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人长得五官端正,气质内敛,跳下马车时,看着习俞与赵犊朝刘正施礼,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刘正,随后又望望四周的骑兵,一阵风吹过,他捂着口鼻轻咳几声,随后自腰间拿出水囊灌了一口才缓过气来,再次望向刘正等人时,脸色却也微微不适。
在习俞叫到他的字后,急忙上前拱手道:“刘公子,家师对于你在漆画上的要求有些分歧,怕信中说不清楚,便让在下就近过来见你一面。”
刘正神色一肃,“说吧,有什么问题。”
此前那些尸体收拢后,刘正就让闻人昌马骆带着人朝着涿县运过去了,轲比能的手下尸首,事急从权,也都安葬到了之前郁筑鞬部落暂居的那片村庄后山——此时他们能有四百多人,事实上其中也有那个部落招募的一些人。
这次战斗死伤惨重,之后一路上因为来不及救治——有一些也是根本没法救治,又有不少人或是伤口感染或是失血过多,通过主动或被动的方式死去,带到那片草原的四百多人近乎死了一半,还有几个人的尸体被蹋顿他们的人烧了,找也找不回,刘正心中痛惜愧疚的同时,知道桃园那片是装不下了,这次便让闻人昌回去通知张澈张管家在另外备着的山头上开辟出一片墓园。
与此同时,还通知匠人作画,仿照后世的墓园,准备让人费一些功夫,画一下那些人的肖像,此外,还让匠人在四周立碑涂漆,准备配合碑文,描绘一下这些人英勇杀敌的场景。
这方面他们农庄之前就招募了一些漆匠画工,还另外有过培养,自然能自己做,那王师傅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是领头的,一手漆画功夫出神入化,画出的东西栩栩如生,连肖像都画得如同真人似的——当然就是纯以如今的水平而言——刘正便提出了几个比较苛刻的要求,想让对方尽善尽美一些。
倒是没想到对方有意见了,不过对待这件事情倒是慎重,闻人昌等人便是快马加鞭回去通知消息,到了涿县怎么也是这四五天内的事情了,这年轻人在习俞的介绍中,是在昌平这一带学艺做工,结果今日就知讯过来拜访了。昌平在蓟县北部,与蓟县到涿县的距离差不多,一般时候,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走停停二十多天才能到,可想而知,这一路传信的,只怕马匹都跑死了好几匹了。
那年轻人说了几句,一些专业术语的东西刘正也听不懂,却也明白那王师傅想出来的方案更好,而且这次是打算将他散落在各地的弟子都召集回去,好好将墓园处理得妥善一些,刘正同意下来,感谢一番,等确认完后,那年轻人倒是急性子,或许还有些受不了这里的味道,立刻就准备驾着马车过去涿县。
望着马车远去,刘正吸了吸鼻子,“这厮喝的是酒啊?”
习俞近来主管昌平这片的事务,闻言点头笑道:“景山酒不离手,一日不喝就难受,我等都说他是小酒虫。对了,主公别看他是王师傅的徒弟,他便是漆画不如王师傅,一手丹青可是已然有大家风范。”
“好好栽培,往后兴许有大用。”
刘正点点头,扭过身勾着赵犊、习俞的肩膀走向关羽张飞那边,随口问道:“叫什么,光知道字景山了。”
“哦,徐邈徐景山。蓟县人,之前”
刘正脚步一顿,“你说他叫什么?”
“徐邈,徐景山。”
见刘正若有所思,习俞补充道:“邈,远也。”
“我喜欢这个名字!”
刘正扭头目光灼灼,一拍赵犊的肩膀,“赵犊,你亲自回去涿县,跟小术说一声,以后让徐景山跟着他!”
