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放弃吗?一定要死才明白吗!”孙珲沉声道。
“你来这里,不仅仅是应征吧?你要做什么?”卫沙猛撑起胸膛,立即因肌肉撕裂般的疼痛而捏白了手心。
“我要做的事,凭你的本事,是无法阻止的。”孙珲望了一眼观武台上的肖甜甜,此时她已站起身来,望向卫沙的目光满是焦急和关切。
“你是为了公主而来?”卫沙一字一顿的说,长刀啪一声被拍入地下。
“对。”孙珲不再隐藏自己的目的,“我一直在找她。”
“你要追随她,还是要带她走?”卫沙喘息着问。
“当然是带她走。”
“不行!”
卫沙正要再次挥刀斩击,“当!”一声清脆的长音徐徐泛开,观武台上,卫慕衡高声道:“刀试结束,参加选拔的人退到百步外听候消息。有不退者,当场出局。”
台下浑身挂彩的双方武士群目相对,各自退后,只有卫沙与孙珲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卫沙,退回来。”卫慕衡说完话便回到椅子上,以朱笔开始勾画入选武士的名单。
卫沙的牙关跳了跳,他静默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孙珲说道:“回去吧,铁林骑不是你呆的地方。”他回头看着高台上端坐的人影,肖甜甜正向他遥遥招手,卫沙转过脸,轻轻的说:“公主是我大夏的救星,你绝不可以带她走,我已誓死对她效忠,你要带她走,除非杀了我。你还是离开这里吧,我会好好保护她的。”说完这句话,卫沙脚尖一挑,紫红色刀柄的长刀从地下钻了出来,卫沙扬手接住,翻腕收入鞘里,随着长刀龙吟,他说:“如果你坚持要带她走,那么落在地上的就不再是刀,而是你的人头。”他说完便旋风般转身疾去,再不回首。
孙珲看着卫沙消失在石台背后,心头忽然漾起莫名的感动,如果不是这场比拼,值得交一辈子的朋友吧,那忍耐经年的刀,包括他临走时的话,孙珲觉得这个人是真诚的,虽然他不明白卫沙为何会劝阻自己。当他回目四顾时,人影重重,眼前威武广阔的铁林骑校武场森然如兽。孙珲从先前的狂暴中冷静下来。
卫慕衡开始点名了,随着高亢的声音,一名名武士与回走的孙珲擦肩而过,脸上洋溢的幸福,不看也感受得清楚。
孙珲走回人群,才陡然发觉人们正渐渐离开广场。卫慕衡与肖甜甜都失去了踪影。
孙珲向一个面相和蔼的中年武士问道:“人呢?不是要选铁林骑吗?人都哪去了?”
“选中的都拿着号牌去后营领甲衣了,朋友,明年再来吧。”中年武士拍了拍孙珲,转身叹息着离去。
他竟然落选了。
“和我玩这种把戏,没用的。”孙珲冷冷一笑,转身离去。此刻他并没有注意到,罩壁之后,肖甜甜正呆呆的望着他的背景。
“甜儿,你以前认识他?”卫慕衡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我确定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但不知怎么这个人总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肖甜甜摇了摇头,转过身看着卫慕衡,“对了,刚才你没什么不选他入铁林骑呢?打得过卫沙的人,可是不多的啊。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
“这个人应该是宋国的奸细,来兴庆府刺探军情的。”卫慕衡打断了她的话,“我当然不能让他入铁林骑了。”
“啊?他是宋国的奸细?你怎么看出来的?”肖甜甜吃了一惊。
“马房的伙计,不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他骑马摘旗的那一套,应该是在军中历练出来的。”卫慕衡平静的说道,“今天比武他又险些杀了卫沙,这等本事,竟然屈身于马房做一个伙计,不是奸细又是什么?”
