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别起异念,铁定会成为将官。”
军部上层也如此认定,所谓的“异念”,主要是指向帝国军投降,不过也多少包含了这以外的成份。一般人并不认为先寇布是个顺从的人物,他并不装成热烈的民主共和主义者,而一直以讽刺且辛辣的观察者的视线,投向同盟政府及军组织。
先寇布并不认为自己的人生是什么特异的例子,在幼年期被祖父母从帝国带往同盟的流亡者,原本就并不罕见。而后一旦被同盟视为妨碍者,则会成为讥讽的被监视者,或是被刺激出对故国的幻想式的望乡念头,再者或是培养出狭小范围的上升志向,等等之类。
先寇布在女性关系方面的多彩多姿,也是凡人所不能及的。被任命为下士,在各方面开始能独立生活之后,就将“客套谦虚”与“消极”之类的字眼从他的字典中抹消,每夜都专注于恋情上。
“在没有战斗的夜里,从未独自睡过。”
这是关于他的传闻,他本人并未对这句话有所答复,但他的衣服上常会附有不属于“三种红色”之内的红色,当然了,那是口红的颜色。实际上,纵使在军营,他也有和女性兵士谈情的机会,如果先寇布除了好色之外就一无所长的话,就不可能在“蔷薇骑士”内赢得敬意了,但事实却菲如此,因此虽然有许许多多的艳谈与丑闻,他的地位仍未曾动摇。
一直坐在驾驶座的迪亚.迪肯中尉,注视了显像幕,略动一下嘴巴:“有敌踪,十公里前,十一点钟方向。”
很内敛地,迪亚.迪肯中尉报告出事实,他身高相当于先寇布,但身体的宽度与厚度则凌驾其上,虽是个大块头,但在战斗开始之前,他的人格是在司掌温和的大天使的支配下,年龄在林滋与布鲁姆哈尔特的中间,二十三岁,五年间升进了五阶。在担任立志当画家的林滋的人物画模特儿时,脱下头盔,身穿装甲服,以高跪姿保持姿势三小时之久,林滋很过意不去地请他去喝酒,他喝干了一打的大杯黑啤酒后,“客气地”离席了。
看着显像幕的林滋,倾首将焦点对准被称为“地上鼹鼠”的小型先行侦察机械传送回来的映像,帝国军的装甲地上车在灰暗的天空下移动,在其移动消失之后,林滋仍在沉思着某事,对先寇布的询问,也只做了暖昧的反应。
“那个……好像有张熟识的脸孔,坐在敌方的地上车上。不过,并不太确定。”
“熟识到什么状况呢?”
先寇布的口气,在若无其事之中,含有很自然的强制力,使林滋挥去了犹豫。
“是前一代的连队长,留涅布尔克上校。”
一瞬间,先寇布中校皱上了眉头,他当然知道林滋上尉立志成为画家,也对其视觉上的记忆力寄以信赖。他认为林滋的证言,会比起其他人高上35%的信赖度。
不过,竟然是留涅布尔克上校。要在内心维持与外表上相同的平静,对先寇布而言也并不容易。留涅布尔克这号人物,先寇布曾当了他五年的部下。在他被任命为少尉时,就在中队长留涅布尔克上尉的指挥下,当他升为上尉时,留涅布尔克当上上校,站上连队的最高位。五年来生死与共的他,舍弃部下而投降于帝国军之时,先寇布不禁感到失望与不快。总之,留涅布克是选择了第二条路沉醉于对帝国的幻想之道吧?
“真是有缘啊,竟在这地方……”
二十二岁的布鲁姆尔特吐出这句话。
事实上,事情并未复杂到被说成有缘的地步。银河帝国与自由行星同盟的战争,被限定在伊谢伦要塞及回廊的周边,因此只要是从事军务,必会被配属在此。而留涅布尔克既然熟知同盟军的内部情况,会被配置在帝国军的第一线也是理所当然的。
“事情或许有点糟了。”
先寇布对前任者的评价,比现任的连队长凡瑟菲上校要高得多了在指挥官的才干方面。先寇布从小以来,就和“自信”这位朋友交情不错,因此他很少敬佩他人,但在地上战的指挥能力方面,只有一位对手令他感到难分胜负,那就是贺尔曼.冯.留涅布尔克上校。
“中校,这时该怎么办?”
