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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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 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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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鲁氏,方才进门时,刘氏那一席话便胜似她多读十年书。再瞧潜邸内竟又有崇明帝亲手的设计,不由她不信这宅子闲思置,只为留给陈如峻东山再起。

    两位夫人瞧得兴致盎然,刘氏抚摸着那黄杨木根雕的桌椅爱不释手,欣然道:“来年夏日迟迟,一定要在夫人这里盘桓一回,尽享天然野趣。”

    慕容泠掩唇轻笑,自如地应酬道:“来日荷香满园,必然在府内扫榻以待,请两位夫人前来煮酒烹茶。”

    话题越聊越近,直待红日西斜,两位夫人才意犹未尽,各自告辞回府。

    至晚间慕容泠与陈如峻说起这二位的来意,陈如峻对这桩婚事自然没有异议,只盘膝坐在炕上,正色与慕容泠说道:“礼节上周全便可,不要委屈了芝华。至于其余的身外之物,咱们府上并不在意,无须与夏家多提。”

    慕容泠替陈如峻宽了衣,换了身家常直裰,挨着他坐在窗下,一口应承道:“这是自然,往后她们夫妻和睦才是咱们的福气,哪里需要在这些事上计较。”

    再提起两位夫人今日对潜邸浓厚的兴趣,慕容泠澹然而笑,轻轻摇了摇臻首,与陈如峻说起那三间画坊式的水榭吸引了两位夫人的目光。

    陈如峻疏朗地一笑,并不十分在意:“当日陛下无奈之举,又幸得阿薇雪中送炭,才安置了咱们一大家子人。未料想传来传去,旧侍郎府到成了藏龙卧虎之地,也将咱们捧在了风口浪尖。”

    慕容泠幽然浅笑,皎若霁月清风:“旁人住不得,咱们家却一定能住得安稳。陈家忠君之心日月可鉴,况且我相信清弟的为人。”

    陈如峻握着妻子的手,轻轻将她揽向自己怀中,发出一声温良的叹息:“这些年来,的确难为了陛下。他志不在此,却要临危受命,替先帝统揽整个天下。你未瞧见,才三十如许的年纪,两鬓边竟然有了白发。”

    才从御书房回来不几日,慕容泠自然瞧见了亲弟弟鬓边染了霜雪。

    她心间一酸,哀哀叹道:“那些年时常有人非议清弟利欲熏心,抢了本该属于苏睿的位子,也是事隔多年,我到现在才晓得他当时有多苦。”

    “今夜既是我们夫妻闲谈,我便说几句僭越的话”,陈如峻直起身子,将唇覆在慕容泠耳边:“你方才说相信陛下的为人,我其实比你看得更加通透。优点也好、缺点也罢,陛下最大的那道坎便是心地太过柔软。帝王本该无心,他却放不下任何一种情感,更舍不得杀人。”

    陈如峻言下有未尽之意,若非崇明帝不舍,苏暮寒谋反的心思早已摆上明面,何至于叫他走到今天?”

    听得丈夫语中的深意,慕容泠悚然间抬起头来。耳上两只碧玉垂珠坠子撞上点缀的桐叶,合着窗外的夜风,一时泠泠作响,峥嵘似檐下一排铜制的铁马。

    陈如峻的脸色优雅和缓,依旧握着妻子有些发凉的手:“你无须担心,我瞧着陛下似乎也有打算,不然又如何会春秋鼎盛之时,这么急着册封太子。”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知弟莫若姐,陶潜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风骨,昔年曾为崇明帝多次提及。旧侍郎府的那几年悠闲时光,大约是弟弟一生最快活的时候。

    身居高位的呼风唤雨,非他所愿。金戈铁马的气吞山河,亦非他所想。

    “你是说清弟心存禅位的想法,要提早将江山交到阿手里?”慕容泠从丈夫怀中抬起头来,深湛的眸色里波纹闪烁,一片影影绰绰。

    “没有那么快,总要等个六七年,阿娶妻生子之后吧”,陈如峻心间也有千头万绪,在慕容泠发间印下一吻:“都是为夫不好,竟与你说了这些。”