“还是你厉害,我竟然给他骗过了。”肖甜甜恍然大悟。
“此人对付女人才叫厉害,竟然能不知不觉取得你的信任,这才是他可怕的地方。”卫慕衡沉声道,“而且我觉得,他应该是就冲着你来的。”
“冲我来的?”肖甜甜一愣。
“对,你的事虽然只有极少的人知道,但宋人亡我大夏之心不死,其奸细无孔不入,定然查探到了你的消息,”卫慕衡冷笑起来,“哼哼,许他宋国有仙人下凡,哪知我大夏也有神女护国。宋人欲要入寇我大夏,自然会来找你的麻烦,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第333章 复河州()
“宋人当真要来入寇?”肖甜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得到消息,宋军十万已然奔向河湟,河湟如若有失,我大夏便危险了。”卫慕衡说道,“陛下已然下令,命铁林骑作好一切准备,随时出动,所以我才如此急切的要招募新人入营,但只怕等铁林骑准备好,河湟已然丢失了。”
“为什么总是要打仗呢?”肖甜甜叹息起来。
“据探马来报,宋军此次来犯,有‘铁麒麟’骑兵万人,这些骑兵之战力,和我大夏铁林骑不相上下,”卫慕衡来到肖甜甜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铁林骑人数不过五千,难以抵敌,恐怕少不得又要烦劳甜儿你出手了。”
“国家有难,我自当出手。”肖甜甜垂下了头,轻声道。
“对了,甜儿,还有个消息,探马称宋国那个护国仙人孙珲,也会随宋军前来。”卫慕衡的脸上满是关切之色,“到时候很可能会和你交手,你可千万小心。”
“什么护国仙人,仙人哪里会象他那样的以杀人害命为能,分明是个妖怪。”肖甜甜撇了撇嘴,“他这次若是敢来,我便出手灭了他,省得他为祸人间。”
“甜儿说的是,听说此次宋人出兵犯我大夏,便是此妖人暗中指使宋主下令,甚为可恨,此妖人如敢前来,甜儿千万不能放过了他。”卫慕衡趁机说道。
“这是自然。”肖甜甜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甜儿也早点歇息吧。”卫慕衡柔声说道,声音里透着一丝谄媚,但肖甜甜似乎并不为所动。
虽然他一直想和名义上是他的夫人的肖甜甜有夫妻之实,但时至今日,她仍是完璧之身,不肯和他有丝毫的亲近。
她的理由,是一旦不是完璧,她的神力便会消失,是以他虽然饱受相思之折磨,却因兹事体大,不敢造次。
“好,我去睡了。”肖甜甜点了点头,从他手中抽回了手,向大门走去。
走了几步,她忽然回过身来,看着卫慕衡问道:“今日那个宋国奸细,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已经安排人追踪下去了,能生擒的话便生擒,好问个明白,若不能生擒,便就地格杀。”卫慕衡答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恢复了统兵大将生杀予夺的威势。
“就这样了结,也好”肖甜甜幽幽叹息着,转身离去。
落日金色的光芒洒在河州城头,为每一具尸体披上温暖的抚慰。战胜者的脸上看不到笑容,宋军的将士们收拾着死去同伴们的残肢,自上空俯瞰,整个城头宋军的盔缨仿佛流动的红色海洋。这汪汪大海中却有一个空洞,任流水般的武士来去,它都不曾消失。
那是个由上百具宋军战士的尸体围聚的大圆,中心处,一个党项武士单膝跪地,移动的日头先扫过支撑死去武士身体的重剑,青色的锋刃处布满缺口,数个巨大的创口甚至已损坏了剑身的纹理,使它看上去仿佛随时都将崩裂。
日头渐渐映上死者棱角分明的脸,黑瞳遥遥望向远方,致死都不闭合。一位身材高大的宋将步进圆圈,朝死者望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在那里,白衣的女歌者被长箭钉死到了砖石中。她柔软的脖子低了下去,黑色的头发覆盖了面孔,在微风中轻轻的拂动。