“主公这是”
习俞与赵犊对视一眼,齐齐有些惊愕,刘正左右望望,招呼了远处的郭宵一声,随即又朝赵犊道:“你二人如今就走,一路护送他过去涿县。跟王师傅说一声,这人等他用完,我要了,让大家别怠慢了他,再让小术好好教他,平日里让女荀她们也留意一下”
“呃,主公赵某正要说这事,二位夫人失,失踪了”
第308章 保密()
“是我的错早知道就不挖地道了,娘还不得担心死。”
听赵犊习俞说完他们知道的所有消息,刘正就送走了赵犊与郭宵,随后让苴罗侯带人跟着习俞去昌平领一些东西,就跟关羽张飞先说了家里的事情,此时望着关羽张飞默不作声,心里不免愧疚。
四女会失踪,刘正有些意外,但也不是说猜不出来四女背着大家出门是来找他们的。他更意外的反倒是荀采、耿秋伊一起出来,还将鲍丽、蔡茜也给带上了,真要说没想过荀采、耿秋伊两人中有人会过来,那是不可能的。
也是他平时将女人出门做事抬到太高的位置,原本是想着人尽其能,让荀采她们也能发挥各自的作用,但这也导致耿秋伊与荀采在尝到甜头后,有了不同于这个时代女子的思维逻辑与行事风格。
按道理来说,荀采其实应该相对保守和懂事一点,两人在梦境空间刚接触的时候,荀采也是温温吞吞的存在,但大概是那次自己昏迷,赵昕发难,唐氏和荀术阳氏受了苦,她又当着众人的面豁出去的原因,此后的想法一直比较偏激。
后来随着荀氏与他的接触过密,荀采能参与的事情更加多了,连刘正也感觉到荀采有些想法过于刚猛,但偏偏小姑娘在他面前温驯的一塌糊涂,刘正对此也很是无奈。
以往有他在,两个女孩子作为贤内助,也不会自作主张太过叛经离道,这次做出来的事配合她们的能力,也不是说一定就是任性了,但终归是与大众观念相悖,何况这一次不告而别,也算捅了一个天大的篓子,刘正其实也有些心虚。
这次涿县快马加鞭来传消息,其实也有四女失踪的原因。
四女失踪,一开始根本没人发现,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失去了踪影,之后黄恬一番调查,才知道刚到的文丑、孙乾以及郑玄的其他几名弟子一同消失了,据说鲍儒秦进等人也暗自有些行动,已经联络不上,于是便推断出是文丑等人拜访的时候,荀采暗自联络过,然后与其他三女一同从地道逃出去,被文丑等人带走了。
那天刚好是闻人昌快马加鞭回到涿县的时候,荀采等人已经知道了刘正他们在上谷的遭遇,刘正猜得出来四女此行或许还有一些安排和后手,但知道是一回事,如今毕竟是音讯全无了,心中自然担心家里和四女的情况。
“文丑那厮以往还是打得不够狠,回头好好跟他切磋切磋!”
