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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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 第2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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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服。属下如今住在镇子西头,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姑娘但凡有差遣,随时人吩咐。”

    分明是暗示钱瑰不必轻举妄动,这四周已然有千禧教的人落脚。

    钱瑰佯装听不明白,更忽视那妇人不时描过自己身上珠钗华簪时的**表情,连个荷包也不赏下,只含笑点头,命人好生送他们出去,约了初五再来。

    待外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碧梧将帘子放下,钱瑰的脸色跟着便是沉沉如水。

    汇通在康南境内的所有资产全都不能动用,千禧教不会不知道,却赶在如今上门逼迫,想要叫她吐出其余的现银,当真是欺人太甚。

    当日父亲与苏光复做的本是交易,苏光复不曾履约在行,并未将两位兄长安全带出京城险地。况且江阴一役全军覆没,如今自己还不晓得躲在什么地方,竟还有脸拿着昔日的信件过来,妄论什么四妃之位。

    至于方才提到的策反边城军队,钱瑰虽不晓得实情,却也知道必定不会如那位莫姓先生所说,苏暮寒能在边城讨到便宜。

    江阴一役全军覆没,分明是崇明帝早有准备。既能洞窥先机,又如何会防不住苏暮寒的后手。连她一个闺阁女儿家都能猜到苏暮寒的下一站该是边城,又何况朝中那些早熬成人精的文武大臣。

    想是千禧教如今内忧外困,再加上财政告急,才**裸地欺负钱瑰一人孤身在外,想要侵吞钱府仅余的资产。苏光复不念昔日情谊,这番吃相委实太难看。

    眼前闪过素日苏暮寒一张干净朗润的俊颜,依然是秀若远山,好比凌冬枝头的一枝瘦梅,即丰姿秀雅又飘然出尘。

    钱瑰曾拼命相与他比肩,如今却觉得那大好的男儿好比一盆清水不小心沾了墨迹,污浊的黑颜色再也无法洗净。

    那些锦衣夜行的辉煌,那曾让自己为之心动的青春岁月,似乎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分明只是过了一个年,钱瑰的心境却像苍老了几十岁。

    方才一力应承,钱瑰心思转得极快。在千禧教的地头上,她一个弱质芊芊的女子,身边只有父亲安排的一队暗卫,自然无法与他们硬碰硬。

    唯今之际便只有假意允准,回头再想办法。

    除夕夜与两个婢子商议的事情这么快便提上议事日程,瞧着这小小的院落让自己布置得渐渐有了家的样子,钱瑰真心惋惜。往昔不觉得这里也算做一处让她暂时休憩的港湾,临到要离开之时,才觉得原来这个小院也弥足珍贵。

    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

    姑苏已然遥不可及,想要拿大理做个栖身之地,也成了一种奢望。

    钱瑰命碧梧将老管家唤进来,冲着他行了个礼,把老管家吓得慌忙避让:“小姐这是做什么?可要折杀老奴。”

    钱瑰泪盈于睫,眸中结满了冷冷的霜花。那样冷静而瑰艳的眼神,到似是浑身充满了勇气。她将眼泪一抹,红着眼圈说道:“方才来的那两个人,老管家也瞧见了,那根本不是府上的故人,而是千禧教的余孽。”

    钱家落得如此境地,与苏光复脱不开干系,老管家听得睚呲欲裂,恨恨说道:“我拼上这条老命不要,也容不得他们再登咱们的大门。”

    钱瑰轻轻摇摇头,请老管家坐下:“如今敌强我弱,咱们唯有暂避锋芒。我在这里住不得了,咱们细细商议,有些事情还要老管家善后。”

    取了那些个地契文书之类,钱瑰慎重交到老管家手上,一点一点的嘱咐:“待我走后,您寻个妥当地方暂时容身。尽快寻人低价发卖,将房产地契都换成真金白银,我自会着人与您联系,到时咱们自会团聚。”

    这是钱家最后的产业,老管家深知钱瑰所托重于泰山,热泪盈眶抬起头来。

第六百三十九章 天涯

    老管家扑通往地下一跪,叩头说道:“我李得善受老爷大恩,一条老命誓为钱家鞠躬尽瘁。小姐放心去,我一定替小姐打理明白,钱家的产业,万万不能落到旁人手上。”

