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忙完之后,他也没了耕地的心思,与耿秋伊、方雪、李朗、孙礼坐在田垄,结合方才的事迹,对三个孩子做着道德教育。这方面主要针对的自然是李朗和孙礼,两孩子刚刚也在附近玩闹,听清了那些军卒的话,小孙礼这时候一脸不屑,口中不服气地说着“老师看不起学生,学生怎么可能如此粗鄙”之类的云云,小李朗连连点头。
方雪近来与李朗、孙礼混熟了,因为得刘正偏爱,再加上吃得好了个子长得快,在自己人面前自信不少,有些大姐大的姿态,便也反驳道:“老师的话多听一点总有好处,你们往后若真成了那样,难不成也拿出‘养不教,父之过’的话来?我都觉得羞耻呢。”
两个小男孩自然不吭声。
两人对于这个长相异于常人的师姐妹多多少少心里不自在,一来是女生,二来长得也与常人不同。有刘正与关羽结拜在前,两人与方雪呆得时间长了,对于外貌也没有多少芥蒂,只是外界重男轻女的思想到了自家师父头上成了偏爱方雪,多少便也觉得方雪很特殊了。
小孙礼想法比较跳脱,两个月前倒也拿出结义金兰的想法,要跟李朗、方雪拜把子,后来又觉得太过刻意讨好方雪,不符合他“马场少东家”的个性,而且和小李朗私下商讨的时候,小李朗打死不要结拜,还支支吾吾说不出确切的原因来,小孙礼出身市井,便也插科打诨了几句,被小李朗拿着蹩脚的武艺暴打了一顿,随后便也察觉到自家“李朗师兄”似乎喜欢上白白嫩嫩的“方雪师姐”了。
此后与小李朗倒也在耿秋伊的劝说下重归于好,但小脑袋开了窍,身边毕竟只有方雪一个小姑娘,偶尔也有些发虚,便是看着李朗的目光都稍稍愧疚了一些。
小孩子嘛,哪里可能藏得住心事,刘正又没什么繁文缛节,这时候看出了两男孩子的心思,便也用“小屁孩一听小雪说话就怂了,莫不是情窦初开”取笑几句,惹得三个小家伙齐齐脸红,耿秋伊正哭笑不得的时候,小孙礼望着刘正的身后,起哄道:“养不教,父之过!老师也是父,都是你的错,哼哼。”
扭头间,便也看到蔡孰款款而立,蔡孰与刘正耿秋伊打过招呼,瞪了眼孙礼,“准在胡说八道。不学好。回头让东家多打你几个手板!”
“我孙德达怎么可能胡说八道!”
孙礼拍着胸脯站起来,大义凛凛,“方才便是与老师讨论身为君子的德行礼啊,师娘,我还没说完呢。蔡姨娘嘴很毒的,我爹都怕,我可不想真挨师娘,让我解释啊,老师,学生知错了”
小家伙叽叽喳喳地被哭笑不得的耿秋伊拉走了,李朗和方雪便也小大人模样的行礼跟上去。
刘正站了起来,望望左右,朝着附近无人的草坡走过去,蔡孰跟在一侧,神色倒也淡然,“东家,妾身托辞忘了东西出来,便是有事想说。”
“赵昕不是好人。”
春风得意,阳光微醺,绿草茵茵中,刘正笑道:“他既然说了屠城的事情,难说不会对我等出手。你在家中小心一些,近几日尽量让诸位嫂嫂少出门。此外,方帕的事情跟紧一些,伯珪兄会不会将他们的身份告诉我等还未可知,但既然连伯珪兄都忌惮,他们的身份必定比秦子瑜还要高贵,这些人兴许能打探到一些情况。还有,我将子才公叫过来了,来朝兄这里你放心。至于你大哥,雄付公在,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那赵昕的形体臃肿,职位在秦子瑜之上会不会是赵常侍的人?听闻他的门客手下都骄纵惯了,或许妾身也不太懂,便是说个可能。”
发丝微荡,有些稚嫩的脸庞在阳光下精美绝伦,纤手拨了下头发到耳后,气质恬静优雅,那声音听来也是轻柔悦耳,“此事东家还要多多留意才是,尤其是东家自己的安危,张燕之事不可重蹈覆辙。妾身此前就说过,朝堂最是凶险了,比张燕凶险百倍呢”
“还有啊,近来几个鲜卑人出现在涿郡,许是听说了公孙府君此前请命讨伐的事情,他也有可能是不想赵昕秦琼坏了他的大事此外,简先生一个月前过来消息,不是也说南阳那边出现板楯蛮的踪迹吗?许是来寻仇的呢。还有那些黄巾余孽,也不知道藏在哪里”
絮絮叨叨中刘正坐了下来,蔡孰也跪坐到一旁,一边想一边说着,想来是自打那夜过去,一直也没什么交谈的机会,此时便也将这些时日打探的消息结合着一些想法顾虑都说了出来,刘正望了眼远处,那边的山巅上正有几人高谈阔论地说笑着,有个衣袂飘飘的人影望过来,似乎是连相的身影。
他撇撇嘴,听着蔡孰喋喋不休地说着,突然站了起来,望向蔡孰,随后一脸错愕地拱手道:“姑娘是一人在此踏青吗?”
