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让他询问城门士卒便可,待我醒了,也会派人前去城门打点,再专门遣人等候二公子。还不知道二公子相貌打扮?”
“二哥善于骑射,弓箭不离身。长相唔,他唇上有颗小痣,左耳附近也有一颗。算是异于常人的地方。”
“在下记下了。”
刘正点点头,目光微闪,善于骑射吗?
荀采左右望望,苦恼道:“既然公子也不知这梦境缘由,妾身却是有些失礼了。若是公子有了良配,妾身还夜夜在梦中与公子相聚,便是狐媚子也似。”
这番话出口,荀采心跳也不由加速。
她心中未尝没有打探刘正是否娶亲的意思,毕竟这梦境实在太过诡异,若是长此以往,还不如直接嫁给刘正算了。
反正刘正是汉室宗亲,又是卢植门徒,眼下又要带兵打仗,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想来只要不是做妾,就凭刘正的身份,家中一众叔伯兄长也不会当面反驳,她也好心安理得地夜夜与刘正在梦中相会。
刘正倒也听出了荀采的意思。
恐怕是个女人,夜夜与陌生男子在梦中相会,也会感到羞耻,说不定荀采现在想得就是破罐破摔,好避免内心的复杂情绪。
眼下有系统安排,再想起昨日自己说的“随意一些”,刘正虽说有点害怕耿秋伊的事情被荀采知道让她内心抗拒,只是真要娶了荀采,谎言也终究有拆穿的时候,当下也坦然道:“不瞒荀姑娘,家中尚未娶妻。不过我快去打仗了,爹娘怕我有个闪失,已经纳了妾。说起来,这妾与近几日的事情还有些关系。”
刘正把耿秋伊的事情说完,荀采刚刚听闻刘正纳妾而皱起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心有戚戚道:“那耿家的婶娘叔嫂们着实不像话了。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侄子也是子。如今耿家无人做主,应当齐心协力,共同辅佐耿家公子主持家事,怎能侵占家产,坏了耿家延续的根本耿姑娘以身相许报恩,气节可嘉,公子从善如流,也是孝子呢。”
刘正忍俊不禁道:“在下可记得人性本恶乃姑娘先祖所创。姑娘怎知我不是色心大起,难以矜持?”
“公子可不要曲解了先祖的话。人性本恶,是以教学向善。如今公子对妾身坦诚相告,对父母孝义有加,对朋友仁义相助,都是大善之举,受到了教育的好处。”
荀采笑了笑,“况且,食色性也。妾身能懂,公子不必自污。”
刘正心中一荡,忍不住顺杆往上爬:“荀姑娘既然懂可曾想过婚配?不知在下在姑娘心中是何形象?”
“”
荀采只觉得脸庞火辣辣的,一颗心小鹿乱撞,内心还有一丝丝因为矜持想要怒骂的冲动——也就只有那么一丝丝。
何况眼下避无可避,若是说了重话,一旦两人往后梦中还要相见,恐怕便会尴尬许多,荀采也只能干笑道:“公子真的在自污了。耿姑娘刚入公子家门,公子还当细心呵护才好,莫要沾花惹草。”
这番话看似在帮自己找理由,却也已经说明荀采介意自己三心二意,刘正也只能往后徐徐图之,暂时按捺下非分之想,莞尔道:“在下近来与一帮糙汉子插科打诨、胡言乱语惯了,逾礼之处,还望荀姑娘海涵。”
“公子能当妾身不是狐媚之人,妾身便感激不尽了。”
见刘正识相,荀采暗自松了一口气,又提点一句自己没有勾引他的意思,随即望了眼身后的刻漏。
一看两人还得在此度过几个时辰,要是刘正时常开这种玩笑,她也难以招架,荀采急忙找话题道:“刘公子,妾身方才也想了一下,若是寻常时候,做了梦可难说还能记得。可妾身出了梦境,梦中景象铭刻在心,不提你我相遇这等诡谲之事,此处倒真是个学习古今,钻研学问的好地方。”
荀采说完,变出一个竹简,笑道:“而且妾身发现,凡是我所看过诗文词卷,皆能出现在梦境之中,无一字之差唔,说来好笑,妾身发现的时候,还奢望能复原诸多古书,后来尝试许久,才知道能变出来的,都是妾身此前看过的,有一些都是当年背过的之后忘记的,到了这里竟然也能全然恢复过来。”
刘正一怔,随即扫视一圈,脸色古怪起来。
按照荀采的描述,这不就是一些修真中常出现的修行空间吗?
