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当初，在他要遭受天雷的前夕，最后一次见面，她坐在熔岩池边看着自己，轻笑着。
“敖玥，你说过的，无论如何，你都会保护我的，对吧。”
那时候，她抿唇，面上有紧张，也有希望，还有一些淡淡的笑意。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记着自己当时滔天的恨意，对着她一字一顿，恨不得用那些话将她凌迟。
“等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抽筋扒皮，让你知道欺骗我敖玥所要付出的代价……”
他记得她当时听到这句话，忽然就笑了，那一笑，能让三界众生尽数失色，她看着他，笑得快意无比：“那我等你来报仇”
那时，他以为，她的笑是在侮辱戏弄自己……可是，他现在才知道，她之所以笑，是因为看到他满心的恨意，那些恨意也会帮助他承受后面即将到来的雷刑，增大他的生机……所以她在笑，哪怕听到的是他狠绝至极的言语。
周身迸射出黑光，身体表面出现一层闪着黑光的龙鳞，龙鳞被冥河水腐蚀的嗤嗤作响，敖玥面颊肌肉抽动，却是加快速度朝前游去。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他绝不会再错失她，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她决不能离开，一定……
就在这时，敖玥猛然睁眼，他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水底，有一团红影。
在空无一物的冥河里，那团红光显眼至极。
看到水里忽然出现一朵又一朵暗红妖异的地狱花，皆是在冥河中越长越大，从四面八方朝水底那团红光快速聚集，敖玥眼神一亮，加速朝水底游去。
唐落羽感受到自己的全身都在融化，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消失……忽然间，她感觉到剧烈的疼痛，那种疼痛，像是要把她扒皮拆骨剁成碎片一般，她忍不住蓦然一声大喊，接着她就看到，眼前一片暗红……
缓缓伸出手，她看到素白若玉的手指，在四周暗红的光晕中，宛若透明的一般，纤长，无暇。
睁眼朝前看去，入眼皆是暗红，她能感觉到，自己像是被包裹在一个红色的蛋里。
她看到眼前飞舞着她黑色的长发，浓密宛若黑色海藻，她低头，就看到，一寸寸出现的躯体，瓷白如玉，她还看到，随着一寸寸出现的身体，包裹着她的红色，缓缓枯萎消散，外边，再次包裹上新的暗红……她缓缓伸出手碰触，才发现，原来，这是柔软的花瓣。
忽然间，她就觉得这一幕异常的熟悉，似乎，曾经也有过，她从一片混沌中有了意识，就在这一片暗红中，不知呆了多久，直到有一天，有个人从水中将她捞起，打开那些花瓣，带她出去……
花瓣蓦然从外边撕开，一张面孔出现，唐落羽怔怔抬眼，却是顿时神情一变。
敖玥？
看到花瓣里面的人，敖玥也是愣住了。
眼前分明是一个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浑身赤裸，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胸口，黑发缠绕在周身，怔怔看着他，下一瞬，便是满脸冷意。
看到少女刷的转身，敖玥蓦然咬牙，不容分说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水中没办法说话，他只是将少女死死抱着，异常用力。
怀里的少女拼命挣扎着，看着他的眼中满是冷意，下一瞬，他就发现，原本赤裸的人身上残留着的最后一层花瓣，缓缓垂下，化作暗红纱衣。
精致无暇的面容，暗红神秘的长裙，这一幕，让他心神一震，蓦然间想起第一次相遇。
那时候，少女懵懂的闯进龙族，被他当贼抓了……他当时是化作原形的，巨大的龙身一直从天空俯身到地，被他制住的少女整个人还没他脑袋大。
看到他的一瞬，少女神情呆滞，下一瞬，竟是瘪瘪嘴，哇一声哭了出来，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抓到了什么别有用心的贼，待看到少女哇哇大哭的模样，顿时便是满脸漆黑。
“我有那么可怕么？”
他记着，这是他对少女说的第一句话。
待看到停止哭泣的少女模样，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悸，那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定是妖族。
否则，怎么会这么美丽，只是一眼，就让他几乎沉沦……不光是外貌，而是那种由内而外的干净通透，还是一眼，你就能看到她的心里。
故意将少女绑了回去说她是贼，少女被他刚刚的模样吓坏了，一路上都亦步亦趋跟着，偷偷瞄着好像生怕他再变回一条黑龙将她一口吞了……
唐落羽咬牙一把将敖玥挣脱，她踩着水后退几步，冷冷看了眼敖玥，接着便是转身准备朝远处游去，可下一瞬，脚踝又是被一只手拽住，那只手一发力，她再次被敖玥拽进怀里。
看着怀里不住挣扎的人，敖玥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语，也不放松丝毫。
