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姐妹陪着皇太后说话,楚皇后便去张罗晚间的夜宴,记得孟昭仪不吃甜味的月饼,体谅她才出月子不久,便又吩咐小厨房替孟昭仪做几个双黄莲蓉与火腿馅子的应景。
楚朝晖带着儿子与辛侧妃进了寿康宫,辛侧妃向皇太后行了叩拜大礼,瞧着徐、孟二位昭仪都不在坐,暗自松了一口气。
又听得楚皇后在安排今日的夜宴,辛侧妃乖巧地立起身来说道:“左右婢妾无事,便去瞧瞧皇后娘娘那里还有什么吩咐”。
得了楚朝晖的首肯,辛侧妃转身便脚底抹油,直奔小厨房而去。指望能躲得一时是一时,出了前时那档子事,愧与两位昔日的姐妹相对。
辛侧妃的去留原就不引人注目,瞧着盛装下的楚朝晖气色还好,慕容薇与妹妹起身行礼,含笑唤了声姨母,依然是往日的亲昵。
两姐妹一边一个,伴在楚朝晖左右,楚朝晖替慕容蕙笼着鬓间散碎的丝发,吩咐明珠取只鎏金点翠的花钿,将她的头发抿上,又慈爱地望着慕容薇问道:“方才与你皇祖母在聊在些么?”
皇太后兴致极高,方才听着慕容蕙聊起她与那位伴读汤伽儿的趣事,听得眉飞色舞,一张脸上笑得灿如窗外金桂,温馨而又开怀。
不待慕容薇开口,皇太后便笑道:“在说阿蕙那个伴读,真真逗人开怀。瞧着到也听话,却是一肚子古怪精灵,你且要阿蕙讲两件来听。”
慕容蕙正与汤伽儿玩得投契,抱住楚朝晖的臂膀,将前日里与汤伽儿一同回府摘豆的趣事讲了一遍,又提到汤老夫人做的豆角焖饭,慕容蕙将大拇指一挑:“不是阿蕙夸口,御膳房里从未吃到那个手艺。”
瞧着小姑娘一本正经,楚朝晖扑哧一上笑得出声。
非是那汤老夫人手艺卓越,只因那豆角自种自摘,里头也洒了慕容蕙的汗水、装了她的期待,吃在口中自然美味无比。
慕容蕙的话虽添了些天真与幼稚,听起来却轻松惬意,仿佛卸去一切伪装,只留了秋日高阳下最明媚的澄澈与芳香。
这种感觉,楚朝晖昔年在宫里、如今在安国王府里都不曾有过。她的唇角真实地弯起,露出憧憬的笑意:“阿蕙若是再见汤老夫人,记得替姨母也讨碗豆角饭来尝尝。”
慕容蕙邀功一般点头着,重重说道:“这个没有问题,汤老夫人为人最是热忱,当年在乡下庄子里时…”
话匣子一时刹不住,慕容薇将从汤伽儿那里听来的奇闻异事一股脑地讲给楚朝晖,听得苏暮寒在旁边一直撇嘴。
汤老夫人他见过两回,身上的土渣渣还没有掉净,说话即局促又胆怯,慕容薇说的那些个乡间野趣又是听得他云山雾罩,半分兴趣缺缺。当下轻咳了一声,只柔顺地坐在皇太后下首。
皇太后却是久不见他,难免有些想念,冲着他疼惜地招手:“暮寒,来皇祖母这边,叫皇祖母好生瞧瞧”。
瞅着白嬷嬷立在一旁,皇太后便赶着吩咐:“去将那个番邦进贡的香瓜切开,再拿碟风干的牛肉干。暮寒有日子没来,我特意为他留着。”
亲情与仇恨两相交织,这煎熬更胜一重。
苏暮寒时常觉得自己便是生活在冰火两重天里。一半是幼年的记忆次第纷呈,有那样美好又温馨的日子频频浮现;一半却金銮殿上袁非满地的鲜血,还有父亲高大如山的身躯缓缓矮下去,跪在崇明帝的眼前。
一半叫他放手,一半叫他继续,不到尘埃落定,天人交战永远没有尽头。
含着薄甜多汁的香瓜,苏暮寒味同嚼蜡。他头上的血管突突乱跳,艰难地挤出儒慕的笑容,温声唤了一句:“多谢皇祖母。”
皇太后病愈之后的第一个仲秋,有楚皇后的精心安排,重楼阁的夜宴自然格外华美。连崇明帝都早早说与楚皇后,大宴群臣之后,他还要带着阿再来吃杯酒,大家团团圆圆过好这个节。
楚皇后命人将厅里往年人手一张的案几与座席都撤去,中间换了张紫檀木镶大理石的曲腿大圆桌,铺了深紫色赤金丝线刺绣的金玉富贵围屏,垂着明黄的穗头,显得即高贵又喜庆,更有团圆宴的气象。
御膳房的厨子们精心烹制,前头四道开胃小菜加四道点心一上,楚皇后便命人开了一坛上好的西域葡萄酒,盛在半月型的夜光杯里。
潋滟浮光的鲜红色泽映着透明的杯盏,一点醇厚的酒香气在大殿间氤氲,来自西域的琼浆玉露分外动人。
慕容萱年纪太小,楚皇后只许他饮半盏尝个新鲜,然后便换做核桃露。
再除却满桌女眷,便唯有苏暮寒一个成年男儿,楚皇后关切地问道:“今日国宴上是饮杜康,暮寒是依往日的习惯饮些汾酒,还是先尝尝这上好的西域琼浆?”
