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起,箭矢带起的风声停了。空气中一股可怕的静默在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苏虞鼓起勇气把耳朵贴在城墙上,城墙的那面传来可疑的快速移动的剥啄声。
城墙上开始有人惊恐地喊叫:“有很多人从这边渡河爬上来了!快来人,推倒他们的梯子!援军!援军!”
这儿居然是敌人选定的突破口
苏虞再顾不得想院落里的正面战场会不会更惨烈,扭头就往回跑。
身后绝望的惨叫和愤怒的嘶吼交织,城墙上开始不断有尸体混着鲜血重重砸落下来。
苏虞一路小跑,努力避开头上掉落的不知是死是活的人体,可四处飘洒的血液很难避开,苏虞觉得自己身上已经满是血腥了。
不管那士兵嘴里的暗道通往哪里,这个时候,继续在城堡主体建筑外乱跑找东边也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必须想办法进入城堡,跟那帮贵族老爷们待在一起才能稍微安全点。
毕竟发生在这里的战事太多,苏虞并不知道这次突袭的结局。如果巴尔迪败了,得是最后剩下来的人才能当俘虏的。
而城堡里她唯一熟悉的地方,就是囚禁小姐的阁楼。
苏虞明确了目的地,只觉自己突然间有了一股一往无前的劲头,她毫不犹疑地踏进甲戈林立火焰熊熊的正面院落,在严阵以待充满杀气的士兵注目礼下跑到铁栅栏门前。
她一边颤抖一边急喘着对守门卫兵扯谎:“我是克洛迪雅,有人让我给奥丽维亚小姐带句话。”
“小姐”卫兵皱眉重复了一遍,“好,你快去!”他没有犹豫多久,很快升起了栅栏。
苏虞急急闪身进去,穿过门内层层叠叠的重甲长剑,跑上无人石梯的一瞬间,苏虞乍然放松之下的疲惫险些让她坐在地上。
腰和脚疼得钻心,她弯腰趴在扶手上一点一点慢慢往上挪。
在城堡深处的石梯上,苏虞并不知道,她刚刚待过的小路附近已经几乎被攻破,城墙下堆积了如山的尸体,血气冲天仿若地狱。
领主大人在城堡中心最华丽的房间里,他此刻站在窗前,火光在他深邃的蓝眼睛里跳动。许久,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来:“看来菲尔德很能打。”
他身后站着的一位长相酷似他的年轻骑士说道:“不如就把奥丽维亚交给他好了,反正她迟早要嫁给一位领主,现在选定了菲尔德还可以平息这场战乱。”
巴尔迪领主冷哼一声:“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你妹妹啊,班森。”
班森正色道:“如果要爱她,就该放纵她去嫁给那个农奴巴顿,然后让我们忠诚的士兵为一个不知廉耻的没用贵族小姐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不能这么做。”
巴尔迪领主沉吟片刻:“我必须承认,你说得很对。你现在可以去告诉菲尔德,这场因为奥丽维亚爆发的无益之战,可以结束了。”
班森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苏虞已经爬到了很高的地方,下边城墙处的喊杀声变得隐隐约约听不清楚。石梯前方的火把把她的影子长长地铺在身后,场景显得孤独而古老。
慢慢爬到阁楼木门处,苏虞的伤处已经痛得没了知觉,只剩下了一种火灼感。这里听不到战争的声音,下方是沸腾地狱,这里却有一种诡异的安静祥和,甚至两个之前差点要了苏虞命的黑甲骑士这会儿也似乎消了气,沉默不语地把苏虞放了进去。
木门在身后关上,在苏虞感到一阵无由安心的同时,呆呆坐在地上的奥丽维亚说话了:“外面出事了吗?”
