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雷神之锤”终于在主张自己的存在意义了。惊愕与战栗,以几乎光速的速度,奔进两军将兵的精神回路。
“吉尔菲艾斯,叫全部队急速上升!以全速航向回廊的天顶方向。贴到‘天花板’上去!”
连莱因哈特都说上不上是好整以暇的,吉尔菲艾斯传达的命令,比起所有前倒更加被认真地遵守了。象在模仿莱因哈特的部队,同盟军的舰艇也拼命试着回避。向回廊周缘部前开。
光芒炸裂了。
闪着白光的巨大光柱,在回廊直线前进,数千的舰艇化为黑色影画而消灭,未受到直击的光术周边部,发生无数的小爆炸,舰体被撕裂,化为水球、小小的光粒。那每一粒,都要求了一百单位的生命做为代价。
一击之下化为虚无的圆柱的回廊中心轴。又奔过了第二道主柱。又产生新的牺牲者,但那几乎只是某方象征性的胜利象征、某方败北的象征,以及将伊谢尔伦要塞的难攻不落,印在宇宙深渊的象征。
Ⅴ
十二月十日十七时四分,第六次伊谢尔伦要塞攻防战,在自由行星同盟的全面退却下终结了。
同盟军在战死者是七十五万四九OO名,帝国军则为三十六万八八OO名。同盟军未达成伊谢尔伦攻略这个战略上的目标,在死者人数上还凌驾敌人。只留下“在雷神之锤方动之前还势均力敌”这战术层级上的自我满足,而与之交换的,却是相当于一座都市全人口的生命丧失。为了补充,同盟军的征兵部门必须将许多新兵从工作地或学校征集而来才行。帝国军虽然比较好些,仍得要征十万单位的新兵才行。而后民主共和政治与专制君主政治之间赌注存亡的战争,仍会再继续下去,要是为死者人数而胆寒,也就不打不起战争了。要是想到敌兵也有家人、情人的话,也就杀不了人了,用枪剑挖穿某个人的温柔情人的咽喉,用光束射进某个人所爱的丈夫的眼睛,用战斧劈开疼爱婴儿的父亲的脑袋,这就是战争,而命令兵士们如此做的人,咒骂战争反对者为非国民的人,总是在安全的地方独占着战争所带来的利益……
杨威利上校的心情说不上是愉快,两肘顶在操作桌上,两手抵住下巴,一头浸在思索的澡盆里。
杨威利上校身为作战参谋,提出几个作战案,立下了功绩,回到首都海尼森之后,大概将晋升为准将了,但因为让格林希尔上将失望,大概不会留在统合作战本部或宇宙舰队总司令部这种军方中枢了。
同盟军的杨威利与帝国军的莱因哈特·冯·缪杰尔,在其资质上其共通的一面,地位越升高,权限越大,其才干也和越增光华。
但是,杨可说是战争的构想者而非实行者,或是哲学者而非构想家,亦或是批评的观察者而非哲学者吧。这和莱因哈特·冯·缪杰尔的资质,或许是完全相反了。杨要去自觉到此事,仍是在经过一年之后,杨并非超绝的预言者,他是解析过去现实而在理论上预测未来的。因此,当时就算格林希尔上将要求他回答,大概也无法确实回答吧。
亚列克斯·卡介伦准将,告诉了杨在总司令部中对他的评价。
“他们说看来你是个运气很好的人,在艾尔·法西尔的时候也是如此,在别人丢脸的时候,就做些好看一点事情赚些点数,而提到晋升。”
虽是酷评,杨却未发怒,反倒有些同感,的确是有这么一面的啊,在艾尔·法西尔也是如此的,在别人失败时,他成功了,不就是那个落差把他抬上今日的地位吗?