苏暮寒温润地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上好的美酒怎能辜负,暮寒也随着大家饮杯葡萄酒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百一十三章 晏晏
句句不想离开沙场与征战,事到如此,苏暮寒依旧一门心思想要慕容薇瞧见自己拳拳的报国之心。
糖渍的桂花糕金黄透亮,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慕容薇安静又用心地以镂空玫瑰花银匙挖起一小块,陶醉地放入口中。似是根本未曾留意母后的问话,更对苏暮寒的回答兴趣缺缺。
方才与温婉谈话间弥漫的阴霾还未散去,如今慕容薇又是这个态度,想到她们两个突如其来的亲近,还有对自己共同的敌意,苏暮寒心间陡然一沉。
若是换做从前,慕容薇或多或少,必定会夸赞几句他的忠君爱国之心,替他在楚皇后跟前争些脸面。如今却是迥然不同,不管人前还是人后,一幅与他冷淡守礼的模样。
宫婢谨遵楚皇后的吩咐,也在苏暮寒面前的夜光杯里注了大半盏嫣红的葡萄酒,然后便恭敬地退在一旁。
苏暮寒握了杯盏在手,何曾有半分团圆佳节的喜气。幸好善于掩饰,面上的笑容一直舒朗又清澈,依然似潺潺流淌的清溪。
一张大圆桌给崇明帝与慕容留着位子,如今并未坐满。苏暮寒的对面,恰好是孟昭仪锦衣在坐。
孟昭仪产后首度出席这种宴会,她本就白皙,如今身子丰腴了些,却比往日更添了明媚。今日着了一身玫红色底子月白繁绣缠枝芍药花纹的云锦长裙,耳上垂着长长的红珊瑚坠子,多了些雍容与华丽。
有儿子傍身,再不是从前的低眉敛目,孟昭仪连说话都比平日添了底气。
若换做从前,孟昭仪若与苏暮寒的视线相撞,必会低头回避。今日却大胆而沉静,偶尔抬眸对上,孟昭仪眼中全是毫不退缩的深意。
皇太后只在满月宴那天瞧过五皇子,对粉团一般的小孩子很是喜欢,见乳母怀抱着小家伙立在孟昭仪身后,招手命她将孩子抱上来瞧瞧。
孟昭仪接了孩子在手,亲自抱到皇太后面前。
这些日子调理得当,很是弥补了五皇子的先天不足。包在大红缂丝百子闹春襁褓里的小孩子出了满月,更添了些份量,白白胖胖的模样娇嫩可爱,见了皇太后竟露出一个憨态可掬的笑脸。
皇太后瞧得合不拢嘴,拿脸贴了贴小孩子的额头,又嘱咐孟昭仪道:“如今依旧要仔细,喂养孩子万万不能马虎。若缺了什么东西,只管开口。”
瞧着孩子手腕上一串红绳穿就的足金转运珠沉甸甸膈手,虽然寓意吉祥,戴着却不舒服。皇太后吩咐取下来,向孟昭仪嗔怪道:“做母妃的这般粗心,一味地拿金子去压,是欺负咱们小孩子不会说话么?”
