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能带我们去吗?”
“光您们两人去,很好啊。”
迪子默默地望着窗外。
“知道琵琶湖八景吗?”
阿久津改变话题问道。
“濒田、石山清流的夕阳,比容森林的雨雾,雄松崎白汀的凉风,还有贱岳大观的新雪,彦根古城的明月,安士八幡水乡的春色……”
讲到这里,阿久津结巴了。
“还有二个呢!”
“嘱……对了,竹生岛沉影的深绿,还有一个……”
“海津大崎岩礁的晓雾。”
“对,对!”
“迪子君全知道啊。”
夫人一边拿着刀叉,一边说道。
“我在输血中心和朋友一起背诵过。”
“那么你在输血中心也……”
“呃,是啊……”
“因为有空闲,所以大家闹着玩呢。”
“看来你们真的很有空闹啊。”
夫人的话里带着刺,但迪子也不甘示弱。
“部长最近也终于能记住了。”
“喂,没有那种事啊。”
“可是上次午休时,不是因为讲不出还罚雪糕请客了阻?”
“那时就会讲了呀,只是地名和风景搞错了。”
“这和不会一样呀。”
“是啊,夕阳和明月等,搞错了观赏的地方就糟了。”
圭次怂恿着迪子道。
“可是,也有八个啦,到了我这把年龄,能记住就很不容易了。”
“这八景中,在这附近的有吗?”
“今天能从这里看见的,也就是獭田的夕阳吧。”
“这在最近也越来越难以看清了。也许还是名神大津的高速公路口那里看见的夕阳好。”
阿久津抢着答道。迪子为夫人在交谈中插不上嘴而感到很快活。
“那么,从现在起,给部长的八景加上大津的夕阳,怎么样?”
“算是新八景吧。”
“不,这是新的,旧近江八景是以前关白、近卫他们那些人选择的,还有三井晚钟,石山秋月等,全部收全了呢!”
“还有什么?”
“算了,到这里为止吧。”
也许发现夫人缄然不语,阿久津一副很正经的表情。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五人离开了餐厅。
“这次我们坐在前面,阿圭坐在后面,年轻人还是和年轻人坐在一起吧。”
夫人打开车门,自己坐在前面的助手座上。
“对不起。”
青年轻轻地说道,坐在迪子的边上。
汽车上了桥,须夷便到大桥的最高处停下。从那里可以一览琵琶湖南北两侧的景色。以桥为界,南边叫湖南,北边叫湖北。湖南因为人口密集,湖水混浊,北边还残留着琵琶湖古时候那幽静的面影。
“照张相吧。”
夫人拿出照相机。以宏伟的桥衔为背景,迪子和弓子站在中间,阿久律和青年站在左右两边。拍完一张后,迪子说道:
“下一张我来替你们拍。”
“你们都去站好吧。”
阿久津换下夫人架好照相机。这是无论谁都会摆弄的EE相机。
“夫人,您请站中间。”
“哎,有泽君,你请站在中间。”
“行了,我站在边上看得更清楚。”
“这……”
“哎,怎么站都可以,快站好!”
迪子硬是把夫人推到中间。因为还有女儿弓子,所以正确地讲不是三个人,但迪子想起一种迷信,说三人合影的照片中,站在中间的人早死。
“呢,下面部长和夫人两人合影一张吧。”
照完相,迪子马上跑上前来。
“美男子和美女子,天生的一对啊。”
“别嘲笑了,我们已经是老头子和老太婆了。”
“最近你们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照过相吧。”
“是啊,已经好几年没有照了。”
“我要拍了,快站好。”
“那么,我们去站着吧。”
夫人很有兴致地望着阿久津。
“行了,胶卷快没有了。”
“部长,您难为情了吗?你们以前常常两人在一起照吧。”
“承你的美意,你替我们照一张吧。”
“爸爸和妈妈,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呀。”
“弓子!”
夫人申斥道。迪子毫不介意地把阿久津向桥杵推去。
“喂,别恶作剧!”
“不是恶作剧啊。”
迪子推着,用力抓住阿久律的手肘。
在初夏的阳光下,阿久津和夫人并肩站立着,夫人拿着白色的手提包,微微斜对着照相机,但阿久津却表情窘迫地把目光移开了。
“部长,再向夫人靠一靠,放松些。”
阿久津一动不动,于是夫人向他靠拢。
从取景器中窥见的两个人,确是一对颇般配的夫妇。
迪子一边自己挑唆着,一边为自己干这样的事而感到生“我拍啦。”
迪子说着,不露声色地移动着取景器,夫人的脸在取景器的中心线条时,迪子按了快门。
“谢谢了。”
“你们很会照相。”
“接着你们两个人,怎么样?”