“咖啡不喝吗?要冷了。”
“因为尤里安都为我泡了好喝的茶,军队里的咖啡感觉上越来越难喝了。真是麻烦啊。”
“这不是有了个生还的好理由吗?感谢吧。”
“也对。”
“怎么,看你没精打彩的,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想如果我有更大一点的地位与权限的话,我会多减少一些战死者的,就只有要减少一些些……”
卡介伦拍了拍越说越小声的学弟的肩膀。
“去喝一杯吧。老实说,老婆让我把娘家秘藏的白兰地带来了。说是用在战后生还时庆祝。”
“真好啊,那我就享用了。不过,不是说要娶老婆就该娶长官的女儿是吗?”
对心情调整后的俏皮话,卡介伦并未立即回答。
※ ※ ※
在战斗中一定是非必要的,但对战斗后的生还者一定是绝对需要的东西,大量地运进来了。脱下装甲服的兵士们,蜂拥到大箱的罐装啤酒前,一手一罐地传了开来。“蔷微骑士”这个嘲笑任务失败的死神之惯例,是生还者一个小小的仪式。酒过一巡后,放声高唱也已成了惯例。连队长华尔特·冯·先寇布上校,对一位军官说着。
“喂,林兹。”
“什么事?连队长。”
“你毕业的专科学校,有首出征士兵情人别离的歌吧,你来唱唱吧。”
“我现在也还很讨厌这首歌啊。”
“……原来如此,那我不唱吧。”
大概了解连队长部分的心情。林兹清了清喉,开始唱了。那是丰润的歌声。不只是个绘画天才,在歌声上他也是连队第一的名手。
难耐长久的别离
就倾饮这酒杯吧
如同珠玉的这一夜
我来为你歌唱吧
我半生梦醒
远望逝去的岁月
溶入你的泪水
今宵酒更苦涩
林兹的歌声停了。先寇布视线动了动,瞄了连队第一歌手一眼。
“怎么,这首歌二段就结束了吗?”
“不,还有后面的。”
看了下连队长的醉眼,林兹点了点头,调好声调,再又唱了。
赴往死地的我
难望与你的未来
埋葬深厚的情感
再来为你歌唱……
年轻的布鲁姆哈尔特,对着手上的啤酒罐叹了口气,先寇布反复着回响在听觉的歌词。
“埋葬深厚的情感,再来为你歌唱……”
形式老旧,而且感伤过剩的内容贫乏的歌,缺少对战争及领导战争的负责人的批判精神,在男女感伤的关系层次中埋沉了社会性。虽然如此,为何却奇妙地引起人心的共鸣呢?
“大概这就表示我是个内容贫乏的人吧。”
华尔特·冯·先寇布喝了罐装啤酒。原本就苦涩的液体,一边冒泡地流入咽喉的内壁时,先由过去的一部分,也跟着流落了。
※ ※ ※
莱因哈特率着部队归回伊谢尔伦。在收容完全出击的全帝国军之前,他和部下们被命令在要塞处待机四天半,这就是奋战的报酬,总司令部对他的评价也就看得出来了。
“还不是依靠‘雷神之锤’这巨人般的硬体设备而已,这么低俗的胜利有什么好高兴的。”
自己若是伊谢尔伦要塞驻留舰队司令官的话,不使用“雷神之锤”,就可打退夸称为同盟的叛乱军了——他如此的想着。透过萤幕凝视伊谢尔伦要塞的莱因哈特,感觉到有别人的视线青上面他白皙的脸颊上,回头看着友人。
“吉尔菲艾斯,你从刚才就一直看着我的脸,有话想说吗?”
“因为您看来很不满……”
“为什么样觉得我不满?我立下功勋,确定会晋升中将了,姐姐也会高兴的。既然如此,为何会觉重我看起来很不满呢?”
莱因哈特与友人牵扯不清的声音,似乎才是最不满的。不犯正当与之对应的愚行,吉尔菲艾斯另提别的话题了。
“您知道吗?在明年初,似乎又要对叛乱军运行军事行动了。这次不许叛乱再进攻伊谢尔伦回廊,说是要由我军先发攻击。”
“米克贝尔加元帅可也豪气啊。有什么理由吗?”
“似乎是说,因为这次的战死者很少。”
“很少?”