    钱瑰重重点头,扶了老管家起身,自己亦是浅浅一揖:“我落难至此,老管家念着旧日情谊,依旧不离不弃,请受钱瑰一拜。”

    老管家抹了眼泪捧着东西出去,钱瑰再唤了碧梧与青衣两个进来,三个人坐下来细细商量。

    初五日还要有人留下敷衍一下千禧教那位什么莫先生,三个人此时不可能一起走脱。钱瑰冲她们说道:“你们两个,如今只能有一个跟在我的身边,过几日千禧教的人上门,还要留一个应付他们,随着老管家处理善后。你们仔细想一想,哪个愿走,哪个愿留?”

    无论去离,都是一条凶险路,连钱瑰自己都无法断定,能否逃出千禧教的手掌心,更保障不了两个人的安危,此时颇有些听天由命的无奈。

    前路茫茫,生死难料,碧梧与青衣都十分清楚现在的形势。

    沉默良久,碧梧未及开口,到红了眼圈。她抬头说道:“还是奴婢随着老管家应付千禧教的人。青衣脑子活络,嘴上也来得及,有她陪在姑娘身边,奴婢更为放心。只不晓得如今大年节下,姑娘仓促之间能去向哪里?”

    钱瑰安静地抚摸着俯在自己膝上的踏雪,眸色沉静而又坚定:“如今到处都是死路,唯有一路往西南走,先离了三国与千禧教的势力范围,咱们才能真正谋一条活路。”

    摊开在炕桌上的地图,钱瑰其实不用看,早已经在心间背得滚瓜烂熟。她将深思熟虑的一条线路指给二婢,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大理如今归康南管辖,若我猜得不错,顾晨箫只怕很快便会血洗千禧教。莫看他们此时嚣张,很快便会穷途末路,到时便顾不得咱们。”

    钱瑰的意思,她先进入南昭境内,离了康南的管辖。再从南昭伺机寻找机会,还是要东渡扶桑,或者从水路折向高丽。

    唯有彻底离了这三国的势力范围,才算真正远离了是非之地。

    如今银票都成了废纸,到不用费心带出。钱瑰吩咐青衣笼了碳盆,苦笑着将一沓一沓银票扔进盆里,瞧着它们化为点点飞灰。

    钱瑰亲手打点行李,除去留给府里急用的碎银,将所有的金银珠宝、钗钏首饰、金条与金叶子,都装入几个带锁的匣子里,命碧梧安置在马车隔板内。

    她与青衣各自随身带些散碎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厨房里灯火通明,几个仆妇手脚麻利地做出一大摞胡饼,并大袋风干的猪肉与酱菜,都包在一个大大的包袱里,由仆从提上马车。

    这些东西虽不好吃,却最耐放,是长途跋涉最好的选择。

    钱瑰再吩咐碧梧去准备满满一大袋子肉脯,那是踏雪一路的膳食。

    夜半时分,钱瑰悄悄唤了暗卫的头领来见,将自己的安排吩咐下去。众人单等着黎明前那一刻最容易让人疏忽的时候,从后门悄悄消失。

    苍山之下,洱海之畔,喧闹了一夜的人们渐渐进入梦乡。启明星还遥遥挂在天迹,东方一道浅浅的鱼肚白将露未露,李宅的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被拿厚布包住四蹄的青骢马行走无声,两辆马车悄然驶过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像暗夜的幽灵,缓缓消失在小路尽头。

    暗卫们一身黑衣,各自散在四周,悄然护卫着马车出行。车厢内赫然是一身黑衣的钱瑰与青衣,还有波斯犬踏雪。

    从皇城跟到了云南,如今又要从云南随着钱瑰逃亡。踏雪安静地趴在钱瑰脚下厚厚的黑丝绒地毡上,拿冰凉的鼻头碰触着钱瑰同样冰凉的手,似要将自己身上的温暖传递给她。

    逃亡不易,方才碧梧想要劝钱瑰将踏雪留下,钱瑰将脸埋在踏雪雪白的长毛里,瞧着踏雪干净温暖的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

