像本是在邻村,听说我们这村找稳婆找的急,就赶过来打听,我看不对,不知他们是不是在找你。”
我翻身坐起,看向静海,静海冲我点点头,“看来是时候离开了。”
小树道:“你们要走了吗?我让娘给你们准备包裹。”
“不用了,小树,”我淡然一笑,“我早已收拾好了东西,带上些干粮便可以上路,我们这些人,总是时刻准备着跑路了。”我无奈苦笑。
小树似也明白,点点头,“我去厨房给你们包些吃的。”转身往厨房去了。
静海眼神示意,回房拿东西,我抱紧孩子,艰难的点点头。
我不知道静海为什么愿意陪我亡命天涯,但在这个时候,我不得不利用他,我需要一个武功好的男人来照顾身体还没完全康复的我和刚出生的孩子。
匆匆收拾了些东西,我们开始跑路。
山路崎岖,还好静海早已对附近的地形了如指掌,我们离开没多久,远远便听到的村里的喧哗声,我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需要很久,他们就可以打听到我曾经在那里出现过、我已经离开的消息,他们一定会立即追来,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曾经做杀手时,无数次追踪过猎物,也无数次在完成任务时躲避追袭,这次,却是我最狼狈的一次。虽然静海武功不错,但完全不懂掩饰行踪,轻功是好,但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我不得不空出嘴巴对他指指点点,教他如何踏雪无痕,如何避免留下足迹,又如何掩盖形迹,到了傍晚,我们才赶到一个山洞,这个山洞是静海早就找好的,很隐蔽,里面还存放了一些干肉,热一热就可以吃。
静海不问我是谁找我,也不问我任何我的秘密,只是将绑在胸口的孩子解下,递到我手上,开始着手晚饭。在山洞点火,洞口又有植被掩盖,应该不会引来目标,再说现在我也不能吃干巴巴的冷食。
洞里很安静,孩子在喂过奶后,也安静的睡了,除了火焰噼啪噼啪的燃烧声,没有别的声音了,静海靠在洞壁上假寐,我搂着孩子,却是无眠。
我不敢去想是谁在找我,我不敢去想将来会怎样,我不敢去想我的孩子,不敢去想远在大郢的朋友和敌人们。
朦胧中醒来,睁开眼睛,静海正蹲在跟前,“醒了?”
“嗯,”我点点头,“要出发吗?”
“趁天还没亮走吧。”
“好。”
静海再次将孩子系在胸口,挎上包袱,拉起我的手。他拉起我的手,是这么自然,倒是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因为与静海的特殊关系吧?不过现在非常时刻,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没想到,等待我们的是天罗地网。
我们继续昨日一般潜行,打算今天下山。
在感觉到有人时,我们立刻躲到大树后不敢喘气。来人是两个猎人,其中一个叹着气道:“我就说那母子俩是灾星吧,这不,不早不晚的收了一对夫妻,女的还是个大肚子,害的小溪也被牵连。要不是小溪也被抓了起来,我们才不帮忙找呢!”
“你也别这么说,他们母子也怪可怜的,本也没做错什么,不就收留一些旅人吗,我们也常做的嘛,偏他们倒霉,收留了不该收留的,现在好,两母子被吊在村口,可惜那小溪,不就照顾了那孕妇几天,也遭了难,小溪她一个小姑娘家的,细皮嫩肉的,哪经得起吊哦!”
我可以感觉到握着我的那只手在瑟瑟发抖,他本是个单纯善良之人,绝不会愿意为自己的事拖累别人,而现在,他必须做出抉择。
我看着猎人越走越远,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平静,他思索良久,方道:“未央,我们不能不管他们。”
我点点头。
他看着我,又道:“我要回去救他们,否则我良心不安。”
我还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先躲起来,等我救他们出来,我再来找你。”
这次我没有再点头,直视着他,“你想清楚了没有?你考虑到各方面了吗?他们捉了小溪他们就是为了引我们出来,与其说是逼山民出来找我们,不如说是要把捉了小溪他们的消息散发出来,布下陷阱,让我们自投罗网。”
“我知道,但我仍然不得不跳下去。”他语气坚定。
“是,你的良心叫你必须救他们,可你想过没有,救出他们以后,该怎么办?”
“什么?”他略带诧异的看着我。
“你想过没有,他们的家在这里,出了这里,他们一无所有,但是,你救了他们,他们不可能再待在这里了,你怎么安置他们?让他们跟我们逃亡?还是找一个陌生的地方让他们自生自灭?”我不待他回答继续道,“你什么都没想过,甚至没有想过是否能救出他们,不错,你功夫好,但双拳难敌四手,如若他们用车轮战围攻你,你有几分把握?你什么把握都没有的鲁莽行事,怎么救得了他们?你这样只会害了他们!”