苏虞如实回答:“有人突袭,战争已经开始了。”
“哦,克洛迪雅,对不起。”奥丽维亚出人意料的平静,“你改变主意不帮我是对的,作为领主小姐,我本不该只想着自己。”
“嗯……”苏虞沉吟,她顺着奥丽维亚的话头说道:“谢谢小姐原谅我。”
“我怎么能不原谅你呢?你可是我一直以来的唯一心腹。”奥丽维亚说得很是动情,“我们是朋友,是姐妹,所以,求你告诉我巴顿的消息,我只要知道他的消息就好,我就可以死心,好好担负起小姐的责任了。”
她目光真诚哀恳,苏虞这一整天遇到的都是从未想象过的暴力事件,此时一见这目光突然就生出了一股想哭的冲动,她几乎就要开口想办法打听她和真正克洛迪雅的密谋了。
突然一个疑问划过苏虞脑海:如果克洛迪雅是她唯一的亲信,那么她们应该互相熟悉并且信任,而我的各种表现真的跟克洛迪雅一样吗?她就没有看出一点破绽
苏虞迟疑着抬眼看向奥丽维亚的眼睛,正好捕捉到了她眼中来不及掩去的一抹精明的试探之色。
苏虞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这个看似愚蠢痴情的小姐已经在怀疑她不是克洛迪雅,她刚才一旦出言试探,立刻就会产生不可预计的后果。
“巴顿少爷没有事。我已经有负于小姐,怎么能再去害巴顿少爷呢。”苏虞低头作忏悔状,“我也是有心上人的人,小姐的心情我当然很理解,可是为了大局考虑……”
苏虞想起小道上对她举止亲密还告诉她暗道的士兵,又结合奥丽维亚刚才说到的责任,鼓起勇气猜测着说道。
成败在此一搏,说错了的话就赏我个干脆的好了。
苏虞这么想着,小心翼翼地偷眼观察着奥丽维亚的表情。
奥丽维亚听着她的话,脸色逐渐放松。她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克洛迪雅,我不怪你。你跟他们一样,都是只效忠于领主的忠仆,我原不该强求你始终一心为我。先前,你和贝克计划要舍弃一切带我逃走时,我就认定你是我的挚友,发誓一生对你忠诚。现在,你虽背叛了我,可我的誓言不变。先前我一时激愤骂了你,再次向你道歉。”
奥丽维亚对苏虞微微低了低头算是行礼。苏虞听完她的话,看着她愣在当地做声不得。
老天,你让我穿越到这种事情里来做什么?专来坏别人的事么?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反应,奥丽维亚已经一脸平静地站起身来整理自己的衣襟:“那么,现在告诉我,菲尔德的军队怎么样?”
“他们是突袭,我来时他们已经开始登墙,我们死了很多人。”苏虞微愣一下,随即很快地回答。
“很好,他果然有抢走我的资格。”奥丽维亚理好了衣襟,抬头时目光坚定清明,“既然巴顿已走,接下来我就该做一个合格的领主小姐了。你会帮我的吧,我的朋友,我即将如你们所有人的愿。”
她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目光看向苏虞。已经听明白了一切的苏虞感觉喉咙发哽,除了点头,已不知还能再做什么。
第4章 虚伪的婚礼()
奥丽维亚上前敲了门。
黑甲骑士并没有如苏虞想象般阻止奥丽维亚出去,他们只是恭敬地低头提醒道:“小姐,您未着盛装。”
奥丽维亚微笑:“关于盛装,我亲爱的哥哥班森会很上心的吧,瞧,他这就来了。”
苏虞站在她身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披着华丽斗篷的骑士带着一队人拾级而上,见她出来,那骑士停了步子,站在阶下抬头露出嘲讽的笑:“哟,我下贱的妹妹终于记起自己的身份了”
“肮脏的土拨鼠。”奥丽维亚高傲地抬起下巴。
苏虞突然觉得她骂得不够狠。她小声提醒奥丽维亚:“你看他不更像臭鼬么?”
奥丽维亚从善如流:“肮脏的臭鼬。”
班森被气得脸色铁青:“奥丽维亚,如果不是看在菲尔德的面子上,我现在就立刻让你知道辱骂爵位继承人的可怕下场。”
“怯懦的失败者倒有胆子直呼胜利者的名字。”奥丽维亚俯视班森的目光满是不屑,“我即将成为胜利者的女人,你怎么还敢这样对我说话呢?”