张飞有些气愤,关羽也沉着脸,“事关腹中孩子,我关家未来文双着实胡闹了。”
关羽张飞自打各自的婆娘怀了孕,平日里只要训练完,纵使再累,也喜欢回去跟自家婆娘呆在一起,要不是家里还有丫鬟,自家婆娘也不会让他们插手伺候,他们恨不得一直看着自家婆娘,连动都不想让她们动,唯恐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这方面尤其以关羽最为重视,毕竟鲍丽的身体素质不太好,虽说有张机配了药调理,平日里鲍丽也经常锻炼,终归是底子薄,两三年的功夫,也不见得真能健康到百病不侵,关羽便也时常担心鲍丽生病波及了孩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两人父母已故,心中未尝没有惦记着不能尽孝的事情,生儿育女在此时既然被定义成了尽孝的手段,他们自然也希望孩子能够平安落地,算是为各自家中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尽了孝心。
这算是一个比较传统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跟着刘正打仗,他们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原本有了孩子,心中也能无所顾忌一些,不用担心传宗接代,只要为了光耀门楣卖命便好,往后便是有了闪失,也能福及子孙,算得上一番功夫没有白费。
但如今偏偏是后院失火,尤其是这件事情其实性质极其恶劣,两人心中自然是生气加担忧的。
不过其实关羽张飞也大概了解此次事情发生的初衷。
蔡茜平日里活泼机灵,有一些想法,但大框架毕竟放在这里,她也并非是那种能够脱离这个时代思想的女人,一些会违背张飞意愿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鲍丽就更是如此了,之前就因为鲍家触怒了关羽,之后虽说重归于好,鲍丽平日里却是更加恪守本分,绝不会做出让关羽生气的事情来。
两人知道这件事情恐怕还是“夫纲不振”的刘正的两位夫人带的头,只是那二位嫂夫人的本事,他们二人也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担心有问题,也不可能说出来,以免刘正心中愧疚。
但毕竟涉及孩子,便是知道四女是出于担心才离家出走,张飞也有些生气,他对蔡茜如今极其满意,也知道蔡茜是真的心疼他才出来,便只能怪罪到纵容这一切的文丑头上去了。
相比较而言,鲍丽一向温温吞吞,这次会做出这种出阁的事情,关羽倒是纯粹担心鲍丽,这番责怪其实还有一些宠溺。
“三位的夫人这么不懂事啊?汉民中如此的倒是少见。要不然就休了吧。回头我送几个给你们当妾侍,保管是我鲜卑巾帼,琴棋书画、女训妇德样样精通,弓马娴熟那是定然的,哦,幽州话也会。怎么样?要不要?一定伺候的你们满意,也绝不用你们烦心这些事情。”
轲比能一脸揶揄,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笑容绷得有些紧。
鲜卑乌桓在汉人眼中一直是茹毛饮血的蛮夷,尤其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格外排斥胡人、羌氐这些异族,虽说也有如同卢植那样开明的人,但更多的还是对异族鄙视介意、视如洪水猛兽的人。
在那些人眼中,卢植那样的行迹绝对是出于牺牲小我谋求两族和平的心思,算得上忍辱负重,气节高尚,若当街看到卢植,他们或许还少不了恭维一番,但如果轮到他们自己,却绝对会排斥自己与异族有任何联系,最好老死不相往来,真要没办法碰上了,那也是如同卢节那样表明称兄道弟,扭头一脸嫌弃的嘴脸。
这样的例子,轲比能看到太多了,也打心眼里想要改善这种情况。如今刘正他们既然好说话,他自然想要从刘正入手,打开汉人士族的口子。
虽说一开始沦落至此,也是刘正导致,但这几天接触下来,轲比能非但没有怨气,还挺敬佩刘正的为人与想法,对刘正未来能够有的成就,也有所展望。
这算是一次投资,虽说刘正如今的身份只是白身,但毕竟与士族已经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往后如果刘正位高权重,也总会影响到旁人对他们的想法——甚至不需要太多人,只要能够引起荀氏的观点改变,他就已经算成功了,如果荀氏还为他们说话开脱,就算只是单单为他轲比能掌管的部落说话,那也是一次突破性的进展。
这个心思,也并非是说一定是为未来谋求大汉而做准备,起码长远上来讲,促进两族关系终归是好事,至于往后会不会成为谋求大汉的基础,轲比能也不知道,他如今甚至没在想这些了,满脑子刘正说的各种想法——想着如何将整个鲜卑中部从一盘散沙凝练成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国家。
“云长方才还在说,联姻最没诚意,你是想用美人计是吧?”