“因为未达百万人。三十多万的生命,与之相同数目的家庭,对门阀贵族们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吧。”
吉尔菲艾斯的声音很沉静,而那也就潜代着更深的愤怒。莱因哈特在吉尔菲艾斯的精神中,感觉到冰山的存在,不显现在表层的、沉静而巨大、深峻、混厚、充实的存在。
“吉尔菲艾斯,我不会打这种愚蠢的战争。不论无益地让兵士们牺牲生命。为了达成我们的目的,虽不能完全不流血,但我可以誓言绝不流无益的血。”
红发的年轻人终算有笑容。
“我明白,莱因哈特大人。若是莱因哈特大人达成了正大的目的,应当就不会有门阀贵族玩弄平民的生命了。”
“会的,不,我一定会做到的,只要你协助我,就在不久的将来,一定……”
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的,同时转头看着伊谢尔伦要塞。躲在那内部,歌颂着安全的战争的人们,才是他们所要征服的真正的敌人。
在这银河中,有千亿的星辰存在,绽放着千亿的光芒。
而有个独一无二的野心,在散发着独一无二的光芒,
正 文 螺旋迷宫
第一章 英雄的新工作
Ⅰ
杨威利上尉的生命仅有6小时就结束了。
这是发生在宇宙历788年7月19日的事情。21岁的杨在11时25分接受从中尉晋升为上尉的命令,16时30分收到晋升为少校的命令,上尉的在任期间仅有2万1千9百秒,是自由行星同盟军建军以来最短的记录。
“希望以贵官的努力,能够同时刷新少校在任的最短记录,请加油。”
国防委员会人事局长克洛普那氏摆出满脸的笑容,用多肉而潮湿的手掌抓住杨的手大力地甩动着。你当然笑得出来,拼命的人又不是你。杨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但他在心中恶毒的咒着。
他,杨威利,才刚从艾尔·法西尔救出了3百万名平民归来啊。
“上尉吗……”
杨并不认为自己是对地位或阶级非常执着的人,事实他也的确不是。但是,对这个只经历6个小时的上尉这个地位,他觉得有些奇妙的喜爱心情。如果在这个地位上待上一年两年的话,一定会渐渐的开始讨厌吧,但仅有6个小时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讨厌,这都是由于生还者不得连升两级的这种非明文规定所带来的奇妙处置。
上尉这个阶级,对军官学校的毕业生来说,仅仅只是服役年代之中会体验的一个通过点而已,但是,对于从士兵往上升的军人来说,可能是一生军历的终点。“老上尉”这个普通名词之所以存在,是由于经常有即将退役的军人,“鉴于以往累积的功绩”由中尉升上来,这种例子相当多的缘故。
“不过,少校,你真是非常幸运的人,一定是诞生在令人羡慕之星下的人呢。”
克洛普那氏的声音,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交杂着施舍恩典的语韵。建国之父亚雷·海尼森21岁的时候,无地位无官衔,被送到流刑星,在酷寒的环境下,被强制从事劳动。和这种境遇相比较,杨的今天,简直就像是在阳光浴室中享受温暖阳光似的舒适。一想起先人的劳苦,不禁对自己现在的幸福,从心底深处升上一股感谢的心情……
“才怪呢!”