    “夫妻同心,有什么不能说?”慕容泠理着鬓边的丝发,将头埋在膝上,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我并不在乎你、或者清弟,你们身处什么位置,只求心安便好,便如咱们退居淮州的那些时日,我依然甘之如饴。”

    淡淡的月光下,慕容泠的面容朦朦胧胧,却有种别样的温柔。她重新将头倚回到陈如峻肩上,低低说道:“只是,若果真有那一日,阿身边必定要有能辅佐他的贤臣才好。”

    “你怕我也学陛下退步抽身?”陈如峻清隽的脸上带着股浩然正气,他淡淡笑道:”夏阁老、汤阁老这样的两朝元老都为了西霞死而后已,我一个后生晚辈,岂敢有丝毫懈怠之心。”

    月光浅浅洒落,映上素淡的米色暗纹枕席。这夫妻二人睡意全无,竟然就着窗外的月光,聊了一夜军国大事。

    至于两个孩子的婚事,两家阁老府各自放低态度,夏家处处多礼,陈家时时谦让,凡事有商有量,两位夫人很快便得了陈府里的准音。

    再次登门时,慕容泠笑语吟吟说与两人,陈阁老对夏钰之十分满意,更敬仰夏阁老与老太君的为人,十分愿意与夏阁老府上结为儿女姻亲。

    夏家自然笑逐颜开,一面忙着预备聘礼,另方面两家即刻请人合了八字,果真是天作之合的上上佳缘,立时便交换了庚帖,只等着夏钰之回来下聘。

    皇恩大赦的喜庆还未散去,又传来这锦上添花的消息,满皇城都跟着热闹无比,只等着看两家阁老府联姻,一品将军与阁老千金的婚事如何风光。

第五百三十四章 钻营

    每当琼华如练,盈盈月光爬满陈芝华东跨院里的秋千架,她总会焚一炉茉莉的清香,边绣着嫁衣边回味她与夏钰之分别的那一日。

    大红色龙凤呈祥的云锦安静地搁置在绣架上,陈芝华温柔的剪影投上窗纱,她微微低着头,十指翻飞如蝴蝶穿花,认真绣着嫁衣上头那只五彩孔雀的翎羽。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当日耐不住相思,曾问过夏钰之的归期。夏钰之满心歉然,纵有满腹相思无从系,也唯有这样回答自己。

    她应过他不会胡思乱想,一定在家里安心绣着自己的嫁衣。他也应过她,一定会平安归来,亲手替她披上嫁衣。如此,便已足够。

    相较于做父母的心间七上八下,陈芝华却是坚信夏钰之临走那一日的承诺,每日只是焚香祝颂,期待心上人早归。

    却说那位自无锡千里迢迢入京,一心觊觎夏钰之的无锡首富梁家女锦官,入京这十余日来一无所获。

    除却偶尔能随着姑母出入几趟候门伯府的厅堂,其余时间大多闲得无聊,此时刚完成教习嬷嬷的功课,正在她姑母经营的梁锦记后院绣楼里绣着针线。

    心腹丫头上街采买东西,听着满大街传得沸沸扬扬,都在议论两家阁老府结亲的喜事。自然晓得自家姑娘因何入京,丫头连东西也不买,匆忙折返回来,赶紧将这个消息传到梁锦官面前。

    梁锦官正拈着银线,在绣一朵满若玉盆的芍药花。听那丫头说得发急,一个不留神,银针狠狠刺入自己的指头肚,立时便淌了一溜血珠,将一块尚未绣好的玉簪白锦缎手帕染上血污。

    十指连心,梁锦官眼中霎时蒙上一层泪水。

    她将还未绣好的手帕一丢,又把炕桌上一只甜白瓷浮凸芝兰芬芳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瞧着那洁白的瓷器在墨玉地面上碎成一片,心也似随着凌迟成了渣子。

    纤纤食指点着丫鬟的额头,梁锦官顾不得那上头还鲜血淋漓,只颤巍巍说道:“在外头都听到了什么,从头到尾说说清楚。”

    丫鬟胆战心惊,先寻了金创药替梁锦官裹伤,边替她擦洗着伤口边小心翼翼说道:“如今满大街都在传,两家阁老府联姻,夏将军要娶陈家的二姑娘。还说如此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指不定当今陛下还会赐婚,更是锦上添花的喜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似是一阙瑶琴佳音,才要袅袅奏起,那琴弦却戛然而断。

