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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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 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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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吟片刻,皇太后方开口说道:“辛眉,哀家昔日给了你一条错道,如今不能再继续误你。你自己想好,若真心想去,哀家自然不拦你。若只是因为安国王府里无法栖身,也可以入宫与哀家作伴。两条路,你自己选,却要是慎重考虑,选一条对的路才好。”

    重回皇太后身边,辛太妃不是未曾想过。寿康宫中的女官,依然可以是人上之人。可是只要一想到昔年宫门口苏睿相救之恩,还有漂泊在边城却甘之如饴的楚朝晖,她又毫不动摇。

    辛太妃重新立起,向皇太后行了个礼,坚定地说道:“当日随着夫人住在正院,辛眉亲口承诺,要与她一起替将军支撑起安国王府的门楣。如今夫人选择留在边城,一定是因为那里离得将军更近。辛眉依然愿意毕生追随,无怨无悔。”

    “你可是想好了?此一去山高水长,万事不比京中”。皇太后探究地望着辛太妃,想要从她眼中寻到一丝犹豫,却发现她的眸色清亮无比。

    辛太妃面色平静,眼里有一抹亮色闪动,轻柔的吴侬软语里充满着她自己都无法想像的深情:“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暮与朝。辛眉此心可昭日月,愿意效法夫人,留在离将军最近的地方。”

    “去吧去吧”,皇太后伤感地一摆手,眸间闪过一丝不忍:“你落到如此境地,全是哀家的过错。若你觉得去边城能好受些,便与朝晖一起留在那里吧。”

    辛太妃含笑谢恩,声音轻盈柔软,有着无法掩饰的喜悦。她诚心说道:“太后娘娘,能嫁与将军是婢妾一生的福气,您当年并没有误过婢妾,而是成全。”

    辛太妃与苏睿之间的故事,除却她自己,再也无人晓得。连苏睿自己也未曾料到,昔年宫门口无心之举,竟换得辛太妃无悔无怨的一世倾心。

    皇太后虽听得心酸,却无意再探寻当年的真相。她只怜惜地望着辛太妃说道:“还有什么需要哀家帮忙的地方,大可说出来。”

    辛太妃含笑说道:“不敢再劳动太后娘娘。夫人当日走得匆忙,她的好些日常用具如今还留在家里。待婢妾与明珠一并打点好了行装,再来与皇太后辞行。”

    话题虽说有些沉重,听得每人各得其所,慕容薇却觉得如释重负。

    昔时担心姨母会以死相逼,迫使苏暮寒就范。慕容薇深怕历史重演,楚朝晖启程之前,她曾特意寻了罗绮过来说话,请罗绮时刻盯紧姨母,不要她有自寻短见的机会。

    安国夫人当日与苏暮寒决裂的整个经过经由李之方的奏折递上,又有罗绮亲口述说,那些个言辞铿锵的话语令帝后拍案叫绝,更令慕容薇折腕。

    如今再不必担心姨母经不得风雨,她像一株柔韧的蒲草,每经过一次苦难的洗礼,反而将脊背挺得更直,焕发出更强的生命力。

    或许太优渥的土地并不适合姨母这般的人生根发芽,姨母需要的便是边城那样贫瘠的土壤,才能叫她将自己的根扎得又稳又深。

    况且,边城虽然贫瘠,只要心中有佛,处处即是南海。慕容薇始终相信,既是姨母诚心想要留在那里,便一定会安之若素。

    还有辛太妃,虽不晓得她为何一定要追随着姨母远赴边城,只瞧着她目光中透出的奕奕神彩,便能确定她丝毫不为自己这个决定后悔。

    目送辛太妃的背影消失在寿康宫中,慕容薇瞅着皇太后满面唏嘘,真心宽慰了几句,说出自己的想法。

    皇太后轻轻点头,低低说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个中滋味,唯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感觉。她既想要,哀家便该成全。”

    这个话不晓得是说楚朝晖还是说辛太妃,慕容蕙只晓得姨母已然立意留在边城,再无转圜的余地,她眸间泪水汪汪,紧抿着嘴唇问道:“皇祖母,难道姨母一直不回来了么?”

