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越来越清晰,那嘶哑无力的话,此刻却恍若一名高手出招举轻若重一般,令得中年人的神色越来越严肃。
“除了收拢兄弟们的尸体,其他的自然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河道需要清理,城内外都需要清理、消毒。这些事情,府衙那边会出粮出材料,粮食可能不多,但大家举手之劳,等刘某的时候帮帮忙应该没事吧?还有,想留下来,亦或走的,总不能没有活计这几日比较困难,昌平百姓可能也不了解诸位,我等得先让昌平的百姓们适应适应诸位,此番府衙会从中搭桥引线,会给诸位介绍工作,休整房屋,乃至其他嗯,都说了适应了,报酬不多,可能也就管饭,他日想做长工亦或其他的,待得时机到了,可以另外改”
“诸位放心,若非你们心甘情愿,我不会让你们去做什么奴仆仓头,这事刘某保证,但也希望诸位不要无端生事大家都是过过苦日子的,都是百姓出身,欺负谁都伤了和气,而且最要紧的是,我大汉正处在这等时候,我等百姓不团结一致,还内乱,多无聊啊!我昔日说过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不是说让大家做什么大事,便是说,你身边细碎的小事,你以身作则,其实也是对国家的一种帮助再者,被乌桓、鲜卑看了去,不是丢了我等汉民的脸,也再一次让人有机可乘吗?”
“至于此次讨伐乌桓一事可能有些兄弟不明白我说实话,我怕乌桓、鲜卑灭了我们。真的,你们可能感受到了,但感受不深,事实上大汉的局势很危险,一旦各方太守州牧刺史割据,我大汉岌岌可危,而此后,四海八荒的异族很有可能趁虚而入但我不是要打得他们灭族。自然,也并非俯首称臣我可能有点蠢,我其实不太想死人,我就是要尽早和平就是大汉、我汉民与异族,再也没有战事,大家一起和和气气地相处在一起这事你们不信,其实我也不信,但我大概知道怎么努力去做。”
刘正的语调再一次高亢起来,“民强则国强,国强则天下无敌!这是其一,我们要强!怎么强?不只是有武力,还有有学识!如今大汉学在民间,便是世家各有传世之书,多有限制,其他人,譬如我师门诸多长辈,乃至诸多名士大儒,亦并非没有在开课讲学,这是你们要做的事情,读书识字。士农工商,谁都要攀上士,也就是读书人,往后也好升官发财,那我给你们机会此事我以往就在做,如果有人觉得我做不好,回头赵渠帅罚他抄汉律、诗经一万遍不好笑么,这可是升官发财的两大必读书目,让你们捡了便宜的,怎么没人笑哈哈哈”
早已沉默下来的人群大笑起来,看着刘正纯粹的笑容,那中年人也跟着笑起来,脸上的肌肉却动得很是僵硬。
“有了学识,便知法懂礼,此后,便是我大汉百工。工事乃重中之重,倘若我等人人懂百工,知天文地理,飞机大炮嘿,你们肯定没听说过这东西,很有趣的我写过一些内容和假设,往后到了时机,你们可以看看。总而言之,有百工则能造强弩弓箭,能让我大汉固若金汤,无所畏惧!”
“可我等知书达理,需要环境吧?孟母尚且三迁!所以,回到那个问题上了,也是需要和平。内忧外患,哪里有什么和平?但至少相对有个地方——便是幽州!刘幽州仁慈爱民,幽州近几年难得一见地发展起来,便是这样一个好地方。可乌桓、鲜卑还会作乱赵渠帅更是亲耳听见乌桓大人颁下跟板楯蛮七姓夷王差不多也是一方大人这样的人物,说对大汉有想法。刘幽州仁慈了,可刘某不信他们!况且,只有他们跟着我们一起学,让他们知道礼法,乃至知道大汉博大精深,知道我等根本不惧他们,才能在千年之后,依旧让他们保持敬畏这事我也不多解释了,往后大家看我等努力我只问诸位,你们说,此次要不要敲山震虎!打得他们满地找牙!要不要刘某过去杀得他们胆寒!”