刚刚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满心的歉意爱意，那些消失的记忆和真相造成的误会，还有他一次次对她的冷言冷语……他有无数的话想说，想解释。
可是，当她出现在面前，敖玥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唯一想做的，只是将她狠狠禁锢在怀里，一步也不愿让她远离。
说他蛮横也好，无耻也罢，反正就是不放手，怎么都不放，哪怕是用强行的，他也要先把她留下，占着，不能给她一丝逃离的机会。
唐落羽转身就要离开，下一瞬，她就看到敖玥身上龙鳞被腐蚀时不断飘散的气息，接着便是蓦然反应上来，下意识抬手看着自己。
好像自从刚刚……冥河水，对她没有影响了。
就在这时，眼前一闪。
她忽然看到，眼前冥河水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纸船，黑色纸船在冥河中微微摇晃着，透着一股浓浓的怪异。
心里浮出不好的预感，唐落羽正想向后躲去，就看到，一瞬间，黑光哗然闪现。
再睁眼，唐落羽便发现，自己站在甲板上，脚下是黑色的大船，黑船正驶在冥河水中，身后，是黑船出现的一瞬就拽住她的敖玥。
“唐小棠……”敖玥刚一开口就被唐落羽冷冷打断：“我是唐落羽！”
敖玥站在那里，眸色深邃咬牙：“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唐落羽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了冥河中的经历，她下意识抬手，一双白皙若玉近乎透明的手，同样白皙的手臂，赤着的脚踩在黑色的甲板上宛若两朵莲花，暗红的纱裙……她怔怔伸手摸向头发，之前还白发苍苍，如今，却是黑发如海藻一般浓密，光滑宛若丝绸。
怔怔放下手，唐落羽冷冷看着敖玥：“我说了，我是唐落羽。”
她没有任何关于什么唐小棠的记忆，也不接受任何人把她看做别人。
“无论你是爱是恨，以后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也放心，我绝不会再粘着你，甚至靠近你一步，你……”
话还没说完，下一瞬，她却是猝不及防被敖玥一把拽进怀里：“随你说自己是谁，反正无论如何，你再不准离开我身边半步！”
敖玥的声音第一次竟是带了些无赖的意味，唐落羽微怔，接着便是冷冷勾唇一把拽下搂着她的手臂，冷冷后退一步看着敖玥：“我说了，我们已经两不相欠，从今往后，如果你还想杀我，那就凭本事，如果……”
“我现在只想杀了我自己！”敖玥无赖至极不容分说再次一把将她拽过去紧紧按进怀里埋头在她颈边，语气僵硬却又带着抑制不住的情绪。
“我发誓再不伤你气你，你现在听我解释，我不知道……”
敖玥话没说完，一道阴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没有礼貌，上了船，不跟主人打招呼，自己在那里搂搂抱抱……”
唐落羽刷的回头，下一瞬，便已经被敖玥推到身后，看着敖玥紧紧挡着自己的背影，唐落羽抿唇咬牙从敖玥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还没完全抽离，却是再次被敖玥一把拽住。
他们面前，一个穿着古代鎏金黑袍的中年男人静静站在那里，不怒自威，满身久居高位的尊贵，而他的面孔，与宫洺有六分相似，只是多了些沉稳和威严。
他的身后站着十个或古装或现代装的年轻男子，无一不是满身冷厉，一看就知道绝非凡人。
一个将自己打扮成中欧骑士模样的年轻男子，冲着唐落羽眨眨眼：“小棠棠，还记不记得我啊……”
唐落羽紧紧蹙眉，接着她就听到敖玥淡漠的声音。
“原来是阎罗大帝！”
唐落羽心里蓦然一惊。
这是……阎罗王？
“呵……龙家小子！”阎罗王不屑的瞥了一眼敖玥，接着视线却是落到唐落羽身上：“当初洺儿和我乘黑船出游，就是在这里捡的你……”
唐落羽微微蹙眉抿唇，满身戒备却没有开口。
即使到现在，她依旧对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些，没有任何记忆，她不知道什么唐小棠，她只知道，自己是唐落羽。
阎罗王根本无视敖玥的存在，睥睨着唐落羽，满身冷厉：“冥河水养出的曼陀罗花灵，这种逆天的东西……当时我就说过，留不得你！”
阎罗王身上骤然迸射出杀意，瞬间，敖玥便是将唐落羽一把按在自己身后将她牢牢挡住。
“本王和龙族有旧，今日不想追责你，你小子最好给我快点滚出冥界，我要的是她。”
阎罗王遥遥伸手指向唐落羽，接着就是转身朝船里走去，冷声吩咐：“把她给我带进来。”
那个骑士打扮的年轻男子挑挑眉便是笑嘻嘻朝唐落羽走来。
“小糖糖，走吧，陛下要见你。”
斜地里一道寒风袭来，骑士男的手便被敖玥一把挥开。
“你动她试试。”
敖玥满脸冷厉看着那男人，眼中骤然迸射出杀意。
“呵……蒋，你也有今天啊……”另一个男子轻笑戏谑，落进唐落羽耳中，却宛若一道惊雷。
蒋……十殿阎君中的一殿阎君秦广王？
再一看，对面正好十个人，她心里顿时明白……这竟然，真的是冥界十殿阎君！
这是传闻中近乎成神的人物，如今……却齐刷刷出现在她面前，还有……掌管幽冥地府的阎罗大帝！