在内心,杨就用这一句,把通俗的道德论踢到九霄云外去了。被敬爱的亚雷·海尼森亲自训示的话还没什么话可说,现在处于比杨更优越而且幸福的立场的人,根本没有义务被他们说教。
不过幸好,和克洛普那氏的会面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结束了。杨威利少校,接受新的命令和阶级章后,退了出去。
“短期间内大概不会有大规模的战斗,好好地享受暂时的休假吧。”
人事局长赐下的恩训。
※ ※ ※
战争的确已经持续一世纪以上了,但并不是一天也不停的持续在战斗着。一天的战斗,要花上一百天去准备:军队要进行编制、士兵要加以训练、指挥官的人事要去安排、军需物资要生产、输送、并保存起来。战争是一种无法和再生产相连结的巨大消费系统,无限制地将人命和物资不停地投入死与破坏之黑洞中的无建设性经济行为。虽然是没有建设性,但是像杨这样,以此为职业的人们,在全宇宙中有着好几亿人,他们只要一人喝上一杯咖啡,就会产生莫大的经济效果。
“到头来只会肥了费沙而已吗,真是的……”
交易商人的行星费沙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恶辣,只是帝国和同盟太笨了而已吧?杨不加入这些愚者之列,并且对于其他愚者,确保了与其相对的优越,才会达到少校这个地位。收下命令退了出去后,发现他已置身于距离休息的真正意义最遥远的状况。当事人本身也望之却步的赞赏,如同豪雨一般的倾盘而下。
“一直到成功之前,几乎没有人是站在我这边的呢。”
静静的,杨回顾了才发生没多久的过去。在接受逃出艾尔·法西尔之行的指挥任务时,他简直是沐浴在非难和批判的集中炮火之下,别说是救世主,他在平民的眼中,只被视为舍弃平民的丢脸军队的代表而已。要是静静地不说话的话,被说成是“靠不住的小毛头”,为了要让市民安心拍胸膛保证的话,又会被以“没有任何实绩,还一副了不起的样子”的无聊理由骂得半死。
只有一位,不记得名字也不记得她长像的,十三、四岁的少女,支持并激励他。当抵达行星海尼森时,披着人类外皮的大群邪气蜂拥而至,杨像是置身于狂骚之宴的正中央。
叫杨威利的这条新手帕,就像在老式洗衣机的漩涡似的骚动中,或沉或浮地搅动着。和军部的宣传部门有很密切关系的某立体电视台,做出了个非常过份的企划。
“能出面和林奇夫人在立体TV对谈如何?60分钟的节目,演出费提高到一万元,并且配合每百分之一的收视率,还有外加奖金……”
这个没等他说完杨就拒绝了。世界上还真是有这种,舔舐别人心脏的伤口流出来的血为生的家伙呢,这种实在感再现实也不过。一方面杨被推崇为英雄,赞赏倍至,但另一方面,逃亡的林奇提督的妻子却被迫搬离官舍,带着孩子回到娘家,不敢出现在人前。这并不是杨的责任,只不过心里还是非常地不好受。
以年轻女性为观众的杂志啦广播电台之类的执拗采访攻势,也让杨受够了。对年轻的“艾尔·法西尔的英雄”这个虚名,抱着憧憬心情的年轻女性,大概是要多少有多少吧,但是,真正爱着叫杨威利这个实在人物的人,到底有多少呢?真是非常值得怀疑。
被骚动弄得疲累不堪,21岁的杨,态度变得讽刺意味很重。21岁这种年纪,应该是更有朝气、天不怕地不怕才对,但是杨对于“英雄”这张满是金箔的豪华椅子,只感觉到坐起来非常不舒服。对权力这种高价的衣服,只觉得穿起来非常难过。
人有各式各样的,也有人能把权力这种外衣穿得非常气派。杨威利不是这一类人的这个事实,主要是在于精神的骨骼形式不同,并不是由于善恶的尺度无法测量。
记者会、采访、表扬典礼、餐会等过密的行程,一星期才只告半段落而已,在这个期间,睡眠不足当然不在话下,就连吃东西也是食不知味。前后左右被元帅啦上将啦的制服包围着,根本不会有什么食欲的,再加上偶尔还有复数以上的照相机包围,周围挤满了空虚的演说或赞赏。
度过了像暴风雨一样的一星期,杨才能喘一口气,就如同字面意义的深呼吸一下。首先,报道人员都只剩下二流以下的,带来各种各样的企划案,其中,还有要找出他亡父的第一任夫人,和她对谈的企划。
的确,杨去世的父亲杨泰隆,是再婚之后才生了杨威利这个儿子的,和第一次结婚的对象是生离,并非死别,所以大概还活着吧?父亲的第一任妻子,对杨威利来说,也可以算是“继母”吗……?世上能将实在状况,正确表现出来的名词,还出乎意义的少呢。
这位女性是不是知道呢?和自己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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