蔡孰愣了愣,见刘正一本正经的模样,突然红了红脸,站起来款款作福,“公子有礼了。妾身是呢。”
“呃还不知姑娘芳在下唐突,在下刘正刘德然还”
刘正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拿手擦着衣服,看上去手足无措。
闪着光泽的眼眸略显局促地望望四周,蔡孰银牙咬了咬红润的下嘴唇,“妾身荀采,字女荀,公、公子”
刘正长吁一口气,“原来是未来夫人。”
“”
那边眨眨眼睛,红着脸默不作声。
好半晌,刘正摸着脑袋坐了下来,不好意思道:“哈,失礼失礼,守孝呢继续说。”
蔡孰跪坐下来,远处有人高谈阔论着什么,身后孩童欢笑不止,空中还有纸鸢飘飞,她目光失神,沉默了好半晌。
刘正头也不回地道:“还有呢?事情是比较多,不过你放心,你提醒我了,我会”
“夫君”
心跳骤然加速跳动几下,刘正疑惑地扭过头,“嗯?蔡姑娘方才说了什么?”
目光之中,女子面颊绯红,眼眸水润,曲腿跪坐着,肩膀微微缩着,小动物也似。
“你说什么,没听清啊”
“妾身走了!”
蔡孰急忙起身,差点摔倒,拍着裙摆站起来,又微微一福,轻声细语,语调幽怨,“登徒子,迟早被你害死啊”
沙沙沙,步伐匆匆而去,刘正整个人躺在草坪上,哈哈大笑,高声歌唱起来:“野有蔓草,零露潯猓∮忻酪蝗耍逖锿褓猓″忮讼嘤觯饰以纲猓∫坝新荩懵稙彏彙
歌声在山野之上荡起,一侧卢植突然跑过来大喝道:“竖子,你疯了!既然有空,还不过来与为师一同想想这三字箴言!”
