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明白荀攸的意图恍然大悟,小卢毓连连摇头,一脸的心有余悸,荀攸摇头道:“你德然兄一身武艺天下无双,岂会有事?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为今之计,还得向冀州黑山军借兵嗯,事不宜迟,听说小毓认了德然为主公,此次听话,即刻启程,护好你娘,如何?”
“那你也要护好德然兄和涟姐姐不容有失,不能像昨日那样了。”
小卢毓开着口,看上去颇为懂事,但谁都知道小孩子绝不可能知道昨日的情况出自他手,于是朱明等人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方才有人过来说明情况,他们知道荀攸是此事的始作俑者,的确腹诽几句,没想到被小卢毓说出了口。
荀攸倒也不恼,干笑一声,朝朱明道:“朱统领,我们走吧。”
他率先出门,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又道:“当然不会有失。如果你们觉得失误的地方,是说死人的话,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道理?为帅为将,都会死的你我又何曾想着避让了?”
他顿了顿,“谋害难楼是冲动了一些,但赵犊之事,算我的了?嗯,也算我没考虑进去他的想法,不过何尝不是他自以为聪明,将事情推向这个方向?”
见朱明等人纷纷皱眉,脸色愈发难看,荀攸释然一笑,“荀某不是想推卸责任,也不是想让你们怪赵犊兄弟,只是想说,战场之上,形势难测,并非一定就有乐意的结果。往后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变故发生,而我等能做的,便是尽最大可能保住已有的东西,再进一步开拓进取。不要去在意谁对谁错,而是去尽量弥补、争取。”
他顿了顿,拱手道:“既然德然信我,没有追究,我希望诸位兄弟也不要怨我。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何况我还没做错,对吧?幽州需要稳,我的原意便是如此。赵犊兄弟促成了这个局面,何尝不能快刀斩乱麻?而且,就算我做错了,我们还有人能够弥补啊。再者,我做的事情,就算是出了纰漏,我也能担当得起。毕竟,荀某后面,可还有荀氏啊。他们也能出谋划策,起码一定比你们强,荀某相信,也一定能弥补我出的纰漏。”
他说着,指了指所有人,毫不客气地道:“你们可别忘了,我如今上头最大的靠山,可是我女荀姑母,你们想干什么啊我荀氏哪里有做错的时候了?往后统统给我闭嘴。散了吧!”
这番话有些说教的意味,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趾高气昂,颇有一些自吹自擂的成分,在染涟看来,即便荀攸的身份放在那里,但众人本就心有埋怨,只怕往后会离心离德,她正有些紧张,却没想到朱明等人齐齐表情释然地笑起来,还有人或是抱拳或是拱手的致歉,与荀攸插科打诨,还连连附和,对荀采进行着一番夸奖吹捧。
这一幕看起来是心悦诚服地对荀采表示尊敬,而并非是因为荀采是刘正的妻室,染涟歪着脑袋有些好奇,倒是没料到那个书信中字里行间温婉如水的嫂夫人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随后有些佩服,毕竟嫂夫人是荀氏出身,只是此后又听他们提到了耿秋伊,提到耿秋伊商贾出身,不显山不显水的,竟然短短几年时间内,学识也已经有所小成。
她跟在众人身后,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感慨着两位夫人的变化,心中也有些敬佩两人的勤奋好学,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就听到有人感慨道:“跟着主公的女子,可是各个不同寻常啊。据说雒阳那邹姑娘,与主公素未谋面,以往屡屡无为,可自打成为主公弟子,如今也是长袖善舞的人了。”