夫人望着迪子和青年。
“不行,我们……”
“阿圭,别怕羞啊。”
“他说不行,所以不要强逼啊。”
阿久津责备道。夫人还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女人的心眼儿为什么这么坏?包括她名己。迪子忽然感到可怕。
五人又坐上汽车渡过大桥。从那里穿过守山,从栗东的高速公路开进名神。
途中不时地停车休息,到大津的高速公路时,已是下午三点半。虽然夕暮已经降临,但可以眺望和大桥一带风格截然不同的湖景。
一行人在大津的高速公路出入口处小歇,穿过山科返回京都时,时间刚过四点。
“接下来怎么样?”
到五条大街的岔道时,阿久津问道。
“吃晚饭还早了些,在哪里吃呢?”
夫人打量着四周。
“我要告辞了。”
“呃?怎么了?”
“还要让您们请客……”
“那有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迪子感到深深的疲乏。一直坐在车上,身体不会感到劳累,所以她的疲乏是精神性的。一边欺骗着夫人,让阿久津感到难堪,一边实际上她自己也在受着伤害。
“真的,随便吃一些,怎么样?”
“谢谢你们的好意。”
“不好办啊。”
夫人望着阿久津。她还牵挂着弟弟的亲事。
“非要先回家吗?”
阿久津替夫人问道。
“也不是,不过……”
“那么,我们在这里分手吧。以后任凭两个年轻人了。”
“有泽君,这样好吗?”
“呃……”
青年暂且不说,若能和阿久津夫妇分手,迪子求之不得。
“那么,按你们说的地方下车吧。在哪里下车?”
“我不太熟悉……”
青年望着迪子求援。
“那么,在花山餐厅。”
“花山……”
阿久津讷讷地喃语道。为什么说出这个名字?突然之间,连迪子自己也不明白。只是她不能自控地想一切都要拂逆阿久津的意思行动。
“是输血中心附近面临御池大街的地方。”
“你,知道的?”
“嗯……”
阿久津低声回答。
“是一家小餐厅,好吗?”
迪子问青年。
“我没有关系。”
又在伤害阿久津。不行!迪子这么想着,望着他那在夕阳下的背影。
从那里到设有花山餐厅的大楼,一路上四人都没有讲话。到大津的高速公路时一路欢闹的弓于,此刻也倚靠在夫人的身上睡着了。
混蚀的疲顿,在车内沉沉地滞积着。
十几分钟后,汽车到达花山餐厅的门前。
“我在这里告辞了。”
迪子下了车,青年跟着走下车来。
“今天实在感谢你们。”
迪子对正在下车的夫人恭敬地鞠躬道。
“哪里,随便拉你出来,请不要见怪。恭请您以后再作陪。”
“我请你们作陪,拜托了。”
“阿圭,迪子君很累了,别太晚啊。”
青年憨厚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
夫人乘上车,关上了车门。
“再见。”
夫人轻轻摆着手。里侧露出阿久津稍稍显得疲惫的脸。
“再见。”
迪子摆动着手,追遂着阿久津。阿久津只是目光朝她扫了一眼,便马上望着方向盘的前方。
汽车发出沉闷的发动机声,在流霞下的筱悬木街树前远去。
“走吧。”
汽车在头一个信号灯处往右拐去时,迪子向青年说道,脚步有些轻松地定下通往地下的阶梯。
六
花山餐厅里冷冷清清的。里面有近二十个包厢,但情侣结伴和携家带口的客人占有五、六个,其余全都空着。假日里因为附近的公司都休息,所以门可罗雀。
迪子一定进花山餐厅,便径直定向里面的包厢。左边靠墙的一个包厢,是她常和阿久律见面的地方。两人在那里面对面坐下。
女服务员马上端来凉水。
“肚子真的有些饿了,吃点什么吧?”
“好吧,吃点什么呢?”
迪子想了想,点了汤和伴虾杂烩饭。
“我也这样,再加一瓶啤酒,你也喝点吧。”
圭次问了迪子、向女服务员关照了以后,说道:
“这是个好地方啊,很清静,你常来这里吗?”
“餐厅不大,不过离输血中心很近,所以……”
“从这里到输血中心,要多少时间?”
“步行十分钟左右。”
“那么在午休时来?”
“午休,有时也下班以后来,和部长一起也来过一次,正好是这个座位。”
圭次又打量了四周。
“我觉得姐夫很不通人情,但他仕途很顺利。”
“没有什么不通人情呀!在输血中心狠吃香呢。”
“是吗?”
“不拘怎样,他做事很踏实,而且待人亲切,在输血中心的女职员中,还有人非常钟情于部长。”
“哦……”
“我们还在传说,怀疑部长和那个女孩子关系很深呢。”
“真的?”
“这是女孩子们的道听途说,所以不知是否真的,但那女孩子喜欢部长,这是肯定的。”
啤酒来了,两人相互斟满对方的酒杯。
“来!”
圭次像干杯似地端起酒杯,一口饮干。
“我正好渴着,所以真可口。”
迪子又斟满酒杯。
“刚才你说的那个钟情的女人,也是化验技师吗?”
“是的,是个很漂亮的人。”
迪子模仿着自己,开始编造着。
“名字叫什么?”