“要!”
有人大喊一声,随后更多的人喊了起来,刘正扯着嗓子又道:“那大家能不能宽容刘某几日时间!”
“能!能!能”一声声此起彼伏的话语中,突然有人跪下抱拳,“恭送刘主公!祝主公马到功成,凯旋而归!”
随后,更多的人,乃至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话语一开始有些杂乱,不久之后汇成一片,“我等恭送主公,祝主公马到功成,凯旋而归!”
人群中,那中年人装模作样地喊着,忍不住扭头一扫,只见遍地人头,无数人跪在地上,脸色激动地抱拳大喊着。
他恍惚了一下,才发觉天色有些黑了下来,时间在这段话内流水般难以察觉,随后扭过头望向那个站在案几上的人,看着那人抬手,人群安静下来,看着那人开口,语调微弱而嘶哑,“诸位可能不知道我手中之剑,便是中兴剑刘某发过血誓,此生定然平定大汉内乱,可否请诸位,往后不吝,继续助刘某一臂之力!”
“苍天不死,大汉兴隆!我等愿意!”
声若奔雷,响彻天际。
中年人神色苍白错愕地望着刘正,恍惚间,看到身边的大汉神色也红润起来,似乎有些激动,推搡了一把,幽幽道:“高览,你注意分寸,我还在呢”
第360章 送行饭(上一章章节序号错了,见谅……)()
入了夜,南城门外的人群逐渐散去,火把、火盆开始在城墙上、城门外点了起来,星星点点的光耀,将城外浸润在朦胧的馨黄光晕之中。
夜风开始凉爽,风中人声杂而不乱,荀表端了碗润喉汤递给刘正,望着那些人干劲十足、严于律己,精神面貌与方才截然不同,笑道:“由赵昱找几个人带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许些好处。此事果真是事半功倍。呵呵,你倒是深谙此道。”
“哪里有深谙,还是靠中兴剑和张曼成才能如此。”
刘正喝了口汤,清了清嗓子,神色倒是没多少喜悦,有些后怕道:“不过,我也没想到能做到如此程度,方才这么多人呼应,心中尚有些发怵。我觉得那一刻我就算让他们攻入昌平,屠城抢粮都是轻而易举的”
事实上方才时间短,赵昱管亥等人也并非是将战场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就是将暂时能联系到的大小首领聚集了起来。
刘正原本想着就是试图说服他们,再让他们传达给手下,但当事态逐渐发展下去,他才意识到这帮人没多少学识——就算有也不多,以往能被张角、张曼成相继收拢,其实便是因为没什么主见,很容易被说服。再说的范围大一些,当今统治者不开民智,大体上是觉得这种方式容易控制百姓,刘正也是在真正感受到这种氛围后,才发现想要说服这些人,也并非是那么难——甚至出乎意料的简单。
此后他借势登高一呼,那安排下去的几人喊了主公,那些人大概是脑子一热,竟然也喊了起来。更有甚者,一旁不知情的人在看到那些头领俯首称臣后,竟然也跪了下来,场面俨如帝王将相一呼百应。
那一瞬间,刘正自然也有被这番众志成城的场面渲染得血脉贲张,很难说当时的心理,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甚至闪过荀彧在夷吾楼里对他所说的话,想着若是可以凭借这些人撇开那些束缚,由自己来掌控幽州显而易见,这想法有些狂浪不羁,到底是让他放弃了。
“对啊。所以为君贤明,才能有太平盛世。也方能得道多助。”荀表拍了拍刘正的肩膀,欣然一笑,“权势是个好东西吧?”