    “阿蕙,你既心疼你姨母,便该祝福她在边城生活得快乐无忧”,瞅着小孙女干净澄澈的目光,皇太后认真说道:“你须记住,成全永远比给予更能让人得到幸福,万事不必强求。”

第六百五十七章 商谈

    慕容蕙听得似懂非,只是轻咬着下唇点点头,大滴的泪水簌簌落进自己的衣襟,将上头彩线刺绣的洒金牡丹打湿了一大片。

    皇太后将慕容蕙唤到身边好生劝解着,允了她以后若是有机会,自然可以去边城探望姨母。汤伽儿忙取了帕子替她拭泪,白嬷嬷已然吩咐人打水净面,慕容薇亲手替慕容蕙重新匀了妆,小丫头方才渐渐露出笑容。

    晚间皇太后吃斋,便不留三人陪自己用膳。出得寿康宫来,姐妹两人在岔路口分手,慕容薇带着璎珞去凤鸾殿寻楚皇后说话,汤伽儿则陪着慕容蕙回宫。

    望着渐渐被春风染绿的垂柳,慕容蕙轻轻折了一枝握在手中,闷闷对汤伽儿说道:“伽儿,远离故土亲人,难道真是对姨母最好的选择?皇祖母说成全比给予更为重要,我依然不大明白。”

    汤伽儿亦在垂柳前驻足,瞅着那上头两只婉转娇啼的黄鹂认真沉思了片刻,字斟句酌地说道:“太后娘娘的意思大约是爱一个人,便须放她自由,给她更为广阔的空间吧。”

    指着那两只展翅飞上蓝天的黄鹂,汤伽儿轻轻说道:“阿蕙你瞧,鸟儿羡慕的永远是蓝天与丛林,你若将它关在笼中,凭什么珍馐美味,又哪有自由来得重要?安国夫人这一去,大约便如鸟儿脱却樊笼,心上变得舒坦了吧?”

    慕容蕙立在杨柳树下,体会着汤伽儿的话,一时若有所思。

    十岁的小丫头刚刚体会到了与亲人的分离,在这一瞬间蓦然变得成熟了几分,与从前不染世事的纯真划上了鲜明的分界线。

    汤伽儿也在思忖方才辛太妃要去往边城的话,触动自己的心事,从前在心间酝酿了多时的想法渐渐成熟。

    用罢晚膳,汤伽儿便说与慕容蕙,自己要去寻慕容商议些事情,问她可要同去?慕容蕙尚在咀嚼今日皇太后的话语,心上有些闷闷,便说自己想抚一抚琴,只嘱咐汤伽儿早去早回。

    汤伽儿晓得慕容晚膳后有半个时辰的闲暇,回房匆匆换了身衣裳,便径直去太子东宫寻他。

    小常远远瞅着汤伽儿来到,赶紧迎上前来行了个礼,殷勤说道:“姑娘是来寻太子殿下说话么?殿下如今在后殿花园里,奴才给您带路。”

    太子东宫本是熟门熟路,汤伽儿如今出入根本无须禀报,她谢了小常的好意,请他自便,便沿着水磨石的甬道往后殿寻慕容。

    方才转过园中一扇松涛云海的大插屏,便瞧见慕容正立在池塘边一株银杏树下,拿鱼食逗弄着池中的锦鲤,享受这片刻的安闲。

    汤伽儿步履轻盈,软底绣花宫鞋寂寂无声,唯有裙裾上环佩叮当,清脆悦耳。

    听得熟悉的声响,慕容抬起头来远望,已然瞧见花间小径上熟悉的身影。他将手里的鱼食扔在水中,含笑迎了两步。

    春日渐长,汤伽儿已然换下夹襦,着了件玉簪白的交领宫衣,品红色的妆花贡缎宫裙,一对双环玉佩的叮当声如汩汩清泉。

    褪去去岁的婴儿肥,汤伽儿整个人亭亭玉立,肌肤虽算不得莹白如玉,却闪着小麦样健康阳光的色泽。

    她行至慕容面前,微微福身下拜,唤了声太子殿下。慕容眉头微微一蹙,沉声说道:“说了许多次,唤我阿,伽儿姐姐总是不改。”