对林滋的询问,先寇布投以简单的回答。
“照常识去做啊,在不被敌人发现之下,找到友军,这不是很单纯吗?”
“哈哈……”
林滋似乎想说什么。所谓单纯可不见得就是容易。不过,对这位不逊的上司的敬意与信赖感,更超越了不安,他为了说服自己而点了点头。
IV
贺尔曼.冯.留涅布尔克,银河帝国军准将,在三年前仍是自由行星同盟军上校,第十一代的“蔷薇骑士”连队长,今年年龄三十五岁。天生就有帝国贵族容姿的高大男子,银灰色的头发和不愉快似的的蓝灰色眼眸令人印象深刻。
亡命过后三年间,只升进了一阶级,就他的才干而言,该说是不顺利的吧。在这期间,他与帝国贵族的千金结婚,据说由于那位于金是众所公认的佳人,因此也招来了反感。不管如何,他正身处己所不愿的境遇,光就他被编入格林美尔斯豪简中将的麾下这一点,就已经可以证明此事了。
这位留涅布尔克准将,对莱因哈特要进行地上侦察的计划,提出了异议,在莱因哈特的眼前,向格林美尔斯豪简中将提案。
“缪杰尔准将在宇宙空间的战斗指挥上或许是位英才,但在地上战方面,下官总有一日之长吧。关于此事,就请交由下官去做吧。”
看来他并非急于功名,对莱因哈特也未有诽谤。冷静的自信以钢铁的强韧,包围了洛林美尔斯豪简,老提督似乎立即受到那精神磁场的影响,而改变了方针。
“也对,那样比较好,谬杰尔准将,这事还是交给留涅布尔克去办吧,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毕竟留涅布尔克是地上战的专家。”
七十六岁的老提督没有强制命令式的口气,反倒是象在说服这年轻人似他说着,虽不甘愿,但若是强制的,则莱因哈特还有得反抗,但长官以这种口气说话,若是拒绝了,莱因哈特会被认为是不敬之至而且心胸狭窄吧。
“随您的意思,阁下。”
深思起来,对于长官,这还是相当无礼的口气,但莱因哈特实在无法完全掩饰掉自己的提案让给让他人的懊恼。或许是十八岁的人容易将霸气从礼节的缝隙中落出来的吧。不管如何,主导权就这么转到留涅布尔克手中了。
关于这件事,格林美尔斯豪简老人保持一贯的“图其尽善”的态度。地上部队完全归于留涅布尔克的指挥下,身为他的上位者的少将们也响起不满的声音,但老提督以“就让他做做看如何”来晓喻之后,他们也就沉默下来。
与其说是心服,倒不如说是多做反驳也无益,那种心理,莱因哈特很能了解,这话说来实在是很讽刺的。
当然,莱因哈特也无从享受旁观者的立场。因为按临时的处置,他被任命为留涅布尔克的副将之地位,和其他种种处置一样,这也是留涅布尔克的提议,经由格林美尔斯豪简认可的结果。
“缪杰尔准将,我很期待你的才干,可以吗?”
“我尽量不令你失望,留涅布尔克准将。”
编入同阶级者的指挥下,对十八岁的莱因哈特而言,是最初的经验。近乎屈辱的感情作用,在金发的年轻人身上发作了起来。对于自己本身的现况,莱因哈特无法宽容,即使想到留涅布尔克比他年长十六岁,即使查觉自己仍非全能,被派任在同级者之下,仍不是会令人感到快感的事。
“落在留涅布尔克的下风,又如何能取下整个银河帝国呢?或许我所拥抱的不是野心,而只是妄想吧?”