    梁锦官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一时悲从中来,沉着一张脸黑如墨坛。只觉得满心泛酸,想要呕出酸水,又似是嚼了黄连,连心都苦成一片。

    不是没有想过自家的商贾门庭根本配不上一品勋贵的阁老府,梁锦官总有些遐思,想靠着自己春风拂槛、露华正浓的绮年玉貌,还有无锡城中自己一厢情愿的缱绻,成就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

    也是为此,丫头口中描绘夏钰之与陈芝华郎才女貌的四个字便如一把尖刀,猝不及防插在她的心脏。梁锦官将手按在心间,大口大口喘着气,那猝然间痛苦的样子将小丫头吓得脸色煞白。

    小丫头在自己耳边喊些什么,梁锦官已然听不清楚。她虎着脸将人遣出,自己往后一躺,随手扯过榻上的银红色夹纱被,将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望着菱花镜中那双依旧梨花带雨的眼睛,梁锦官深深的忧伤之下,依然泛滥着浓浓的不甘。

    当日满腔热情进了姑苏皇城,未料想,人算不如天算,她与夏钰之擦肩而过,人家根本就不在京中。她纵然热情如火,却从无机会拨动夏钰之的心弦。

    这般心事又不能与姑母明说,梁锦官来了这几日,也渐渐看得明白,姑母虽是皇商,比普通商贾尊贵几分,却须处处瞧着勋贵们的脸色行事。

    那一日,连内务府里一位寻常的公公,也敢对着姑母送去的锦缎挑三捡四,平白得了姑母百两银子的封红。哪里像姑母在无锡说得那般,能自由出入那些高贵门庭,又能在京中替自己觅得佳婿。

    闻说襄远伯府已然没落,那一日梁锦官随着姑母进去为老伯夫人挑选料子,府里那些个雕梁画栋的亭台,还有那一大片的梅林与莲塘,依然令她深深艳羡。

    襄远伯府的几位小姐都坐在正房,一个个淡妆楚腰,矜贵无比。

    从她们点在额间的花黄,再到一双涂着淡粉或者浅红蔻丹的素手,听着一口被烟雨浸润过的吴侬软语各珠落玉盘,梁锦官已然有些妄自菲薄。

    偏是出得府来,姑母掩唇叹息,道是襄远伯府如今一日不如一日,也不过只余了骨架支撑场面,十足的走下坡路。

    再看得几家簪缨世族、勋贵人家里头大气内敛的陈设,还有那些候门千金的日常装扮,梁锦官方知自己从前真是井底之蛙。

    无锡首富纵有万贯资产富甲一方,即便每日绫罗绸缎,再打块金子挂在胸前,若是放在京城,俨然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双手双眼都不够使唤。

    往日种种令梁锦官自负的地方,如今越看越是些暴发户的行径,自己的行走做派难及真正的大家千金之万一。想要学会人家通身的贵气,只怕上下三代人的脱胎换骨也难及其一。

    梁锦官到也舍得下功夫,央姑姑替自己寻了位放出宫的老嬷嬷,花高价钱专门教自己行走坐立的规矩,每日练上几个时辰。

    颇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梁锦官一心想要往上钻营,自然舍不得放开夏钰之这般的人物。苦于无法交集,每日冥思苦想,另寻其他的法子。

    闻说早些时无锡吴太守一家子都进了京,吴太守领了皇命住在宫里,妻子女儿如今都安置在皇家驿馆。昔日被她瞧不上的太守千金,今时却想拿着做个跳板。

    吴小姐虽然寒酸,却是正经的朝廷命官之后,自然可以跻身京中名媛圈内。

第五百三十五章 相争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梁锦官空有如花美貌,却无法跻身真正的京城贵女圈中。