“我杀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就是还没试过屠龙……”秦广王笑嘻嘻开口，眼中却是骤然透出戾气，下一瞬，一把银色的方天画戟凭空出现。
敖玥则是眯眯眼，上前一步，竟是要主动攻上去。
“住手！”唐落羽咬牙低喊，那两人顿时微怔看过来，唐落羽上前一步：“我跟你进去！”
敖玥便是蓦然蹙眉朝她拽过来，却被她直接躲开。
回头看着敖玥，唐落羽眼神依旧没有温度：“你走吧，我们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罢，她便是转身直接朝里面走去。
敖玥顿时面色漆黑：“你是我的女人，什么叫没有关系！”
接着便是直接要跟上去，却被秦广王直接横出方天画戟挡住。
睥睨着敖玥，秦广王淡笑出声：“我就说，小糖糖当年不嫁给我，甚至都不嫁给殿下，原来看上的就是你……啧啧，不得不说，小糖糖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啊。”
敖玥没有开口，而是直接动手！
顿时，两人便是化作两团光晕，在一瞬间便是噼里啪啦打了不知多少下，下一瞬，骤然分开，立在甲板两端，两人都是微微喘息。
“难怪有脾气，原来还算有点本事……”
秦广王邪邪勾唇，正要再动手，里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都进来吧。”
秦广王面上的不羁顿时化作无边的恭顺，冷冷瞥了一眼敖玥，转身与其余九人走了进去。
此时，唐落羽已经站在船里，对面远远地，是高高在上的阎罗大帝。
只是一艘船，现在在里面看起来，却像是宫殿一般看不到边际。
身后，十殿阎君具是走了进来，唐落羽下意识回身，就看到，敖玥竟然也是跟了进来，紧绷着面色，仿佛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依旧是一身毫不掩饰的冷厉。
“洺儿捡回你，养你长大，你却将他害成现在这种样子，我原本不打算留你。”
阎罗王的声音冷冷响起，唐落羽便是抿唇蹙眉。
养她长大？
她忽然想起当初在忘川蓝桥上面看到的画面，红衣的宫洺和红衣的少女，相处的和谐无比，仿佛天生就是在一起的的。
眼中闪过一些疑惑，唐落羽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似乎还有些悲伤的情绪，即便对那些所谓的前世，她根本没有任何记忆。
如果不是她，那那些怪异的幻境，那头犼兽……还有她心里奇怪的感觉是哪里来的？可如果那是她，那为什么她没有任何记忆……难道是因为她喝了传闻中的孟婆汤？
“为了救这个龙族小子，你舍弃了自己的本体，所以，你现在没有前世的任何记忆。”
仿佛知道她的想法，阎罗王的声音响起。
唐落羽蓦然抬眼，本体？
“洺儿待你掏心掏肺，你却为了别的男人不顾生死……你说我能容得下你？”
阎罗大帝的声音满是冷厉，看着唐落羽，眼神中一片杀机……接着，好像又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杀机稍稍退去。
“也罢，如今，你在原本诞生你的冥河重生……就等于是新的一个你，所以，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活下来的机会，就把你当做一份礼物送给洺儿好了，也让他消一消被活活封存千年的怨气！”
礼物？
唐落羽蓦然抬眼：“我不是礼物！”
“哦？”阎罗王凉凉抬眸，接着就是动了动手指，站在后面的敖玥便是蓦然闷哼一声倒飞出去跌落在地。
收回手，阎罗大帝看着唐落羽凉凉开口：“……那你说你是什么？”
唐落羽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到身后敖玥的声音满是冷意。
“她是我的女人！”
听到敖玥的声音，阎罗大帝便是一声轻嗤，他视线看向旁边的秦广王。
“蒋，教教他如何在本帝面前说话！”
“遵命！”
秦广王嘻嘻一笑，银光闪过，下一瞬，他便是直直朝敖玥攻了过去。
敖玥面无表情，一把抹去唇边的血迹，直接迎上。
唐落羽面无表情看着阎罗大帝，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没有腿脚发软直接跪下去。
“我和他没有关系。”
阎罗大帝便是轻笑一声：“你越是维护他，我越是想看他被欺负！”
唐落羽蹙眉：“我没有维护，说的只是事实。”
“历……你也去！”阎罗大帝再度弹弹手指。
一身汉服的二殿阎君楚江王恭敬的朝阎罗大帝拱手，也不介意是以二敌一，径直加入战局。
十殿阎君是冥界除了阎罗大帝和冥王之外的至强者，如今，以二对一，而敖玥刚刚找回神魂，又在冥河中被腐蚀半晌，再加上阎罗大帝刚刚那一下受了伤，气势被缓缓压了下去。
而秦广王与楚江王眼中却满是亮光。
“好久没有遇到像样的对手了！”
秦广王眼中满是兴奋，招式越发凌厉！
“龙家小子，学会如何在本帝面前说话了么？”阎罗大帝淡淡开口。
敖玥在打斗中朝这边看来，看到唐落羽无虞，眼里明显松了口气，接着便是看向阎罗大帝，抿唇挑眉沉声开口，丝毫没有要收敛的迹象。
“她是我的女人！”
阎罗大帝冷哼一声，下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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