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抱朴守拙的处世之道。
沈氏当即给云夫人写了书信,婉转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云夫人到也干脆,略谦了几句便就应下,答应早早带着云持前来贺喜。
夏兰馨慢慢说与慕容薇听,慕容薇心中盘旋的却是云家二子云扬,到底何种的人中龙凤,配她一身浩然正气的兰姐姐。
有心要问,于礼不合。想着夏兰馨并不知情,她不便打趣,将话题转向正事:“正有事想拜托姐姐,姐姐今日不来,我也要人去送帖子相请”。
夏兰馨闻言,随手从小几上蓝地金边缠枝花卉碟里拈起几枚松瓤,吹去表皮,轻轻含在齿间,笑容飘飘渺渺,“阿薇,三哥这两日早出晚归,可是为你办事?”
慕容薇与苏暮寒虽无婚约,却是大多数人眼里心照不宣的一对。自家兄长年过十八犹未定亲,夏兰馨思前想后,也只能装作不知。
夏钰之前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夏兰馨看在眼里心焦气躁,偏又无人可说。她低低咬住嘴唇,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阿薇,你是不是与安国公世子有些误会?”
即怕三哥无意间做了恶人,又怕耽误慕容薇的正事,夏兰馨心比平日多出七窍,仍不知掰做几半来使。
透着糊着明纸的轩窗,被轻盈的飞雪织成的白色帷幕里,正有几株老梅傲雪迎霜,不屈地伸展着嶙峋的虬枝,绚烂出一树如火如霞般的荼蘼,似是对人世间最美好的向往。
慕容薇移步窗前,静静凝望,肃穆地望向夏兰馨:“兰姐姐,夏家是开国元勋,三代为官,一门忠良,慕容薇便是再糊涂,又怎会亵渎三哥,令夏家蒙尘?”
道理夏兰馨也懂,只不过关心则乱,问话便错了章程。
夏兰馨到也坦诚,将手中热茶放下,学慕容薇倚窗而立:“既是姐姐多虑,便当我从未说过,阿薇还有什么驱策,我替你转给三哥。”
荣辱与共,夏家与西霞早已牢牢绑在一起,夏兰馨从懂事起便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她于细枝末节并不在意,而从小跟在祖父祖母身边耳濡目染,在朝堂风向和君国大事上却有着异乎常人的敏锐。
“阿薇,年关将近,宫里看似歌舞升平,我瞧着却是外松内紧,难道是有大事将要发生?”夏兰馨捏着水色碧纹丝帕,眉间默默添了一丝凝重。
“未雨绸缪,也未可知。”,慕容薇淡然转身,轻轻抚动着腕上凝翠欲滴的玉镯,眸光潋滟无边,竟杂了上位者的睥睨。
两人并肩立在窗前,看那红梅傲雪,飘然一树的幽香。慕容薇皓腕如雪,抚上夏兰馨的柔荑。
温软的话似是无心,又似是有意,如风拂过她的耳边,留下丝丝涟漪:“姐姐放心,我与安国公世子如何,与三哥无关。三哥与姐姐都是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慕容薇由衷敬佩你们的大义。”
夏兰馨只知道夏家三代为西霞鞠躬尽瘁,引来慕容薇深深的敬佩,全然不晓得慕容薇所说的大义,乃是前世那支义军的揭竿而起,她回首微笑,与慕容薇的手重重握在一起。
朱砂红的莲叶型澄泥砚雕着朦胧的碧水远山,淡若无痕。慕容薇取笔在砚池中醮了浓墨,就着铺好的宣纸细细勾勒。
算算时日,此人应当就在京城。只是年岁久远,印象里又是几年后的模样,眉目约略最多七分相像。凭着模糊的印迹,慕容薇刻意将人画得年轻,一笔一笔斟酌,落在宣纸上仔仔细细。
