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的。”
荀采低声回了一句,便放下右手,拿起案几上的毛笔,在帛画的脸部填充起来。
第89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鼻子挺像啊!我不是厚嘴唇,你摸,薄的呃,不小心张嘴了,真不是故意的。”
“嗯。”
“女荀你手好白,好暖。”
“德然”
“好吧,虽然是事实,但我不说了。眉毛没这么粗,你再换一张吧墨水还能擦掉?这么神奇!仙子神力啊。”
“贫嘴。”
“我下巴那有一颗痣,很淡的,下巴左边一点,再左边一点,对,就是那里!怎么不点上?”
“妾身知道就好了。不加。哪有人画脸还加痣的,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点上去,也无伤大雅。”
“你明显就是不想加,外貌协会啊!”
“外貌协会?”
“就是光看外表,不看内心。呃,我自己组的词。如同商会”
“商会?”
“呃,商人聚在一起讨论为商会,也是我自己组的这协会,类似文会。一群志同道合之人聚在一起谈论相貌。士人不是都这么做的嘛,谁相貌好,便像是出色了几分。我便取了个‘外貌协会’,你定然也是里面的。”
“唔,德然还真是奇思妙想。妾身算是吧。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一直忘了问了,为什么你这么喜欢‘唔’?”
“妾身习惯了啊,思考的时候偶尔就会发出来要改吗?”
“不用,很可爱。”
“德然!”
“好吧,说说爱美之心。话说我也爱美,想必女荀应该是仙子下凡了。”
“可妾身其实长得很丑呢。”
两人说了许久,荀采说完之后便扭头打量着画上的人物,看着画上的男人五官端正,相貌英俊,心中微微甜蜜。
“要不,我也摸摸?丑不丑还得看我怎么看对吧?”
“妾身看出来了,德然是外貌协会与青楼雅舍协会的。一言不合便要动手。”
“君子色而不淫,你也说过啊。”
刘正笑了笑,随后就见荀采突然沉默,紧跟着,她双手按在帛画上,沉默地用纤细的手指指尖摩挲着画上男子的脸庞。
刘正似有所觉,望了眼漏刻,意犹未尽地叹道:“快到辰时了啊。与女荀在一起,果真是度年如日。”
“爹爹叫我了”
荀采微微吸着气,方才的打情骂俏转瞬又伤感起来,哽咽道:“德然,妾身说的话,你且记在心中。原本此次妾身是要你详解那声母韵母,既然你来晚了,便不要!”
感受着敲门声重了起来,身体开始快速消失,荀采惊慌失措地捧住刘正的脸,感受着轮廓与温度,快速道:“德然,记得,妾身等你,等你教我幽州话,便是不为声母韵母,往后妾身也是要活在那”
“我”
看着荀采消失在原地,刘正呐呐开口,有些失落地继续道:“知道。”
而下一瞬间,眼前的场景骤然一变,又迅速定格下来。
等看清楚梦境变出来的院落,刘正突然脸色古怪起来。
他扫了一眼,下意识地选中一间房间推开门去,随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里面真的有人!
还是本不在梦境范畴之中的人!
卯时刚过半刻,张飞醒了过来。
此时天光大亮,周围的人也都醒了,张飞下意识地望过去,见霍奴还在,并且双目紧闭像是在熟睡,松了一口气。
他擦了把脸,扭头望向接替他守夜的关羽,就见关羽坐在一旁,一张红脸极为严肃,右手紧紧握着长须,青筋暴起,像是要将胡须扯断一般。
“二哥,为何脸色如此之差?”
