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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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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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朝晖又问起杜侧妃留下的东西,吩咐道:“她的衣裳都给她烧了送过去,那些个首饰之类的东西,也别沾了晦气,找银楼上重新打制了,再拿去赏她的底下人,全她们主仆一场的情谊。”

    辛侧妃诺诺答应着,却想着杜侧妃房里首饰不少,奴婢们却不多。待重新翻了花样下来,除去一部分赏人,再留着一部分充了公,弥补这一次丧事的亏空。

    却说如意当日遵循杜侧妃的吩咐,一个人带着杜侧妃交给她的匣子,悄悄去了蔡家庄,命那对看门的老夫妻收拾了两件厢房,暂时住下安身。

    从六月下旬直等到七月半的中元节,还没有杜侧妃只字片语。如意不敢回府打探消息,简直度日如年。

    晚间在后头园子里散步,瞅着老夫妻准备了些瓜果祭品,在一块干净的石头旁边烧些纸钱,才想起来已然到了中元节,离她出府已是近一个月的时光。

    因是将军阵亡,想着府中必然要做一场法事,如意自己说服自己,必是杜侧妃此时不好脱身,怎么也要过了中元节再谋出路。

    夜间那场狂风骤雨来得突兀,如意睡得迷迷糊糊,想着自己贪凉,并未关上卧房的窗户。生怕雨水灌入,如意便揉着眼坐起,掌着盏油灯下炕去关窗户。

    影影绰绰里,似是有人低声唤她的名字。如意唬了一跳。回头仔细看时,一个人影淡若无痕,像是杜侧妃披了件白纱寝衣,倚着炕边的衣裳架子,嘴角漾着丝苦笑。

    如意心下一喜,连窗也顾不上关,端着灯便往杜侧妃这边来:“主子怎么这个时辰到了?到奴婢等得好心焦。”

    杜侧妃皱了皱眉,离着如意手里的灯远些,才无奈地道:“傻姑娘,瞧不出如今你我人鬼殊途么?还不快把那灯移走。”

    中元夜里被就阴森,如意被杜侧妃的话惊住,再瞧她的脸色,果真惨兮兮的不似往常。那油灯昏黄,照得地下影影瞳瞳,杜侧妃的身畔却没有影子。

    如意吓得一声大叫,翻身从炕上坐起。耳听着外头夜雨滂沱,早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将半张八仙桌都淋得净湿。

    原来是南柯一梦,梦里的杜侧妃却那样渗人,口口声声自己已然不在人世。

    如意再不敢睡,将灯点起来,下炕关了窗户,再回来拥着床薄被,倚着炕头不时琢磨。

    今日中元,难道真是杜侧妃的魂魄给自己报信?一面想着,如意一面又忍不住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怎能如此诅咒。

    主子待自己那么好,明明约下三月这期,时间未到自己却在这里瞎琢磨。

    话是如此说,如意却再也等不得那么漫长的时间。

    十六日一大早,如意便顶着两个黑眼圈下了炕,不顾外头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换了身乡间村姑的打扮,又问看守院子的老夫妇要了一篮鸡蛋。便一手跨着篮子,一手撑了把姜黄色的油纸伞,佯装进城去卖。

    蔡家庄离着皇城近便,官道也算好走。如意在城门刚开时便进了皇城,又熟门熟路转到安国王府后门的那条街道。

    街道离着集市不远,如意便提着篮子,只做打从此处路过,眼睛却悄悄往府门口望去。

    细雨菲菲里,安国王府后院的院墙深深,两尊石狮子安静地把守着门户。

    那两扇镶嵌着铜兽门环的黑色雕漆大门紧闭,几个守门的小厮立分立左右,分明还是往日一般的情形。

    只是,两侧虽然没有白幡,那门楣上头却高悬着四只竹骨白纱灯笼,在七月的早晨,潇潇细雨里格外夺目。

    安国王爷大丧之后,府里挂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白灯笼,整条道路都是白幡和帷幔。到了阳春三月间,这些东西早已撤下,如何又有白灯笼挂了起来,还只有区区的四盏?