另命白嬷嬷取自己早些时的一串莲纹足金手串,从上头摘了三粒下来,命人拿红绳串起,亲手戴到五皇子手上。
三粒金珠点缀在五皇子白嫩的手腕间,比方才的一圈转运珠瞧着更为光华流转。孟昭仪识得这只手串,见皇太后竟打散了赏给自己的儿子,脸上露出深深和笑意。
徐昭仪自然也识得此物,正是早些年皇太后戴着去礼佛,世伽大手亲自给开的光。添了佛门圣地的气息,自然祥瑞吉庆。
五皇子得宠,徐昭仪并不嫉恨,反而与有荣焉。瞧着孟昭仪笑盈盈谢了恩,抱着孩子退回座位上,这再交给身后的乳母照拂。
虽有楚皇后长袖善舞,今日一张桌上围坐,气氛总有些冷场。
楚朝晖孀居在家,并没有参加前几日五皇子的满月宴。今日还是初次相见,又见皇太后对孩子疼惜,总要表示点心意。
吩咐明珠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金玉项圈和长命锁各一幅,楚朝晖含笑送与孟昭仪道:“与五皇子添添喜气,孟昭仪莫嫌简薄。”
素日因着安国王府里两位侧妃的缘故,孟昭仪与楚朝晖相处还算不错。忆及自己孕中,楚朝晖不时辛侧妃送些滋补之物替自己调理身体,确实不曾亏了礼数。
谁料想知人知面不知心,瞧着门庭高贵的安国王府,偏就危及了自己儿子的安危。孟昭仪跟徐昭仪一样,并不相信杜侧妃是唯一的凶手,偏偏崇明帝下了封口令,不许深究。
往昔与徐昭仪说起为母则刚,并不是一句空话。孟昭仪再不是从前恬柔温顺的性子。为了儿子,她可不畏惧对方什么公主、夫人的身份。
眼见楚朝晖依旧与旧日一样,端庄高贵的模样里仿佛没有丝毫芥蒂,便恍若从前的一切都未发生,孟昭仪装也装不住一幅好脸。
忍不下胸中的闷气,孟昭仪冷冷推辞道:“不功不受禄。前时已然多承夫人与辛侧妃的照拂,臣妾感激不尽。如今五皇子平安落地,比什么赏赐都来得珍贵。今日又蒙太后娘娘恩典,赏了这几粒佛前开过光的金珠庇佑,自然万事顺遂,不敢再领夫人的赏。”
瞧着客套与知礼,孟侧妃的话却十分扎人,半点情份不留。
殿上华烛清辉,壁角四枚夜明珠的光晕柔和而明亮,均匀地洒落在正厅,芝兰摇曳、错落有致,扶疏的浅香淡远又悠长,正是沁人心脾的好时光。
孟昭仪却眉头一皱,吩咐乳母抱着五皇子退到帷幔之后,另辟干净的枕席落座,也方便乳母照料:“这层层花海的气息虽然芬芳,于小孩子却是无益,你与他坐在后头,莫叫宫灯闪烁伤了我儿子的眼睛。”
楚朝晖方要起身去抱抱五皇子,被孟昭仪的话阻了身形,又讪讪地坐下。
瞧着明珠还立在自己身后,孟昭仪浅浅伸手,正色推开了那只朱漆描金的花梨木匣子。嫌弃地拧身而坐,连句转圜的话都懒得说,直接偏过头开始替阿萱剥一只新采的菱角。
若在往常,瞧着席上话不投机,徐昭仪八面玲珑,自然设法周旋。
今日偏不出头,徐昭仪只吩咐阿萱谢了孟昭仪,自己却替她夹了一片平日爱吃的孜然炙羊肉,搁在面前的缠枝葡萄纹钧瓷骨碟里。
两位昭仪娘娘言笑晏晏,配合十分默契,都将楚朝晖晾在一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百一十四章 焰火
方才楚朝晖本想伸手抱抱五皇子,已然拖曳着及地的长裙准备起身,孟昭仪显然不想给这个面子,直接吩咐乳母抱着五皇子退到了后头。
慕容薇瞧着姨母脸色尴尬,自然暗暗心疼。苏暮寒害人在先,并不能埋怨孟昭仪无理。她只是低低举杯,向楚朝晖笑道:“姨母今日这身装扮好看,那宽边的是什么绣样?瞧着比折枝海棠更为富贵。”
甥女替自己解围,楚朝晖脸上**辣的羞意掩饰得还算得体,她展了一下自己宽大的衣襟,解释道:“这是玉堂富贵,正对应今日佳节的气息。”顺便将手一勾,示意明珠回到自己身后。
往日里不看僧面看佛面,明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给她三分薄面,今日却被孟昭仪当面给了没脸。明珠捧着未送出的礼物,垂首退到楚朝晖背后。
