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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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蒿园-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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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不是治愈了?”
  “风湿病会扩散的,病会转移到手、脚、心脏,看来不可能完全治愈的。”
  “如果那样就一直……治不好了?”
  “即使暂时治愈,看样子也不能根除。”
  迪子想起夫人五月在琵琶湖任凭微风吹拂的身影。就是说,她的憎恨目标,美貌而矜持的有夫之妇,患上了无法治愈的疾病而要住院了。迪子脸上作出怜悯的表情,但心底里甚至却觉得有些轻松。
  “那么,什么时候能够住进医院?”
  “现在没有病房,还等着,估计下个星期能住进去。”
  “不得了啊。”
  与夫人的病相比,迪子更同情阿久津。
  “走吧?”
  阿久津象要忘掉不铁似地一口喝干剩下的啤酒,正要站起身。
  “去哪里?”
  “你说哪里……”
  暧昧的回答,这是阿久律去旅馆时的习惯。迪子望着白色的墙壁,毅然说道,“近来,圭次好吗?”
  “很好吧,最近一直没有音信。”
  迪子一提起,阿久津正要站起的身子重又坐下。
  “最近他不来京都了吗?”
  “也许来的,但他好像很讨厌我,不常来我家。”
  “他为什么讨厌部长?”
  “不知为什么,总是从心底里很厌恶我。”
  阿久津不会不知道,因为反对他和迪予的来往,所以才被圭次讨厌的。阿久津明明知道,却不想提起圭次。
  “是吗?”
  迪子搅了搅杯子里剩下的咖啡,抬起头。
  “圭次对我说,想要和我结婚。”
  “什么时候……”
  “上次,他突然来京都,对我说的。”
  “上次?圭次来过?”
  “来过。”
  “那么,你怎么回答的?”
  “我拒绝了,可是他问我好几次,说为什么不喜欢他……”
  “那么……”
  “那么我没有办法,叫池去问问部长。”
  “问我?…”
  阿久津一下子讲不出话来。接着,象玩味着话意似地睨视着迪子,“你真的这么说了?”
  “他盯着我问,我烦死了。”
  “那是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
  “昨夜?……”
  阿久津哺语着。
  “为什么不早点对我讲?”
  阿久津恼火地说道,接着径直跑向大门边的红色电话机。
  六
  十分钟后,阿久津打完电话回来,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怎么了?”
  “嗯,没什么……”
  阿久津含混其辞地答应着,坐在座位上。
  “今天,看样子圭次君去过我家里了。”
  “那么,只碰到了夫人?”
  “是故意避着我吧。”
  阿久津抱着手臂,注视着桌于思考着。
  “他对夫人讲什么了?”
  “好像说你拒绝了他的求婚。”
  “那种事……”
  “好像问了许多事,你有没有恋人,其他还有没有喜欢的人?”
  “夫人怎么回答?”
  “详细的事情不清楚,好像让他来问我。”
  “圭次今天向你联系了吗?”