    素日里自然是唤做阿,两个人都未曾留意,唯有汤伽儿想谈国事时,才会郑重地唤一声太子殿下。

    汤伽儿甜甜一笑,唇边荡起深深的酒窝,不接慕容的话茬,却将他的袍袖轻轻一牵:“去你的内书房,我有正经话与你说。”

    外书房是慕容处事公务、间或召见大臣的地方,汤伽儿从不擅入。偶尔有事,都是约在慕容的内书房,两人品着茶闲聊。

    今日辛太妃去意已定,汤伽儿的想法从她身上一直转到了边城。

    仁泰宫的沙盘、还有皇太后与慕容这里悬挂的舆图,加上文昌阁里的《大周志》等书籍通读下来,汤伽儿如今对边城的环境了若指掌。

    罗琦回来禀报那一路行程之时,汤伽儿亦从她的话中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今日辛太妃去意已绝,重又勾起了汤伽儿对边城一带的想法。

    汤伽儿立在舆图前,指给慕容看从边城到障日城那一段几近荒芜的土地,还有横亘在两个城池之间的沼泽。

    她细细说道:“这大片的土地虚置,障日城与咱们同在西霞国土之上,江南水乡沃野千里,边境重地却大片土地荒芜,以至百姓流离,委实是极大的损失。”

    提及这里,慕容也是心头郁结。他重重叹道:“父皇时常为这里忧心,此处土地贫瘠,每每颗粒无收,时常要靠内地调粮,以至于如今人烟凋零,军队屯田也并未见太大的成效。”

    汤伽儿目光奕奕,闪动着慧黠的光芒,她轻轻说道:“稻米娇贵,边城气候恶劣,委实难以丰收。你且想想,去岁陛下重用宋潍源,工部在山区推行的种植玉米与小麦都取得了良好的成效,咱们可否试试这几样东西?”

    汤伽儿自知人微言轻,不能妄言国事。她的意思想请慕容上覆崇明帝,选一队精于农耕的人一起去往边城,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种植玉米和小麦。

    玉米不似水稻那般矜贵,纵然收成差些,一定可以长成。届时即能缓解障日城百姓粮食的不足,还可以将那些个玉米秸子切碎了喂养军中马匹,如此便能给朝中省下一笔粮草与运输的巨额开支。

    汤伽儿懂得农桑,她就着边城的地理位置与气候条件侃侃而谈,越说越有自信,激动地抓住慕容的手,问道:“阿,你说这样好不好?”

    慕容听着汤伽儿言辞缜密,早已被她说动,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深深赞道:“伽儿姐姐果然心有七窍,我一向只惋惜那块土地太过贫瘠,到未想过可以改种玉米,若是成功,又能省下一笔军需费用。明日早间大朝会一完,我便向父亲提出这个想法。”

第六百五十八章 奏折

    慕容淡淡黄衫翩然而立,轻扬的春风拂起他刺绣着瑞云龙纹的衣襟,灿若黑曜石的眼睛里噙满了笑容,光华盖过天上的星子。

    汤伽儿的两只酒窝深深荡起,坦然笑道:“那是因为你心系的是整个天下,自然不能事无巨细。而我的眼里只会关心农桑,才会多多留意那块土地。”

    见慕容若有所思,似为自己的话说动,汤伽儿信心更足。她的手指沿着障日城的外围轻轻往边城一划,嫣然间梨涡浅笑:“这块地方地广人稀,若是善加利用,指不定会日趋繁华,成为边境线上的一处盛景。”

    汉唐时节那一条丝绸之路将西域与内地连起,繁荣了多么边境的贸易。虽然后来渐渐中断,却依然是为人称颂的传奇。

    汤伽儿眉眼皎皎如月,簇簇如火花一般。她激动地说道:“阿,若是此地能够繁荣,边城那边小小的集市指不定便会大放异彩,虽比不得丝绸之路上一颗又一颗璀璨的明珠,也堪称沙漠之花了吧。”

    慕容听得心神激荡,胸中一股豪情澎湃。两人此时自然不晓得,日后边城一带果然在慕容即位之后锦上添花,他们帝后二人联手,打造了神话般的辉煌。

    此时细听汤伽儿的话,虽说有些匪夷所思,却并不是不可行。慕容静静思量着,想细细考究一番,再将这想法拿到大朝会上去议,难保不会梦想成真。

    俯身在西霞的舆图上,慕容与汤伽儿两个再次仔细推敲。

    经过崇明七年那场恶战,边城周围的蒙古、女真、连同西域各个部落,已然对西霞俯首称臣。纵然他们日后想要撕碎合约,短时间内也不会有问鼎中原的底气。近几十年之间,边城那里一定是相对安定。