“你能嫁给菲尔德还不是我和父亲给你的恩惠吗?你还应该谢谢我们帮你杀了巴顿呢。”班森讥笑道。
“巴顿,”奥丽维亚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浑身发抖锋锐尽失,“他怎么了”
“没事,巴顿没事。”苏虞暗叹口气,只得在她耳边继续肯定地说着自己都不确定的事。
巴顿怎么样已经顾不上了,现在最起码不能让奥丽维亚自乱阵脚。
一边班森还在冷笑着说:“巴顿,那个下贱的农奴当然被我处死了啊。”奥丽维亚却已经听了苏虞的话平静下来,她高傲地瞟了班森一眼:“跳梁小丑。”
然后她不再搭理班森,自顾自走下台阶,以一种不容置疑地口气吩咐黑甲骑士:“带我去见父亲。”
一名黑甲骑士上前行了个礼:“小姐,请跟我来。”
苏虞跟着奥丽维亚把气得发抖的班森丢在身后,三人一起下到五层楼的地方,离开石梯走进走廊。
苏虞发现已经没有战斗的声音了。
走廊正中是一扇巨大的门,两片深褐色布满花纹的厚重木质门板镶嵌在雕刻精美的石雕门框上,门口同样有士兵守卫。
士兵看到奥丽维亚,没有废话,直接打开了大门。
门内正中放一张大圆桌,桌边坐着两人,一个是克洛迪雅不认识的年轻贵族,另一个中年人是这里的领主伯尼·巴尔迪。
巴尔迪领主招呼奥丽维亚过去,脸上一副开心的神气。
大门在奥丽维亚身后闭合。在她出来之前,没有苏虞什么事了。苏虞背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很快排山倒海般袭来的疲惫就让她进入了梦乡。
苏虞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其实不过十几分钟,奥丽维亚就出来叫醒了她。
“明早我与菲尔德在城下举行婚礼。”奥丽维亚脸色很不好,“现在,你可以放心回去睡觉或者去找找贝克。战争已经结束。”
苏虞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你明天要和贝克一起,送我出城。”奥丽维亚说完最后一句就扬长而去。
那个在小道上抱住我的贝克?他一定比奥丽维亚还了解克洛迪雅。
怎么办?苏虞崩溃地双手捧头。
此时的院落里是一片搬运伤者和处理尸体的忙乱。对尸体已经有点麻木的苏虞低着头拖着步子走出铁栅栏门,一个身上沾着血渍的士兵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站到她面前,苏虞收势不及,一头撞在他坚硬的胸甲上。
苏虞大惊抬头,一眼看到士兵的脸就想晕倒:“贝……贝克”
贝克铁钳似的手一把箍住她腰,低头就照着她嘴唇狠狠吻去。
苏虞慌乱地偏头躲过:“贝克,别,我受伤了想回去休息。”
“哪里受伤给我看。”贝克声音嘶哑。
“之……之后再看可以吗?我很累了……”苏虞很是慌张。
“好。”贝克一把把苏虞横抱在身前,“我送你回去。”
这是个记路的好机会,苏虞想着。
然而在贝克怀里躺着,身心俱疲的她不过片刻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清晨,她在女仆卧房里被鲁比叫醒。时间已经不早,她需要立刻准备出城。
苏虞从克洛迪雅的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她感觉自己身上全是一股混合着衣柜和血腥的怪味。
可是苏虞没心情也没时间去洗澡。她草草洗了脸就顶着黑眼圈赶去城堡正门,奥丽维亚坐在一辆敞篷马车上被包括贝克在内的一堆士兵簇拥着,停在放下吊桥的护城河外等着菲尔德过来接她。
苏虞登上马车:“小姐,我来了。”
奥丽维亚冲苏虞点了点头,一脸的生无可恋。
苏虞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静静站着。
门外是一片黑压压的敌军,他们拔营整装的工作已接近尾声。不过片刻,士兵列队完毕,一小股骑兵从军阵中央驰了过来。
领头的正是昨夜坐在巴尔迪领主身边的年轻贵族,苏虞猜他一定就是菲尔德了。
菲尔德在奥丽维亚车前下马,他走到她的马车旁边伸出手,微笑着道:“美丽的奥丽维亚小姐,请跟我走吧。”
奥丽维亚苦笑着把手放到他手里。
菲尔德笑得更加开心,他拖着奥丽维亚走到他的马前,突然弯腰在她的惊叫声中把她脸朝下扔上马背,接着他自己上马,一行人哈哈大笑着纵马飞驰回自己的军阵,那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巴尔迪这边的士兵眼见自家小姐像个战利品一样以这般屈辱的姿势被带走,都暗自咬牙。
苏虞皱眉,难怪巴尔迪领主和班森一个都没有出来,怕是他们早就知道菲尔德会这样做,不出现免得自己尴尬。
另一边,奥丽维亚被菲尔德抱下马后气得脸色发白,她尖叫着咒骂他:“你这个不知尊重为何物的野蛮人!”