    她打起玲珑心思,想要借着吴小姐的名头,先与京中名门淑女打成一片,或许能寻得与自己意趣相投的朋友。

    唯有在皇城站稳脚跟,才有机会伺机接近夏钰之。一想到那擂鼓少年晒成小麦色的肌肤,还有那一脸璀璨赛过暖阳的笑容,梁锦官心间便是满满的悸动。

    算盘打得贼精,却不料梁锦官连着给吴小姐递了几次帖子,都被她以为母侍疾,如今无瑕相见的理由婉拒。

    连送去的衣裳首饰,也被吴小姐一件不落地退回,冷淡而又疏离。

    梁锦官正在懊恼这吴小姐浑身的穷酸气,却如此不识抬举。还未寻到旁的法子跻身名门,却没成想两家阁老府联姻的盛景,不几天便传遍了京城。

    狠狠哭了一场,梁锦官心里顺畅了些,日子依然要过下去。她命丫头打水净面,自己盘膝上了炕,纤细的玉足不小心碰在炕桌上,疼得嘶了一声。

    命丫头替自己脱下鞋袜,梁锦官瞧着自己一双莲足,不禁又一次泪水涟涟。

    连着学了几日规矩,每日顶着本厚厚的书籍练习行走,一双纤纤玉足何曾受过如此委屈,便是裹在柔软的云锦宫鞋内,也已然磨破一层一层的皮,又结了厚厚的痂,痛在她的心上。

    依然记得端午节那金灿灿的太阳下,擂鼓的少年郎英俊的面庞。梁锦官酸溜溜的心里还带着滔天的怒气,连带着将陈芝华一同怪上。

    想要见一见陈芝华究竟是何等的天仙人物,梁锦官死缠烂打,只求姑姑带自己走一趟陈府。

    陈家住着当今圣上的潜邸,岂是寻常人想进便进?

    梁夫人训诫了侄女几句,连番套她的话语,至此才有几分猜得侄女的心意。

    到不是想灭自家侄女的威风,梁夫人接了梁锦官入京,也曾细心思量。

    若她好生斡旋,依梁锦官的容貌,嫁与公候伯府不管哪一家做个侧室,只要安分守己,便能把位子坐稳。到时候依然可以借助对方的名声,将梁家在京城的生意做强做大。

    未料想侄女人大心大,竟打起堂堂阁老府的主意,未免有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嫌疑。婚姻大事讲求的是门当户对,一介皇商与堂堂阁老府相比,身份便如云泥之别,此事半分没有转机。

    梁夫人好生相劝,梁锦官只是不依不饶,一定要进陈府去瞧一瞧。梁夫人听得心焦,触动这些日子的火气,一巴掌便扇上梁锦官粉嫩的面容,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不知死活的东西,在姑苏皇城几时轮到你撒泼耍浑?好生说与你,莫要给我惹事,若不然,立刻收拾东西,滚回你无锡老家去。”

    身为皇商的梁家自来便没有入过陈阁老府的眼里,梁夫人逢年过节登门拜访,人家连帖子也未留过,更不必说踏一踏潜邸的道路。

    便是陈家这些日子忙着采买锦缎布匹,替陈芝华预备嫁妆,梁夫人低声下气送了好些绣样过去,人家依旧尽数退回,半点不收。

    慕容泠初到皇城时,曾与两个女儿逛街。因那日着了便装,车上也未悬挂陈府的标记,母女三人店内盘桓,本就瞧不上梁锦记华而不实的衣服样子,又被梁锦记的伙计狗眼看人低,直接挡在二楼里间那些精品服饰之外。

    由小事看人品,伙计尚且如此,主人家还不晓得何等势利。经着这么一出,便是梁锦季扯来天上的云霞、九天仙女的刺绣,陈家也从来不买这位皇商的帐。

    梁夫人几次求见,都吃闭门羹,不晓得与陈家何时结过梁子。这些日子连自己都碰了一鼻子灰,又如何禁得住梁锦官这般胡闹。

    打过那一巴掌,做姑姑的消了气,又折返到梁锦官房里,叹息着说道:“方才把姑姑惹急了,不该打你那一巴掌。你打小锦衣玉食,只晓得梁家泼天富贵,哪里想得到梁家生存不易?如今收收性子随姑姑学习打理生意,也瞧瞧梁家的银子来得如何艰辛。”

    将与陈家那一节尽数说与侄女,梁夫人叹道:“姑母自己都没那个本事打通陈家的关口,又如何能将你带进昔日的帝王替邸。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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