    十万大兵囤于此处,是对他们的震慑,不能轻易撤回。可是若战事不兴,又难免引起士兵们消极思乡的情绪。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大军纵然不撤,总不能叫这些士兵们撇家舍业,与亲人永远天涯相隔。

    楚朝晖那一封详述边城将士枯燥生活的信件,汤伽儿有幸读到手抄文。也是因此,她才求得慕容薇的同意,在诗笺会上发起了义举,想要设身处地为边城的将士们做一点实事。

    她对慕容说道:“家家户户哪个不是盼着团圆,纵然苏大将军已经离世,安国夫人思念亡夫,都有留在边城一去不归之意。十万大军,他们又有多少骨肉至亲留在内地?”

    汤伽儿眸色璨璨发亮,霍然起身抓住了慕容的衣袖:“阿,你何不写封折子,恳请陛下同意,倡导朝廷鼓励士兵们的家眷前去落户?”

    边城战事不兴,那一片土地整个荒芜,是对西霞极大的损失。

    慕容一直晓得,父皇在为此事为难。也曾有朝臣提及移民之策,想要将内地的百姓迁往边城和障日城一带定居,被崇明帝当场否决。

    从历史上来瞧,每一次大规模的迁移,虽然赢得了丐政绩,随之带来的却都是百姓的妻离子散、骨肉分离,莫不怨声载道,崇明帝不能下那样的决断。

    汤伽儿的提意却如此可行,若士兵们的家眷有意在那一片落户,便是长年征战在外的人也可夫妻团聚。即能安定军心,又全了亲情,边城与障日城还多了可以辛勤耕耘的百姓。

    朝廷所做的,不过是多发下一笔安家费用。

    如今国库充盈,从钱唯真与刘本府上都抄出大量的钱财,正好填了这一笔开支。慕容眉飞色舞,瞅瞅周围无人,向汤伽儿深深一揖:“伽儿姐姐,我替西霞的百姓谢谢你,因你这一句话,不晓得促成多少家庭夫妻团聚、静享天伦。”

    融融烛光映红了汤伽儿的脸颊,她的眼中铺沉了萃然的霞光,再次露出慧黠的笑容:“这算什么?若是因着这次移民促成我方才所说的沙漠明珠,那时你再谢我不迟。”

    晓得慕容晚间还有课业,汤伽儿生怕误了他的正事,说话间盈盈立起,向他顽皮地眨了眨眼睛,告退而去。

    慕容继续注视着舆图,重温着方才的思路,理清自己的思绪,抽身便去了外书房。吩咐小常磨墨,慕容冥思苦想、字斟句酌,认真写好了这封奏折,次日一早便递到崇明帝案上。

    晚膳之后,崇明帝照例去御书房批阅奏折,最上头那一封便是慕容彻夜不眠写就的折子。

    崇明帝翻开看时,见又是牵涉到边城一带的民生,不觉大感头痛。他蹙着双眉往下瞧,想瞅瞅慕容除却老生常谈之年还有没有旁的法子。

    待读了三五行,崇明帝不由将身子坐得笔直,越往下读越认真,觉得儿子这一封奏折立意新奇可行,竟然字字珠玑。

    读到最后,慕容畅想了边城的未来。经过十几二十年的时光,边城物产丰盈、人烟稠密,与内地的联系日益密切,或许会成为漫漫沙漠与皑皑雪山下一颗耀眼的明珠,堪比楼兰古国昔时的辉煌。

    崇明帝眼前仿佛瞧见了儿子描绘的那幅画面,他拍岸叫绝,当场拿起御笔在上头批了个上佳之作。不顾宫门将要落匙,他吩咐立时叫慕容过来,再传夏阁老与陈如峻前来御书房议事。

    两位阁老回到府中方才换过便装用了晚膳,又接到宫中的传讯。一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大事,忙忙重新换回朝服再次入宫。

    待读罢慕容的奏折,夏阁老率先挑了大拇指:“老臣从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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