“未必是好事。细思一番,压力太大了。”
刘正笑容复杂。
荀表望望城门,见城内又有粮食运过来,笑道:“无妨,卿不负我等,我等生当竭虑,死当结草。三兴汉室,有我等一路同行,勿忧。”
刘正愣了愣,见荀表笑容真诚纯粹,点点头笑起来,荀表转过身,衣袂飘动,侧脸温润,“走,去喝点稀汤吧。来时时停时行,虽说来迟了一步,可也算让你休息了,接下来两日只怕没这等好事了,为兄给你去弄点肉来养养气血,如”
“有肉,有肉”有人手中提着一只食盒快步过来,刘正愣了愣,“仲豫兄,你不是”
“方才我在县衙都听到此处动静,当真是声若春雷惊蛰兽啊,原还以为是打起来了,公达一说,我便急忙赶过来了,到底是错过了。甚是遗憾啊。”荀悦随同两人走到一张长案旁,一脸惋惜。
刘正刚跪坐下来,碰到管亥被人推着路过,便也招呼着管亥一同坐下来吃饭。
食盒中有酒有肉,还有鱼和小菜,米饭也打了好几大碗,堪称丰富,刘正不由多看了一眼荀悦,倒也什么都没说,分了碗饭给管亥,管亥到底是明白这餐饭的意思,推拒了几次,听得刘正说“我家中一向不分食,别担心,没那么多讲究”,便也欲言又止,脸色严肃地举起了碗筷,默默吃了起来。
“你所说的事情,我听公达说了,向百姓推举人手容易,还有消毒防疫,以往你那手册中都有,我等看过,文若与我等又查漏补缺一番,理解此中道理,让百姓理解,乃至讨要一些粮食也当不难。只不过”
荀悦跪坐下来,迟疑了一下,“效仿驿馆是什么道理?如今幽州兵荒马乱,更别提其他几州了,这等时候,你让这些人通过帮人收发书信,护送财物和人来维持生计,顺便让这些人在那些地方安顿下来这可并非易事。半途劫道、贪墨资产、书信遗失,问题很多还有官府那边,你也知道他们会各自为政,想要让他们不忌惮成队的黄巾军驻扎,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更别提还有可能被人抢生意,亦或遭人陷害。不若,算了吧?”
刘正之前向黄巾军许诺可以安排到其他州,自然也并非没有什么想法。
这年月就有驿馆帮朝廷与州郡传递消息,一些人事变动、朝廷动向之类的事情,都会通过被州郡安排在雒阳落户的驿馆先一步告知州郡,有时候倒也会帮两边代购一些杂物,算是后世快递的雏形。
不过驿馆大体上属于官方的快递,便是有些百姓能用,也得是有身份的人,在民间,还得通过商贾,亦或专做马车生意的人才能帮忙传递消息,或者运送物品。
事实上昔日刘正也不是没想过推出这方面的生意,还想着运行镖局这一类营生,但想来那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能通过其他方式让大家过好日子,没必要去碰那些,也就放弃了。
如今会想起来,也就是想尝试一下,毕竟黄巾军人数众多,声势浩大,如果铺开去,未必不是一条好出路——当然,关键也在于如今逃逸出去的黄巾军都不知道会在哪里落草为寇,还可能有饿死、病死的,刘正也是想着通过这种方式,找到那些黄巾军收拢回来,以免让那些人继续闹下去,亦或无人救援惨死街头。
刘正将这个理由说出来,荀悦恍然大悟,朝荀表一脸艳羡,“我怎么就没女荀这样的妹妹呢”
“管某倒是有一个。不过前年嫁出了户富商,安稳下来。可惜啊早知道就该让她到刘家当丫鬟去。”管亥懊悔不已。他以往对刘正其实也就全凭张曼成与卜己对刘正心悦诚服,才跟着相信刘正,今日与刘正一番接触,算是让他明白张曼成卜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对刘正也很是钦佩,就是这饭是越来越难以下咽了。
“呵,丫鬟?管渠帅图谋不轨吧?我家女荀可并非豁达之人。”荀表莞尔一笑,刘正挑了挑眉,“伯朗兄慎言啊,这话若是被女荀听了去,你可后院起火。而且我家女荀可是一等一的谋士,连公达都忌惮,你如此污她名声,小心她往后带人杀过来。”
