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艺偷偷一瞥,不想要知道,武媚娘是恨褚遂良入骨。
李治皱眉道:“但是武昭仪有子。”
褚遂良道:“当今太子虽是宫人所生,但在老臣看来,这与武昭仪的两位王子无异。”
如今的太子是一个姓刘的宫人所生,是过继给王皇后的,这当然也是褚遂良他们的意思,目的就是要巩固后位,那褚遂良这意思就是武昭仪跟那宫人的出身也差不了多少,这可不是换皇后的理由。你要觉得当今太子的血脉不是很尊贵,那你就找一个名门之后生个太子,我们也赞成啊!
李治实在是争不过褚遂良,急得都开始冒汗了。
武媚娘也着急,望着韩艺。
韩艺也没有办法,这出身问题也是他一大弱点,他要有办法,现在恐怕都是御史大夫了。
而褚遂良却是斗志高昂,根本停不下来,激昂道:“武昭仪还曾侍奉先帝,乃是先帝才人,此事天下皆知,陛下今若立昭仪为后,必遭天下人耻笑。”
此话一出,别人先不说,长孙无忌于志宁听得是心惊肉跳,这你都敢说?昨日他们是商量好的,皇帝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任性,咱们老调重弹就行了,我们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褚遂良作为一个谏臣,口才那就是吃饭的手段,怎么能老调重弹了,这多掉份呀,昨日我告诉你为什么皇后不能废,今日我就再告诉你,这昭仪为什么立不得,从不同的角度切入,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治满脸通红,羞愧的要命,脑袋都垂下去了,这皇帝都被褚遂良说得抬不起头来了,也真够窝囊的。
这真的是,是无可争议的,因为才人就已经算是夫人了,不是简单的姘头。
但是,长孙无忌他们就真的在乎这些吗?
其实他们也不是很在乎,当初要不是他们批准,这武媚娘不可能入宫,因为皇帝要娶妻,需要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难道他们当时就不知道,他们肯定是知道的,但他们还是批准了,就是因为是王皇后想借武媚娘来对付萧淑妃。
其实大家都知道,没有人敢说,更加没有人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了。
但勇猛的褚遂良就说出来了,而且当着李治的面。
李治败如山倒,一溃千里,他现在连耗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这事讲起来,真的丢人,哪怕是苏秦张仪在,他们也只有低头的份。
武媚娘也是低着头,脸红如血,连胸都变红了,一颗心坠入冰窖,恨不得扒了褚遂良的皮,喝褚遂良的血,这人艰不拆啊!
韩艺一个外人,听这话都感到脸上发热,娶后母,这真是难以启齿啊,亏你还在这里理直气壮,但更多的是绝望,褚遂良既然勇于拿这个说事,这简直就是致命的。你出身不好,也就罢了,你还是一个后母,这问题就不是一般的大条啊。
如果再争论下去,吵得世人皆知,那李治还有何颜面当这皇帝。
在这一刻,李治已经认怂了,连话都不敢说了,褚遂良都拿出了这个理由,他也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低着头,羞默不语。
长孙无忌一看,不禁大喜,这已经是胜利在望呀,因为不管李治怎么绕,他也绕不过去这个坎,微微瞥了眼褚遂良,暗示他够了,不要再说,咱们已经赢了,鸣金收兵,李治不敢再来了。
褚遂良眼看胜利在望,整个人的情绪都已经澎湃起来,为自己的口才所折服了,没有注意到长孙无忌的眼神,心里还在想,避免这夜长梦多,必须要让李治开口收回这个提议,免得三天两头找他们来打嘴仗,玩这无赖的招数。上前一步,扑通一下,跪在台阶前面,从袖中取出芴板放在台阶上面,有解下头巾放在上面,这头巾都是官帽。
李治一看,吓了一大跳,你这是想干什么?我都认怂了,你还要怎样。
长孙无忌和于志宁也傻了,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大哥,别玩下去了,你这样玩会玩死人的。
可惜褚遂良听不到他们的心声,在这一刻,不禁想起了儿时的偶像魏征,想当年魏征无数回死命进谏,于是慷慨激昂道:“陛下,臣今说了这些话,冲撞了陛下,罪过太大,万死难辞其咎,今将此芴板还给陛下,还望陛下能够恩准老臣告老还乡。”说着他就一个劲的磕头,砰砰砰,这可不是演的,这真的在自残,没两下就头破血流。
血淋漓的看着都吓人。
褚遂良想干什么,就是想逼着李治认错,承诺不再立武昭仪为后,不然老子就不干了。不过他似乎学岔了,魏征死命进谏,一般都是说李世民请他来,就是让他提建议的,不然你请我来干什么,充满智慧的魏征能够善终,不完全在于李世民的宽容,其实魏征进谏是非常有智慧的,他也知道有些地方是不能碰的,不是一个莽夫。
褚遂良完全就是拿命去逼李治。
这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的。
李治气得七窍生烟,我作为皇帝,我头都抬不起来了,你还在这里咄咄逼人,真是欺人太甚,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砰地一声巨响。
长孙无忌和于志宁同时哆嗦了一下。
“来人啊!给朕将此人拉出去。”
李治愤怒的咆哮道。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在场合下,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屏风后面的韩艺听得心中一喜,此时在殿中,他是最清醒的人了,因为两边他都有份,谁赢谁输,他都有退路,他头脑还是清醒的,赶紧望向武媚娘。
刚好武媚娘也看向他,二人的默契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韩艺使劲的点着头。
武媚娘一股勇气从愤怒中生出,厉声喝道:“何不扑杀此獠!”