主角在空间中修习各种秘法,然后到现实世界去逞威
只不过对于荀采来说,去现实中争强好胜、抛头露面的方式显然并不是适合,可单纯的依靠梦境学习,她的学习时间等于比别人多出一倍,再往后几年,她得有多恐怖?
再换个角度,从刘正这边看来,等于是原本的老爷爷系统精灵替换成了生活在同样一个时代的荀采,虽说荀采不一定比那些金手指厉害,可怎么说都是荀家出来的人,到时候凭着梦境再吸纳百家之言,完全碾压大部分士人啊!
而且士族藏书百万卷,有这样的依仗,荀采又能将看过的东西一字不差地显示在梦境中,这不是给他创办私学提供免费藏书吗?
恰好他现在一条腿需要恢复,闲着无聊正好回忆着把这些内容写下来,不会的时候等晚上继续进来找荀采问,不就可以盗书于千里之外?
另外,刘正现在已经掌握武技,却没有像关羽拥有拖刀计这种攻击性特技,他叫黄恬来回奔跑,其实也存着偷学百鸟朝凤枪为己用的想法,眼下在这里,他也能磨炼枪法,自创一些实用的招式!
再进一步说,刘正身负化境枪法和化境拳法,在梦中教教荀采也完全可以啊,毕竟现在世道太乱,有拳脚傍身,也能让她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一想,刘正激动不已,问道:“姑娘看过多少,能与在下分享吗?在下以往在卢师门下学习,虽是努力,却终究有心无力,还有许多不解之处。恰好遇到天赐良机,又有姑娘在身边可以解惑,也可发愤图强,更进一步。”
这年月士族对于书籍典策大有垄断之意,对于分享书籍也有严格的把控,刘正提起卢植,也是想给自己贴上寒门士子的标签,以便于荀采能够乐于分享那些书籍。
只是刘正不会知道,就算不提卢植,荀采也有心找点事情分散他对自己的注意力,闻言抬袖一挥,笑道:“说起来,妾身还从未算过自己看过多少书呢。让妾身想想,往后若是这梦境还在,你我便互相查漏补缺,共同进步。想来术业有专攻,妾身虽说读书不少,却也不求甚解,不解之处,还得刘公子不吝赐教。”
“姑娘谬”
刘正还想客气客气,随即目瞪口呆,嘴角连连抽搐。
只见身旁开始堆砌起密密麻麻的竹简,荀采还在那边嘀咕:“京氏易、九章算术、中侯唔,郑大家还注解过什么来着?哦,尚书大传、乾象历。还有历代先祖的词赋、注解,劝学、仲尼”
“荀姑娘。”
见荀采兴致勃勃,刘正望着已经铺满了半个房间的竹简,有些无语。
“啊?公子稍等,妾身再想想。”
“荀姑娘,再变就没有我们站脚的地方了足够了。我们一本一本看吧。”
刘正望着整个房间被竹简填着骤然高起半个膝盖的场面,使劲咽了口唾沫。
幸亏这些不是荀采本身背下来的东西,要不然这小姑娘的知识量,估计比博古通今自创学派的郑玄都差不了多少。
只是刘正也两眼放光,这简直就是个小型图书馆啊,等把这些东西抄出去,绝对能够派上大用场!
“啊!”