“将这个交给三哥,务必找到画中人。不能大张其鼓,只能靠五城兵马司的人私下留意。若是发现,一定想个法子留住,我要见一面。”慕容薇凭着记忆约略略回想,沉吟道:“应是姓罗,名叫讷言。”
夏兰馨点头应允,将画像仔细收进荷包:“我晓得了,若是寻见此人,必定立刻说与你知道。”
“越快越好,你请三哥多多费心”,慕容薇再三叮嘱。
“阿薇,你这几日变了好些,姐姐竟不知你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有心要问,知道慕容薇不欲多说,夏兰馨也只是开句玩笑。
晓得慕容薇着急,夏兰馨也就不再多坐,携了赐给云持的琴谱,告辞出宫。回到府里连自己院子都没回,先将画像送到夏钰之的书房。
雪犹未停,风波又起。夏钰之的眉毛拧成了川字,望着画像上年轻的男子端详了片刻,才写个帖子,吩咐冷雨送给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肖洛辰。
雪重霜寒,昏暗的油灯撑起一小方微弱的暖意。
京城北大街万年桥畔,一家简陋的四合院,门前青布蓝边的幌子上缝一个大大的“宿”字,寡妇于婆婆赖以为生的家庭客栈。
小小的穿堂摆三两张桌子,供客人吃饭,后头连着简陋的院落。院子里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枝干到也茂盛,树下一口深水井,除却主人家自己的住处,仅有四五间客房。
穿堂一间靠窗的座位旁边,昏黄的油灯照着的,正是愁眉不展、一脸为难的罗讷言。
店主人于婆婆六旬左右,洗得泛白的青布大袄上有几个小小的补丁,立在他旁边一脸的为难。
“客官,您也体谅老婆子的难处,我家谨靠这个客栈谋生,已经免了您七日房租,实在是小本经营,您还是别处去住。”
一碗热腾腾掺着黄豆的高粱饭端上桌来,于婆婆再次开口:“客官,送您这餐晚饭,吃了就走吧,老婆子还有不晓事的儿子要养,实不能容您再拖欠房租。”
这番对话七日里已经经历了不下三遍,如今有新客上门,罗讷言熟读圣贤书,早已羞愧满面,自是无颜继续。
第三十章 故人
罗讷言羞得满面赤红,呢诺着对于婆婆说:“老人家,是我的不是,在下出门在外,不想盘缠被人偷走。幸亏老人家将我收留了几日。您孙子的病,可否让我看看,若是侥幸能医,便全当饭钱。”
于婆婆摇摇头,一片悲苦:“老婆子多谢客人好意,便是客人能开得药方,老婆子也无钱买药,还不如就这么养着,我们祖孙总算有个依靠。您不必多说,吃了这餐饭,就请上路吧。”
桌上放着罗讷言的行李,仅有一个青布包袱,里头包着几本书籍和一套银针。罗讷言无可奈何,将一碗饭吃净,向老婆婆施了一礼:“若是在下有幸寻得亲人,一定回来归还老人家的房租。”
于婆婆默默挥手,待罗讷言踱出穿堂,便吹熄油灯,下了门板打烊。
风雪扑面,扬起满身寒气,罗讷言仅有的一件斗篷已押在当铺,好在腹中还有于婆婆送的那碗饭,不至于饥寒交迫。
长街之上空旷寂静,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罗讷言背着包袱无所适从,想起前日寻人时在东大街发现一座城隍庙,便想先去避避风雪。
奈何他是路盲,又没有方向感,路上行人寥寥,想问路也问不到。
眼看到了宵禁的时间,罗讷言转了一圈,竟又转回到万年桥边,只好寻思着在店家的屋檐下避一个晚上。
店门已关,那盏昏黄的灯光也不见了踪迹。簌簌雪花从头顶飘落,只着夹衣的罗讷言缩在屋檐下,靠抱紧了胳膊取暖。
他的手掌伸出来又迟疑着放下,始终没有颜面去拍客栈的大门。
宵禁的钟声响过,五城兵马司副指挥史肖洛晨当职,带着人在京城巡逻,马蹄得得踏着寒雪,一路行至北大街万年桥侧,雪亮的气死风灯一照,就看到屋檐下瑟缩着一人。