  “输血中心里没有。”
  “那么,他没有见部长就回去了吧。”
  “看来是的。”
  圭次和阿久津的妻子之间进行了怎么样的谈话?虽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但和阿久津的关系还没有败露,看来唯独这是确实的。迪予感到释然,同时也感到有些不满意。
  阿久津又望着空间沉思着,不久,突然想起道,“走吧。”便站起身。
  走到店外,秋天的暮色已经降临。吹到面颊上的风儿,使人感到凉飕飕的。离开花山餐厅,定到拐角的大楼时,阿久津招了一辆出租汽车,说了声“南禅寺”。
  迪子倚靠在座背上,想起和阿久津交往后,第二个秋天来临了。
  她思绪万千。感觉到时间漫长又短暂,毫无值得留恋的东西。虽然每次都留下了鲜明的回忆,但现在回顾起来,只是漠然地感到憎恨和爱恋。而且,她仿佛感到和爱恋的时候相比,憎恨的时候占绝对多数。确实有过幸福的瞬间,但苦恼和悔恨的时间远远要多得多。
  为了那苦恼和悔恨,竟然花费了二年多的岁月?二十四岁,已经不算年轻!这一念头突然在迪子的头脑里惊醒。
  从二十二岁到二十四岁,迪子把作为女人最美好的时光奉献给了阿久津。阿久律确实珍惜、爱护过它。迪子也接受了它,并为此感到那是个充实的岁月。然而现在,回过头来一想,那二年岁月总显得朦朦脱胎,不可琢磨。即使有着爱和被爱的回忆,也是报象的,没有留下清晰的影子。
  只有爱的回忆。那是空虚留下的残影吧。
  迪子希望那些岁月确确实实地有着它特有的意义。于是,便只剩下一个相爱过的回忆。
  这宛如经过狂热的夏天之后,秋天那般的寒冷虚无。
  金地院的石墙在车的右侧露出来,车拐向左边。旅馆里的霓虹灯好像为自己和这一带的旧房子很不相配而感到害羞似地,在树林间躲躲闪闪。
  迪子下车,朝着旅馆的大门走去,一边又觉得在重复着和以前一样的事情。
  以前已经造次了不知多少次的相同的爱神,那一个个拥抱,点缀着令入迷乱的回忆,但回溯过去,一种虚无也正在那里窥出脸来。
  不管重复多少次,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迪子明明知道,却仍跟随在阿久津的背后。
  想来,迪子也许知道这虚无,但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才来这里的。男人和女人,无论多么牢固地结合在一起,也还会留下空虚的残影。也许是为了体验它,才继续来到这里的。
  旅馆的女服务员已经和迪子熟识了,她带着和蔼的笑容把两人引向昏暗的走廊。走廊里没有开灯。
  房间总是订和室。阿久津一言不发,走进房间,女服务员一离开,便突然紧紧地炮位迪子。也许刚才沉默时,思绪却在体内发酵着。他慌乱地抱起挣扎着的迪子,径直送到隔壁一间的床上。
  迪子任他热吻着,任他爱抚着,她预感到自己渐渐地将要变成另一个女人。
  虽然不知道会如何,但失去自我的瞬间将要来临。迪子深知自我失却得越多,以后留下的空虚就越深厚,但她把自己抛向了那一瞬间。
  阿久津停下接吻后,慌慌地让迪子抱着,用轻薄的口吻说道,“圭次,你真地拒绝了吧。”
  “嗯。”
  “你什么时候都站在我一边啊。”
  迪子没有用语言回答,只是把身体顶向阿久津。
  “对不起。”
  阿久津搂抱着她小声哺语道。好像他的思绪仍没有抛开迪子拒绝圭次求婚的事。
  但是,迪子并不指望为这事格外地得到他的歉意。拒绝圭次的求婚,说是因为爱着阿久津,不如说是为了她自己的心。
  “你没有后悔吧。”
  “那种事,不要再提了……”
  迪子在阿久津的怀里摇摇头。阿久律也许放下心来,于是便执拗地抚爱着迪子。“就这样,别动!”
  迪子嚷道。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说。
  以前每次造爱,阿久津总要寻问迪子,在有怀孕可能的时期总是要自己作出预防,迪子只是说一下生理上的预定期,没有必要想得太多。即使不讲,阿久律也会留意着,交往半年,他自己都已经记着迪子的周期。
  “没有关系吗?”