对心理颇欠安定的莱因哈特那白皙的脸一瞥而过,留涅布尔克面无表情。
对于这逆流而来的流亡者,莱因哈特无从抱持好感。莱因哈特可以理解因为政治上、思想上的理由,而从帝国流亡到同盟的人的存在。虽然他并非对民主共和主义思想有所共鸣,但他对信奉该主义而被迫远离故乡的人,抱持着类似敬意的情感。是因为感到对高登已姆王朝共同的负面情感呢?还是感受到坚守价值观而舍身的行为上的美感呢?大概两者皆是吧。
但是,从同盟流亡到帝国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或许留涅布尔克自己有着正当的理由,但莱因哈特却无从想象。至少不可能是仰慕现今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的君主之德吧。
莱因哈恃完全不若平日的那个金发年轻人,而拘束在非建设性的念头当中,这一个情况,红发友人比他本人更加地洞察到了。
吉尔菲艾斯知道,处身于他人之下,对莱因哈特而言已是件困难之事。
在幼年学校时代,下级生必须替上级生擦鞋、刷衣服及打扫房间,但莱因哈特总是完美地做好这些,让上级生无从批评挑剔,而若还有人百般刁难,那就是原本对莱因哈特就抱持阴险的恶意的,因此莱因哈特会毫不留情地反击、报复,莱因哈特从未抱持要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他的妄想,因此,以学年首席的成绩,与姐姐安妮罗杰那非本意的地位作为盾牌,再加上吉尔菲艾斯的协助,莱因哈特才能守住自己身为人类的矜持。
“被莱因哈特大人超越过的人们抱持什么样的心情,经过这件事,也许莱因哈特大人多少能理解一些吧,那样的话,此次的人事安排,也并非全无道理的。”
当吉尔菲艾斯把这种心理,表现在口舌上时,莱因哈特坏心眼地发出华丽的笑声。
“看吧,吉尔菲艾斯的劳碌命又发作了。老是过度地平白操心,那漂亮的红发会变白的哦。”
他如此地挖苦。吉尔菲艾斯感到颇违本意。对他而言,这种劳碌命是属于后天性的,而水使其发芽生长的,就是同时有着豪奢的金发及豪着的野心的美貌年轻人,而这位友人却对这个责任似乎毫无自觉。“真拿他没办法”虽然心里如此想,但吉尔菲艾斯仍好意地接纳与这样的莱因哈特之间的心理关系,因此在第三者眼中看来,就会觉得“别管他们的闲事吧”了。
“齐格飞,莱因哈特就麻烦你照顾了。”
现在已成为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的女性所说的话,在吉尔菲艾斯的灵魂中,刻成了黄金的文字。若是没遇上缪杰尔家的姐弟,没有听到这一句话,吉尔菲艾斯或许将和穿上军服的人生无缘吧。因为他会战斗,就只是为了这对姐弟而已。
留涅布尔克准将亲自率领陆战部队之后,吉尔菲艾斯询问一下金发的友人。
“留涅布尔克准将指挥的手腕,您看来觉得如何呢?”
“符合战理,部队也整然有序。”
简洁地做了此评价,但莱因哈特却未就此打住。
“不过,他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我可要先声明,吉尔菲艾斯,我是厌恶他个人而已,可不是在否定他身为指挥官的能力哦。”
“我明白,莱因哈特大人。”
吉尔菲艾斯微笑之后,莱因哈特以故作慎重的表情点了点头。莱因哈特不愿意被人认为自己有嫉妒心,这一点,吉尔菲艾非常了解。以后的将来,是否会有值得莱因哈特嫉视的才能,阻挡在他们的前途呢?