“啊!学生便是给诸位良人助兴”
“竖子!竖子啊!这若是让人听到,再有个女子在此,你以为”
“老师,学生知错,知错了”
刘正急忙爬起来,有些狼狈地跑了过去,跑过方才女子坐过的地方时,吸了吸气,好香
这天因为与赵昕有了纠纷,连续几天,刘正便也管束了众人,让大家尽量不要出门,自己也在草屋旁继续与小李朗等人做着桌椅板凳的手工活,或是与卢植等人琢磨学术与武艺。
而整个涿县,也在春分之后,像是万物复苏,在公孙瓒的庇荫下人来人往,显得生机勃勃,热闹非常。
第233章 接二连三()
二月十八,晨曦雾笼。
桃水自城外流进来,位于涿县城北的河道两侧街道时不时便有贩夫走卒挑着担、推着单轮手推车零星的路过。
有个孩童带着纸鸢奔跳着出了屋,身后的长辈扛着农具将人拉进来,没多久,孩童悻悻地出来,手中的斗笠蓑衣边走边掉,长辈在身后呼唤,那孩子撅着嘴头也不回地走,身后长辈便也只能哭笑不得地骂上几句。
这样的情况时不时会在路边发生,还有孩童抱团痛哭。
这几天天气不错,夜里却还是冷,骤然之间起了晨雾,那便说明此后会有雨,小孩子近来习惯了踏青放风筝,一时间被老天爷剥夺了爱好,自然怪罪到长辈头上,还有不信邪的又哭又闹,满地打滚,死活要带着纸鸢,被威逼利诱了好一会儿才罢休。
不远的地方,偶尔会自小巷子里走出几个脚步轻浮的人,或是老汉,或是年轻人,有一些一看便是宿醉模样,吹着口哨神色愉悦地扒拉着裤腰带出了巷子,在雾中摇头晃脑地辨认方向,随后朝着一个方向过去,偶尔也有遇到熟面孔的,笑容猥琐地指指对方,勾肩搭背地说笑几句,结伴同行。
也在这个时间段,水雾浓厚的河面上一条小船悠悠荡荡地靠岸,名叫闵琦的大汉提着个鱼篓上岸,招呼了一声昨夜欢好的女子,看着良家女子脸色妩媚又娇羞地撑船消失在雾中,敛去笑意,蹲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的影子好半晌,将那鱼篓里的鱼都倒进了河里。
影子破碎在水晕中,他转过身,时间已经过去许久,晨雾开始散去,这条在几个月的休养生息中愈发显得鱼龙混杂的街道正式复苏起来。
周边的摊子、小贩在阳光中逐渐到位,远远近近还有人呼喊大笑,赌坊开张,酒楼也开了门,小厮打着哈欠出来倒水,街道尽头还有衙役左挑右拣着商贩们的东西巡逻过来,不远处丝竹袅袅,有家卖乐器的琴行也开了门,他摸着自己发酸的腰眼好半晌,想着那户新开的琴行女老板,舔了舔嘴唇,随后将鱼篓绑在腰带,穿过人群,进了一家酒楼。
点了碗面饼,目光望着门外人流开始繁杂的街道,看着一场打斗发生在眼皮子底下,那些衙役却跟没长眼睛一样地路过,甚至驻步看着打斗评头论足,没多久,上了面,他边吃边看,有人跪坐到他对面,将钱币在案几上一拍,声音中气十足,那方言却实在蹩脚:“老规矩!”
小厮应声进了后堂,闵琦望着对面长相有异的大汉,苦笑一声,“爷,你都一连三十天替某家付饭钱了,某家着实惶恐啊。”
那大汉长相粗犷,衣着打扮与常人无异,但鼻眉之间与汉人不同,一把弯刀别在腰间,也显得颇有异域风采。
他盯着闵琦半晌,望望左右,随后微微俯身向前,笑道:“闵琦公,若是别无所求,某来这里干什么?都说你在这一片最能打听消息,若真能帮某一个忙,莫说三十日的饭钱,便是三百日、三千日,又有何妨?”
“‘公’这个称呼可使不得。如今公孙府君上任,张县令也政律严明,咱们涿县风调雨顺的,某家还不缺这个钱。”
门外有熟人进门,跪坐到其他地方,闵琦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低头吃着面,小二上了面饼,那大汉便也呼呼吹了两口热气,夹着面一边吃一边道:“是不缺,这两日某在此也打听了不少,都说府君上任,五谷丰登,百姓有了余钱,趁着最近日子好,让你靠卜卦都赚了不少钱不过,某听说汉人对‘三’有特别的信念。今日第三十天,某其实也待不住了,便失礼问上一句,闵琦公可有算过,你几时身死啊?”
提筷的手一顿,望着那大汉呼哧呼哧吃着面,神色如常,闵琦低头将鱼篓摘了下来放在案几上,随后继续吃面,那大汉笑起来,摘下腰间玉佩放进鱼篓,小声道:“此物若是寻常地方,要不了几个钱,拿去上党郡,与我乌桓百姓交易,足以让你此生衣食无忧。”
“麻烦死了”
闵琦嘀咕一声,门外有位面如玉冠的公子哥坐到那熟人身边低声说着什么,他望了一眼,低头道:“破绽没有城外似乎有个老师与同窗,算是你的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谢了。”
那大汉点点头,狼吞虎咽地吃完,掏出一块金子放进鱼篓,抬头道:“你那卦灵吗?某能活多久?”
