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了眼身后的营地,笑道:“这不,其实这次过来,也是想着让轲比能大人帮帮忙。没想到他还挺慷慨的,让郁筑鞬整个部落都随我南下了。想来也是想要交好伯珪兄哦,若大人也能如此,昔日你们不是也出兵帮家师平定蛾贼吗?有家师书信,加上刘某美言几句,想来便是有天大的误会,伯珪兄那里也会承你们的情了。”
蹋顿恍然,一脸敬佩道:“还得多谢刘公子一番提点,某这便回去商量,若有可能,某定然让族人助你们一臂之力,同时也可解了我等无处可去的燃眉之急。”
随后两人又说笑几句,算是相谈甚欢,便也各自离去。
刘正转身没多久,就一脸深笑。
另一边,蹋顿也深笑起来,寇娄敦方才听了个大概,此时有些疑惑道:“大人笑什么?”
“其一,刘虞决计不会出兵,那就只能动公孙瓒的人,他消便是我涨,你说我高不高兴?”
蹋顿笑道:“其二,我等若迁入渔阳,与蓟县一步之遥,平日里还能与汉民接触,乃至通婚,你说这等利国利民的事情,我高不高兴?”
他扫向那三三两两围拢在一起的百余乌桓人,神色微微有些凌厉起来,“其三,将那些不安分的统统赶去中原,不服从便杀,服从也能借汉民之手排除异己,更甚者,中原地图也能更细致,你说我高不高兴?”
寇娄敦恍然大悟,却忍不住扭头望了望刘正远去的背影,皱眉道:“大人,此人昔日射杀天使,如今胆敢制衡公孙瓒和刘虞,便是有些狂妄,也算有几分真本事吧?他身边那荀氏族人又是荀子的后人,绝对胸藏兵甲,又有卢子干这等国士在侧,我总觉得你可能在与虎谋皮。”
“与虎谋皮?刘虞与公孙瓒是虎,他?”蹋顿扭头望了一眼,神色玩味地看着整个营地,“你当真以为一头老虎也算老虎了?万人敌便当真能与一万人敌了?”
他点点太阳穴,又摊开手,“除了聪慧,我们能够被人重视,最重要的还是手中的力量。”
拳头在话语中用力一握,东面突然烟尘四起,有大队人马过来,轰鸣的马蹄声中,有号角声随之越来越近,蹋顿望着那边,伸出手指点了点,傲然一笑道:“这才是虎,虽然也只是虎的一根毫毛。”
随着五百多名有男有女的乌桓人带着辎重过来在附近安营扎寨,荀攸被吵得不得安宁,出门望了一眼,见一侧染涟有些迟疑地望过来,会意过来,笑着将刘正的衣服交给她,然后听着卢毓询问染涟为什么要给刘正洗衣服,洗衣服是妻子给丈夫做的事情,看着染涟红了耳朵,饶有兴致地打着哈欠进了门,眼角余光最后一次看向乌桓那些人的时候,右手大拇指下意识地抹了一下胡子,笑容戏谑。
蓟县州牧府。
书房内,刘虞跪得散漫,目光也有些恍惚,那张温文儒雅的脸却显得格外的凝重。
案几对面,邹靖跪坐得极其正式,一本正经的脸上却时不时闪漏出一些紧张忐忑。
邹靖身旁,正有一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说着什么。
那年轻人衣着简陋,长相却格外儒雅,便是面对刘虞与邹靖,谈吐依旧毫无怯懦之感,显得颇为从容。
在他身上,此时正有一股幽然的香气飘散到刘虞和邹靖的鼻尖,那香气仿佛有着特殊的魔力,让人闻之精神安定。
也不知道年轻人又说到了什么,刘虞的目光汇聚光泽,随着思索时眼眸下意识的眯起,常年位居高位之后蕴养的凌厉气质难得一见的显露出来。
邹靖的目光随之躲闪,还有些钦佩身旁这位年轻人的从容,一想到对方“王佐之才”的美誉,结合此时对方的不卑不亢,以及口中事无巨细又骇人听闻的计划,心叹果然有几分名副其实的味道。
不过,这个念头终究只是分神恍惚之下的产物,到得收敛心神,邹靖叫苦不迭,觉得身边这人简直比刘正还要难缠,甚至更要麻烦。