张飞一边问着,一边拄着蛇矛站了起来。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这一瞧,却也意识到关羽沉默严肃的原因,一颗心顿时凉了大半。
与关羽接班之前,他还特地在附近巡逻过,一百三十二人一个都不少,但此时再看,原本铺开去的火堆旁边,已经空了大半,只留下一堆堆灰烬,也像是早已凉透了。
张飞目光瞬间就红了,“二哥”
“我故意假寐,看着他们走的。”
张飞怔了怔,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关羽拿起青龙偃月刀站了起来,正色道:“既然不愿跟随,总不能谋财害命。那些武器,便当做了场善事。走吧。”
“二哥,我等去哪里?”
张飞目光含泪,脸色苍白道:“再走下去,便真的什么人都没了!”
“那便诈降,杀了程志远。”
关羽拍了拍霍奴的脸,霍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愣了好久,随即瞪大了眼睛骂道:“渣滓!为了逃命,竟然敢扔下某嘶!”
他边喊边抬了抬脑袋,眼前突然一黑,脑袋一沉,顿时又挨在地上,连带着伤口都被磕到,疼得嘶声不止。
关羽却突然一怔,回想着刚刚拍脸时感受到的温度,忍不住手背贴在霍奴的额头,随即收手如电,猛地后退几步,“伤寒?”
霍奴还要骂那个弃他不顾,害得他头破血流的叛徒,当即闭嘴,随即感受到浑身酸麻疼痛,面庞滚烫,顿时脸色苍白无比,欲哭无泪道:“瘟、瘟疫?救我!救我啊!”
这一声呼喊,不少人顿时站起,望了过去。
有人脸色惶恐不安,也有人目光闪烁,脚步渐退,更有人望向关羽张飞,神色或是警惕不安,或是担忧凝重。
“二哥,你”
张飞如置冰窖,整个人汗毛耸起。
“别靠近我。”
关羽大喝一声,一张红脸愈发严肃。
他低头看着霍奴六神无主地大喊大叫,蹲下身,拍了拍霍奴的手臂,“你放心,某一定救你。先别说话,多休息一下。”
这个动作,顿时让不少人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真,真的?”
霍奴将信将疑,目光含泪。
“关某已经碰你了,往后便是你我同吃同住。你且安心。我定然会救你。”
关羽安抚道。
视野中,不少人脸色胆怯,还有人趁机逃走,霍奴呆望了几眼,望着其中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仓皇的逃走,感受着额头的疼痛,咬牙道:“你说的,你一定要,要救我!若你治好我,我便给你当牛做马!霍某,霍某说到做到”
他说到最后,痛哭流涕起来:“霍某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霍某不是说说而已!二东家,你一定不要扔下霍某!等治好我,霍某能够在故安再给你弄到一些人来!便是此行过去杀那程志远,杀那五万蛾贼,老子都不带怕的!”
“什么?杀程志远?五万蛾贼?”
“莫不是我们不是来练兵的?”
“我们是去杀蛾贼的?昨夜的事情莫非”
“五万?我们多少人昨夜又死了这么多人,原来是他们引出来的?你娘的!老子不干了!”
霍奴这番话后,顿时引起周围一连串骚动。
张飞脸色发黑,捏紧了长矛,大喊道:“都给老子闭嘴!”
“怎样?别以为我会怕”
见张飞瞪眼过去,那出声的人立刻扔下武器,大步朝外走:“行,你厉害!老子自己滚蛋!武器还你!也算卖给你几天劳力,不欠你什么!”
“别走!”
周宇闻言顿时想要拦住,随后就见越来越多的人扔下武器离开。
他一个个阻拦,几次三番被人推开,随后连郭宵也开始拦人,却被他兄弟重重推到在地,那推他的兄弟大声咆哮道:“姓郭的,你他妈白痴啊!老子是来求口饭吃的,不是去送死的!五万蛾贼,就咱们这些人?!再说他们还有伤寒,你他妈想死,也别拉上”
“都给老子闭嘴!谁要敢走,别怪老子杀人了!”
张飞目光通红地大吼一声,随即冲向拴在一旁的马匹。
“益德!”
关羽伸手想拦,随后急忙又抄起青龙偃月刀,横在张飞面前,背过头去,“别冲动!”