宋将收回目光静默了片刻,伸手极小心的合上死者的双目。
身后年轻的护兵道:“这个党项将军真神勇,我亲眼看到他守在这里,上百人的敢死队突上来,他半步都没有退过。”
宋将轻叹道:“他走的很从容。”
“可是,可是属下觉得他应该很不甘心吧,这样剽悍的武士,还没有功成名就”
“他应该可以不做武士的。”宋将笑了,嘴角有苦涩的味道。他从死者的腰畔取下个系扣得很奇怪的革囊,抚着皮革的手像在轻抚自己的孩子。
宋将转头看着年轻的追随者,“这种革囊只有西北的农者才会用,虽显笨重,可很耐磨,皮子是上好的牦牛皮,吐蕃人的领地才有出产。”
阳光照在宋军战士脸上,看不到一丝皱纹,“这和他走得从容有什么关系?属下不懂。”
宋将看着远方城头飘扬的白衣,昨天夜里那个娇弱的女子曾一直在那里吟唱,鼓舞士气,他挥了挥手说,“等你长大些,就懂了。”
仿佛有种抑郁压在胸口,他接着说,“其实,还有个原因。我本是农户,所以才知道他原本的身份。”
听到宋将说出自己的身份,年轻的护兵愣了一愣。
“岳将军你曾经是个农户?”
“是啊,那时候的天空,很蓝,很大。”岳飞的眼睛里忽然焕发出异样的神采,过了许久,他才说,“我父亲虽只是农户,但却教我好好读书,又许我习武,那时的日子虽然平淡艰苦,但却温暖”他扬了扬手,修长的指节发出阵阵声响。
岳飞没有继续说下去。又过了很久,他忽然笑了,抬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军吗?”
“为什么?”
“那天夜里也很黑,让篝火点亮了天空。那天我和上千个应募的壮士奔向一个地方,在篝火下,一个将军站着。大家围火歌唱的时候,他走到我身边,和我说了一些话,后来他忽然站起,在千万人的莫名中竖臂纵切,大吼道:‘赤心报国!誓杀贼虏!’”
“他用无匹的勇气来询问,我知道他是询问大家,可我觉得那只是对我一个人在吼。”
“我站了起来,回应他”
“赤心报国!誓杀贼虏!”小伙子抢先吼了出来,然后挣着血脉搏起的脖子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是的,就是这样。”岳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从那一刻起,都无法离开了。”
岳飞忽然想起什么,向周围的士兵问道:“你们谁知道这位党项将军的名字?”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日光这时候闪过了天际,黑暗中即将碎裂的重剑上,几个夏国文字忽然无光自亮,耀眼如炽。
第334章 雨尘之忧()
岳飞看不懂夏人发明的这种蕃文,但他知道,那可能是这个党项将军的名字。
副将叫来了一个向导,向导粗通夏国文字,看过那把重剑上的文字后说,这文字是一个夏人名字,叫作野利孝荣。
岳飞看了看死去的党项将军,将那把重剑放在了他的身边,而就在他将剑摆在尸体的手边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了一声长啸,剑突然碎裂了。
岳飞熟悉这啸声,心中惊喜不已,他转头循声望去,看到了孙珲展翼高飞的身影。
孙珲急速的向城头降落,岳飞看到孙珲的手中竟然有两个奄奄一息的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看到孙珲到来,宋军将士们无不高声欢呼起来,孙珲落在城楼之上,将手中的两个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挥手向将士们致意。
“您这是……从兴庆府来?”岳飞看着摔晕在地上的这两个明显是党项人模样的人,有些吃惊的问道。