“这不能说。”
“我想学当间谍,可是看起来很遗憾。”
圭次忠厚地笑了。
“不过没关系,部长很坚定,在输血中心,大家都说他是个爱妻的人。”
“是不是爱妻,我难得来,不太清楚,但姐夫在家里好像是受管柬的。”
“果然……”
“我认为姐夫还可以凶一点儿。”
“那么老实?”
“你这么郑重其事地问,我也说不清楚,但姐姐现在还管姐夫叫‘阿恭’。”
“他不反?”
“是啊,我不太懂。如果我结婚,我还想男人当家呢。大概一上了年龄就会那样吧。”
圭次又喝干了啤酒。
“可是,夫人那么漂亮,部长很幸福啊。”
“是吗?”
“两人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吧。”
“是的,我记得结婚前姐夫常来电话。”
菜看送来。女服务员在两人面前摆上汤离去。迪子在点菜时还有食欲,现在已经不大想吃了。
“自然是部长热切地追求你姐姐吧。”
“据说开始时是去山里参加团体活动时认识的,可是第二天他马上就闯到我姐姐这儿来了。”
“这么说,那是一见钟情?”
迪子刨根究底地问着,心里却不由渐渐地阴郁起来,“这么说来,那人真可铃啊。”
“哪个人?”
“输血中心的女人啊,她真得很认真。”
“可是,我姐夫不是那种机灵得能在两个女人之间巧妙周旋的人啊。”
“是吗?”
“他一点儿也不会啊。如果干那种事,马上就会在我姐姐那里败露的。”
“太笨头笨脑吧。”
“主要是胆小吧。”
“那么,岂止是爱妻的人,而且还是妻管严呢?”
这和平时阿久津说的话大径相庭,迪子越发不快起来。
“你如果结婚,处于部长那样的处境,会怎么样?”
“你突然问我,这不好回答啊。关键要看对方。”
“如果对方是我这样的女人呢?”
“那要除了你以外。”
“你不回答也可以。”
“因为还有一个人是我的姐姐。”
两人一起笑了。迪子终于拿起匙喝汤。
“如此受到爱慕,是你姐姐的福气呀。”
“可是,一看姐姐的生活,每天做饭,打扫,照顾孩子,翻来覆去那些事,人会变笨的。”
“想不到你也这么想。不管怎样,是女人,就该关在家里,这会不断地落后,连丈夫的工作也不了解了。我不喜欢成家后光干做饭打扫之类的事。”
迪子真地这么想。待在家里光为了拴住丈夫而神经紧张,这太惨了。如果为那些事费尽心机,还不如在外边工作,即使独身也在所不辞,那不知道会有多么地痛快。她觉得为了一个男人关在家里,那种生活方式既愚蠢又平庸。
“你的确不是那种关在家里的类型啊。”
“很遗憾,在这一意义上,我好像当不了一个好妻子。”
拥有自己的职业,不依靠男人也能独立地生活,这是迪子现在的向往。和阿久津的妻子那样受男人的供养不同,自己掌握着能自食其力的优秀技术。这么想着,迪予终于产生了勇气。
“社会上的妻子们,常为那些事感到满足呢。”
“我认为不会全部满足的,有时本人没有那样的企求,男人也会那么要求你。”
“也许是的,可是女人受男人的供养,这是最轻松的。”
“一日三餐加午睡吗?”
“而且,还有孩子呢。”
迪子觉得话有些过份了,嘴上却还是不知不觉地滑了出来。表面像在谈论着一般的有夫之妇,但实质上却在贬低阿久津的妻子。可是,圭次丝毫没有察觉。
“再来一瓶。”
圭次又要了一瓶啤酒。也许正是疲累的时候,迪子只喝了一杯啤酒,便脸色泛红了。
“听说你的工作是和血液打交道,我很佩服啊。”
“觉得我像男人一样吧。”
“不是这个意思。我虽然不承认自己神经过敏,但对血液是很胆小的。上次发生超速撞车事故,看见人家满脸是血,我吓得脸色惨白,还受到了朋友们的讥笑。”“我们那里没有伤,只有血。”
“可是,那血是从别人的血管里抽出来的吧。”
“那当然。”
“看着血,你在想什么?
“这个嘛……”
要说看着血在想的,就是阿久津,或他的妻子,再有就是作爱时的追忆。她觉得胡思乱想着的,尽是那些事。
“你穿着白大褂,凝视着试管里的鲜血,这样的身影一定很美吧。”
“我一看见血,就会想像着献血或需要输血的人,有时心里觉得很奇怪。”
“你说奇怪……”
“想到人因为那些鲜红的液体或生或死……”
“嗯。”
圭次点点头,端起酒杯。
“这么看来,我的工作很平凡啊。”
“商事公司也是很了不起的呀。”
“不,现在这时搞些票据整理之类。嘿!即使女孩子也能干。”
“也有英语的文件吧。”
“习惯了,没有什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