    家人已然不在,这只波斯犬能抵得上自己半个亲人。

    打从钱瑰四五岁起,这只波斯犬便陪在她身边,从一团绒球般的幼崽,长到如今的步履蹒跚,已然渡过了十余年漫长的岁月。

    十二岁的踏雪,其实已经走到了它狗生的耄耋之年。

    钱瑰依然记得小小的踏雪抚在自己膝上,像一朵小小的云团。再大些的踏雪,随在钱瑰身边亦步亦趋,逢到它认为有危险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挡在钱瑰身前。

    如今老了,它已经不能自如地行动,却依然爱静静地凝望着钱瑰,追随她的目光与脚步。

    这样一只狗狗,将它的一生都给了她,也已然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她若是为着自己逃命而丢弃了它,一辈子都会良心难安。

    钱瑰自认冷硬的心中也有最柔软的部分,一路逃亡的途中,她选择与踏雪不离不弃,坚定地将踏雪留在自己的身边。

    马车走过的道路狭窄而悠长,渐渐拐上林间的土路。前时刚下过一阵透雨,车轮驶过,在一段长长的土路上留下深深的车辙。

    暗卫们的身后,另有黑衣人相随,瞧着那长长的车辙,有位黑衣人无声做个手势。一部分人随着他继续跟着马车走下去,另一部分人则留下来,将马车经过的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

    待清晨的第一缕炊烟升起,刚刚回头镇子西头的莫先生习惯性地立在房前,远远眺望了一下门扉紧闭的李府,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他的夫人随在身旁,轻轻打个哈欠,依旧掩不住贪婪的目光:“那个什么钱小姐通身上下的衣裳首饰真叫气派,瞧着说话得体,却不会做人。咱们大年初一过去,她竟不知道放赏。”

    “够了”,莫先生轻轻喝道:“一味的眼皮子浅,就盯着那点东西。若是惹恼了她,给你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教主怪罪,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莫夫人撇撇嘴,显然极不甘心,却又晓得夫君说得在理,并不敢反驳,依旧面红而热地想着钱瑰发上那一对金灿灿的华胜。

第六百四十章 花灯

    莫先生回到房里擦了把脸,又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水,这才顾得上开口问道:“昨夜里我不在家,李府可有什么异动?”

    傍晚十分去会千禧教的线人,莫先生本想着至多二更天便能返回,未料想途中被人绊住脚走不开,这一耽搁便过了五更天。

    生怕家中出意外,他还特意命人传讯,要莫夫人仔细李宅的一举一动。

    莫夫人心下一惊,镇静地回道:“夜来平安无事,夫君大可放心。”

    莫夫人夜间就着烧鹅与卤肉贪吃了两杯酒,想是耐不了油腻,不晓得跑了几遍净房,如今身上一丝力气全无,早把莫先生的嘱托抛到脑后。

    她想着钱瑰一个姑娘家翻不出花样,李府也悄无声息,便硬着头皮回话。

    莫先生点点头,对妻子的话深信不疑,自回房中补眠,嘱咐妻子小心谨慎。

    这一对夫妻自然是分别被顾晨箫暗夜的人使了绊子,巧妙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助钱瑰逃走。现如今这两人还蒙在鼓里,做着初五的春秋大梦。

    第二日碧梧从从容容借着买丝线出了趟门,瞧着镇子西头莫先生的落脚处风平浪静,自家四周也没有千禧教的人徘徊,晓得小姐平安出逃,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府中,她与老管家分头行事。老管家张罗着请了两次大夫,又命人去药铺抓药,道是小姐偶染风寒。碧梧花了两日的功夫制出一本真真假假的帐簿,单等着初五日那对不要脸的夫妻再次登门。

    到了正月初五,碧梧与老管家方才用完早膳,莫先生夫妻二人便迫不及待登门造访,二次求见钱瑰。

    这次是碧梧陪着老管家出来回话,她向二人屈膝行礼,面含微笑说道:“对不住二位,我们姑娘贪玩,大年夜里逛庙会受了累,更染了风寒,连着烧了几日,如今刚吃了药在里头睡着。帐簿的事情,已然吩咐了奴婢。”

