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金玉好看的眉头微蹙，面上的神情让人心下不由便是一软。
即便对面站的都是和她三代内有血缘关系的同族，其中也不乏有人偷偷咽了一口口水，狠狠在心里转上几转龌龊的念头。
只不过莫金玉这一支是嫡枝，势力最大，这些龌龊的想法才没办法被变成现实罢了。
站在莫金玉背后的墨小妖见到这一幕，嘴角冷笑一闪而逝，嘴里却焦急地道：
“公子！你的身体不好，这外面天寒地冻阴气森森的，怎么能够长待？！”
她一边说着，一边扶上莫金玉的手臂，同时手指暗中几个颤动，就听对面几个身宽体胖的族女猛然呛咳起来。
第145章 第十更 墨竹后君，不早夭（七）（）
随着几个贵女的咳声，远远地响起了辘辘的车轴转动声，众人随声望去，只见三辆辆挂着宫灯的四架马车正从大道的一头缓缓行来。
马车朱红的车轮，鲜艳的仪仗无不显示着来人高贵的身份。（注1周礼）
场内顿时安静下来，连那几个被呛住的贵女，都强压下了喉内的痒意，生怕惹了来人的不快。
墨小妖原本扶着莫金玉正要进入自家的马车，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停下了脚步。
朱轮马车行到近前，两个衣着鲜艳的近卫紧跟着上前，打开楠木车厢的车门。
车厢里的人，这才慢悠悠地躬身走了出来。
玄色的上衣衬得这人年轻的面容更加白皙，玄色的下裳更是表明了其上士的身份。
她缓缓站起身来，看见站在族学台阶上的众位闺女，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意：
“你们消息倒是灵通，莫不是紫玉给你们通的风报的信吧？
本王女这才刚刚到达黑京，你们便都已经立在门口了？可是等候多时了？”
“哈哈，三王女说的哪里话。王女大驾，不嫌弃她们相貌鄙陋便已经是恩德，哪里还有在乎他们是不是久候之礼？”
从后面一辆车上下来同样一身玄衣却着黄裳的莫紫玉，她笑盈盈地在三王女车马前站定，一抬眼，就见到了立在不远处自家马车前的莫金玉，眼角就是一抽。
想也明白，自家这小弟是被这些族女们拦在了门外。
登时，莫紫玉脸上的笑容便有些绷不住了。
车马上的三王女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诸侯嫡子的神情，她随着莫紫玉的目光看去，眼中骤然一亮——这世界上还有这样娇弱的美人！
不得不说，莫金玉这模样生得确实是俊俏，再加上他今日因是第一天上族学，在打扮上很是废了一番心思——力求不太过突兀，却又能显示他诸侯之子的身份。
白色的学子服，趁着他如玉的面庞，青色的玉冠将他的青丝束起，更显丰神玉朗。
可惜唇色有些淡，身形太孱弱，显然不好生养……
三王女不无遗憾地心想。
“金玉，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见三王女也已经注意到自家弟弟，莫紫玉便不再掩饰，大步迈向了一身学子白衣的莫金玉。
“大姐……“
“大小姐，她们不让公子进去！”
墨小妖适时地扮演起告状的侍童，一脸气鼓鼓地看着面露尴尬的众位贵女——面对莫金玉她们还有一些底气，但是面对早已经帮助诸侯理事的莫紫玉，却没有人敢透露一丝不敬。
“为何？”莫紫玉的狐狸眼一眯，透出了几分危险。
“她们说书院重地，不许公子一介男眷入内！”
“问石！”莫金玉略带不悦地皱眉，墨小妖瘪瘪嘴，向后退了退。
反正她该说的都说完了，也是时候退下了，其他的……就借力打力吧！
墨小妖低垂着头，深深藏起眼里的狡黠——这次的任务对象似乎也并不是她之前想的那么顽固不化嘛……
莫紫玉听墨小妖说完，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她扭过头来，看着一众依旧在门前笔直站立的族姐妹，说出的话越发让人心寒：
“这可如何是好？族内姊妹容不下我家小弟，而我偏又是个执拗的，答应了他让他来上族学，那是必然要践言的。
这样吧，未免同族姊妹们生了嫌隙，这族学，就不必再办下去了，改成我嫡枝的家学也就罢了。”
第146章 第一更 墨竹后君，不早夭（八）（）
莫紫玉的话一出口，那些原本家中富庶的族内女子面色方还好说。
然而那些家业已经没落的，脸上却现出了丝丝张皇——上族学是她们唯一出人头地的希望。
若是族学不办下去，她们自己家的娘亲是定然没有那么多的钱去请一位教习在家里专门教授她们念书的。
是以，这一部分人一听到莫紫玉的这番话，便自动自发地向后撤了撤。
她们这一动，原本便是随便站立的学女群里，自然出现了一片骚乱。
听到身后有沉不住气的贵女开始抱怨，站在前方最老成持重的那位族姐见此，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站出来：
“紫玉，你不要闹了。金玉虽然是王侯家的公子，然而族学重地，千年来就从来没有一个男子涉足……”
“瑶玉大堂兄，金玉进学堂是我母亲亲自允的，难道，您对我母亲的决定有什么异议？！”
