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愚劣地拘泥于伊谢尔论要塞。老是深信着有要塞就必须正面交战将其攻陷,实在是顽固之极。”
“所以对帝国而言才有建设要塞的意义啊!”
“说得倒没错。”
莱因哈特苦笑地接受了红发好友的见解。
“不过时间也要到了,太空梭都已经准备好了。”
吉尔菲艾斯又再次催促金发友人得离开乘舰了。
“我不想去。”
莱因哈特不高兴地说着,这是明知不可能的任性。
即使出席了,也很少被允许发言,而发言被采用的情况更是完全没有。几次以来的经验如此地告沂他。莱因哈特并未软弱到会被忽视或恶意一一中伤,但必须在孤独之中渡过荒芜的时间,实在很难说是一种舒适的环境。不过,莱因哈特还不是霸者,他仍是得屈膝于许多人之前。
“如果我出席了,与会者的平均年龄就会下降。这一点倒还算是个优点吧……”
※ ※ ※
帝国宇宙舰队司令长官古雷高尔·冯·米克贝尔加元帅,是个有着半白眉毛和半白鬓发特征的五十过半的男子,身躯堂堂,端正而令人无由批评其非。随着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参加阅兵典礼时,甚至令人觉得威风并非发自皇帝而是来自这位臣下。
“你看米克贝尔加,实在是威风堂堂。”
有时莱因哈特舍如此对吉尔菲艾斯说。不过,语意并不仅止于赞赏而已。
“……但是,也只是威风堂堂而已。”
面对着搭乘太空梭来到旗舰集合的提督们,米克贝尔加先向皇帝的肖像画敬礼,安排好各舰队的配置之后。
“不允许敌方投降,要完全地歼灭,借此宣扬皇帝陛下的荣威。”加上了这句话,做为作战会议的开端。
莱因哈特内心想要询问,这次会战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是为了满足战略上什么样的课题而动员数万艘的舰队,置数百万的兵士于险地、消耗庞大的物质和能源的理由为何?不着眼于这根本问题,而把课题仅限定在战术阶段,一副若有其事地讨论着,到底有何益处?他们所做的交谈,没有任何一句可以引起他的感动。
莱因哈特不由得不这样想着:这些家伙只是在玩战争游戏而已,和自称“自由行星同盟”的叛乱军之徒,正可说是合适的好对手。想到在帝国内因抗争失败而逃到同盟的人数,甚至令人觉得同席的提督们该不会是刻意不让将来的流亡地失去的吧?不,这算太看得起他们了。事实上是他们用上了贫乏能力的一切,也只能有此程度而已……
突然元帅的声音郑重地响起。
“缪杰尔中将,卿的见解如何?”
数十道视线化成无形的箭,射在年轻人的脸上。除了几道目光自期为公正之外,其他几乎都带着敌意和嘲笑的精神波。当然,那都化为一波波不快的潮流,冲入了莱因哈特的神经网,但使人觉得更不可思议的是,把突显的负面感情集中在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即能不觉得自己愚昧的这种自我客观的低落。
米克贝尔加元帅指名的用意,倒不是很明确。也许只是个形式,也许是想等他说出些奇异的话后再加以嘲弄。唯一确定的是他并未期望有率直的意见。如果他对莱因哈特的才能给与一定的评价的话,就不会认为他碍眼而叫他坐在最后面了。
虽与他本来的气质相违,但荚因哈特还是假装成凡庸之人。
“在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元帅阁下的深谋远见,不是我等小辈所能思及。”
莱因哈特以恭敬的态度来掩饰饱的欠缺诚意。他虽然一次也未曾卖弄过其美貌、特别是他的笑容,但礼节方面则是因应必要。那东西因为值得轻蔑而存在,卖弄一下也不会伤及自尊。
有特权可以看到莱因哈特那如同初夏阳光透过水晶般灿烂笑容的人,除了姐姐安妮罗杰以外,就只有吉尔菲艾斯一人了。
米克贝尔加点了点头。被这美貌的年轻人追从倒不觉得不快。
“那么,似乎也没有其他意见了,举起香槟来预祝战争胜利,和诸卿一起祈望陛下的光荣和帝国的隆盛!”
掌声和欢呼响起,不久,香槟酒杯的光彩高高地举在众提督的右手上。
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却确信可以胜利的这种精神构造,实在超乎莱因哈特的理解力。他没有把心中所想的表现在表情或动作上,但就在视界中的一切都化为无彩色般的失调感中,他随着其他的提督们唱和。
“为了皇帝陛下干杯……!”