    碧梧捧出一本帐册递给两人:“这是姑娘吩咐管家整理出的一部分,时间仓促,有些东西还来不及打理。还有一件事,姑娘想问问如今主子在哪里安身,她一个姑娘家孤苦无依,在这里住得有些忧心。”

    只交了账簿,绝口不提钱物的交割,又再次询问苏暮寒的去向,这般心思才像钱瑰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做派,反而令莫先生放心。

    听碧梧转达了钱瑰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想以这笔钱做交易,提早去苏暮寒身边安置的意思。想来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仃,如今顾不得什么名声,唯有出此下策。

    只是这等要求,却不是莫先生一介小卒能够做主,他即不敢开口应承,更不敢一口回绝。若钱瑰日后真做了苏暮寒的枕边人,那便是自己的主子,莫先生不晓得这两人之间情谊究竟如何,不敢轻易开口得罪人。

    他扯了扯妻子的衣袖,示意她莫要东张西望,向碧梧好生说道:“既是钱小姐的意思,待我将这账簿连同小姐的原话一并转告教主,听听主子如何安排。这些日子还请钱小姐安心养病,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府上不用客气。”

    “好说好说”,碧梧笑语盈盈,随手掀起一旁托盘上的大红锦缎,里头是两个明晃晃的元宝,足有十两重:“大年节下,劳动了莫先生二位,这是小姐的一点心意。我家小姐孤苦无依,教主面前还请两位多多斡旋。”

    送了一份厚礼,话又说到此处,莫先生夫妇再无怀疑,莫夫人迫不及待将元宝收起,两人便想起身告辞。

    碧梧却又笑道:“小姐与主子取得了联络,自谓终身有靠,这几日十分欢喜,更想去去身上的晦气。想着在上元节痛快乐一乐,要办个花灯会与流水席,宴请附近的乡邻。两位若有闲暇,那日晚间一并过来观灯可好?”

    早就听说有些大户人家春日踏青、秋日登高、夏日有赏荷会、冬日办花灯会,一年四季都有乐子。莫先生到无所谓,莫夫人早已心痒难耐,撺掇着夫君欣然允诺,这两人才心满意足告辞出去。

    夫妻二人回到镇西头的落脚处,托着两枚金灿灿的大元宝,莫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钱,只慨叹钱瑰出手大方。

    碧梧眼望二人的背影,难掩心底深深的厌恶,向老管家道:“可惜了两只金灿灿的元宝,给了他们还不如拿着肉包子打狗,听个动静。”

    老管家喝道:“噤声,你晓得什么,能拿这两只元宝替小姐争取几日逃命的功夫,便是物有所值。赶紧收拾东西,将那些房产地契好生规整,咱们还要争取尽快脱手,哪有时间与这两个人计较。”

    想着不久便会将钱瑰的产业归在千禧教名下,莫先生夫妻二人心里喜滋滋如吃了蜜糖一般。今次他们即能办妥了苏光复的差事,又能从接手钱瑰的财物中捞些好处,简直是富到流油的美差。

    想起钱瑰头上的首饰,莫夫人依旧心动,想着若是苏暮寒允她去靖唐关,自己一路相送,无论如何也要哄这娇滴滴的大小姐几样东西。

    夫妻两人窃窃私语了半日,莫先生的意思立即将这边的情况飞鸽传书,先向苏光复邀功,再请求将钱瑰送往靖唐关苏暮寒的身边,尽快接手她的财物。

    闻道李府上大小姐要办花灯会,乡里乡邻的都感觉十分新奇。尤其瞅着李府这些日子连番奴仆出来采买东西,花得银子流水一般,更是令人眼热。

    从外头便能瞧见,李府前院张灯结彩,影壁墙上拿红线系着一溜鎏金镂空的菱形宫灯,盖着防风罩子,俱是从前未见过的样式,为上元节的花灯会添了喜气。

    碧梧与老管家跑前跑后,还买进了大批的烟花爆竹,门前摆放着一排俗称“泥垛子”的烟火,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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