张飞情绪激动地大吼道:“二哥!你别拦我!”
“你听我说!”
嘭!
关羽猛地拄刀跪下,面向众人,抱拳大喊道:“诸位兄弟,听某家一言!”
有人留步,也有人头也不回地继续迈步离开。
“二哥,你这是作甚?给这些无胆鼠辈下跪”
张飞想来搀扶,随后被关羽一刀打飞出去,“别靠过来!”
“二哥!”
“你让我说完!”
关羽回想着刘正之前所说的话,大喊道:“关某自知之前有所隐瞒,对不起诸位兄弟。如今给诸位跪下,也并非妄求诸位留下与我等抗贼!只是有些话,关某希望诸位能听完再走!某感激不尽!”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停下脚步。
张飞也怔了怔,不明白关羽要干什么。
关羽顿了顿,正色道:“如今汉室式微,又有蛾贼作乱,关某自知得了我大哥三弟的便宜,才能活得好一些。要不然,也必然与诸位一样,卖命存活,或许比诸位还要活得差一些实不相瞒,关某此前杀过人,逃到涿”
“二哥!”
张飞大声打断,唯恐此事传了出去,让关羽沾染衙门的麻烦。
“话已出口,哪里还能收回去?你若还认我这个二哥,就别插嘴。”
张飞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只是思及关羽连这种事情都说了出来,一定是因为感染伤寒萌生死志,不免心中悲怆。
第90章 三件事情()
“关某说起此事,便是自认问心无愧。昔日地方豪强霸凌乡人,某家若是不杀,心意难平!”
众人微微皱眉,却也对关羽杀人一事有些释然。
“此后关某便被官府通缉,辗转到了涿郡,这一呆,便是数年之久。待得蛾贼造反,某家偶尔便想着,身负命案,与其东躲西藏,将这一条烂命活到百年之后,不若凭着一身武艺上阵杀敌,活他个风风光光!”
关羽神色激动,感受着身体渐渐脱力,像是伤寒发作,不由目光红润,“可杀人是要偿命的,进了军营便要录入户籍,若关某投军,必然是自投罗网。所幸遇到了我家大哥与三弟,关某重获新生,得以报国有门,也遇到了诸位兄弟。”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关某之前只是个鲁莽匹夫,直到遇到大哥,才了解到什么叫做大义。而此前与诸位一同劳作,也体会到兄弟情深。只是时间太过仓促,农庄之内忽有蛾贼混入,被我等用计揭穿,便扬言攻打涿县,屠尽庄内。”
霍奴望着众人打量过来的眼神,畏畏缩缩地转头面向地面。
“关某与我三弟念及大哥受伤,又懂大义明事理,还是汉室宗亲,绝不能死。情急之下,便托词出来,假借练兵之名带着诸位前往抗贼。也是因此,都来不及将我大哥所说的大义告知诸位。今日趁此机会,关某便说上几句,还得多谢诸位留步之恩!”