于是有人附和,“是啊,还有昔日慈明公所救的女子,叫什么哦,任姑娘。这一路过来,听邹叔说,邹姑娘家信中,那任姑娘对主公可是多有惦记呐,还感恩戴德的,也不知道主公身处涿县,何时和那姑娘联络上的据说那任姑娘也是个能人守身如玉,想来是等着主公亲自登门了哈哈。”
众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语之中倒也有糙汉子的直爽与荤话,染涟有些惊疑地听着,一侧宋氏突然小声附耳道:“此事其实老爷也说过。想来也是奇怪,那耿家姑娘,听说原本并不聪慧,认过些字,却也素来是寻常女子的天赋资质。何曾想,跟着你德然兄后,倒是突飞猛进,学识、才智连老爷也觉得有治世的能力了磨炼几年,未尝不能成为县令的资质啊。”
“她是苦命人,遭逢大变改了性子好学一些原也正常,只是老爷又说了,你德然兄绝对用了些手段的,要不然那姑娘不可能这么快学会的三年左右,老爷教的,她已经都聊熟于心了,这可是连子章、子德他们耳闻目濡这么久才有的啊。为娘以为,也是德然性子宽,做他的妻妾啊,定然是幸福的,所以才能让那姑娘心无旁骛地学东西。嘿,所以也有这么多姑娘素未谋面,便惦记着你德然兄呢。”
有些话宋氏没有说穿,但这些恭维话,染涟也听得出意思来,随后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却也明白,这年月是不排斥寡妇再嫁的,改换门庭也并非什么可耻的事情,只是大概是因为心中愧疚吧,义母还是太过急躁了一些
不过能够尊重自己的意愿,还是很幸福呢。
小姑娘倒也并不排斥宋氏吹耳边风,却也只想着自己该想的事情,随后过了半天,坐着马车在几个荀彧派人开在代郡的商铺门口停了停,便也与宋氏等人道别,与荀攸朱明等人朝着南方前进,心中总觉得自己的未来应该是不一样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四月下旬蓟县下起了雨。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上旬开始,幽州各地的雨水似乎就罕见的多了起来,一连能够下上好几天。据说南方那边雨水更多一些,连日暴雨的,让好多人都担心今年的收成。
好在这几十年来,夏日落冰雹、冬天热得发汗的怪异天气也不是没遇到过,人们习以为常,再加上前两年还算太平,五谷丰登的,家里都有一些储备粮,比起其他州郡因为刺史、太守起兵讨伐董卓被征调了粮草的百姓,至少幽州这边百姓的心理压力原本没这么大的。
但到得五月初六这天,这一连近十天的下雨天还是让不少人对于粮食问题忧心忡忡起来,当然,会有这样的情况,也是因为流言蜚语铺天盖地地在周边流传着,无一不反应着幽州内部要打仗了,而一旦打仗,日子就绝对会艰难很多。
其实如果只是单一的谣言,譬如乌桓鲜卑又作乱了,又或者哪里的盗匪又聚集起来准备闹事了,也不会让人这么发愁,这几年百姓能熬过苦难也见识过大大小小的场面,乌桓鲜卑作乱、一些盗贼用流言拨乱民心趁机作乱的事情,大家以往也不是没听说过,也经历过一些。
本来嘛,便是真的经历了也不怎么担心,毕竟只要不丢了性命,刘幽州会照顾他们这些百姓,也会坚决维护他们的利益与安全问题。
但这一次变得不同寻常了一些,流言中不乏说自上谷西边地界有一批伤员横贯上谷郡朝着蓟县来了,一个个的身着血衣、伤痕累累,还有死了的人被板车运载着,说是被乌桓偷袭,想要来蓟县朝刘幽州喊冤,据说其中几个人的身份还挺特殊,连刘使君也得顾忌,不过众说纷纭的,也未必能够全信。
另一边也有消息,说是自冀州北面诸郡,以及幽州南面几个郡,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分批次地北上了,或是路过广阳郡,或是路过渔阳郡,朝着右北平过去。
据说那些百姓其实是黑山军与黄巾军冒充的,按照原来的说法,这两个所谓的军队,其实都应该被称作贼,但黑山贼和黄巾贼中真的不乏好人。
譬如那黑山渠帅张燕张君安,昔日可是带领百姓清君侧的人物,此后被人暗杀大难不死,也是真的一心为了百姓与各地贼人相抗衡。黄巾军中也出现了几个人,什么赵昱、张辏А⒙硖ǖ模酝济辉趺刺倒改昵澳切┎斜┨秩搜岬那Т蠖嗨懒酥螅庑┤巳词且炀黄穑胰思宜淙怀錾砘平砭钦娴挠心芰Φ模吞锇裁瘛⒌既讼蛏疲墒侨明庀碌脑羧苏嬲男肮檎四亍