    触动昨夜的梦境,如意心上一惊,连手脚都拔凉一片。

    只怕被人瞧出,如意快步走过,不敢直接上前去问。却往前走了几步,进了路旁一家吃米豆腐的铺面搭起的棚子底下。

    瞅着临座有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如意便装做不常进京,悄悄问道:“请问这位婆婆,那一家的府前怎得挂着雪白的灯笼,莫非为着昨天上元节,京里还有这般的习惯?”

    那婆婆刚刚放下汤匙,正拿着青布帕子擦拭嘴角,瞧着如意长得乖巧,嘴巴又甜,叹了一口气道:“你原不知道,那一处宅子是安国王府。自打去年腊月里安国王爷宾了天,前几日一位侧妃娘娘又染了天花,这是刚刚过世。”

    一股冷气袭上心头,如意越发坐不住,她牙齿打着颤,急急问道:“不知是哪位侧妃娘娘过世?”

    “高门贵户里头的事,老婆子哪里晓得?安国王府里统共两位侧妃,自然是其中的一位”,老婆子说不明白,摇摇头叹口气,在桌上搁下两文米豆腐钱,便拿起搁在旁边的雨伞离开。

    杜侧妃送自己出府时,分明有着交待后事的嫌疑,对自己半吐半露。府里又这般无巧不巧,偏偏有人染了天花。如意心急如焚,也要了一碗米豆腐,拿汤匙拨拉着想办法。

    想着杜侧妃曾说,这府里自己是回不去了。若杜侧妃真有意外,自己出府便是死路一条。如意绞尽脑汁,想不出法子,唯有再转到前门,想看看可有法子打探消息。

    侧妃到底只是个侍妾,算不得正经主子。安国王府的正门连白灯笼也未悬挂,只有稀稀落落的几辆马车停在旁边,不晓得是哪个府上的女眷前来吊唁。

    转了一圈,再来到角门。角门更加僻静,除去偶尔有奴仆们拿着对牌出入,更没有一丝音讯。

第三百五十章 打探

    眼看天色将晚,如意还是打探不到信息,又不甘心白白走这一趟。

    正焦急间,如意蓦然想起北大桥下那位于婆婆的客栈。

    自打于婆婆无意间收留过罗讷言兄妹,当日嘉认亭主千里寻兄的故事被排成小戏渲染,于婆婆这处客栈便有了名声,南来北往的人都愿意来此处落脚。

    于婆婆赚得盘满钵满,如今早将客栈翻修。二楼里有个饭厅,还搭了个小戏台,专供人说书唱戏,嗑着瓜子唠嗑。

    人来人往的客多事杂,市井之家、三教九流里总有些人显得自己灵透,茶余饭后聊起皇城间的佚事,说不定便能听到自己想要的讯息。

    将那篮子鸡蛋一丢,如意雇了辆牛车,一路找到了北大桥边。于婆婆二层楼的客栈在一众底矮的平房间十分显眼,瞧着无人注意,如意快步进了院子。

    孤身女子住店,于婆婆最爱给人方便。如今客栈已然翻盖,比从前又多了十余个房间。于婆婆替如意挑了往里的一间,又嘱咐她洗了脸便到二楼的厅里吃饭。

    如意道了谢,匆匆擦把脸,便踏着院子一角的木梯,去了二楼的饭厅。

    大户千金不能抛头露面,乡间女子却没有那么多讲究。如意梳着两支油光水滑的长鞭子,头上包着块红底白花的头巾,便似是最普通的乡间女子。

    她看似胆怯地低着头,安安静静吃着桌上的面,耳朵却警醒地竖起,留意着客人们三言两语的闲谈。

    见如意只拿着筷子拨来拨去,显然没有食欲,于婆婆便端了一碗自己腌的泡菜,搁在她面前,关切地问了一句:“可是面吃得不惯?”