天子脚下,年关将近,如何能有冻死之人,肖洛晨吩咐手下上去探看,惊醒了才刚入梦的罗讷言。
灯笼火把照着罗诺言的脸,四方周正,略带木讷,竟然像足了画像之人。肖洛晨提了马灯进前,再仔细探看,瞅着到有七分准,吩咐一声:“来人,将这人先带回去。”
五城兵马司的卫所里,肖洛晨先问了罗讷言的名字。待名字对上,一边使人连夜给夏钰之送信,一边细问罗讷言为何宵禁之后尚在路边。
罗讷言一杯热茶下了肚,就着暖暖的火盆,终于止住了颤抖。见官爷一表人才,态度又如此可亲,便从头到尾讲了实情。
他祖籍江中,已有秀才功名。
家中世代行医,有父母和一个妹妹。天子圣明,苛捐不兴,小康之家,尚可自足。他们一家人生活在江中,靠父亲坐诊谋生,到也安逸。
变故发生在三年前的上元佳节,妹妹出门观灯,一去不回。一家人费尽心思寻找,却宛如大海捞针。从此父母思念成疾,先后故去。
母亲临终前殷殷嘱托,只要有一线希望,盼他能寻回妹妹团圆。
罗诺言在江中遍寻无果,还因此耽误了三年一次的科考。
去岁偶然听人说起,曾在京城听戏,西厢记里演红娘的女子相貌颇像他妹妹。罗讷言谨遵母命,有一线希望也不放弃。
他在父母坟前叩了头,变卖所有家产,这便上路。未曾想在京城寻了三月,听了百余台戏,也没找到妹妹。
满腹忧虑之时,又被人偷去盘缠,亏得店家好心收留几日,如今正是一筹莫展,幸好遇到五城兵马司巡城,官爷肯听他分辨。
待肖洛晨听完,得了信的夏钰之也到了门外,少不得再仔细打量一番。
夏钰之比对了画像,又问了名字出身,料想十有**便是慕容薇所寻之人,谢了肖洛晨,直接将人领回,先带到自己的外书房。
罗讷言虽然只有秀才的功名,却是满腹才华之人,前世里偶遇苏暮寒,成为他身边最得力的幕僚。
慕容薇略过此节,只说此人腹中锦绣,非常人可比。夏钰之半信半疑,对方有秀才的功名,他便以公子相称,在书房与他谈古论今,意存考教。
罗讷言平日不善言辞,说到自己的长项上竟能侃侃而谈。他引经据典,将时局分析得头头是道,夏钰之越听越佩服,心内轻视的意思大大收敛。,便有意留他在自己身边。
“我的外院缺个书信往来的文书,不知公子可有兴趣?留在夏府,找寻令妹总是方便。”
罗讷言大喜过望,起身行礼,以东家相称,谢了夏钰之的好意,眉间多了几丝扭捏,“讷言谢过东家好意,只是还有一事相求。”
“我自会帮你寻找妹妹,这个公子只管放心。”
“不是,是…是东家能否给讷言预支一两银子,讷言欠了北大街于婆婆七日的房租,心内实实不安。”
夏钰之已听过他的遭遇,见他既入夏府却只求一两银子,显然有些迂腐,当即传话冷雨:“明日给罗公子支十两纹银,先去还了房租。”
罗讷言拜谢了东家,由小厮领着下去更衣,安排住处,庆幸自己因祸得福。入了夏府,又得贵人相住,自己衣食有托,更有望与妹妹团聚,也能完成双亲的嘱托。
夏钰之安排了罗讷言,已近三更天。他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琢磨着明日一早递信给慕容薇。
宫内的慕容薇还不知道夏钰之已寻到了来人,一颗心牵挂着皇祖母的病,又牵挂着晚间向母后问安,吩咐罗嬷嬷随行。
这几日罗嬷嬷偶尔撇一眼多宝阁上摆的紫琉璃蔷薇花,又默默垂下眼睑,担忧的表情时不时落在慕容薇眼中。
上一世情缘如秋草寒烟般消逝,曾经的沧海、昨日巫山深处纤巧细致的云,都化做淡淡雾埃归入尘土,她又哪里会舍不下一盆花。
指一指淡紫流光的花朵,慕容薇平静地吩咐:“表兄送来的琉璃花精巧金贵,最适合摆在母后那张卷草彭牙的书案上头,嬷嬷记得带上。”