  “呃,就这样。”
  阿久津疑惑地望着迪子,但不久便听从迪子的话,按这样的姿势造爱了。
  的确,在那里,阿久律充满着自己独自一人的柔情。
  迪子知道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从昨天起,右腹朝着下腹部在痉摩般的疼痛。迪子以前曾把生理上的疼痛当作虫垂炎而心事重重。她听其自然,痛了有半天的时间,疼痛便自然消失。而且过了一个月,与此同样的感觉又在下腹部出现。三年前和大学好友神聊时,才知是排卵时产生的疼痛。那位好友也说,在约莫是排卵的日子里,她的下腹部也有迟缓的痉摩般的疼痛。据说她感到怀疑,还曾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那是神经质女性在排卵时常有的现象,不必担惊受怕。
  从此,迪子才知道,下腹部有纯痛时,便是排卵日。按基础体温一测试,果真如此。
  从昨天到今天,是排卵的最危险的日子。她知道这样不作预防便接受着阿久津,就会产生麻烦,但她将自己孤注一掷了。
  两人尽兴之后,不久恢复安谧时,阿久律轻声喃语道,“不会有孩子吧。”
  “我不知道呀……”
  “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吧。”
  “大概是的。”
  阿久津好像对迪子的消沉很放心不下,他轻轻地探起身体,又注视着迪子。
  “不要紧吗?”
  “不用你这么操心呀。”
  “可是……”
  “这不是你的责任。”
  此刻,迪子沉浸在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里。这是一种预感,一种久经沙场所不能相比的、将要结出果实的预感。
  “冲洗掉不是很好吗?”
  阿久津清醒后,好像对听从迪子的话而没有作预防感到后侮起来。
  “真的不用你操心呀。”
  迪子像母亲哄骗着孩子似地说道,觉得自己有着如此的柔情,兴许是因为秋风突然来临的缘故。
  秋寒(8)
  一个女人能做出把另一个女人逼进死路
  的举止吗?那纵然是为了独占爱恋着的男人,
  竟然让人哀伤得想死吗?……
  她想逃走,想A彪样的男人和女人的泥沼
  中爬出来,回到纯洁无邪的少女时代……
  一
  十一月的第二个星期天,是岚山的红叶祭,妹妹亮子说要去看红叶祭,早晨九点就坐上男朋友来接的车出门了。
  迪子去年和阿久津一起去看过红叶祭从上午起,笋曲小督船,今样歌舞船(平安时代时兴的歌舞船。今样:平安时代时兴的东西。——译者注)等出现在渡月桥上的大堰川里,披露今样念佛、六面念佛等。从下午起,祗王船、天龙寺船、落柿舍船等,各自竖着旗帜出现,往返于河面上,表演着京都的艺能,船里奏着悠然的雅乐,在宛如燃烧一般的小仓山的红叶中缓缓地划过。这样的情景,具有会令人回想起平安时代的往事的雅趣。
  去年的红时祭,凑巧从下午起就濒濒沥沥地下着雨。
  在秋雨中的河峡,红时又增添了一种特有的情趣。
  今年,天气从早晨起就万分晴朗,不用担心会下雨。
  迪子在三天前见到阿久津时就想起了红时祭。她正想问今年怎么样,但欲言面止。她没有想一起去的打算,只是想说已经到了这样的季节而已。
  然而,不知为何,迪子总仿佛觉得讲不出口。
  从十天前起,阿久律的妻子又佐进了国立医院。看来家里仍是岳母赶来照顾孩子,但星期天,阿久律和孩子们说不走都要去医院。
  她不想若无其事地提起什么红叶祭,给阿久津在心理上添加哪怕些微的负担。
  以前连阿久津去医院里探望,她都会感到生气,但现在即使听他说要去医院,她也没有什么感觉。她已经明白,只要是丈夫,探望病妻是无可非议的。
  纵然为那样的事争辩也无济于事,这样的乏力感笼罩着迪子的心。
  迪子装作不知,但这次偏偏阿久律也好像不常去探望了。
  得知是慢性病而不想一下子护理得太原?还是顾忌着迪子?总之,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会因那些事而恶化了。
  夫人成为迪子和夫人、阿久津这三角形的焦点。兴许因为夫人生病,迪子已经无意恋战。
  那天,迪子待在家里没有出去。打扫、洗涤,从中午起,她又难得池编织起毛衣来了。那是冬天穿的粉红色对襟毛线衣。
  阳光明媚,温照照的,简直想不到这会是十一月的天迪子停下手望着窗户。她感到在这明媚的爽秋中,呆呆地待在家里是很可惜的,但是那样的念头只是转瞬即逝,随即她又热衷于编织之中。
  缠着毛线戳动着棒针,在这简单的动作中,迪子感到有一种充实感。在一步步地,虽步态缓慢,但预感到在踏踏实实地结出硕果。经期已经过了二个星期,但还没有行经。
  虽然还没有清晰的征兆,但感觉到身体夜缓缓地起着变化,有微微的倦怠感,乳头好像比平时更敏感了。
  以后有孕吐的话,便确切无疑了。
  她担虑着倘若真的怀孕该怎么办,同时又感到自己希望怀孕。她觉得那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同时又为想像着那样的场面而感到心满意足。
  从下午到傍晚,迪子一直在窗边晒着太阳,怀着那样的惬怀感,戳动着棒针。
  “有电话啊!”