“姓名?”
“颁下记得,你说出去,附近兄弟朋友,加那姘头呵呵,某失礼了。”
“百年。”
那大汉哈哈大笑着离去,闵琦将面吸了个满口,急促而用力地咀嚼着,看着那熟人身边的公子哥也起身出去,出了门望到那大汉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他两眼,他瞪过去,那公子哥便也神色微微露怯,脚步匆忙地离去。
扭过头的时候,名叫马台的熟人过来,端着碗一脚踩在案几上,朝着门外歪了歪脑袋,一张青嫩的脸疑惑道:“胡人?”
“杂种罢了。”
闵琦耸着肩,将鱼篓又别在腰间,笑了笑,“那公子什么来头?十多天了吧?你这卖消息,杀人放火的什么都接让我猜猜这几日踏青,城内外出了不少争宠的事端,他不会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贼人强势,所以想让你”
他比划了一个斜切的动作,“对不对?那公子便是个衣冠禽兽?!”
“闵兄还是这么慧眼如炬!”
马台笑起来,“的确是衣冠禽兽,不过嘛来卖情报的,你也知道我上头的人是谁。嘿,这厮其实有些才华,与上头那几家也交好,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留在那农庄,前两日似乎回去做工了,便也开始到我这里卖些情报问题还不要钱,说是让我记着人情。”
“农庄?”
闵琦眉头一挑,肃容道:“谁的?这张、刘、王、卢、公孙的农庄不要太多。”
“谁家农庄招书生啊?不就是刘家的嘛。还别说,我还全靠他呢,了解不少赚钱的法子。”
马台俯身咧嘴一笑。
门外有六名打扮稍显土气的武人进来,坐在角落低声细语地说着什么。闵琦望了一眼,见那六名武人中有人望过来,低下头笑了笑,“猜猜他们是哪里的人?”
马台翻了个白眼,“看不起兄弟我啊。他们都来了半个月了,我若是连这点底细都不知道,还怎么做事?益州地方的,此前那地方的方言我也听过一些。”
“是賨人。向我打听过一些事情,便是拿不出我要的价码,才滞留此地想找如你这样的同行试试。”
闵琦深笑,从怀里摸出七枚钱币,在手中晃了晃,随手一甩,看着桌上的钱币位置,脸色肃然,低声道:“来玩命的。”
马台抬手将那七枚钱币滑到自己面前,扔了三枚给那小厮,一脸豪迈地转身道:“远走他乡,幽州又不富饶,傻子都知道是来玩命的。吃完没?走了。再不走,咱们的命就该没了。”
闵琦点头起身,两人出了门,沿着河岸随意地走着,附近摊贩常有人招呼,甚至有成群结队过来的地痞流氓朝他们笑脸相迎,便也随意地应过,眼观八方地走了一路,闵琦皱眉道:“你方才说什么?咱们没命?是不是你的上头警告你不要接触这帮外人?”
“也不是。不就是两天前开始的那点破事。而且看似风调雨顺,人一多,嘴就杂,哪里都不是好兆头好琴声!”
身旁的巷子里响起琴声,那琴声不如之前的悦耳,事实上更像是随意拨撩,完全没有一点章法,甚至有些刺耳难听,但马台笑着大喊一声,快走几步绕进小巷,随后朝着一户院落里面的一名女子作揖道:“符妹妹,又在学琴啊?”
内里那名女子十四五岁,长得颇为水灵,此时跪坐在院子里,闻言拨弄的琴弦发出一声杂音,随即手足无措地起身道:“马台哥哥”
“马台,你滚远点!信不信妾身叫人砍了你!”
那女子身侧有名三十左右的胖妇人怒喝一声,扭头和颜悦色道:“夫人,咱们继续,别理他。”
那马台撇撇嘴,嬉皮笑脸地朝着女子眨眨眼,随即拱手离开,闵琦倒也没有出现在院门口,便是候在一侧,待得走出小巷的时候,望望身边的琴行,“算是有了着落要不然,我真想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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