就算留涅布尔克有野心,那也绝对凌驾不了莱因哈特的野心的。吉尔菲艾斯知道莱因哈特的野心与才干平衡在很高的水准上,不过,偶尔也会有微不足道的云彩,阻隔住阳光的例子。若是留涅布尔克对莱因哈特的未来形成不吉的要因,则吉尔菲艾斯就不能将他置之不理了。虽然公务本身就够他忙的,但吉尔菲艾斯仍利用空档,调查留涅布尔克的背景。
“留涅布尔克上校,不但在帝国获得将官阶级,而且似乎还和门阀贵族干金结婚了。”
这个传闻,甚至传回了同盟军阵营中。由同盟逆流亡回帝国的人的在,对帝国而言,可说是贵重的政治宣传的素材。“从漫长的叛逆迷梦中来,重回正道的话,就会受到如此厚遇。”就这样,政治宣传优先于个人的人格之前,这在任何国家都没什么差异。不过,逆流亡者和贵族的女儿结婚的例子,仍是很罕见的。
吉尔菲艾斯只调查了公开发表的资料,就已经获取了几项情报,和留涅布尔克结婚的女性,是名列赫典贝尔克伯爵一门的伊莉莎白这一位女性,她比留涅布尔克年轻九岁,以前和其他的帝国贵族有过婚约,但其未婚夫出征与同盟军交战后就一去不归,只有战死公报被送到她的手中。而后,她回绝了好几次求婚,但留涅布尔克相当强硬地追求她,终于在一年前结婚了。那虽然是因为担心她的人生就此埋没的兄长赫典贝尔克的规劝,但实际上却也是因为留涅布尔克以相当不绅士的手法,先造成了“事实”所致。
“莱因哈特大人若知道此事,一定会更厌恶留涅布尔克准将吧……”
关于男女之间,莱因哈恃的思想是单纯而有洁癖的。吉尔菲艾斯在本质上当然也和莱因哈特无异,况且除了住在他心中神殿那唯一的一位女性之外,他和恋爱、情感或其他同义词、类似词都是无缘的。他明白所谓爱情的形式,是因人而异的,不过那也仅止是观念中而已。
V
二十九日八时四十分,先寇布等四人,终于能够和连队长一行再会。那是发现了地上车的车痕,追踪得到的结果。
上校一行人,停止在急倾斜的岩地上。有车辆故障,正不知该选择继续前进或撤退,对先寇布一行的出现明显地露出吃惊害怕的表情,姑且不论上校本身,至少部下们看来对于这小小的冒险并不积极。
凡瑟菲上校很不高兴,但那究竟是真实或是演技,先寇布还没能完全确信。
在身为中校的当时,或者是在那以前,这位中年军官的战斗经验丰富,对部下也慷慨,人望也很充分。但自从他就任连队长以来,他的人格就似乎加上了如一层油画般的强烈感,对部下变得骄做自大,对军部上层卑躬曲膝,与政界及财界人士的交际也在加深,就算是想获取将官的地位,但态度过于单纯且露骨,因而漂白了部下们的心情。
他没有可以承受地位上升及权限扩大的精神骨骼先寇布作此判断。
若是在大队长以下的地位,则就能维护相对于器量的能力及人望。看来荣达与财富,都不是一定能使人类幸福的虚构方程式的解答。
“先寇布中校,我应当是要你指挥留守部队的吧!”
“我的记忆中也是如此,不过……连队长大人,实际情况往往会超越记忆的。”
先寇布以副声道在说着“就是因为你不中用,所以我才来帮忙的”,但这似乎不该加以非难的吧?他又想:这比见死不救要更来得了不起的,不是吗?”
“有可能是敌人的物体逐渐接近过来了,中校。”
林滋之所以插口,似乎是担心冷言冷语的往来会泥沼化吧。
索敌系统的发达,也促进了应付它的干扰系统的发达。对雷达用的电吸收涂料之类的就是如此,但动力部的完全隔音化或热辐射的完全遮蔽,在目前仍不可能做到,看着上校的眉间奔驰着电流,先寇布随口询问。
“数量呢?”
“正确数量不清楚,但似乎比我们多了一位数,顺便提一下我个人的意见,我想最好是在被包围之前逃走比较好。”
既然兵力相差太大,就该退却,而且得要快,若我方的存在完全被查知的话,在逃亡的时候,就等于是在告诉敌人自己友军的所在地了。凡瑟菲上校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状况之不利,不能墨守当初的目的再作坚持,其表情似乎在认为全部责任都归咎于先寇布似地沉思着,不过那也只过了五秒半,他就不悦地发出撤退命令。
一行人急速地乘着地上车。故障的地上车不得不放弃,不过林滋迅速地在舱门上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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