于是就有百姓自发将那这两边的几位渠帅将领率领的队伍后面的“贼”改成了“军”。
按照大家的推论,骑都尉公孙瓒准备南下,这伙人北上,倒也像是为了防止乌桓、鲜卑可能引发的混乱,是出于好心,但毕竟上来的人太多了,以往可没有这么大的动作过,而刘幽州偏偏还什么都不管,这就看起来有点让人着急了。
当然,这些消息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有消息称,刘幽州并不是不想管,而是这几天被一位大人物给烦的管不了这些事了。
这则消息是从几位刘幽州佐吏府上的官家口中流传出来的,说是那大人物便是涿郡有名的卢植卢子干,昔日是朝廷重臣,当初抗击黄巾贼那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这次过来,便是请求刘幽州发兵整治辽东郡的,名义是那辽东太守要立庙封王,一定要挥兵攻打。
刘幽州似乎也得到了辽东那边的消息确认了此事,可顾及百姓不想劳民伤财,但高祖说了异姓不得称王,作为汉室宗亲,刘氏子孙,刘幽州又有抗击的必要,此时也是游移不定的时候。
这消息自官吏府上传出来,便也有了几分可信度,众人听了都觉得煞有其事,再加上另外两边的异动,还有乌桓可能存在的叛乱,各方各面一相结合,大家便也察觉到不对了,很是惶恐。
当然,这些都是流于表面的东西,真正处在这些事情旋涡当中的人,感觉到的,是不同寻常的另一种氛围了。
毕竟,作为幽州第一掌权人的刘虞,此时表现出来的不是被烦透了的姿态,或许,用根本就没有一点烦恼来形容更恰当一些。
这几天,他们的刘幽州,可是与卢植夜夜笙歌日日醉酒,连基本的事务都只交给治中赵该处理了,又怎么可能有什么烦恼?
这幅垂拱而治、不问世事的态度好不悠闲,此时能烦恼的,也就是他们这些身处其中却偏偏不能拿主意的州牧佐吏罢了。
第305章 假途灭虢之计()
入夜时分,风雨连绵急骤,有马车穿过城门进入蓟县,沿着街道,路过一户户或是开着门、或是熄了灯的人家、店铺,偶尔超过几个身穿蓑衣疾走的行人,朝着静谧萧瑟的城池深处而去。
不久之后,马车在赵府门外的街道上停了停,有人自车窗内探出头来。
与此同时,府内有老迈的门房察觉动静,开门探出灯笼张望了几眼,微光中只看到车窗的帘子被放下,随后马车再次启动,门房有些紧张地追出大门,看着马车拐进小巷去往后门的方向,又望望大门两侧挤得雨棚有些拥挤的马车、牛车,然后神色有些疑惑地又张望了一眼小巷的方向,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进门拴上门栓,叮嘱了一位年轻人从门缝里看住大门外的境况,随后穿过长廊、门洞,朝着在厅堂外等候的管家耳语几句。
此时厅堂内有丝竹声清亮无比地传过来,轻快的调子俨然已经接近尾声,就在管家招呼人去往后院的过程中,厅堂内有人影站起,先是与乐师耳语几句,走到中央又朝那群刚刚舞毕的舞姬窃窃私语一番,随后一拍手掌,停息的丝竹声再次响起,舞姬曼妙的身躯围着那中年男子缓缓放开了身体舞动长袖、莲步轻快,歌声穿透雨幕飘荡,却是透着一股哀怨凄楚。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先祖”
这首四月是迁谪诗,正好对应赵该从别驾被贬成治中的处境,在场的都是赵该宴请的好友,原本彼此间便是开上几句玩笑也无所谓,但这诗毕竟触到赵该的痛处,有些不合时宜,此时唱起,众人也知道那男子是抛砖引玉准备让大家说真心话了,便也有位年长者直接打断,驱散乐师舞姬之后,骂上几句那男子的粗心大意。
那男子却是不以为意,手里拿着只碗喝上一口酒,扫视一圈,笑容洒然地说道:“齐某岂会不知隔墙有耳?便是要让人知道我等不服!那刘季匡何德何能?纵使有些才气名声,又怎能与公容兄相提并论?退一步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此人一来,便让公容兄让出别驾之位,屈居在他之下,连半点考验都不用,凭什么啊!”
