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啸长声叹息,搂起她,自己坐进沙发里,让她偎坐在他怀中。
“心罗,你至大的弱点是太过善良。可是,我爱你的善良。”他啄吻她的唇。
“不要这样。”她指了指天花板上的监视摄象头。
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低低笑了起来。“别担心,我稍早已经把它关了。”
“海啸,正经一点,我担心的不只是这些。”心罗推一推他黑发张扬的头颅,不想被他在她颈间逗弄的唇舌给撩拨到迷失。“我更担心英一。”
“英一?”听到儿子的名字,海啸在她身上游走的手顿了顿,停了下来。抬起头,他仰望她。在心罗出现之前,他对儿子,只是给予物质上的满足,却并没有在心灵上予以适当的关怀。但,由于心罗的到来,使得他们两父子之间变的亲昵,也使得他终于知道爱情。“你担心英一什么?”
“你才同他亲近没几日,现在徐小姐回来,你们要如何相处?你是父亲,她是母亲,之间没有婚姻,并且各自住在不同的地方,这对一个渴望父爱同母爱的孩子来说真正糟糕。又,他要怎样协调母亲和我之间的关系?我们三个人要出游,却没有他母亲的份,他又会怎么想?就算我杞人忧天罢,我很担心。”
海啸沉默,没错,若叶之于他,是年少轻狂时争风吃醋的牺牲品,除了淡而又淡的感怀,她在他心中早已经没有什么分量。如果她不是英一的生母,他大抵可能连她姓甚名谁都记不得了,然终究自己的精子在她的体内孕育成一个活生生的婴孩,又一点一滴长大,她再不合格,血浓于水,也还是他孩子的母亲。无关爱情,只是一个事实,他没办法叫儿子选择。
“我该怎么办?”他复又把头埋会心罗颈间,闷闷地问。
“以英一的幸福为优先考量罢。”心罗吻一吻他的头顶。“去,去陪他们母子。今夜,我这个保姆就放假躲懒去了。”
“心。”他大力拥抱她,不知为什么,突然不想放开她。
“恩?”她温柔地伏在他肩上,享受片刻温存。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爱你?”他在她耳边问。
“似乎没有。”她抿嘴偷笑,能让冷修罗说出这样的台词,也真难为了他了。
“我爱你,心。”他似乎察觉了她的笑,唇角也泛起笑纹,眼中的冷利老早化成深深浓情。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去陪英一罢。”她没有回他一句“我爱你”,在此时此刻。
西班牙之行,因故推迟了。
海啸每日按时上班下班;心罗与若叶虽然没有成为朋友,却也相处融洽;消失了近半个月的东朕又开始在海燃园里走动,只是,再不同任七斗嘴,成日只缠着心罗与他在花园里看书闲聊。
“我能加入你们吗?”若叶在儿子午睡的时候,也踱了过来。
“欢迎加入。来,若叶,你坐这里。”东朕起身,“我进再向全叔讨精致点心去。”
说完,他疾惊风似地跑开了。
“东朕还似小时候一般好动。”若叶款款落座。
心罗颇欣赏地看着她,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女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一件克洛依大红色的连身裙,趁着她脂粉未施的素面,那么艳光照人,难怪可以令得海啸和他的兄长纷纷为她疯狂。
“宓小姐,仔细看你,才发现你是一个极具知性美的女子,十分懂得如何自处,在海燃园这样的环境里仍可以做到悠然自得。这让我十分羡慕。”
心罗但笑不语,她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且,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场白。
“我就做不到似你这样悠闲淡定。”若叶苦恼地轻蹙柳眉,上齿轻轻咬着下唇,即便如此,她仍美得令人无法抗拒。真是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的最佳写照。
心罗这时才蓦然省觉为什么她有幸见过的几位任海啸的前度女友,都是明艳而又略带狂野的美人了。他在心底,一直下意识地在找寻徐若叶的替身。这个认知,使她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
她轻浅地笑了,决定依若叶想要的剧本演出。
“为什么?”
“我没办法和英儿沟通,无论我要做什么,想怎么做,他都会说:心姨会这样,心姨会那样。我突然发现,在他心目中,我竟然比不是你这个保姆。而我,竟然还不及一个保姆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不是很悲哀的一件事吗?我的苦恼,因此而生。”若叶一边诉说,一边观察心罗的反应。
“的确,一个母亲长久同孩子分开,会造成十分大的影响,要想弥补因时间和空间所造成的隔阂,并不容易。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心罗并不讳言,她见过颇多母亲同孩子因长期分离而疏远隔阂冷淡漠然。若叶与英一之间,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形,毕竟,英一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
“我知道。”若叶幽幽地叹息,脸上露出寂寞颜色。“现在英儿已经不需要我这个妈妈了。”
“怎么会。”心罗拍拍她的手。“他只是不晓得怎么和你相处罢了。日子久了,自然就会将时间带来的伤害慢慢弥平。”
“可是,他现在只提起你,只相信你!”若叶已经有了泪意,一双美目乞求地望着心罗。“而我根本没办法接触到他的内心。”
“所以呢?”心罗平心静气地问,她的善良绝不影响她的智慧,然为难女性亦绝不是她的作风。兜圈子打哑谜实在太累,不如就让她直击问题的核心罢。“徐小姐以为该怎么办好呢?”
