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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时拿出石灰”
“昔日荆州零陵太守杨琁杨机平,以石灰布飞马阵大破零陵贼,此事此后还被故荆州刺史赵凯牵扯出一桩是非来,闹的挺大,尾某昔日在朝堂,恰好听说过对了,他那兄长便是拒绝尚桓帝主的杨乔杨尚平,那位不慕荣华、绝食而死的会稽名士一家上下皆是忠烈之士啊。”
尾敦顿了顿,“哦,机平公还是在袁绍之前的渤海太守,昔日颇受张太尉欣赏,还唉,如今机平公已死,开了三公在外先例的张太尉如今也不知在雒阳如何了,不提也罢。”
他摇摇头,众人从杨氏兄弟和张温联想到如今的大汉境况,各自敛容,神色肃然。
“那这一仗”张瓒听着营地鼓声阵阵,大概是在提前预演着战阵,抱拳道:“府君,公孙瓒绝非良人,便是围城至今未起兵戈,其虎狼之心也绝非不可预料。乌桓久居幽州,本已被教化,如今公孙瓒与刘正二人激起他们的凶性瓒以为,我等待得他们两败俱伤,再出去收拾残局,也好正使君威名,肃清幽州不轨之心,以安万民。”
尾敦挑了挑眉,回应了一声:“嗯”那声音托着长音,听来有几分不确定。
说起来,其实自昨夜回到城中,尾敦除了向众人传出去乌桓大军在王松配合下攻过来的消息,并没有透露出参与此战的意图来,甚至和张逸、张瓒,他都没再商量过任何关乎出兵的事宜。
会如此,一方面是蹋顿昨日知晓他出城会面公孙瓒,此后便缠着他不放,没时间召集众人开会商议,另一方面,正如公孙瓒对杨凤所言,尾敦其实至今也拿捏不准公孙瓒这人到底能不能信。
他也是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决定之前,众人怎么劝都没用,此后琢磨了一夜,让张逸安抚住又跑过来的蹋顿,自己脱身来此看看,心中其实也不知道要不要出兵,还在犹豫。
毕竟昔日公孙瓒的行迹实在是过分了,屡屡爬到刘虞的头上去作威作福,有关得到蓟侯的细枝末节,更是让尾敦颇为气恼。
眼下正值汉室危机之时,刘虞作为汉室宗亲中最有威名与实权的一位,便是刘虞拒绝称制,只要他尚在,尚通统治幽州,至少可以给大汉保留一枚火种,让天下人知道还有一片土地是真正属于汉室国胄的领土,他日若雒阳再有意外,幽州或许也会成为大汉延续之地。
然而公孙瓒不断动兵挑衅乌桓、鲜卑,动用兵戈,还挑衅刘虞,乃至于纵容手下劫掠百姓,又发展私兵、私铸武器,及至冒领蓟侯,这都是在动摇刘虞权威,破坏幽州根基的行迹,说的难听一些,甚至是在动摇大汉未来根基。
尾敦是知道刘虞心慈手软、体恤百姓的,兴许他日忍无可忍,真会与公孙瓒兵戈相向,但他能够意料到,刘虞有很大可能会为了百姓只准兵卒杀公孙瓒部曲,而不许波及一名百姓及其住宅田地。而到时候,如果真要为了百姓束手束脚,能征善战的公孙瓒绝对不会错过时机,反而会用此来反制他们这些人,这也是可以预料到的。
当然,昨日那番谈话让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公孙瓒,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类似道理,尾敦也明白,老实说,他真的觉得这次是个机会,心中觉得借乌桓这把刀杀了公孙瓒,幽州绝对能好过不少。
但另一方面,作为幽州少数能带兵打仗的人,也是直到刘虞装病的少数知情者之一,幽州陷入倾颓之势是尾敦可以预料到的。