“这……”
听到莫紫玉搬出族长，莫瑶玉知道再争也没了意义。
只是她作为此次事端的牵头人，胸中这口郁气终究是难散。
又兼之众目睽睽之下，台子筑得太高，她实在难下，最后不得不恨恨地瞪了一眼莫紫玉身后的莫金玉，放下一句：
“有辱斯文！这族学！不如不上！”就要拂袖而去。
“好了好了！本王女做个和事佬何如？不过就是族学的规矩嘛！原本我阴司也没有男子不得入学的法令，只是男子不得入朝为官罢了。
既然莫公子一心向学，所谓有教无类，更何况不过就是女男之别。
这位莫家学姊，便不要拘泥这些形式了。你们以后都是要入朝为官的人，又何必和一个小男子计较呢？”
啧啧，瞧人家这稀泥和的，两边不得罪，还顺便宣传了一下这阴司的律法。一箭三雕啊。
墨小妖暗地里撇撇嘴，却对莫金玉之前的行为往深处想了想。
当时她只以为是莫金玉清高不愿意和人起冲突，如今看来，未尝不是他以退为进，将这些贵女抬高，等着自家兄长来发一发威风，建一建威信。
只不过，如今这阴差阳错的，建立威信的，可不是他家兄长，而是那位从天而降的王女了。
墨小妖脑子一边转，身子也没有闲下来。随着身边的莫金玉一起盈盈下拜，道了一回谢，见了一回礼。这才得以迈步踏入族学这高高的门槛。
“美人，我可是帮了你一回哟！”
三王女经过莫金玉身边时，墨小妖听到了她略带调笑的声音。
“金玉谨记王女恩惠。”莫金玉如金似玉的声音字正腔圆的朗声答道。
他抬起头来，不偏不倚地直视对方的眼睛，反而令得想要看美人含羞带却窘态的三王女露出了一丝狼狈。
然这丝狼狈却一闪而逝，紧接着，三王女眼中却升起浓浓的兴味：
“哈哈，紫玉，你家这小公子还真是有趣得紧啊！他和我家王夫想必一定处得来，等过些日子他们来了，想必定要游玩，到时候就有劳小公子陪上一陪了。”
她笑的开怀，眼睛更是止不住地望向莫金玉，说出的话更是暗示明显——她这是看上莫金玉了。
莫紫玉默默将心提起来——这三王女在外的花名和残忍，可要比她治政的手段播得远得多。自家弟弟那孱弱的身体……
“咳咳……“
莫金玉的咳声仿佛应证了莫紫玉的担心，刚刚不过吹了点风，他此刻便觉得胸腔内闷了起来。
“公子……我们还是赶快进教舍里面去歇一歇吧。”墨小妖赶忙递上口水巾，啊不，手帕。
“也好，金玉便与王女、大姐就此别过。”
莫金玉接过帕子，捂着嘴又咳了两声，便顺势告辞，在花园的岔路口停住脚步。
目送王女与莫紫玉走远后，他才扭过头来，一双略带上挑的眼睛审视着墨小妖，说话的语调依旧风淡云轻：
“问石，下次再不许多嘴！”
“是……”
墨小妖学着小厮们的模样低眉顺眼地搭腔，心神却全部都放在了莫金玉此时逼近的气息上。
第147章 第二更 墨竹后君，不早夭（九）（）
“问石，在本公子面前，最好不要耍小聪明。本公子既然能做你的主子，自然就能定你的生死。“
莫金玉看着眼前垂着头，状似恭顺的侍童。不知道怎么，心里突然忌惮起来。
实在是对方刚刚不论是告状的时机，还是帮他在三王女面前解围的时机都把握得太好，太得他的心意，实在不像一个第一天上任的侍童应该有的表现。
这令生就一颗七巧玲珑心的他，不得不生出几丝提防。
墨小妖噗通一声跪下，暗自咋舌：说好的清高单纯呢？！说好的不问世事呢？眼前的这个动不动就威胁自己生死的，真的是她这次的任务对象？！
心下虽然疑惑，墨小妖终究没有忘了自己此时的身份，回答的声音依旧恭顺：“公子说的是，问石知错了。”
中规中矩的答案，毫无破绽的做派，莫金玉又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墨小妖感觉自己的膝盖有些酸麻，这才听他道：
“好了，起来吧。前途有些难走，你要小心。”
墨小妖闻言，瞬间明白了莫金玉的言下之意：
那些贵女们今天在大门处吃了瘪，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弃？从这里到教舍的一路只剩下自己主仆两人，可不正是报复的最佳时机？
这前路哪里是难走？那会是非常之难走好不好？！
墨小妖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一下眼前这小公子的假仁假义——既然前途难走，那就不要走了嘛！
在面上感激涕零地道：“公子放心，问石即使粉身碎骨也不会令公子有丝毫差池。”
族学里虽然也有如同莫瑶玉那位大堂兄一样老成持重的贵女，但是更多的却是和莫金玉差不多大的十来岁的孩子。
孩子嘛，不如意了或哭或闹或让别人不安生，总之就要发泄出来。
这便是这个年龄的沟通手段。
当墨小妖第十次用树枝挑起地上设置的老鼠夹子时，不由得感叹，这沟通手段未免也太不尊重动物的生命安全了！
尤其这小老鼠夹子放得这么隐秘，若不是一个劲儿有想要靠近自家公子，“不经意”推搡自家公子的大家贵女“路过”，墨小妖还真没注意到这些花间柳下的暗器。
当然，最经典的兜头粉末、兜头凉水、兜头墨水也是必不可少的沟通节目。
墨小妖在莫金玉每一次要进入拱门之前，都要先飞身到墙上看一看，直到最后站在玄学教堂的门外，墨小妖手里叠在一起的装水家伙就已经摞了有半人高。