刘正揶揄道,张飞也斜了眼过去,语调傲然道:“休了?等过几天让你看到拙荆追随三位嫂嫂为我等排忧解难,我看你会不会再开这种玩笑。”
“若真能有所成就,还是二位嫂嫂的功劳,文双可帮不上什么忙。”
关羽也笑了笑,轲比能呼吸一滞,随后一脸无奈,“你们未免过分了,一直朝某宣扬自己的厉害也罢了,如今便是连几个女人都能炫耀了?让女人做事,底下人会服吗?别弄巧成拙。某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你们想岔了呢?她们其实是是被人掳了去。”
普世对女人的观点始终是不堪大用的,是附属品,纵使有如同班昭那样的史学大家,那也是特例,何况后世根据她的夫姓称呼其为“曹大家”,难说没有一点性别方面的歧视,轲比能会有这种想法,也是理所当然,刘正虽然介意他不会说话,为了稳住二位兄弟的情绪,也是笑道:“其他人或许可能,家中二位,绝无可能。”
他望向南方,有滋有味地啃起粟饼来,“随同她们一同走的,还有一个不逊于我等的高手,和郑师伯的数位弟子,此外还有不少二位弟妹的族人。若只是保护,绝对不会如此大动干戈。何况我家中二位夫人哪里会这么不懂事?出门了还不通知。既然保密了,自然是有所动作,也想着在我们面前邀功。只怕这次我等过去,家中夫人也会为我等策应嗯,她们应该已经在蓟县运作了。”
“策应?如同雊瞀令一般的人还有很多?”
轲比能眉头一皱,脸色骤然冷冽起来。
这次雊瞀令可谓让他们吃了一个大亏,不仅是那天夜里不能及时补给、治疗,此后第二天,想要就近从雊瞀拿些物资补给,也被雊瞀守军以城禁为由给拒之门外。
雊瞀位处上谷西部,往东就是大片草原,那段时间还突然下起了雨,一路行路艰难,要不是刘正派人一路快马加鞭,从东北方向的涿鹿调集来粮草、物资,那两三天内,恐怕就连他们这些伤势轻微的人都可能伤口发炎、染上风寒,随后遭遇不测。
这件事情也让轲比能对雊瞀令彻底怨恨上了,但也心有余悸,区区一个县令,在这等时候都能弄得他们这么狼狈不堪,真要他们到了蓟县,其中关系纵横交错,他们的情况只怕会更难。
这方面的考虑也是出于轲比能知道刘正一直与刘虞关系不对付,此时乍然听到“策应”二字,又听说刘正家中连女人都出面了,于轲比能而言,等若这次抵达蓟县后情况不容乐观。
他倒是知道刘正的夫人是荀氏出身,但也知道荀家另外有人在帮衬刘正,这个时候荀家其他男人肯定已经出面,却还要几个怀孕身孕的女人从旁策应,猜着大概还打算从刘虞那些佐吏的夫人那边下手,怎么看都是刘正这边捉襟见肘了。
“有当然是有的,听他们说,鲜于辅出兵前,刘使君那些人还讨论了我一次,诸多官员都挺排斥我的。”
刘正笑了笑,见轲比能脸色愈发阴沉,话锋一转:“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文若兄到蓟县了,已经领了辽东太守一职,那便说明我等在刘使君眼中也并非那么一无是处。”
轲比能一愣。
“成了?子干公和文若兄真说动刘使君了?!”张飞猛地挺起身,一脸激动,关羽也目光锐利起来。
“是文若兄知悉我等有意暴露马蹄铁后,就提前赶到蓟县做的布局。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反正成了。往后我等便是拿出一些军备来,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刘正笑道,目光也锐利起来,想起习俞所说荀彧针对公孙瓒麾下人马,以及幽州往后境况的一些布局,心中隐隐激动。
张飞一脸神采飞扬,“文若兄着实厉害了,好快的动作!”
“某是都尉?功曹?还是县令?”
关羽笑问道,“什么时候过去打?”
刘正莞尔道:“暂时没我们什么事情,文若兄自有安排。”
张飞一愣,“我们不去?”
“嗯,还得再议。至少等我们度过了此事再说。不过我还有几个好消息。听说我们与蹋顿的纠纷后,文若兄还有了一些安排哈,还是保密吧。说出来没意思了。反正比公达靠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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