他倒也猜不出王松是不是在刘虞授意之下才兵行险着;也猜不出刘正与公孙瓒还有鲜卑中部是否还有后手;更不知道黄巾军在雊瞀、当城一带是真的在据城御敌,还是与代郡乌桓联合起来准备吃下这些自辽西过来的乌桓人——总而言之,他被围在沮阳,消息闭塞,这时候他谁都相信不了,只相信自己与沮阳少部分人。
然而便是因为相信自己,他知道襄贲侯绶印的到来,绝对预示着蓟县有变,而蓟县的变故,便代表着幽州的变故。这其中,他能够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刘虞没死,要不然依照公孙瓒的个性,昨日更应该劝降才对。
而刘虞没死,那么此时在他心目中,能够对于幽州这个局面力挽狂澜的,其实也就是公孙瓒,还有此时不在现场却隐隐主宰了整个幽州局面的刘正一党。
退一步来说,公孙瓒是真的属于幽州少部分能打仗的人,他如果真的前往酸枣对抗董卓,手下骑兵或许能够与并州狼骑还有凉州铁骑打得旗鼓相当,大汉局势如此,便是公孙瓒带着一点异心,在那种诸多忠臣义士在场的情况下,尾敦也不相信公孙瓒能翻出天大的浪花来,到时候绝对也只能唯命是从地抗击董卓,挽救朝纲。
也正如公孙瓒所言——
“为了大汉”
尾敦暗自嘀咕一声,神色暗暗挣扎,耳畔突然响起一声惊呼,“来了!”
他回过神来,顺着众人的目光朝着东城墙走过去,轰鸣声随着景象的呈现,已经在脑海里回响了起来。
触目所及,铁骑自东面原野的地平线上铺天盖地地延伸开来,从左往右,一眼看不到边际,乌压压一片。
大批量的骑兵在地平线出现不久,震天动地的喊声响了起来,那隐隐让城垛上的泥沙都微微震动的声响,如同天神挥舞着鼓槌,敲打进城头上每一个人的心中。
号角声、呐喊声中,骑兵裹挟森冷的锋芒向前,如同浪潮一般不断朝着那片营地涌过去。
两边接近,更接近,尾敦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就见营地里人来人往,随后不久,五六十辆大车载着床弩出现在木栅栏的一侧,从高度上看,倒也能看清楚那些床弩被垫在了高高垒起的木柴堆上,然后,伴随着幡旗挥舞,一个个罐子被从篝火上拿下来,挂在了炮车的铁网中,床弩也拉得近乎满月。
某一刻,幡旗一倒——
五六十根长矛在眼前以肉眼可见的急迅速度飞向乌桓铁骑,一百步,三百步,五百步一千步!一千两百步!
足足一千两百步,即一千六百八十米左右,方才或是钉在地上,或是在地面滑出去很远。
与此同时,近百个罐子飞射而出,在三百步开外炸裂开来,在黄橙橙的地面上留下一滩滩乌黑的液体。
二十斤,三百步炮车的规格也是最大的
尾敦想着,耳畔震天动地的呐喊声中,骤然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号角声
停了么?
他想,随后望向那些乌桓骑兵,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望了眼西北方向,变色喊道:“快查看兵力!快!”
号角声在前方响彻,当身前的无数骑兵停下来的时候,位于骑兵阵后方的一辆马车上,颁下在等了许久后,得知前方的情况,随即与身边的一名中年大汉交流了一个眼神,随后在身旁坐着的一名十岁左右孩童的问候下,笑着安抚几句,指挥着车夫以及身侧的大批量护卫从骑兵让出来的一条道中穿越过去。
及至到了阵前,滑到阵前不远处的三十余根长矛极其显眼,再往前五六十步,尚有二三十根长矛斜着牢牢钉在地上。
策马一侧的那名中年大汉望了眼脸色微沉的颁下,又望望身后窸窸窣窣不止的骑兵们,在看到他们闭上嘴之后,听着从车上俯身张望的孩童奶声奶气地问着“乌延叔父,怎么有长矛被扔在地上?”,强颜欢笑道:“楼班大人,这是床弩发出来的,汉人很厉害的武器,你看,他们从那个营地中射出来的”
“这么厉害,那为什么我们不造?”