“好你个刘德然,造谣家妹工于心计,善于挑拨离间你这分明便是想借女荀之手敲打我。莫非想找个由头教训我很久了?”荀表一拍桌子佯怒道,众人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不久之后,赵昱宋喜李彦童飞四人凑了过来,赵昱一脸钦佩,弯腰抱拳道:“刘公子,我等通过户籍来由,再找了些人调查,除却那方才被赵某抓到的已经证实确是细作,果真从那几个闹事之人中又查出了两人,都已经招了,一人与那被某家抓的人一起,都是从渔阳郡混进来的,王松佐吏的人,知道的不多,便是进来打探局势的。另一人则是蓟县过来的,程绪的人,也是如此。此三人此番带头闹事,却是妄图乱我军心。”
方才刘正让宋喜过去,没让他打人,却是让他去查这些人的来历。
黄巾军再混乱,既然有队率、伍长之类的军职,事实上也是按照军制来安排人员和职位的,来历动向也会登记在册,如果有隐瞒身份来历的,通过口音、习惯、平日言行举止,只要稍加找人询问,也并非不能问出来一些东西,便是没有隐瞒的,让人打探一下这人平日里的动向,找出几个相处比较深的威逼利诱一番,亦或找机会吓一下,总有可能找到一些证据,让人暴露出来。
这时知道从方才闹事的人中揪出了三个人,刘正点点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喊着米饭嘀咕道:“程绪啊”
他没忘了夷吾楼那一仗后,程绪也被文丑救了,此后便被刘和派人囚禁了起来。
按照刘和与荀彧的意思,这人不能杀,毕竟是幽州从事,身居高位,而且也算当地名士,在幽州各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网,还有值得利用的价值。
此后程绪便被严加看管,刘和荀彧还派人不断说项,甚至荀彧将那套昔日黄巾贼忏悔述说心事的招数都用出来了,听说效果还不错。
而刘正此次听到这名字,倒也突然想起了,如今军中好像也有一个跟程绪差不多情况的人物,还是此次出兵可以利用到的
“这么多人安插进来?哪边的?你的我的?”管亥见刘正若有所思,抬头一脸关心,那三人方才能留在城门附近,也能第一时间去领粮食,职位怎么也不可能低到哪里去,他也怕其中还有问题,尤其怕那三人都是他的人。
谁知道还真应验了,就见赵昱瞪了眼过来,“你这厮还有脸吃这么好?你可知都是你的人。两个队率啊一个屯长!就是两个屯,这二百人要是都出了问题,怎么办?”
相比较管亥,这方面事实上赵昱做的很细致,就好比他手下的周仓、裴牵,就只是队率的身份。
周仓、裴牵的能力并不弱,昔日又是带着八九百人过来的,按照黄巾军效仿军制来衡量,两人早就能够担任统御千人的司马或者校尉,但他们投靠赵昱后,部曲反而被赵昱打散了,只留了匹配他们队率身份的五十人。当然,能够让周仓、裴牵暂时同意下来,赵昱也是利诱过的,要不然两人也不可能逗留至今,还会帮着赵云等人反攻向大营。
管亥闻言神色赧然,这饭自然是吃不下去了,“刘公子,管某管教无方,这便呃,我先吃完吧。”
话语说到最后突然话锋一转,赵昱愣了愣,还有些生气,望望案上的饭菜,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与此同时,童飞也拉了下他,神色微凛地摇了摇头。
脸色暗淡下来,赵昱不由别过头,不忍再看,就见李彦叹了口气,垂泪坐到沉默不语、看上去神色恍惚的刘正身边,“德然啊要不,此战舅父去吧。舅父和阿成二人,再加上子龙平汉与诸多壮士,我等定然将乌桓杀得片甲不留”
有些话虽然知道应该说,但不说也是因为志同道合,心意相通,然而这时看着李彦神色疲乏憔悴,须发花白,荀悦荀表等人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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