皇太后瞧在眼中,心知这两位昭仪娘娘满腹怨愤,终归是前番受了委屈。
此时无法替大女儿出头,皇太后只便将酒杯一举,向众人笑道:“尝尝这个酒,当真香甜。晚些时候城门楼上一起去看焰火,暮寒也燃上几支爆竹。往昔多病,几年都没有这般热闹。”
将话题牵到自己前几年的病中,两位昭仪便见好就收,更兼真心牵挂旧主,转而关心起太后娘娘的凤体。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宛转如空谷黄鹂,气氛转眼间便热络起来。
皇太后的吩咐,苏暮寒自然躬身应着。离了座亲手替皇太后把盏,又贴心地将新上的翡翠白玉羹盛了一碗,搁在皇太后面前。
眼瞅着徐、孟两位朝仪与旁人谈笑风生,对自己和母亲却不理不睬,苏暮寒心上不知暗暗咒骂了几百遍。
贱人死不足惜,杜侧妃那条命没什么价值,可惜的是慕容萱如今还好端端坐在自己眼前,不仅如此,宫里头又添了个碍眼的皇子。
果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崇明帝白捡了皇位,身份便立时云泥有别。
再过几天,自己见了慕容萱便要俯首;若是再过几年,见了那如今襁褓里的庶子,也要低头。想着自己堂堂楚家外孙的身份,却要被崇明帝慕容清几个小妾的儿子辗压,苏暮寒心上更是不忿。
楚朝晖往日众星捧月一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无耐之下依旧与两位昭仪娘娘无话找话。
那两人对她到也客气,若有垂询,也是恭谨做答。除此之个,却是只字片语的客套话都不说上一句,任谁也瞧得出底下的暗流涌动。
辛侧妃坐在末位,将头垂得极低,只默默拿汤匙搅着自己面前那盏白玉汤,却是如鲠在喉,半点也咽不下去。
徐昭仪与孟昭仪也不与她搭话,只照拂着阿萱用膳。偶尔向皇太后与楚皇后敬酒,也与慕容薇姐妹说几句笑话。
慕容蕙如今三句话不离汤伽儿,她离得徐昭仪近些,便将前日与汤伽儿一起研读《齐民要术》的事情说与她听,钦佩地说道:“昭仪娘娘不晓得,那丫头了不得,宋大人何等的口彩,前日竟被伽儿驳得哑口无言。”
徐昭仪对朝臣不熟,感兴趣地问了一声:“是哪一位宋大人?”
慕容蕙扁扁嘴,忆及当日的场面,还有些意犹未尽:“自然是钦天监副使宋潍源宋大人,一块又硬又臭的石头,叫伽儿几句话说的脸红脖子粗。”
“住口”,楚皇后拔下发上的两股碧玉垂珠簪,轻轻敲在慕容薇纤长的手指间:“简直枉读了圣贤书,你一介女子,如何敢在背后议论朝臣?瞧瞧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今日十五,不能禁你的足,明日与汤伽儿一起抄写《女戒》,每人十遍,黄昏前交到秦姑姑手里。”
被接回汤阁老府上过团圆宴,如今正偎着祖母在月下赏花的汤伽儿,大约知道了什么叫做躺枪的滋味。
明明身上不冷,她却忽然打个寒噤,脆生生响了两个喷嚏,慌得汤老夫人赶紧解下身上的披风,又一叠声地吩咐丫头,赶紧去替姑娘取件夹衣。
被慕容蕙这一搅和,席间气氛虽然宽松,徐、孟二位昭仪的立意还是十分明显,偏就略过了安国王府里三位主子,将他们当做流动的空气。
两位昭仪娘娘隐隐的敌对都是冲着安国王府,想着前些时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楚朝晖站在二人的角度考虑,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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