“对。”孙珲点了点头,接过一名护兵送上来的皮囊壶,喝了几口水,指了指地上的两个人,“先把他们捆起来,然后好好讯问,这两个人是西夏铁林骑副统军卫慕衡派来杀我的杀手,也是他的亲信,知道不少有用的东西,我简单问过。你一会儿再详细审问下,记得把他们的嘴先堵上,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岳飞一惊,立刻命人上前将那两个昏迷不醒的党项人捆绑起来,以布巾塞口,然后拖了下去。
“这个卫慕衡,竟然能识破您的身份,还派出了杀手,可见是个干练之人。”岳飞说道,“卫慕氏一族为李元昊所灭多年,此人竟能幸存,并担任这样的要职,显然很受夏主信任和赏识。”
孙珲听了岳飞的话,点了点头,卫慕氏一族在西夏世代显赫,仅比李氏家族的拓拔氏稍差,并且李元昊的身上就有一半卫慕氏的血统——其母名卫慕双羊,北宋景祐元年(1034年),李元昊的亲娘舅卫慕山喜因反对李元昊称帝建国与宋分庭抗礼而被李元昊处死(和宋太祖赵匡胤的“黄袍加身”不同,李元昊是强逼着党项人全族来拥戴他称帝,只要有人反对,一律砍头,无论是谁。卫慕山喜智勇兼备,忠心耿耿,一直是他的左右手。但帮着他打仗,和帮着他建国是两码事,卫慕山喜严重地心里没底,于是忠心发作,不断劝戒,要他千万别造反,结果被杀),又将卫慕氏全族不论男女老幼尽数绑上石头沉入黄河之中。回过头来,李元昊手捧一杯毒酒,来到母后卫慕双羊的寝宫,跪在母亲跟前,手捧毒酒递上,道:国法难容,难以尽孝。卫慕双羊接过毒酒,一饮而尽,在儿子面前毒发身亡。至此,卫慕氏全族只差一人即被尽灭。
李元昊的嫡妻是亲娘舅卫慕山喜的女儿,年纪比他大上一点,是他的表姐,卫慕山喜“谋逆”事发时,卫慕氏有孕在身,李元昊没有杀她,而是将她打入了冷宫幽禁起来。不久后,卫慕氏生下一子。此时李元昊的另一个妃子野利都兰冒了出来,向李元昊进谗言说卫慕氏生的儿子不像李元昊,李元昊顿时大怒,将卫慕氏母子二人一并处死。至此,卫慕氏全族尽灭。
但现在看来,李元昊并没有把卫慕氏一族全都杀光,还是有少数人幸存了下来,并且在几十年之后,卫慕氏有后裔重新取得了李氏家族的信任,荣任高位,这个卫慕衡就应该是其中之一。
尽管这个卫慕衡很有才干和智谋,但孙珲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孙珲最担心的,是肖甜甜。
他已经从那两个被他擒住的杀手口中知道了一些她在西夏的情况,她现在西夏的地位,可以说等同于自己之于大宋。
一想到她有可能成为自己在战场上的对手,孙珲便揪心不已。
但在岳飞和宋军将士们面前,他绝不能将自己的担心表露出来。
“最近战况如何?还顺利吗?”孙珲问道。
“我军一路势如破竹,夏军可以说不堪一击,并不象传说中的那样能战,今天算是遇到了些顽抗。”岳飞对孙珲说道,“不过此河州守将野利孝荣勇则勇矣,并不擅用兵,我军只用一天一夜,便将城池夺下了。”
“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情况?”孙珲注意到了那名死去的白衣女子,皱了皱眉,又问道。
“这个女子……应该不算吧?她只是在城头歌舞,鼓舞士气,为我军箭矢所伤,不治身亡,”岳飞想了想当时作战的情景,答道,“别的也没有什么。”
在岳飞看来,这个女子在战斗中起的作用并不大,虽然有几个党项武士为了保护她而拼死战斗,但对河州城的最终结局并没有什么影响。
“大军一路前行,可遇到过黄沙雨尘(沙尘暴)?”孙珲问道。
“没有。”岳飞有些奇怪,不明白孙珲为什么要问这个。
宋军攻入河湟之地后,一路上也遭遇过几次风沙,但在习于风沙的西军将士和岳飞等人看来,这都是很正常的,况且军中有熟知西北地区天气的向导,遇到风沙之前都能提前预警,使大军做好准备,因而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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