罗嬷嬷含笑点头,吩咐小宫女仔细装好装好,跟在后头。
第三十一章 调香
慕容薇与苏暮寒常有书信来往,罗嬷嬷每每看得心惊胆寒。
她劝过,慕容薇不应。也想法子堵过,却堵不住苏暮寒送信的路。
只要慕容薇点头,流苏便总能想着法子把信送到她面前。
这几日公主看似沉静内敛,没有以往的刁蛮脾气,却不知私底下又会酝酿怎样的风雨。
那个不饶人的性子吃了闷亏,今次半句没有言语。反常即为妖,罗嬷嬷比平日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敢有一丝懈怠。
冷眼见慕容薇将苏暮寒送来的一些东西,都仔细收在匣子里。又见她翻捡书信,有的扔进火炉,有的再好生收起,罗嬷嬷一颗揪着的心迟迟放不回原处。
琉璃花公然摆上多宝阁,又暗含公主的芳名。安国公世子的胆越来越大,那花见一次便刺一次自己的眼。
罗嬷嬷这几日简直食不知味,正想着法子劝说,慕容薇却主动将花送出。花既然孝敬了长辈,便算不得私相授受。罗嬷嬷自己安慰着自己,跟在了慕容薇身后。
楚皇后这几日气色不错,晚膳后换了常服,正在东暖阁里处理事情,案上堆满如山,全是秦姑姑拿来的册子。
安心执掌中宫,楚皇后早把东暖阁的朱砂御笔收起,耐着性子仔仔细细梳理后宫。
到也不算兴师动众。借着春节将近,各处放赏的名义,行事颇为低调。
西霞皇宫富丽堂皇,一殿一景,各有风姿。尤其不缺古玩珍宝,各色首饰,楚皇后又记起当年跟随父皇母后住进来的那一日。
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宫殿巍峨高耸,彼时夕阳西下,深红浅金的暮霞如火,映红一片碧水长天,如斯美景令她深深震撼。
江山代有才人出,大周的一页被轻轻翻过,如今已换做西霞的天空。父皇激情澎湃,挥手指点江山,有着俯瞰天下的从容。她紧随其后,与有荣焉,也发誓将父辈的基业牢牢守护。
不过是姑苏行宫的旧址,已然这般恢弘。而真正的大周皇宫是如今建安的国都,那里又该是怎样的巍峨庄严。穿行在一步一景的行宫旧址内,楚皇后记得自己当年曾经这么想过。
慕容清那晚的述说基本解答了她的疑惑,小皇帝早有迁都的打算,大周皇宫已然搬空。而大周最忠心的臣子早已经营这姑苏行宫,这看起来铜墙铁壁的深宫,势必藏有大周遗臣埋得最深的棋子。
她不甘心自己身为女儿身,向丈夫抗衡,想在朝堂上分一杯羹,而忽略了真正危险的后宫,差点儿一步走错,遗恨终生。
身居高处,蔚然有风,不胜寒冷,楚皇后默默思量着从何下手。
东暖阁素日里不允旁人进来,听得半夏来报,楚皇后便换了身衣服回西花厅,见女儿奉上的琉璃花,问了一声:“阿薇从何处得的?”
慕容薇娇俏俏拿帕子掩口,娉娉一笑:“前日表哥使人送来,女儿不在宫中,底下人已然收了。女儿瞧这紫琉璃花虽然新奇,摆在女儿宫里总是不合时宜,不如借花献与母后这尊大佛,可好?”
“阿薇还在生你表哥的气?”楚皇后心下一动,却做漫不经心地问道。
“并没有,只是觉得有些不便,平白惹人非议。”慕容薇拿手绞动丝帕,轻轻含笑,对上楚皇后的目光从容如画,看得楚皇后微微安心。
炕桌上摆了桂圆、松仁、姜糖与云片糕,慕容薇晓得母后喜吃桂圆,净了手便替母后来剥。
楚皇后回想女儿方才那声表哥,分明带着疏离,到叫她喜忧参半。拈起一枚女儿剥开的桂圆,味道丝丝甜蜜,吃在口中甜在心里。
楚皇后便瞅着琉璃花沉思:“母后书桌后面紫檀木的大架子上,正少这样的摆设,若是合适,倒免了开一次库房。”
“原是想着母后那张大书案到也相宜,放架子上应该更显眼些。”慕容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