  楼下传来母亲的喊声。这时明亮的太阳正要在对面的屋顶上隐下去。
  迪子走下楼梯。听筒放在电话桌上。
  “喂,喂。”
  迪子一呼叫,马上传来男子的声音,是圭次。
  “我现在在京都。”
  “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早晨,我想现在马上见你,你能出来吗?”
  “这么急……”
  于是电话中断。好像是公用电话规定的三分钟结束了。迪子放回听筒,等他重新打来。
  不久,电话铃又响起。
  “刚才电话断了。我现在要去上次我们见面的H旅馆。
  我在走廊里等你,请你来一下。”
  “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见面就知道了。”
  “你见过部长……”
  “见着了,刚分手。”
  也许阿久津和圭次之间已有过争吵,圭次的声音比平时高亢和激动。
  “我等着你来。”
  于是电话挂断。迪子放回听筒,预感到有一种结局正在逼近。
  较洁的月亮已经悬挂在流霞栈光的西空。一过十一月中旬,黑夜毕竟寒冷。迪子在淡黄色宽袖上衣外穿着法兰绒色彩鲜艳的西服,去向H旅馆。
  也许有什么事情,虽然她已经习惯圭次突然打来的电话,但尽管如此,今天他的声音非同寻常。到了星期天的傍晚才突然打来,想必他昨天就已经在京都了。
  三十分钟后,迪子到达旅馆,圭次已经在走廊里等着。
  他空着手,兴许行李已经放好,右手挎着外套伫立着。
  “怎么了?”
  迪子一靠上前,圭次怎么也没有说,就径直朝着走廊前端的咖啡角走去。
  在咖啡角深处透过玻璃看得见院子的座位上,二人面对面坐下。圭次仍是一副正颜厉色的目光阴视着迪子。
  “怎么啦?那么可怕的脸?”
  服务员送来凉水,问二人要点什么。
  “咖啡?”
  圭次冷冷地说道。迪子随之点点头。圭次很不耐烦地等着服务员鞠躬离去后,说道,“我见到姐夫了。”
  他唐突地说了一句,又闭上了嘴。
  “怎么了?”
  “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提问,行不行?”
  圭次那双眼脸的眼眸里凝聚着忿懑。
  “请不要说谎。”
  “我不说慌。”
  迪子盯了视着圭次点点头。
  “我接连不断地询问你,是不是和我姐夫有来往……”
  瞬间,迪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时起,她就有着某种预感,但她没有想到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受到他的责问。
  “这是怎么回事?”
  迪子垂下眼险。她觉得低头不语,等于在默认圭次说的话,但她无法回答。
  “有关系的吧。”
  圭次又问道。迪子缓缓地点点头。
  “果然……”
  圭次低声呢喃道。
  迪子不敢正视圭次的脸。无论遭到怒斥,还是受到轻蔑,不管被他怎么看,都已经无可娩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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