若叶水光闪烁的媚眼里掠过凌厉的决心。
“请告诉我英儿的喜好、作息,让我亲自来照顾英儿的饮食起居。”她脸上挂着祈求与命令混合的神情,“我一直不是个合格称职的母亲,现在,我想看他长大成人。宓小姐,我以为既然我回来陪伴英儿了,他就不再需要保姆了。请成全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愿。”
心罗端起茶几上蓝色长颈玻璃杯,轻啜了一口水,不动声色地重新评估徐若叶。她不是个简单的妩媚女子,她的目标性很强,口才和说服力更是一流。也许她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在亲情同爱情之间两难的选择罢?或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会毅然决然地去追回属于自己的爱情,又在无望之后,回来争取自己应得的亲情。她是一个本能地捍卫自己的情感的女子,即使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
这一点上,心罗自愧弗如。她不擅长捍卫任何东西,包括自己的爱情,她太习惯守侯了。然而天上并不是时时会掉下馅饼的,所以守望如她,若不是化成长石一块,便是终于反身走开。
可是,可以让她转身离去的东西毕竟不多了。这次,她想守住这样东西,拼尽全力也想要。
若叶被心罗那种仿佛可以洞悉人心的注视看得有些许心虚不安,可一想到她已经失去了最爱的男人,她不能再失去儿子,她便又勇敢地迎视上去。
正在这时,东朕拎了一只古香古色的漆盒走了过来。
“今天真正好运。全叔特地吩咐师傅做的四色点心,心罗又沾了你的光了。”
“你这就叫‘借花献佛’罢?”心罗笑,“我只是习惯了喝茶配些点心,不会当主食。不过以东少你吃甜点的速度同数量看,年底时候胖上三十磅应该是逃不掉的了。”
“啊!”东朕做作地捧住脸尖叫。
“你下定决心了吗?”心罗冷不防问。他的心防筑得太高太牢,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能得到正面回应。
他止住怪模怪样的尖叫,邪魅地凑近心罗的脸,连鼻息都拂在彼此的面上。
“亲爱的,什么都逃不过你美丽的双眼,是不是?”
“呵呵,相信我,旁观者清还是很有一点道理的。怎样,决定了吗?”她不给他逃避问题的机会。
“既然来也来了,自然是有了决定了。你还明知故问,坏!”他很哀怨地挨在心罗的肩膀上,象个撒娇的孩子。
“去!”心罗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的头。“当心旁的人误会。”
“只要你不误会就好,旁的人我管他去死!”口气不屑且激烈,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心口不一。”心罗摇头。“想过吗,事情未必顺遂你的心意。”
“亲爱的,你担心我吗?放心好了,我想要的,便会不顾一切去追逐。若得不到,至少将来不会后悔没有尝试过。”东朕笑,然后狡黠的眼光一转,反问心罗。“亲爱的,你又如何呢?决定了吗?”
心罗失笑,真是不肯吃亏。对东朕也对若叶,她徐徐道:
“我会仔细考虑什么是我要的,什么是我要拼尽全力也要保有的。我会十分认真地考虑的。”
若叶一直默默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交谈,心底的不确定越来越深。海燃园不是一个容易接纳陌生人的地方,看似亲切随和的东朕更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从她自小便没有机会和资格同他有肢体接触便可知一、二。可是,眼前的女人做到了,东朕肆无忌惮地和她交谈,亲近她。英一也时时刻刻提及她。园里上上下下都喜欢她。她——是一个温暖的发光体,不炽热狂烈,却格外地让人想知她懂她,惜她爱她。
她一直都低估了宓心罗,低估了她的睿智与沉静。
“啊,下午茶时间结束。”东朕的话打断她的沉思。
三个人都带着得体的微笑,内心里都清楚地明白,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场无形的艰苦战争要打,输赢都必须由自己来承担。
且,无论输与赢,都无怨无悔。
一旦做了决定,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第九章 啸心
海啸站在床侧,注视睡在深蓝色床单上的心罗。
全叔说她喝完下午茶后,就回房了,再没下去过。若叶一直霸住英一,可是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显的察觉儿子的心不在焉。他笑着允诺儿子,会提醒心罗他们之间还有一局尚未下完的棋。
任七在他上楼之前向他报告了今日海燃园内的一切,然后说出惊人之语。
“二爷,我甚是不安。”
海啸拢眉,这不似任七的性格,他一贯八风吹不动不是吗?