想到原身在暗卫营里学习的某些小法术，墨小妖嘴角翘了翘，用空着的手轻轻拉了拉走在她身前的莫金玉小公子的下摆。
一路上已经和墨小妖形成了默契的莫金玉小公子瞬间停下了脚步，甚至连呼吸都渐渐放缓。
这一路，莫金玉小公子行的也算是相当不容易：
眼看着自己当初挑选的老实本分的侍童飞檐走壁，穿墙破门，甚至还能够使出几个他都没见过的小法术。
他一颗敏感的公子心，瞬间就被眼前这个侍童上下翻飞的衣角撩了个混乱。
虽然暗卫营出来的暗卫有这些本事并不稀奇，可是没有人告诉过他，暗卫营的人演戏还能够演得这么逼真！
尤其，此时此刻对方用依旧胆小怯懦的声音暗暗叫住自己，混合了之前无所不能的形象……
莫小公子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怎是一个凌乱了得！
第148章 第三更 墨竹后君，不早夭（十）（）
“问石，怎么了？”莫金玉的声音依旧风光霁月，然而他本人却连头都没有扭动一下。
上一次他扭头询问，就见到了问石正在将成年人手臂大小的蝎子捏出白色的体液，那一幕实在是辣了他的眼睛，让他对于墨小妖的行止再无好奇之心。
“公子，这门后恐怕还有机关，问石先进去探一探，您现在这廊下站上一站可好？“
墨小妖几步走到莫金玉身前，依旧用最恭敬的声线询问，无视面前莫金玉一抽的嘴角，嘱咐他的同时眼睛已经瞟向了虚掩的门后，那一截丝状的残绳。
“你……小心。”
莫金玉本想说点儿什么，然而看着眼前侍童跃跃欲试的模样，原本的疑问句到嘴边，自然而然地过渡成了一句小心。
“公子，您就站在这里，不到半柱香，就能进去了。”
墨小妖却浑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相较于对自己安危的担心，她更担心的反而是眼前这个吹点儿风就能咳嗽的小公子。
为了节省时间，墨小妖毫无淑男优雅的演示了一回什么叫做窝心脚。
只见她提起掩住自己下裳的衣摆，抬起脚便对着教舍竹子做的大门一踹。
只听到吱呀，吧唧，刺啦，噗通，哗啦几声。
门那边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墨小妖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手上飞快结了几个印结。
莫金玉就见到一路上被问石搜集的各种各样的粉末、墨水、冷水混合而成的光球就这么颤颤悠悠地飞进了门里。
他的心也跟着颤颤悠悠地飞了起来，果然，下一刻，门内便传来了鬼哭狼嚎。
墨小妖一脸板正地重新回到了面上已经没有了表情的莫金玉身后站好。
她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要当牛做马的对象，说话的语气依旧是懦弱胆小的侍童正太音：
“公子，前路已清，您看是现在进去，还是过会儿？”
想莫金玉堂堂一个诸侯之子，他家母亲还是当今大王的远房堂姊，也就是诸侯之中最尊贵的同姓诸侯。
从小到大见过的市面不说令他能够泰山崩于前而谈笑风生，至少面不改色也是能做到的。
但是此时听到门内传来的各种鬼哭狼嚎，再看自己面前这个一脸严肃认真，眼中却尽是嬉笑怒骂的小厮。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刺激受得有点儿大，频率有点儿高，一向以严谨清高为自己人设的莫金玉，竟然没有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本便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突然露出凡人才有的笑意，即使墨小妖是块石头，也不禁惊艳了一把。
见到自己贴身小厮眼中自己的影子，莫金玉脸上微微一红，随即敛了笑意，重新恢复了贵公子应该有的优雅和体贴：
“我们……还是过一会儿再进去吧。各位族姊应该需要一些时间整理。”
他促狭的笑意依旧熠熠地闪在眼底，令墨小妖骤然觉得，第一次见面那个犹如只可远望的谪仙一般的公子是假的……
第149章 第四更 墨竹后君，不早夭（十一）（）
待得两人终于在教舍之内坐定，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墨小妖自然不会让自家的公子独立寒风中半个时辰，也顾不得女男授受不亲。
在莫小公子等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后，她就已经挥舞着一把院中闲置的扫帚，以“打扫”之名，将一众狼狈的贵女从教舍另一边的角门撵了出去。
以致于，如今只有她家小公子面前的几案异常光洁干净，重新整理过衣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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