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来跟武媚娘道别,那武媚娘肯定知道,他已经察觉到了,因为他们表面上还是盟友关系,故此,韩艺是一定会来见武媚娘的,虽然他们双方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从盟友变成了敌人,但是这一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因为他们暂时都没把握打倒对方,而且政治也并不是零和的游戏。
“我不过就是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武媚娘稍显“责怪”的看了眼韩艺,又叹道:“关于你父亲的事,我也都听说,不瞒你说,我跟陛下都很为你感到惋惜的,如果没有出这事,以你立下的功劳,足以出任中书令,可惜。。。。。!”
说着,她是幽幽一叹。
她是真的很惋惜,这么好一个机会,竟然就这么溜走了。
韩艺道:“多谢皇后的支持,不过臣倒是不这么看。圣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臣认为这定是上苍认为臣还没有达到这个地步,故此,才会借臣父亲之口,告诉臣,许多事都还得一步步来,一飞冲天,未必就是好事。”
武媚娘稍感诧异道:“很难想象,你是会这般想,我记得你不是一个信命的人,还是,你只是出于谦虚?”
韩艺摇摇头道:“皇后了解臣的,臣可不是一个谦虚的人,也的确不是一个信命的人,如果信命的话,臣此时此刻应该在家种田,但是这事太奇妙了,才会令臣有这么一个想法。”
武媚娘好奇道:“此话怎讲?”
韩艺道:“皇后可还记得,臣当初因何入仕的?”
“是因为。。。。。。。”武媚娘突然凤目一睁,“洪流。”
韩艺点点头,道:“正是因为当时那一场洪流,臣才能够入仕,如果没有那一场洪流,就算臣再努力,恐怕也不会这么顺利。巧合的是,此事也是源于一场大雨。其实当臣听到这个消息时,确实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首先,这与臣预计有些不一样,谁都想出将入相,名垂青史,但是臣也突然发觉自己确确实实愧对自己的父亲,当时也是非常纠结的。直到臣想到当年那一场山洪,臣终于释然了,乘洪入仕,乘洪致仕,让臣觉得有些事的确是命中注定的,是强求不得的,既然如此,何不随波逐流。”
他说得不错,是老天在帮他啊!武媚娘本来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如今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上天要帮他,道:“不管是不是命中注定的,你能够这么想,我就感到非常放心了,你如今还很年轻,待守完孝,陛下还会找你回来的。”
韩艺只是笑了笑,这个问题他可不好回答。
武媚娘又是感慨道:“自从那一场山洪后,你一直是我最为信赖的帮手,在我身边帮我出谋划策,一直到如今都是,并且屡屡获得不俗的效果,不瞒你说,在你面前,我就连说话都要放松一些,有些不方便与其他人说得,但可以与你说,可以说,若是没有你相助,我也无法挫败这么多的强敌。然而,如今的局面,对于我而言,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我的心腹大患皆已经都倒下了。在这时候,我真是需要你在旁提醒我,只可惜,你马上就得离开长安,但此时此刻我非常希望能够听听你的建议?”
韩艺正色道:“臣回来不久,许多事都没有参与,没法帮助皇后顾到方方面面,臣就说说自己的看法,皇后作为参考即可。”
武媚娘笑着点点头。
韩艺道:“臣以为皇后当下最需要做的事,乃是巩固自己的地位,毕竟这一切都来得非常不容易。”
武媚娘点点头,又稍显期待的看着韩艺。
韩艺继续说道:“而最重要的就是三点,其一,太子。”
武媚娘眼中精芒一闪,这要是以前,她非常欣慰,如今的韩艺提到太子,她反而感到有些紧张。
又听韩艺说道:“臣对于太子是非常看好的,因为太子所表现出来的天赋,以及待人处事,都是非常非常难得的,培养好太子,对于皇后而言,是意义重大,但是自古以来,太子都是大臣巴结的对象,可是这会引发很多的问题,故此皇后一定要注重培养太子,莫要让那些大臣将太子带入歧途,毕竟太子此时还非常年幼。”
武媚娘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点点头,笑道:“难道你能够如此为太子考虑。”
韩艺笑道:“皇后言重了,臣毕竟是太子的朋友,幸好是朋友,若是老师的话,臣真的无颜面对太子,因为不管怎么说,臣始终是忽略了父亲大人,枉为人子,光凭在这一点,臣就没法为人师表,而朋友之间,是相互帮助的。”
武媚娘笑掩唇笑道:“既然是朋友,那你待会若不去跟太子道别,他肯定会很伤心的。”
“臣一定会去跟太子道别的。”
韩艺笑了笑,又继续道:“其二,就是皇后你的名望,当初皇后听从了臣的建议,走了一条有别于其他皇后的亲民路线,而且皇后的努力、奋斗、坚持,也会令百姓视皇后为榜样。我觉得这对于皇后而言,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决不能轻易放弃,而且,如果皇后现在就放弃的话,那么百姓就会想,长孙无忌他们一走,皇后你就。。。。。。他们会认为皇后是在利用他们,是非常的虚伪,皇后应该继续推广昭仪学院,臣刚好也向陛下建议,在犒赏三军时,将昭仪学院作为一种奖赏,皇后应该利用好这昭仪学院。”
“这事我也听陛下说了,我也是非常赞成的,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武媚娘笑着点点头,又道:“你说得不错,这虽然不是什么困难之事,但人们往往就是容易忽略这些看似微不足道事,结果也就败在这上面,我会将你这一番话铭记于心”