这一声厉喝,那真是地动山摇啊!
獠是对南方民族的一种蔑称,褚遂良是南方士族出身,只是后来投靠了关陇贵族,这才平步青云。武媚娘这话就是让李治不要拉出去了,当场将这南方老给打死。
长孙无忌于志宁褚遂良三人都没有想到这屏风后面竟然还藏有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也都吓蒙过去了。
李治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扪心自问,这真的能杀吗?可转念一想,你褚遂良欺人太甚了,完全就不把我这个皇帝当回事,怒气转为杀气在眼中。
长孙无忌一看这情况,吓得冷汗涔涔,这褚遂良是肯定不能杀的,但问题是皇帝已经气昏头了,万一他一气之下开了这金口,那真是覆水难收呀,本来是没打算开口的,但眼下不开口是肯定不行了,急忙起身道:“陛下,褚遂良乃托孤大臣,纵使有罪,也不能加刑,还请陛下饶他性命。”
而于志宁吓得哪里还敢出声,手指抖得不停,本来就是一个废立皇后,如今弄得是引火烧身,完全没有准备啊。
他这一出声李治突然发现,这情况又不对了,本来是我在求他们,现在轮到他们求我了,这真是冰火两重天呀,当即怒道:“可朕看他根本就没有将这托孤大臣放在心上,敢问舅舅,你见过哪个托孤大臣轻易将芴板和官帽扔在地上吗。”
他这就是倒打一耙,你们整天拿托孤大臣说事,可有你们这么当托孤大臣的吗?一言不合就撒手人寰,哦不,就撒手不管。而且他问得是舅舅,不是太尉,这是晚辈向长辈的询问。
长孙无忌此时真是郁闷的想死,道:“陛下,褚遂良只是性子刚烈了一些,但他本意还是好的,还请陛下念在他以前为陛下,为我大唐立下的汗毛功劳,宽恕他这一次。”
究竟如何处置褚遂良,李治心里也没有底,他也不敢一刀就把褚遂良给宰了,但是他知道这事可不能轻易算了,这可是得来不易的机会,嚷道:“来人啊!将褚遂良给朕押下去收监。”说完一会袖袍,气冲冲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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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八章 关键因素()
这真的是**迭起,跌宕起伏,没有人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李治一溜烟就跑了,根本不给长孙无忌求情的机会,没有说要杀,但也没有就此罢休。
禁军侍卫开门走了进来,一看这里面站着的人,不禁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来,这这是出什么事呢?但是没有办法,李治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见长孙无忌在这里,也不敢乱来,走上前,温和道:“右仆射,得罪了。”
褚遂良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失魂落魄,愧疚的看了长孙无忌一眼,他此时也明白自己太急于求成了,以至于弄巧成拙。
长孙无忌本来心里恨得要命,必胜的局,都让你给玩得差点连性命都不保!可一见褚遂良头破血流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责怪他,毕竟多年的战友,点点头,示意他不要着急,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就这样,勇猛的褚遂良被两名禁军给带了出去。
长孙无忌突然瞥了眼屏风,眼中闪过一抹杀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屏风后面的那个女人,轻轻哼了一声,然后便与于志宁走了出去。
他们一走,韩艺和武媚娘同时松了口气,对视一眼,面露微笑,其实二人都是出了一身冷汗,这绝对是死里逃生。
武媚娘那一句话绝对扭转了整个局面,而且意义于这一次谈判,而是有着非常长远的意义,因为原本李治已经认怂了,心里也认为这话说开了那就真是太难了,弄不好自己的威望也会受到极大的损害,**这说出来多丢人呀,因此李治当时是想妥协了,从他自身的利益来看,也不应该在争论下去了。
但是武媚娘的这一句话李治彻底绝了这念想,现在这情况,李治就失去了妥协的选项,只能斗争下去,这一句话等于是救了武媚娘自己一命。
长孙无忌褚遂良走后不久,李治又折返回来。
“微臣臣妾参见陛下。”
李治瞧了眼武媚娘,道:“媚娘,你方才也太大胆了。”其实他自己都给吓坏了,这种剧情根本安排不出来的。
武媚娘一瞥韩艺,见其低头不语,立刻心领神会,跪了下去,道:“褚遂良欺人太甚,臣妾当时真是恨不得杀了他,还请陛下治臣妾死罪。”
李治赶紧扶起她来,笑道:“你这又是为哪般,朕也没有怪你,其实你那一句话可算是帮了朕大忙。”说话时,余光看了韩艺一眼,他隐隐觉得韩艺出了不少力。
他方才已经是骑虎难下了,谈下去是不可能的了,一个皇帝和三个老头谈论**是不是对的,这光想想都无地自容,武媚娘一句话,直接转移到另外一个话题上面去了,李治才得以解脱。
李治又问道:“你们认为该如何处置褚遂良?”