毕竟年轻人姓荀,叫荀彧,是荀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也因为荀彧的背后代表着闻名遐迩的荀氏,显名于外,碍于荀氏的面子,刘虞也不会严惩荀彧的口不择言、胡作非为,可这并不代表着牵扯其中的自己可以逃过责难,邹靖一想就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回家打探动向,直接过来汇报了,兴许就碰不到对方,也不用引荐对方过来,更是不用听到这种足以让他丢了官位,乃至丢了性命的计划。
待得荀彧说完,书房里沉默了许久,半晌后,有声音幽幽地响起。
“文若,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刘虞的脸色显得有些平静,但邹靖知道,刘虞一向喜欢笑,尤其是面对下属与晚辈,一张笑脸总是让人如沐春风,反倒是平静,那就说明有问题,而平静的时间越久,越是说明刘虞真的很生气。
荀彧拱手正色道:“明公,彧便是在说功在千秋,让明公名垂青史的大事。”
“名垂青史”
刘虞慢悠悠地念叨一句,直视荀彧的眼眸,“我便是什么都不做,一样能名垂青史,为何要听信于你,陷整个幽州于战火之中?”
他望了眼案几上的地图,“刘某好不容易将幽州经营起来,如今中原凋敝,百姓无处安生,幽州便是他们的乐土。你知道你这个想法会让多少人受难吗?便是如今客居涿县的你,都可能随着这个计划的急转而下,死在其中。”
“乐土?”荀彧似笑非笑道:“不见得吧。若真是乐土,德然何以去找轲比能要个公道?田约何以在上谷郡受鲜卑劫掠?辽东太守公孙度,又何以不听明公的号令,敢私自屠灭辽东百余豪族?辽东自秦以来,便是幽州的领土,明公如今身为幽州牧,总领幽州事务,又是当朝大司马,总领天下兵马,又何以连区区太守都不能心悦诚服?”
邹靖微微变色,刘虞却面不改色,语调平静,“你在说我掩耳盗铃?”
“彧若当真怀有这等心思,定然直抒胸臆,毫不私藏。明公素来有容人之量,彧仗义直谏,又有何惧?”
荀彧洒然笑道:“乐土之说,幽州上下定然无一人不赞成此等说法,相较于其余各州,如今幽州各处也是一派祥和,类似郁筑鞬那等事情,已是极少。老实说,荀某自知所说之事,可谓特例。只是,这便不是在藏污纳垢?一幅上等的画上突然被滴了一滴小小的墨汁,明公当真觉得这滴墨影响不了整幅画的品质?”
“可我总不能因为这滴墨,便要改了整幅画,改不好,整幅画便毁了。”
“那便请精于作画之人。”
“精于作画的,还要忙着修改更大的一副画。”
“呵,是那作画之人与明公颇有间隙吧?”
见刘虞语塞,邹靖偷偷拉了拉荀彧的衣袖,荀彧置若罔闻,继续道:“可作画之人不止一人啊。明公,画总有旧了坏了的时候,你就当真甘愿这幅画传下去,他日没人能够休整?信不过别人,怕人起了贪心,又或是将画搞砸了,那便找个能信的画手,亦或找能信的人培养。”
刘虞还是沉默,荀攸见状,有些谦卑地叹气道:“明公,实不相瞒,彧与许多人一样,未尝没有觉得明公有昔日殷商之前的儒人风范。”
殷商之前的儒人就是给人祭祀的术士,为了赚钱仰人鼻息,阿谀奉承,性格柔弱至极,这分明就是一种讽刺,邹靖闻言急忙喝道:“文若!还请自重!”
荀彧拱手还要道歉,刘虞突然哼笑一声,随后望着荀彧大笑起来。
荀彧愣了愣,邹靖也不由一怔,刘虞抬手按在地图上,目光灼灼地瞪着荀彧,“好一个儒人风范!文若,我且问你,你这番说辞,到底是为谁在说?”