菲尔德笑着偏头看她:“让你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不正是你自己吗?让你在我有耐心的时候拒绝我,现在我没有耐心了。不过,我还是准备帮你泄个愤。”
“只有你让我感到愤怒!”
“哦?你居然不气出卖你的班森他们吗?”菲尔德的笑里渐渐浮现出残忍的意味,“我把他们抓来让你抽鞭子玩吧。”
“你不是发誓说只要我嫁你你就停战吗?你要背弃骑士的荣耀吗?”奥丽维亚大惊失色。
“哦?巴尔迪家族还真信荣耀这一套啊?可我只知道,对于昨夜增加了援兵的我来说,眼前这座大开城门的城堡实在是无比诱人。”菲尔德饶有兴致地看着奥丽维亚气急快要昏过去的样子,随即转头大声下令:“攻城!”
黑色的军阵顿时沸腾了,士兵像突然开闸的洪水一般朝城堡席卷而来。
巴尔迪这边的众人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都不要命般地往城门跑去。
苏虞见此大叫不好,她刚撩了裙摆跳下马车,就被逆着人流赶过来的贝克一把抓住手:“跟我来!”
第5章 刺杀()
两人并没有跟大家一起往城门那儿跑,贝克拉着苏虞甚至都没有渡过护城河,就那么绕着城墙一溜烟往远离城堡的地方跑去。
他们相当于直接从敌军的阵前不远处跑过,但没有人刻意来追他们,毕竟一个逃兵一个女仆无足轻重,他们的目标是破城。
城门狭窄,城外众士兵一时间无法全部入城,敌军却很快就要迫近护城河吊桥,城墙上的守军见此,立刻收了吊桥,挤在桥上过不去的士兵们纷纷落水。
然后就是占有绝对数量优势的敌军对河里士兵的大屠杀和城墙上急急忙忙的调兵遣将。
关于正门战况苏虞就看到这里,因为贝克拉着她沿一条弧线越跑越远,她的视线渐渐被城墙挡住再看不到什么。
苏虞感觉自己的肺被扩张到了极限,她大口喘气拼命跟上贝克的步伐,到他在城堡后的一片森林里渐渐减速停步时,苏虞的呼吸都像着了火似的,带出一股血腥味。
苏虞抑制不住地弯腰干呕,觉得肺部憋得快要爆炸,昨夜扭伤的右脚也肿起了好大一圈,碰一下地就疼得针刺一样,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贝克扶她坐在地上,转身很快地刨开了一个覆盖着落叶的土堆,苏虞震惊地看着一个黑暗的密道口渐渐显现,贝克挖完土后探头进去叫道:“巴顿,你在哪儿巴顿!”
密道里传出了一点儿声音,然后一个干涩的男声应道:“贝克你怎么才来?奥丽维亚怎么样了?”
“克洛迪雅没能把她带到医生那里,我们的计划失败了。”贝克伸手进去拉了一个嘴唇干裂脸色蜡黄的人出来,“你在这儿不吃不喝的等了多久?”
“一天一夜。”巴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