“那……那怎么办?”
将他劝阻下来,我却没了话头,实话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沉思片刻,我道:“不若去看看再做定夺,不可莽撞。”心下苦笑,定要被他们得逞了。
我们悄悄的溜到了村口观望,我眉头紧蹙,“不好,血腥味极浓,难道打起来了?”
“你待在这里,我去看看。”静海嘱咐了我一句,便一个起落,飞身进了村里,没多久又出来了,在村口向我招招手,我会意,跟了过去。
村口死了很多人,浓重的血腥味正是他们散发出来的,但看这些人的打扮,不像是村人,而且不是一拨人,看来有两拨人在这里混战,一旁还有几个村人的尸体,都是我们不认识的。静海牵着我往前走,“我仔细看过了,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村里的人死的不多,恐怕是都逃走了,我们到了小树家,里面空空的没有人,无奈,我们翻找了所有尸体,没有一具是小树或是他母亲或是小溪的,这么说来,他们可能还活着,我们松了口气。
“静海,我们走吧,回大郢去。”我有些疲惫道。
“好。”
第四卷 完
第五卷 大漠孤烟
第一章 回家(一)
迎风站在驶向大郢的船上,望着远方海天一线,夕阳西下,不禁失神。
静海搂住我的肩,“夜里凉,你身体未好,别再甲板上吹风了。”
静海真的变了好多,变的那么体贴,那么聪明了,有时能猜到我在想什么,有时也能感觉到我强压的痛苦了。
我也变了好多,我的外貌与以往已截然不同,而且我清楚的知道,这张脸,将伴随我一生。只是不知道,我的一生,还有多久?我已不是十五岁时刚离开夜昧时的我了,当时的我,仿佛是远离尘嚣的,虽在血海中跌打滚爬,却仿佛是在游戏人生,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也可以随意调戏身边的男人,视一切如无物,原来当时的我,那个自由,随时等待着离开。可是现在,我已经融入了这个社会,我很特别,不是吗?我是大郢最厉害的杀手组织夜空的少主,我爱上了养育我的人,大郢的皇帝为我着迷,他甚至强奸了我。大郢的废太子是在我手中产生的,他本可以成为这片江山的主人,却因为我,失之交臂,他现在是否还待在丐帮里,与一群乞丐为伍?他可还恨我?大郢对付匈奴的利器、北方边境的碉堡莫风堡,那里曾是我的家,堡主是我的丈夫,我曾经是那里只手遮天的堡主夫人,只是有个女人取代了我的地位,尽管她的手段并不光明,但至少,她成功的得到了她所想要的。然后我又成为了东瀛王的爱姬——梅若兰的替身,成功赢得了王的宠爱,并为他诞下一子,他正在我的怀里咬着手指头。
纵观过去,我的人生事实上无比精彩呢,我苦笑。我已不是当初带着星夜闯荡京城胆大放肆的我了,在这尘世中沉沉浮浮的我,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
一路上风平浪静,当我们安全抵达了大郢的宿州港口时,已是桂花飘香的八月了。
我们找了码头附近的一家客栈落脚。
夜了,我的房间里出现一个黑影,她跪倒在我脚边,“少主,属下来迟了。”
我抱着孩子,静静的看着她,“泉,好久不见,没想到竟是你来迎我。”
泉夜是我同期的五人之一,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她是小组里除我外最有主见的一个,当年师父卫堪就常说,我们组里的女孩最是厉害,不但最有韧性,也最有领导才能。想必我离开后,泉夜混的不错,昧应该也很信任她。
当夜,我便跟着泉夜离开了客栈,一封信静静的躺在我房间的桌上,静海,谢谢你,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但我真的,不能再跟着你了。
赶了十余日,终是回到了这里,最初的记忆,便是从这里开始。
倚梅园。
那个人,仿佛这五年不曾过去,还是那样,倚靠在梅林里的一张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不知名的书,安静的仿佛婴儿般。我一步一步靠近他,跪在他身边,伸手拿过他手中的书,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笑容如桃花般绽放:“未央回来了……”仿佛我只离开一天般,他就在这里等着我。
泪水禁不住滑落,落在他鲜红的衣摆上,“傻未央,怎么哭了,”他捧起我的脸,用他柔软的指腹,拭去我眼角的泪珠。我仰头看着他,昧,今年也有三十五岁了啊,他还是那么美好,沧桑的眼里温柔含笑,成熟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还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