管家进门朝赵该耳语几句,赵该点头挥手驱散了管家,却是没有多余的反应,有人朝那男子摇头叹气道:“这几日我见你闷闷不乐,收到公容兄今夜的请柬,便猜到你会站出来闲言碎语徒做小人呐。就凭他刘季匡是汉室宗亲,主公又怎会不器重?”
“齐某便是小人又如何?他要真是旷世奇才,齐某自然也心悦诚服,可如此一来,此人还能不闻名天下?如今我等遇到,才知道他刘季匡的名讳,那便说明才能也不过是寻常人嘛。既然是寻常人,主公岂能说换就换掉公容兄?别驾之位,哪里是那么好坐的!”
名叫齐周齐叔南的中年人说着有些鄙夷地望向那唉声叹气之人,“汉室宗亲多的是了,你昔日见过主公任人唯亲,不辨是非了吗?别驾啊,他的一举一动,可是握着你我的生死,这等多事之时,怎好让他坐在这等位置上指手画脚。”
“你这话可是暴露了私心!诛心之言啊!”
又有人插嘴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叹道:“不过说到私心,他刘政的姓名,可是与已故渔阳太守刘府君一模一样。昔日主公自幽州刺史之位回迁朝堂,表荐刘府君在渔阳当太守,何曾想张举、丘力居造反杀了刘府君,主公此次会委以重任,许是听到他刘政的姓名心中感念,自觉有愧于刘府君,又念在与这刘政也算远亲,便试上一试。他日想明白了,再看这位刘政没什么能力,便也回心转意了。嗯,某断定主公声色犬马,便是怕我等不同意罢了,不必介怀。”
“回心转意届时可是来不及了啊。”
齐周摇了摇头,坐了回去,众人闻言会意,也是表情恹恹,齐周沾了点酒水,在案几上划了几道,沉声道:“诸公岂不知近两日他刘季匡所作所为?虽说主公将内政交于公容兄打理,可眼下鲜于辅不在,兵权可是全交由他刘季匡做主了。魏曹掾操持武官任命一事,平日主公又不打仗,内里动些手脚,大家谁不知道?不过便是一点小过失,他倒好,刚来没几天便盯着此事了,还朝主公告了魏曹掾一状,惹得魏曹掾都气出病来,这不是摆明了要拿我等立威?”
他顿了顿,语调突然怪异起来,“这第二嘛,听说那新任辽东太守近来可与刘季匡走的极近,刘季匡随同子干公而来,为的什么你们不知情啊!若让他与咱们的荀府君沆瀣一气,幽州一乱”
“啪”的一声,众人惊了一惊,就见齐周双手拍在了一起,装腔作势地“哈”了一声,“咱们就皆大欢喜了!”
赵该沉默了良久,这时插嘴道:“三来,主公诸事不问,有些事情赵某做不了主,那刘季匡却也识时务,政务一事并不多管,做事可谓滴水不漏。然则此时尚有那荀府君的一切事务全能自理,连官员委任与武将指派,都能自行做主这要一年半载之后,便是攻不下辽东,等他的人熬了资历,要去哪里?还不是要分配到各郡各县去,乃至分配到你我身边,更有甚者,顶替了你我,到时有刘别驾在,这可是我消彼涨我等往后的日子,难咯。”
这番话倒是看得长远,但赵该是这么多人中身份最高的,也是除了鲜于辅外最得刘虞器重的人,按照正常的流程,这种包含着激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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