名叫楼班的孩童奶声奶气地问着,扭头望向坐在一旁的颁下,“颁下兄,你与蹋顿兄这么厉害,定然知道怎么造床弩的吧?”
“嗯,待得将蹋顿大人救走,在下便为大人造一辆出来。”
“哦,那我们快点去救蹋顿兄吧!”
童言无忌,有时候却很是伤人,颁下点点头,望望驻扎在城门南面的那个看上去武装到牙齿的营地,感受着那边安安静静的氛围,暗自咬了咬牙。
“颁下,依计行事吧。我派人去见尾敦。”名叫乌延的中年大汉望了眼沮阳城东南角城墙上的隐隐约约的人影,颁下迟疑了一下,跳下马车,从那条骑兵让出来的道上看了眼东面隐约可见的大批量辎重。
“怎么了?”乌延也跳下马凑过去,颁下沉声道:“我们得做望楼娘的,公孙瓒这个疯子,床弩、炮车都出来了若我等派太少人过去城下,只怕公孙瓒趁机出营杀人,若人多了,这场仗一触即发时间太短了,关乎公孙瓒在此的这些人,及至上谷形势,我等一无所知,我只怕公孙瓒还有后手”
“我等前军可是五万人啊真要打”
“拿命填吗?”颁下脸色沉重,“公孙瓒既然敢据营而守,绝对有后手”他望向呆在马车上有些无聊地望过来的楼班,“楼班大人此次御驾亲征,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见乌延还要开口,颁下又快速补充道:“蹋顿大人尚在沮阳城中。若我等得罪了尾敦啧,床弩、炮车我只怕是尾敦给他们提供的,说不定还想围剿我等若我等轻举妄动,蹋顿大人作为质子娘的,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颁下啐骂一声,乌延也有些脸色难看,“这么说,还得看王松他们的人了?”
“叫人吧那厮要好处,都给他。回头大不了再把渔阳打下来”
颁下颔首脸色阴鸷,随后迟疑了一下,“还是我去吧。还得劳烦乌延大人在此稳住大家。”
“也好对了,你顺便跟苏仆延提个醒,公孙瓒多有准备,追上的黄巾军与公孙越那些人,我只怕也有问题”
“清楚了!”
颁下颔首,随后与楼班说了几句,在乌延的安抚下,便也带着百名亲卫纵马离去。
而也在他们离去不久之后,属于公孙瓒的营地内,突然有一人立于望楼之上,手中也不知道拿着什么,声音传过来瓮声瓮气的,“乌桓狗贼!枉费我大汉垂怜尔等,让尔等客居汉地休养生息,未曾想竟是早有反骨!还他娘的勾结板楯蛮企图造反尔等白痴啊!板楯蛮那么远,你们也要合纵连横!既然都如此愚蠢了,还不上来领死,让瓒送你们一程,为我大汉冠军侯报仇!”
“公孙瓒”乌延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念道。
随后不久,就听到远处营地传来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乌桓狗贼,摇尾乞怜。今生反骨,上来领死!区区十万,皆是蝼蚁!吹灰可没,口水可破!不死就降,饶你狗命!乌桓狗贼,摇尾”
声音荡开来,惹得整个静默的乌桓骑兵方阵一瞬间轰然作响。
第345章 大风起,云飞扬(二)()
蔚蓝的天空中有鹰在一朵朵棉花般被风吹着缓缓飘动的云絮下回旋不止,鹰啸声被底下来来往往、此起彼伏的谩骂声覆盖,某一刻,一枚箭矢冲天而起,刚好俯冲下来的鹰顿时被一箭射落,扑腾着翅膀掉在双方之间的空地上,随后又一箭、再一箭,那鹰在距离营地三百步开外的地面上抖动几下,失去生息。
“蓟侯好本事啊。”
望楼上,几名士卒与杨凤对拿着手弩的公孙瓒吹捧几句,公孙瓒将手弩还给一名士卒,笑了笑,“有这小尺校准,哪里是什么本事。你们不知道,昔日我等练弩,那都是不容有失的,差个一两步的距离,便算武艺不精,发弩官便要判杖刑了。如某家这般凭着太守身份进去练手艺的,也是如此,算是打出来的本事了。不过当初还有神弩手效仿古人,拔掉小尺凭眼力射靶子的,箭无虚发,那才叫真正的本事好呢。”