荀彧心头有了某种预感,笑容谦卑地拱手道:“明公明鉴。彧求见明公一事,德然还真不知情。”
邹靖呼吸一滞,望着地图嘴角微微抽搐,没有刘公子参与也就是说,这荀文若的野心,比刘正还要强啊!
刘虞也愣了愣,随后开怀大笑道:“好!甚好!邹校尉,将文若引去见赵别驾,封辽东太守,授太守印绶”
“主公!”
邹靖大惊失色,辽东太守,跟公孙度争?
“谢明公!彧便不劳烦校尉了。”
荀彧却急忙施礼,也不等邹靖,随即起身躬着身子急退离开。
“文”
邹靖喊了一声,见荀彧溜之大吉,一脸惊骇地望向刘虞,还要求情,就见刘虞望着案几上的地图苦笑不已,“这荀文若当真是要了我的命他刘德然还知道权衡一番,此子竟然叫我吞并鲜卑、扶余和高句骊”
刘虞望向邹靖,一脸苦涩道:“邹校尉,刘某的性子当真如此羸弱不堪?值得他如此下猛药激将?”
邹靖很想说是,但察觉到刘虞的言外之意,也有些振奋,“主公当真要对公孙度动兵?”
“尚未决定。”
邹靖闻言一愣,就见刘虞意味深长地笑道:“看他们这些后生晚辈啊。我这软骨头,顶什么用?嗯,还得仰仗邹校尉这等身经百战之人从旁协助他们了。”
邹靖大喜,随即跪倒在地连连称诺,刘虞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挑眉问道:“对了,他方才进来时,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他来之前当时正在见谁来着?”
“黄邵。”
邹靖说得委婉,刘虞笑了笑,脸色莫名地嘀咕道:“就是公孙瓒嘛这么避讳干什么。刘某当真不弱啊”
第294章 绸缪与威胁()
“你说什”
激动的问话中,有瓷碗被失手掉地破碎,几颗硕大红润的真定干枣滴溜溜滚了一地。
作为幽州的二把手,别驾赵该赵公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刘使君让我来领辽东太守的印绶。”
荀彧蹲到地上,捡着干枣,还顺手塞了一粒进嘴,咂巴咂巴嘴,摇头道:“赵别驾,你这真定枣的口感仅是次品啊。荀某在真定有些人脉,家中也有人送了不少枣过来,过两日我便叫人给你送一些。呵呵,还望不要嫌弃。真定枣乃上品枣,风干还是有些讲究的,还得真定人做的最正宗。说起来,经营此事的与赵别驾同姓,名叫赵易赵子平,说不定溯本求源,几百年前与别驾还是一家人呢。”
望着荀彧从容淡笑的模样,赵该自知失态,打了个哈哈,便让下人招待,托辞进了后院。
今日赵该本是休息,一听荀彧受刘虞的命令上门,才有心拿出闻名遐迩的真定好枣招待一番,此时见荀彧上门求见的缘由着实荒唐,却是跑后院来找人商量了。
他身为别驾,身边倒也有几个知心人,但要论最知心的,也最得他心意的,还要属后院之中的一名女子。
“爱儿救我,爱儿救我啊。”
这女子一心修道,向来喜欢清净,赵该敲着门,这一喊却是肆无忌惮,显得格外慌张。
“身为别驾,如此行径,成何体统。”房门一开,走出一名女子,体态颀长,风姿绰约,那顾盼斜眼之间有些幽怨的神色显得出尘而妩媚。
此时这位名叫赵爱儿的女子正拉着衣襟,束着腰带,将充满诱惑的身躯堪堪遮掩住,也不知道多大年纪,面容明明有些青涩,但言行举止却显得颇为随意,倒像是比年近四十的赵该都要老成一些,在赵该面前毫无顾忌。
赵该知道女子的随性,平日里看着这一幕,虽说自知吃不着,倒也赏心悦目,但今日却是毫无兴致,匆匆忙忙进了屋,端起冰鉴上放着的一碗满满当当的木耳羹便一饮而尽,将荀彧的身份与来意说了之后,仍旧感觉有些上火,索性打开冰鉴,自里面挖开一块冰就含在嘴里,这才好了一些。
赵爱儿跪坐到案几旁,见赵该不再言语,挑眉道:“没了?就只说来领印绶,可还有其他?”