众人不免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刘正有些好奇。
郭宵捏紧了手中的长枪,想起面对刘正时对方一身古里古怪的本事,又想起对方面对霍奴背后的五万人,竟然还敢放狠话,最后还说出“回头等我破了你家渠帅,你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归降”这等言辞凿凿的话,心中不免五味陈杂。
周宇也想起自己之前要杀了刘正,而他被安排到农庄之后,刘正至今没有过问,虽然心中还是对刘正略有芥蒂,但也凝神聆听起来。
张飞神色复杂,望着眼前人员凋敝的境况,愈发思念刘正了。
“大哥说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关某自认没有理解错,意思便是国家昌盛与败亡,与每一个人都有关系。大家也都有责任。”
见有人皱眉,关羽急忙道:“但此话并非是说我等败坏了大汉江山。只是说我等身在大汉,乃是汉室子民,如今大汉式微,我等未必没有责任。”
众人还是眉头紧皱,却也等着关羽解释这句话和大义的关系。
“大哥说了,人虽分三六九等,原本各安其职,那便是在做好事,便是在维持大汉的安稳长存。可如今蛾贼造反,妖言惑众,那些信徒受其蛊惑,被领着烧杀掳掠,便是好坏不分,在坏我大汉根基。”
有人开口道:“此事我等自然知晓。我等投靠三位东家,虽说也有填饱肚子的想法,也是为了平定内乱,不要让那蛾贼继续祸害乡里。”
“我倒是为了捞些功劳呵呵,心中自然明白蛾贼所作所为是错的。”
“某、某家没想这么多,便是当初在定兴郊外见过二位东家勇武过人,觉得跟上这样的东家,足以保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关羽听了片刻,磕了个头,抬头继续抱拳道:“诸位兄弟心中仁义,某家自然知晓。关某只是想让大家明白,蛾贼所作所为是祸国殃民,他们烧杀掳掠,恍如蝗虫,并非是真心实意为了天下,只是单纯地泄愤,是为了造反而造反,或是为了自己有权有势而造反,却不会去想怎么治理攻略的城池,还百姓安平康乐。”
霍奴闻言,面庞微愕,随即露出一抹愧疚之色。
“只是,诸位兄弟也该明白,如今蛾贼势力极其庞大。某家这几日在农庄内也听南来北往汇聚于农庄的兄弟们说起过,七州二十八郡,俱在蛾贼屠刀之下。而朝廷仓促应敌,再怎么招募兵马,也绝对不如蛾贼势力强大。也就是说,我等再怎么聚集,都比来犯的蛾贼人数要少!”
关羽说完,众人齐齐表情一怔。
关羽继续道:“何况与诸位兄弟一般想法大有人在关某并非是说诸位贪生怕死,只是家中尚有老母妻儿需要照顾,亦是人之常情。只是,抗贼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比蛾贼多,但蛾贼必须平息,要不然我大汉江山只会满目苍夷,生灵涂炭!”
众人脸色微微动容,张飞也隐隐猜到关羽接下来会说的话,握紧了蛇矛脸色悲愤。
“大哥之前跟关某提到了隐王陈胜。在关某看来,隐王其实与蛾贼无异,都是造反,都是要被镇压的。唯一的区别,就是隐王并没有闹腾多久就兵败而亡,而蛾贼波及了整个中原。但大哥也说了,隐王做对了一件事情,也就是这件事情,让他得以封王——他是第一个反抗暴秦的,冒天下之大不韪,虽千万人吾往矣!而此后,他虽身死,恰好遇到了高祖皇帝英明神武,集结能人异士,推翻暴秦,为我大汉子民谋求安定平和。”
关羽咽了口唾沫,“而如今,对比隐王陈胜,关某足以判定,怙恶不悛的蛾贼乃乱国之贼,而非隐王那般义士!所以,关某便是孤身一人,也会效仿隐王,为了江山社稷,百姓安康,乃至为了往后还有人会做反抗蛾贼的事情——虽千万人,吾往矣!”
众人呼吸齐齐一滞,纷纷对关羽投以敬佩的眼神。
但也有人好奇不已,关羽都说到这种份上了,不会也是想拉着他们一起投身这种大义吧?
下一句话,却让众人齐齐一愣。
“关某自知诸位兄弟都有难言之隐。不过无妨,只是祈求诸位几件事情。第一,待得关某身死之后,记得将关某独自前往杀敌”
“独自?你将某家置于何地!”
张飞大吼一声。
“一时失言。”
关羽心中一暖,笑了笑,继续道:“将我等杀敌的事情述说给旁人,名声只是小事,关某只想让更多人反抗蛾贼,若有有志之士慷慨赴死,我等今日此举,也算值得了。”
“第二,还请诸位宣扬蛾贼的不是也不用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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