荀采方才也是兴致勃勃,此刻才反应过来,急忙抬手一挥,只留下两卷竹简,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妾身失礼了。方才兴之所至公子海涵。”
到底还是有些小姑娘的天真烂漫,在这任凭她为所欲为的梦境中,想来也是起了玩心,刘正这样一想,笑道:“无妨。若是我有这样的能力,说不定也会如此。只是姑娘饱读诗书,着实让在下汗颜不已。”
“公子谬赞了。便是曾经看过的,有一些其实我都忘记了,只是在此能显示出来。”
见刘正包容自己的胡闹,荀采内心松了一口气,拿过一卷竹简递给刘正,“公子,这是劝学,恕妾身无礼,虽说最了解的莫过于荀家的典籍,但还是希望能够听听公子的理解,公子若是看过,也当温故知新,等吃透之后,你我再继续如何?”
“自当如此,多谢荀姑娘赐书。”
这番话等于是要考校,刘正心中明亮,接过竹简只看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定计,笑道:“请荀姑娘赐在下一支笔和与本卷相同的空白竹简两卷。”
荀采变出笔与竹简递过去,刘正就对比着竹简,在空白竹简上动起笔来。
只是等她第四次琢磨完劝学,确认自己再无遗漏,刘正还在那里写写画画,虽然已经写到了第二卷。
荀采望了眼漏刻,时间竟然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她微微蹙眉,轻声唤道:“公子?”
“哦,荀姑娘稍等。毛笔写来比较麻烦。再过片刻,让在下想想还有什么遗漏。”
荀采又等了好久,直到她都开始怀疑刘正是在拖延时间,其实并无真才实学,刘正放下笔,长吐一口气,把写满的竹简递了过去,笑道:“好了,还请荀姑娘过目。”
第54章 这邪中的好啊!()
荀采疑惑接过,随即皱了皱眉,第一卷竹简上的劝学与她变出来的劝学并无太多不同,唯一的区别是原本用来断句的短横三角等标点符号,变成了一个个小圆圈和弯弯扭扭的小豆芽。
荀采读着句子,对比符号,似有所悟地继续看下去,等翻到第二卷,就见到一大群注解,而且注解中还出现了极其多的从未见过的标点符号:
“。”句号:陈述句结束符号。
“,”逗号:常用符号,句中用。
“?”问号
看着密密麻麻的注解,荀采心中慢慢激动起来,尤其是她回忆着各种话语意境,总能在其中找到匹配的符号,虽说注解之处还有含糊其辞的地方,但这一套标点符号已经算得上极其系统全面。
等仔仔细细看完之后,荀采激动道:“公子,你”
她突然脸色一变,就听刘正的身体开始消散。
“荀姑娘,有桌椅响动,恐怕在下要醒了。明日再叙吧。”
刘正笑了笑,听荀采的语调就能知道这套标点符号绝对富有冲击力,心想这桌子倒是碰的凑巧,正好打断在最关键的地方,想来荀采绝对不会再想中邪的事情了。
果然,随后他就听见荀采语调飞快地喊道:“公子,明日,明日还请公子速来,妾身亥时就等着”
看着刘正消散在梦境中,荀采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突然心里空落落的。
她扭头望了眼漏刻,才丑正两刻,是耿姑娘吗
想到这里,荀采望着两卷竹简,一时没了兴致。
好半晌才回过神,想着自己竟然会产生这种轻浮的想法,荀采拍了拍脸,拿起毛笔一边临摹竹简,一边低声道:“得抓紧时间记住,等等告诉爹爹明天再向刘公子讨教。”
刘正醒过来的时候,模模糊糊中,耿秋伊已经穿戴整齐,抱着换下的被子,点了油灯将要出去,“秋伊?”
“公子醒了?公子恕罪,妾身是想出去洗漱,顺便洗一下弄脏的被子,谁想”
“洗漱?什么时辰了?”
“丑正二刻。”
“这么早洗漱干什么?你睡够了?才一个时辰吧?”