他望了望三名捧着手弩有些紧张的士卒,“你们也别怕,人来了尽管射,有这小尺大概校准,这东西没用几次就能射到人了,人一多,更是随心所欲便好。至于箭矢,别怕浪费,某家绝不会怪罪你们。说到底,倒也是这黄间的问题了。就这偏差了两三斤、小尺还不准的黄间,也就为了赶进度才造出来。若是官府,那都是几斤几撮都要记录的,小尺也会校准,一点都不容有失。那种弩,但凡是有点熟练的人,只要瞄准的久一些,不会射不准。如今么,放宽心吧。”
这批十石大黄弩有两千左右的数目,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荀彧在担任辽东太守后就派人私造的,当然,包括六十架床弩、一百架炮车在内,其实都有公孙瓒的怂恿。
打仗嘛,拼的当然不只是人,还有科技,在得知刘正等人拥有马蹄铁这种发明后,公孙瓒结合以往了解到的属于刘正的农庄私学,联想到刘正或许养了一批技艺不凡的工匠,此后确认下来,便与荀彧洽谈,让出自己兵符的同时,也将有关战争器械方面的合作给谈了下来。
这方面荀彧自然同意。毕竟此次是铁了心要让乌桓彻底臣服,完全将乌桓稀释汉化,幽州局势会变得极其紧张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在蓟县官吏各有异心的情况下,大局上荀彧自然也希望能够由自己这边控制住局面。
另一方面,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便是刘虞在卢植的牵制下暂且默认了他们的胡来,荀彧也怕被卸磨杀驴,令得这些年的努力付之东流,这批军械其实也有震慑旁人的意图。
于是在得知公孙瓒知道这些军械大概怎么制造之后,双方一拍即合,此后公孙瓒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除了调度手下两万人马,其实也是在暗处指点手弩、床弩、炮车的制造——前者其实也就几封信的事情,后者才是他消失不见的主要原因。要不是那地方不让他的人进去,他也有些私心,甚至有心制造拉力更大的腰开弩,训练一批人为了这次战事服务。
然而,也是公孙瓒在涿郡西北面太行山脉的一处偏僻山谷内居住的一个多月内,才了解到刘正等人到底有怎样的底蕴——甚至于,他看到了刘正荀彧这帮人藏在内心深处的宏图伟略。
研发连弩,铸造一种叫袖箭的东西,改进竖炉炼铁的模式,乃至于试图突破当下使用造价相对昂贵的铜大批量铸造箭簇的固有模式,研发铁箭的新形态这等革故鼎新的事情,竟然是刘正早在四年前就通过张轲在琢磨的事情了。
此外,他还从一帮匠人口中得知,还有另外一大帮人,甚至青州那百万黄巾军中也有很多身份地位各不相同的人参与其中,在这两三年中,更是改进硝石、屯田、练兵、经商、绘制地图,以及参与编造地理、人文方面的书籍
而且,在他贿赂、拉拢匠人的事情被荀彧的人发现之后,他被带到了山谷深处的岩洞里,在那里,他甚至看到了卢植、荀爽、郑玄等几位名士的大量书信。
其中针对由刘正提出的科举制与如今的察举制做出了大量辩证,也对大力开放书籍、设立什么图书馆做出了利弊的讨论,甚至于对以法治国还是以儒治国,亦或以法为主儒为辅的治国方式也做出了一些假设,整理了一些局部实验的可行性方案,种种种种,很多精辟独到的见解,都是他以往不曾想到,也不曾接触过的全新内容。至于一些传统的经籍典策、注解辩论,乃至于五花八门的技能总结,那更是数不胜数。
让公孙瓒意外的是,他会被允许进入岩洞里,倒也并非是荀彧那些人拿他无可奈何后破罐破摔,而是试图让他以武将的身份参与到那些观点的辩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