韩艺道:“这最后,就得老调重弹,也就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目标,也是所有争斗的源泉,就是那士庶之争。长孙无忌虽死,但不代表这一切的终结。士族始终会坚持去维护自己的地位,关于这一点,他们是不会轻易认输的。而皇后你的光芒越是强盛,他们就会越觉得刺眼,因为只要皇后你还在位,那就是对于士族最大的反对。这太远的年代臣不是很清楚,但是从前朝到如今,可还从未出现过小姓皇后,独孤氏、萧氏、窦氏、长孙氏、王氏,全都是大姓出身。
关于这一点,其实臣已经为皇后提供了非常上佳的素材。这几年,臣很少去跟士族发生什么冲突,而且近年更是在外征战,但是如今那些骂臣的,可都是士族,这就是因为臣出身不好,如果臣这种出身都能够当上宰相的话,那士族和庶族也就没有分别,因此他们一有机会,就一定会攻击臣的,不是因为臣与他们的个人恩怨,归根结底,还是士庶之争。”
武媚娘听得沉思起来,过得半响,她才道:“那我又该如何应对?”
韩艺道:“士庶之争不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而是经过一个漫长的过程形成的,故此不可能如比武一般,大家一决胜负,这肯定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臣在这方面,一直坚持着两点,就是科举与商人。科举能够帮助庶族进入朝中,削弱士族在朝中的权力,而商人势力能够用平衡士族在民间的威望,这必须要双管齐下,方能有效的平衡士庶,而当二者趋于平衡,即便有争斗,也不再是士庶之争。”
韩艺在说的时候,武媚娘一直都在认真思索着,没有半点敷衍的神色,韩艺说完有一会儿,她才感慨道:“李义府、许敬宗等人虽然才华横溢,但他们有一点始终比不上你,就是远没有你看得那么长远,每回听完你的建议,我总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皇后过奖了。”韩艺微微颔首道。
武媚娘微微一笑,情真意切道:“你可得早点回来呀!”
韩艺拱手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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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百年树人()
武媚娘看着韩艺离去的背影,突然黛眉一皱,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之色,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又将他视作自己人,他可是长孙无忌的人呀!
念及至此,她不禁凝眉思索起来。
她是猛然醒悟过来的,也就是说,方才她在不知不觉中,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当初无话不谈的盟友关系,这种感觉是非常奇怪,因为她可是非常痛恨韩艺的背叛。
“难怪我一直都没有怀疑他,想来就是因为如此。”
武媚娘突然喃喃自语着。
她可是非常精明的,韩艺提到的这三点,确确实实都是一针见血,对于她有着莫大的帮助,故此她才会听得如此专注,而且是在非常认真思考的韩艺的建议,甚至于她已经在考虑如何进行这三个建议,可如果是敌人的话,又怎会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助她?
可韩艺就是她的敌人呀!
这也是她感到非常奇怪的地方,其实一直以来,韩艺给她提得建议,都是对于她有利的,不是说要害她,否则的话,她早就有所察觉。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是真心在帮我,是我误会他呢?不不不。。。如果他是真心助我,那么长孙无忌也应该有所察觉,长孙无忌又怎么容得下他?另外,他到底还是保住了裴行俭、赵持满、王方翼等人,并且早早就安排他们到关键的地方,如此他们三人立下如此大功,度过了这一场危机,这是一定是他跟长孙无忌早就计划好的,不然的话,长孙无忌也不可能一点反抗都没有。他一定是在谋划什么,可他究竟在谋划什么呢?”
武媚娘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她在仔细回忆着韩艺方才说得那么些话,希望能够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忽然,她双目一睁,小吸一口冷气,“难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其实关键根本不是士庶之争,亦非是昭仪学院,而是他的政策,只要陛下与我都认同他的政策,都采纳他的政策,那么我们就还是非常需要他,就如同这一次的西北战役,只有他才能去安抚西北,因为整个西北计划都是他提出来的,如此的话,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小子果真是狡猾透顶,表面上看,他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陛下,为了我,但实际上这一切对于他才是最有利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豁然开朗,眯了眯眼,突然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不过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方才也已经将你的弱点告知了我,我绝不会再让你回到长安来。”
而韩艺出得御花园,便赶去了东宫。
“韩艺,你来了!”