刘正怔了怔。
耿秋伊有些紧张道:“妾身是想等公子起来了,再伺候公子,何况,妾身没梳过妇人髻,还得”
刘正心头一暖,笑了笑,“不是如厕就回来吧。”
“哦。”
耿秋伊迈着有些别扭的小碎步又乖巧地坐到床上,才刚放好油灯和被子,刘正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耿秋伊哆嗦了一下,缩在刘正怀里一动不动,“公子,妾身灭一下油灯。”
“不用了。外衣脱了,穿着内衣睡吧,我不做什么。”
“哦。”
耿秋伊脱了衣服,躺了进来。
刘正望着她一张略显青嫩的脸在尚未褪去的潮红,眼睛还有昨夜逢迎时落泪红肿的痕迹,把她抱进怀里,笑道:“伺候我什么?我就是腿受伤了,到时候帮我递两盆水,扶着我如个厕,平日里帮我娘打打下手,其他也不用你服侍对,到了床上还是需要你的。”
“公子。”
耿秋伊瞬间面红耳赤,缩进刘正怀里。
“今日刚破身,腿脚都不方便,还起来,你这样我娘也不会让你干活的。而且你起这么早,当自己在我这里是个丫鬟?我昨夜怎么说的?”
“妾身明白了。”
耿秋伊心中一甜,想起这两日人生的大起大落,抿着嘴有些哽咽道:“公子真好。”
见耿秋伊目光含泪,刘正抱紧她,叹了口气。
汉代虽然没有像后世理学出现之后对女人那样苛刻,但大多数时候女人还是附属地位,更不像一千八百年后思想开放,男女平等,连带着女子出嫁的要求都开始高了。
刘正前世没车没房,条件不高,面对喜欢的女生也有些自卑,谁能想到来了这里之后,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让耿秋伊满足的说自己是好人。
如今两人已经同床共枕,耿秋伊也不可能发什么好人卡,刘正有些满足于耿秋伊的乖顺,见她眼泪越来越多,疼惜道:“可是想起了什么?”
“想起昨夜了。那些人冲进来,杀人,杀了很多人弟弟、妹妹们,很多小孩子连反应都没有就死了,还把几个婶娘,嫂嫂压在身下那些畜生,连七八岁的小妹都没放过”
耿秋伊身躯战栗起来,“我是被奶娘藏进床底下的,但有人冲进来了,奶娘为了不让人发现我,就奉承了那个男人可那个人就是个畜生!我听到奶娘惨叫,然后血滴到床下了紧跟着就是一把刀,接连捅穿了床三次,我没有喊,可是也已经哭出来了。奶娘像是听到了,就一直喊,一直喊,一直喊到我不哭了,她也没力气了她就那么死了。正好公子的二弟和县令冲进来了。”
“那个人还活着吗?”
刘正脸色一肃。
“死了。妾身听到他就是王县尉,然后被公子的二弟一刀砍了可妾身害怕。等县令把耿家清理干净之后,才发现有几名嫂嫂婶婶自缢了。其他整个宅子里的人都像是有点疯了。后来嫂嫂进门,跟她们说叔伯的安葬处,还有葬礼从简,那些婶娘嫂嫂就开始骂人,又哭又骂,还砸东西,什么错都怪在嫂嫂和家兄身上。没人想明白,那些人本来就是来对付耿家的啊为什么家兄死里逃生,就成了被怪罪的人?”
耿秋伊语带哭腔,搂住刘正,“公子,妾身是被赶出来的可是,妾身也心存让公子庇护的想法。妾身实在没办法了,那个家已经不是家了”
她擦着眼泪,“妾身保证,往后会好好伺候公公婆婆,公子对妾身一家都有恩,妾身一定”
“我知道。不用保证,我知道的。”
刘正摩挲着她的头发,抱着她颤栗得像是小动物的身体,正色道:“你放心,往后我不会让身边的人再发生这种事情了。那些想法错的,我不知道能不能都矫正过来,但是我会慢慢告诉他们是是非非。这个是非,不一定对,但至少给他们思考的能力,让他们藏好心中的那把刀。”
“公子”
“睡吧。别想了。会过去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