武媚娘冷哼一声,道:“那老匹夫欺人太甚,陛下可不能饶他啊!”
事已至此,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张嘴就骂。
李治微微皱眉,又看向韩艺,道:“韩艺,你以为如何呢?”
韩艺颔首道:“回禀陛下,微臣以为应当放了褚遂良。”
武媚娘一惊,诧异的望着韩艺。
李治道:“为何?”
韩艺道:“我们应当还是以册立昭仪为皇后为主,如果陛下收押褚遂良,亦或者严惩褚遂良,这必定会引起非常大的风波,而国舅公他们也必将会救褚遂良,拼命一搏,恕微臣说一句不得当的话,如今我们的势力还不足以与太尉他们正面冲突。而且,这罪也不好判,不宜闹大,如果是将褚遂良收监关押,那么太尉在不清楚陛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情况下,肯定立刻会上奏保褚遂良。”
李治听得点点头,他真要杀褚遂良的话,那长孙无忌拼了命也会阻止,但是目前朝中还是长孙无忌的势力最为强,要真斗起来,李治没有把握,最主要的是,你要么当时就一刀宰了褚遂良,你不宰的话,讨论罪行,又得将**之事说了出来,而且褚遂良说的是事实,又是托孤大臣,你凭什么杀他。
武媚娘不但没有气恼,反而非常感激韩艺,一直都是将她作为头等大事。
可韩艺话锋一转,道:“但是放褚遂良,不代表饶过他,如今褚遂良可是非常关键的棋子,必须紧紧拽在手里,陛下可以说体谅褚遂良年事已高他戴罪回家,但暂时免除他的一切职务,限制他的活动,造成一种陛下不愿轻饶的局面,至于是罚是杀,不需要说明。如此一来,太尉也就不会急着亲自出面,但定会为让人来帮褚遂良说话,等于就是有求于陛下,陛下就可以拿着褚遂良与他们讨价还价。更为主要的是,至少在表面上是陛下占了优势,这样朝中就会有更多的人陛下。”
只要这事不解决,那么长孙无忌就必须得设法救褚遂良,那么自然就不会提那一事。
李治点点头,道:“还是你脑子最为清醒啊!不过,也得关他半日,以解朕心头只恨。”顿了顿,他又道:“可是,这事该如何下去呢?”
韩艺道:“只要将褚遂良紧紧拽在手里,就能够为我们赢得充裕的时日,在这期间,我们必须要争取司空李勣的,得不到司空李勣的,总是难以突围。”
不管怎样,你没有实力,总是不行的。
李治叹了口气,坐了下来,道:“这朕也知道,但是李司空他实在是令朕非常失望,朕屡屡厚待于他,他全然不领情,对于朝政也不闻不问,朕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啊!”语气非常沮丧。
武媚娘道:“韩艺,你可有办法说服李勣陛下?”
韩艺皱了皱眉头道:“我对李司空非常陌生,不知他与陛下的关系如何?”
李治皱了皱眉,似乎想什么有些出神。
武媚娘见李治出神不语,于是轻声道:“陛下,你在想什么?”
李治一怔,道:“我想起父皇临终前的一番话。”
武媚娘道:“什么话?”
李治道:“父皇临去世前,曾与朕说:你对李勣没有什么恩惠,我现在准备贬他为外官。我死后,你应当授给他仆射的官职,他就蒙受了你的恩惠,必定为你尽死力。”
武媚娘黛眉一皱,道:“如此说来,他也是托孤大臣之一啊!”
“父皇没有明言。”李治摇摇头,道:“但朕也曾是这么认为的,于是登基之后,就立刻任命他为洛州刺史,后又加封他尚书右仆射,但是他只肯接受虚职,拒绝了尚书右仆射,一直告病在家,与朕倒是没有多少来往。”
韩艺突然问道:“陛下,太宗圣上下旨贬李司空时,他是什么反应?”
李治皱眉想了下,道:“这个具体,朕倒不是很清楚,但是朕对此事却记得非常清楚,因为李司空当时连家都没有回,从宫中出去之后,就直接出了长安。”
韩艺道:“这就奇怪了,他总得带行李去吧?”
李治点点头道:“因此朕记得非常清楚。”
武媚娘瞧向韩艺,道:“你是不是察觉到什么?”
韩艺摇摇头,道:“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要全力争取李司空的,毕竟他目前的立场是中立的,他也是我们唯一可以争取的。”
李治武媚娘同时点点头。李治道:“那你去帮朕游说李司空。”
韩艺心下一动,叹道:“陛下,微臣官职卑微,出身贫寒,微臣去的话,恐怕李司空都不会当回事。微臣建议还是得让崔大夫,许尚书,李侍郎他们去,一回不行,就两回,咱们是去求他的,他不答应,那也没有损失,但如果得到他的,其中益处是无可估量的。”
太尉府。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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