“我有风云变色的预感。”任七面色凝重,自小被任家收养的他,见惯了各色场面,却生平第一次被两个女人相处的诡异场面给吓到了。她们不是情敌,可是,却因为同一个男人而有了交集。
“你担心?”海啸的书房里来回踱步。
“心罗签的试用合同,毕竟当初我们并没料到她会这样顺利地做了下来,所以只想先试用。现在,半年的合约将届,徐小姐又回来了,她随时可以走的,我们没理由留下她。”
海啸叹息一声,收回自己的思绪,在心罗的床沿坐了下来。
“心,我知道你醒着,不要再闭着眼睛假装你睡得很熟。”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他的大掌抚上她白皙的脸庞,有怜爱疼惜。
“曾经为了英一,我深夜来找你,熟睡状态下的你都可以感知我的存在,怎么可能小睡片刻反而变迟钝了?”他俯身轻吻她的眉心。“心,你是一个这样敏感的女子,就算受了伤,也会笑着说再见,然后静静转身走开的你;比任何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你,为什么仍不肯相信我呢?”
她不语,只是伸出手,揽住他的颈背,稍一用力,将他拉到自己身上。
海啸放弃同她计较的念头,她太知道怎样令他在刹那间怒火全消的方法了。
“若叶找过你了。”他肯定地说,不给她回避的机会。
“她不来,我反而会奇怪。英一是她的骨肉,能让她在短时间内深入了解儿子的一切,与英一有长时间接触的我是不二人选。”
“就这样?”海啸伏在心罗身上,享受片刻贴近的亲昵。
“是啊,就这样,一个竭力想赢回儿子信赖的母亲。”
“对不起,没能去西班牙。”遗憾啊,订了最好的酒店,原是期望在异国浪漫的氛围下,或者心罗肯首肯嫁给他。
“没关系,只要英一觉得开心幸福就好。”她拥着他,心里有了计较。
“心姨,妈妈要带我去海洋馆看表演,你和我们一起去吗?”英一穿着天蓝色的水兵服,象个可爱的娃娃,站定在心罗眼前。
“是啊,宓小姐,一起去罢。”若叶也笑着邀请。
心罗犹豫了一秒,还是摇头拒绝。“未向二爷交代,我不方便擅自出入,抱歉,先祝你们玩得开心了。”
“那就算了。”不去也好,她还可以多和儿子单独相处,若叶淡淡地想。
“英一,晚上,心姨要检查你这一周的暑期功课。”心罗摸摸男孩的头。
“知道了。”英一乖巧地应。
望着两母子离开的身影,全叔静静步至她的身后。
“心罗,你的心里,是立了什么主意了罢?”
“什么事也瞒不过全叔您的法眼。”这种老辣的智慧,早已经让她心悦诚服,在这老人面前,她绝不试图掩藏自己的真意。
“没有转圜的余地么?”
“也许,正是怕日后没有转圜的机会,我才想要趁机观察一下,给自己也给大家一个缓冲的空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不是么?适当的走开一下,远远观看,才真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罢。”
“害怕会受伤,不信任对方,忐忑不安,是最正常的反应。可是,不能永远被这些不确定的因素所束缚,要勇敢地走下去啊,孩子。”
“全叔,我会不会错了?”她不是没有考虑到可能的后果。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这个世界上,哪里又有绝对的是同非?本就没有绝对真理,不是么?在外人的眼里,这园子里又何尝有好人?问心无愧就好,心罗。”
她深深看了两鬓斑白的老人家一眼,然后,她趋上前去拥抱这个睿智的老者,象拥抱她早已经去世了的父亲。
“谢谢你,全叔。”
“呵呵,可不要谢我,日后还得劳心罗姑娘替老头子在二爷跟前说情呢。”知情不报可是天大的罪过。
“功课都按时完成了,这些对英一来说都是很简单的题目。”心罗翻阅英一的作业。
“心姨,你最近为什么都不陪我了?”
“你不喜欢妈妈陪你吗?”心罗柔声问。
“不是,可是”英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两者间的区别。
“还记不记得你第一天见到心姨时,心姨对你说的话?”她放下手中的笔记本,揽住他。
英一点头。他记得,她的语气很严肃,可是眼神却很温柔,态度也很随和。他一下子就喜欢上她了,喜欢她干净的手握着他的手;在他睡前替他拉上被子;给他一个晚安吻;喜欢她每天唤他起床,目送他上学,喜欢这一切。
“所以,妈妈回来了,心姨的工作就该告一段落了。”
“心姨,你要离开我了吗?你不喜欢我了吗?”
“不是的。”她抱紧小男孩。“你爱妈妈吗?”
英一大力点头。
“她离开你那么久,你还爱她吗?”她要在适当的时候告诉英一,很多时候,不可以朝夕相处,也会关心彼此,爱着彼此的。
“爱。”斩钉截铁。
“心姨也一样。就算不在你的身边,心姨也还是会惦念你、爱你。”她轻轻摇摆,安慰英一。“而且,就象你必须上学、作功课一样,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现在,心姨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去做。不过,即便是隔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