    如意乐得于婆婆先来搭话,只红着脸摇头,腼腆道:“小女子不大出门,方才打从安国王府后门路过,见那一溜的白灯笼渗人。如今还有些害怕,吃不下饭。”

    于婆婆唏嘘道:“生老病死不过是人之常情,几只白灯笼便吓得这样,你如何敢一个人进皇城来卖东西?还没见头年腊月里安国王爷的大丧,整条街上都是白幡和纸钱。”

    如意故做害怕状,揪着自己的袖口道:“往常都是小女子在家刺绣,母亲来卖鸡蛋和绣品,再选些绸缎拿回去。昨日母亲有些着凉,有几件绣品却要急着用,小女子这才自告奋勇。哪曾想到临着集市不远,便有这么一节子事。”

    理由到也说得过去,于婆婆哪里往陌生人身上疑心,好生劝导了几句。

    如意便又趁机问起,侧妃年纪轻轻便戗了,只怕不是什么好症候。

    于婆婆是个话唠,又见如意处处奉承,说起安国王府,店内已然有旁的客人往这边瞧。只想卖弄自己消息灵通,于婆婆便咳了一声清嗓,将话匣子打开:“说起这位杜侧妃,也委实可怜…”

    如意头顶嗡的一声,后头的话题便听不真切,只瞧着于婆婆嘴唇翕动,那声音却像冷硬的钢丝,尖锐有力,扎得自己心疼。

    前因后果哪里听得那许多?勉强忍着眼泪,如意确定了一句:“婆婆消息如此灵通,连哪位侧妃娘娘都能晓得?”

    于婆婆去瞧罗讷言兄妹时,听过两人一星半点的话风,又加上客栈内来往客人众多,添了些渲染,将这故事衬得更为丰满。

    她笃定道:“统共便唯有两位侧妃,如何分不清楚?安国夫人仁厚,她虽不出面,却要另一位辛侧妃替戗了的这位连做七日法事,连衣裳都一并烧了送去,这种事情如何有假?”

    如意食不下咽,勉强吃了两口面,便借着害怕,辞了于婆婆回到房中。心内已然再无怀疑,死者是杜侧妃无疑。

    主子究竟沾染了什么事,才不管不顾先将自己送出府外,又留下那只沉甸甸的匣子?如意默默思忖着,寻不出什么理由。

    如今也不必履行什么三月之约,如意更不信主子平白无故便染了天花,心上唯有一个信念,便是主子遭了别人的毒手。

    若要替主子报仇,便唯有完成主子当日托付的事。

    第二日刚开城门,如意便离了皇城,回到蔡家庄。将杜侧妃留下的匣子取出来,从里头捧出那只小铁匣,又将钥匙好生收在荷包里。

    进了皇城,如意不再做村姑的装扮,而是从成衣铺子里买了身葱油绿的杭绸帔子,又将头发梳成双环髻,做了普通民女的装扮,准备去寻陈阁老说话。

    旧侍郎府在桑榆胡同,并不难找。如意在安国王府待了几年,皇城之中道路烂熟,七折八拐间便打桂树胡同前头路过,要往桑榆胡同去。

    苏暮寒悄悄去了一趟桂树胡同,因怕落人耳目,并未乘坐安国王府的马车,而是换了辆寻常富贵人家的黑漆楠木马车,正由胡同口往外驶出。

    车帘被风掀起的刹那,他望见了与自己的马车迎面而过的绿衣女子。

    一个照面间,两人擦身而过。如意低眉敛目,并未注意到那辆富贵人家的马车,更未留意到里头坐的居然是苏暮寒。

    苏暮寒只是瞅着绿衣女子略略面善,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更没有往杜侧妃身边的丫头上去想。

    一时想不起,苏暮寒更不留意。待那车帘放下,只低着头与苏光复说话。

    如意浑然不知自己与苏暮寒碰个正着,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她小心翼翼来到陈如峻府邸前头,生怕门口的仆从势利,先递了几块散碎银子,又赔着笑脸央道:“请大哥代为通传,民女姓杜,是夫人的远方亲戚。今日前来,单为求见夫人一面。”

    这也是如意的聪明处,慕容泠家道中落,难免有几门穷酸的亲戚。成与不成,能不能凭着这套说辞进去陈家的大门,总要先试一试。

    若是不成,如意也做了长久打算。她怀里揣着杜侧妃的身家性命,没有胆量来回乱跑,便唯有候在陈如峻府门口,单等着陈如峻的马车回府,她便拦路喊冤。

    桑榆胡同逼仄更有逼仄的好处,从里到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如意不怕死缠烂打,终究要见上陈如峻一面。