“倒是嘶,和我攀关系,说是真定有人种枣,也姓赵嘶,改日给我送一些过来上好的枣过来。”
赵该含着冰,被冻得嘶声不止,赵爱儿有些慵懒地枕着手臂,脑袋歪倒在案几上,泛着妩媚的白眼道:“那还不是没了。人颍川荀氏啊,便是年纪轻,那也绝非易与之辈。你倒是直接,一有变故便进来询问,都不试探一番,还平白留了破绽给他。”
“还顾虑破绽?”
赵该咬得冰块嘎吱作响,心烦气躁道:“辽东是属幽州,主公有任命之权,然则朝堂下旨封了公孙度,主公此前可一句话都没说。之前鲜于辅提议接触刘德然,做得不漏痕迹,我也没猜出主公的意思来,可那荀文若与刘德然交好,在刘德然身边做事是我等都知道的事情,主公连召集我等商议都没有,直接封荀文若为辽东太守,那不就是摆明了要支持刘正,同时还要对朝廷任命的公孙度开战?”
他又抓了一块冰含在嘴里,“主公一向中立啊,公孙瓒是骑都尉,便是受制于我等,此次南下,我等尚且能找个理由脱开关系。鲜于辅之举也能解释为有监督之意,可辽东嘶,那就落人口实了。”
“袁本初早有让主公自立的意思,这一遭,只怕他让主公称制的心思又要活络起来了。便是不提袁本初那些人,公孙度岂会善罢甘休?他手下如今可都是善战之人,若是与公孙瓒联合讨伐,幽州危矣。幽州可是我等的心血啊我赵家在此开枝散叶,一俟成为四战之地娘咧,主公到底要干什么啊?他要是因此蒙难,赵某身为别驾,岂有活命的可能!”
赵爱儿却仍旧笑嘻嘻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刘使君当真转了性?”
“要不然呢?”
赵该反问一句,见赵爱儿笑容戏谑,直觉赵爱儿这个旁观者应该看出点什么,便也冷静下来,谄媚道:“我的好爱儿,你怎么看?”
“二十四五岁的太守,你见过啊?”
“那自然没有。尚书台也是有规矩的可如今什么世道了啊,主公下令,谁会将此事当成玩笑来看待?主公还让荀文若第一个找上休假的我,那不明摆着叫赵某慎重以待,也是在给荀文若造势而且,荀文若背后可是颍川荀氏,他本人还有人造势,给了‘王佐之才’的美誉,正此离乱之时,让荀文若当太守又怎么没可能了。”
赵爱儿莞尔道:“你说他背后是颍川荀氏,又说他与刘德然有关,那你说此时刘使君到底考虑的是颍川荀氏呢,还是刘德然?”
赵该一怔,他倒是知道荀氏与刘正看似一体,却是实实在在分开的两家,刘正能够与荀氏交好,只不过是因为荀爽的原因,而荀彧好像昔日也是因为什么变故才与刘正走在一起,但这并不表示荀彧可以代表荀氏与刘正交好,只能代表着荀氏中的某一房与刘正来往。
这话说来拗口,简单来说,事实上荀彧就是荀氏中人,仅此而已,根本代表不了荀氏整个家族的意志,此时能让刘虞重视的,也就是荀彧与刘正的关系。
“你是说,主公便是冲着刘正去的那主公突然变卦,到底是为了什么?”
见赵爱儿笑而不语,模样俏皮,赵该毫无半点欣赏的雅兴,迫切道:“你倒是说啊,别打哑谜了。”
“旁观者清啊大人。”
赵爱儿笑了笑,“你近几日不是也说了,辽东那边,公孙度联合扶余、高丽句,有自立为王的可能。这件事情很严重,刘幽州不兴兵马,总要有人出头吧?此事不能让公孙瓒来做,以免他取而代之,可幽州会领兵打仗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如今鲜于辅南下,其余人提防各地胡人、盗匪的,岂能脱身讨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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