李弘见到韩艺,兴奋的跑到韩艺身前,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韩艺先是拱手一礼,随后笑道:“我怎么可能不来找殿下,毕竟我们是朋友,我如今可是非常需要朋友的安慰的。”
李弘听得很是开心,急忙道:“你放心,我知道这一切其实都不怪你,若是你在长安贪图享乐,忘记了父亲,那自然是不孝,可你一直以来都在国家东奔西走,如今又为国家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这决计怪不得你,我也没有因此看不起你。”
“真是理解万岁啊!”韩艺非常浮夸的抹了抹眼角。
李弘乐呵呵直笑。
韩艺笑道:“殿下,今日天气不错,别老是待在屋里,我们出去走走吧。”
“嗯。”
李弘用力的点了点脑袋。
二人出得宫殿,来到外面的草地上。
“韩艺,其实你不用急着回去的,父皇和国家都还很需要你的。”李弘显得很不舍。
韩艺道:“这就是问题所在。”
李弘一脸好奇的看着韩艺。
韩艺道:“殿下方才说这事怨不得我,如果我是一个外人,我也会这么想。可这事究竟我有没有过错,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不瞒殿下,我一直都认为,应该在长辈还在世的时候,珍惜与他们相处的时光,好好孝顺他们,而非是在长辈死后,那一切都晚了,孝顺与否,其实是在于自己的心,而非是逼迫,道德约束,亦或者是做给别人看的。
如果我心里一直惦记着父亲大人,一直想着没有为父亲大人守孝三年,并且对此怀有内疚之心,但我确实抽不出空来回家祭拜父亲,那我的确可以做到问心无愧,纵使外面的人如何骂我,我都能够坦荡荡的面对,正如殿下你方才所言,我也是在为国出力,为君分忧。”
李弘好奇道:“难道不是如此么?”
韩艺叹了口气,点头道:“我也希望是这样,但事实并非如此,我的确没有记着这事,甚至于都忘记父亲大人孤零零的在扬州,周边也没有一个亲人照顾,如果我心里惦记着父亲大人,期间我肯定会带着妻儿回家看看的,我也不是完全抽不出空回家乡一趟的。所以。。。。。。面对外面那些人的指责,我无法辩驳,因为他们说得都很对,我的确是枉为人子,这也是我为什么辞去官职,回家守孝,我的确无颜再继续留在朝中。”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笑,道:“不过好在有殿下这位朋友支持我,我心里甚是感到欣慰,朋友就该如此,如果朋友之间,非得计较黑白,那就不是朋友,朋友的意义就在于,即便你知道我做错事了,但是你还是会继续支持我,并且劝我改正,而不是立刻与我划清关系。”
李弘闻言,不禁开心一笑。
韩艺又道:“不过我希望殿下能够引以为戒。”
李弘睁着大眼睛,困惑的看着韩艺。
韩艺道:“这古语云,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可见做人是非常难的,而想要做这人上人,更是难上加难。我自问在许多方面都做得不错,又立下这么多功劳,但就这么一件事,便让我快无法在这天地间立足,臣尚且如此,更何况殿下你。”
李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韩艺道:“殿下若想成为一个受万人敬仰的君主,那就不得有丝毫的松懈,勿以恶小而为之。古往今来,许多君王都是一开始做的不错,但是之后便骄傲自满,变得荒淫无度,从而导致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种事例屡见不鲜,就是他们不明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十年的努力,可能就毁在旦夕之间,可是谁又甘心用十年心血去换这一夕欢乐呢?这明显是不划算的,这就是害人害己。因此,陛下一定要引以为戒,不管是现在,还是十年,二十年之后,臣犯错,只是臣一人承担,但是君主犯错,却是由君主和天下百姓来承担。”
李弘认真思索半响,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记住你这一番话的。”
韩艺笑道:“其实我这么年轻,能够教殿下的,真不是很多,故此我希望殿下能够将我视作一面铜镜,从我身上来吸取教训,因为天下间唯有君主是不能轻易犯错的。”
李弘闷闷不乐道:“可是你马上就要离开了,我上哪再去找一面铜镜。”
韩艺道:“其实每个人都是殿下的铜镜,因为殿下你目前是以学习为主,是要提升自我的休养,以殿下你的年纪,就还没有资格去批评别人,去教训别人,去管教别人。你应该要学会去观察,观察朝中的每个大臣,思考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但不管是对,还是错,你只需要记在心里,无须表露出来。殿下一定要记住一点,每个人说每句话都有他的目的所在,也许只是你不认同而已,但这并不关乎对错,你的判断也不一定是对的,你应该要思考每句话背后的意义是什么。当你看得多了,思考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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