第三百五十一章 伏笔

    陈阁老府的门房是位满脸络腮胡须的汉子,看似凶恶,却是正直爽快人。他将如意递过来的银子推还,客气地说了声:“姑娘请稍待”,便打发人去后头给慕容泠送信。

    瞧着如意一个女孩子家,就这般立在阁老府门口大有不便,门房便请她进去,坐在茶房里等着。

    陈阁老府的下人如此客气,如意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大约有几分希望。她向门房道了谢,便捧着一杯热茶专心等候。

    因为心中悲愤,如意的指尖冰凉扎手,连身子也微微颤抖。她心里一直思忖着如何向陈阁老开口,那一刻钟的时候尤其漫长。

    慕容泠听了门房的通传,冥思苦想间没想起自家有什么姓杜的远房亲戚。再听了门房细细描述来人的长像,依旧没有半分印象。

    可怜来人是一个姑娘家,穿得整齐光鲜,却又青天白日的抛头露面。不似是穷亲戚打秋风,到似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慕容泠心下略有怀疑,便吩咐先将人带进来再说。

    如意垂着眼睑,虽是一幅民间女子的打扮,到底在安国王府里待了几年,是老嬷嬷们手把手调教出来的规矩。

    她随着领路的奴婢,不慌不忙地进了内院。见了慕容泠半分也不紧张,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又垂着手立在一旁,礼节十分周全。

    慕容泠瞧得奇怪,端详了片刻,才笑着开口:“我有些眼拙,不知何时与姑娘相识,你父母又是怎样称呼?”

    如意往地上一跪,恭恭敬敬叩了个头,才低声说道:“夫人恕罪,民女方才高攀,假托了夫人的亲戚。只因有些话想与夫人说,才不得以想了这个法子,还请夫人屏退左右。

    如意不卑不亢,眼中却又悲愤与哀怨的神情,慕容泠便屏退一屋子的仆从,这才要她起身答话。

    如意再行一礼,直接开门见山:“民女方才脱了奴籍,本是安国王府里杜侧妃娘娘跟前的一等丫鬟。侧妃娘娘早知自己将有不测,留了些东西吩咐民女将它交给陈阁老。因怕人多口杂,才斗胆假托了夫人的亲眷。”

    一番话从头到尾说来,如意言语文雅,条理清晰又纹丝不乱。

    宫里头那桩谋害皇嗣的案子还未落幕,这里却又跑出杜侧妃的贴身丫鬟。慕容泠曾听陈如峻提过事情始末,晓得安国王府卷入其中的旋涡,已死的杜侧妃还是位关键人物。

    帝后不信徐昭仪下毒杀人,还受害的孟昭仪都频频为徐昭仪开脱,却苦于没有证据替她洗脱冤情。都怀疑事情牵连到安国王府,却因着杜侧妃一死无有对证。

    兴许这丫头便是及时雨,能将这桩案情拨开重重迷雾。

    晓得这丫头手上有些机密,见自己是假,要见陈如峻才是真,慕容泠试探了几句,如意果然就此打住,只说求见陈阁老一面。

    慕容泠便吩咐人将如意带到偏厅休息,又打发人去前头瞧老爷何时回府。

    陈如峻回来听说了这桩蹊跷事,连午膳也不及去用,先命人带了如意过来。

    如意解了随身的包裹,拿出杜侧妃以命相托的盒子,又将收在荷包里的钥匙奉给陈如峻,脸上滚下泪来。

    “侧妃娘娘吩咐,若是等不到她前来,便一定要将盒子连同钥匙交到陈阁老手上。至于里面留了什么东西,能否揭开侧妃过世的谜底,民女一概不晓得。”

    杜侧妃留的话便蹊跷,句里句外的三月之期,陈如峻何等聪明,晓得如意还有未尽之言。他将盒子往书案上一放,开口问道:“你既是想着替侧妃娘娘伸冤,更不应该半吞半吐,杜侧妃还留了什么话,你一并说出,我这里才好参详。”

    杜侧妃想要效仿飞鸟脱出樊笼,与自己东渡扶桑,从此海阔天空。

    如意本是留了这一节隐瞒不说,见瞒不过陈如峻,又晓得兹事体大,才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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