Ⅱ
和帝国军隔着八0光秒的距离,自曲行星同盟军展开了三万三九00艘的阵容。其战力内容是由第五、第九、第十一等三个舰队构成,但总司令官罗波斯则声称为了纵观战场全体大局,而在一五0光秒的后方坐镇不动。其中一个因素是政府国防委员会答应要再多动员二个舰队,却迟迟未见回音,而使全体阵容上并不完备。
自由行星同盟军第五舰队司令官亚历山大·比克古中将有着莱因哈特三倍半的人生经历及十三倍的战场经验。他并非军官学校的毕业生,而是从一个兵士升到提督,不断累积功绩而升进的沙场老将,甚至有人会半开玩笑地说“老练”这个形容词,可别用在比克古提督以外的人身上,其用兵手腕之充实可见一斑。而说到在兵士之间的受欢迎程度,则要比那些军官学校出身的精英份子要高得多了。连统合作战本部长西德尼·席特列元帅也对这位在他初任军官时传授他实战变化的长者,一直保持着敬意。
既然总司令官罗波斯元帅在后方,那么在前线上,比克古站在资深者的立场,就得统领指挥权了。第九舰队司令官伍兰夫中将很理解这一点,但另外一位——第十一舰队司令官威列姆·何兰多中将却对此不服。
何兰多三十二岁,因去年年底攻击伊谢尔伦要塞之际的机敏——战斗指挥而升为中将,刚刚出任舰队司令官一职不久。以其结果而言,该次攻击演出了第六次壮大的失败,以帝国军的形容方式是“伊谢尔伦回廊是以叛徒们的死尸铺成的”,但在个别战斗中则得到一些胜利,算是挽回了最后一成的自尊心。而其中一例则就是击破从要塞出击的敌方舰队的何兰多那奔放的用兵。虽然是有实绩,但依比克古所见,何兰多的自信要比实绩大上十倍多了。
“请别对我的舰队的行动加以无用的掣肘。”
何兰多在战斗开始之前,对老提督如此倡言。
“勉强要求和其他舰队联合行动,只会扼杀我舰队之长处,而有益于敌军。这么一来将会使自己减少战略上的选择。”
老提督心想,这个人是把战略和战术弄混了。
“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战略层面上做选择的余地。敌方来攻,我方防守。顶多只能像达贡星域会战一祥,选定有利的决战场所而已。”
“阁下光是加以防御就满足了吗?”
“你不认为如此是吧。”
“当然了,再怎么样击退来犯的敌人,只要专制政治之源还在,威胁就会永远存续。要永久结束战争,唯有长驱直入攻进邪恶的大本营——奥丁,灭掉帝国一途。”
比克古点着头。
“可是,我们连攻下伊谢尔伦要塞的力量都没有不是吗?更何况要远征一万光年,侵攻帝国的中枢部,那终究是做不到的事。”
“到目前为止是如此。”
这个回答,将何兰多把自己比拟为帝国本土侵攻军总司令的想法,以雄辩证明了。
“下官一直尊敬比克古阁下的经验和实绩。过去的经验和实绩啊……”
对这带有嘲弄的口气发怒的,不是老提督,而是副官法菲尔少校,但他却不能对中将发怒,只有把背在背后的双手紧紧握着。
通信影像一消失,法菲尔少校立刻怒吼了起来。
“阁下,我如此说是有所逾越,但何兰多提督既然对作战那么有自信,那么我舰队何不干脆就袖手旁观呢?”
“所谓作战这东西,是不会在实行之前失败的。”
老提督一手托着下巴。
“以我过去的经验来看的话……”
※ ※ ※
同日十六点钟,两军接近到一0。八光秒的距离。在彼此默认之下,到了“战争游戏”开始的距离了。
不知道是哪一方比较快喊出“射击!”的叫声。
数千道光束撕裂了宇宙空间。
在往后被称为“第三次提亚马特会战”的这场战斗开始了。
灼热的色彩旋涡,以黑铅的圆盘为背景,涌起而又散去,四散的能量残渣则都化为乱流,摇动着舰艇。
修长的身躯,优雅而深沉地坐在战舰“唐荷伊萨”舰桥的指挥席,莱因哈特的视线投向荧幕,注视着在前方展开的光与热之乱舞。看得出那毫无独创性的阵形正不断地发生毫无独创性的战斗。
视线的角度一转,碰上了红发好友那略带担心的视线。
“别在意,吉尔菲艾斯,在背后观看他人的战斗,也是一个乐事啊。”
莱因哈特露出笑容。
莱因哈持虽然轻篾这种贩卖廉价道德业舌的梦呓,但在这一次,他希望被安排在陈列后背的想法要比被推上最前列来得强。米克贝尔加元帅等人的意图,不可置疑的是不要让莱因哈特立下武勋,但反过来说则是在保存战力。不管元帅的意图如何,莱因哈特的舰队成了决战时方投入之贵重的最终战力。为此,同盟军就必须骁勇善战到某种程度,好让帝国军尝上苦头才行。如此一来,尽管这场会战没有战略上的意义,但对莱因哈特而言,则将会成为一件有政略意义的事了。若能立下显着的武勋,就可升为上将,当然,上将要比中将更接近他的目标。
映射在苍冰色眼眸中进裂的光芒,渐渐地益增炽烈了。
不管是多愚劣,只要一面对到战斗,在莱因哈特的体内,血液的温度就会上升,在白皙的皮肤下,被加热的细胞就会律动地起舞。构成他灵魂的主要元素之一,是灼热的战士之魂,有时会如同涌起的雷云,掩住那远大野心的地平线。
明知这和理性互相矛盾,莱因哈特却希望置身于战斗的旋涡中。而同时也感到焦躁。那是对于那些把莱因哈特置于后方,自处于可以独占武勋的情况中,却怎么也无法完全去活用这些机会的我军所感受到的焦躁。
同盟军,正确地说是何兰多的第十一舰队,无视于其他友军而一跃向前,看起来似乎是要大胆地进行直线攻击。
“把火力集中!”
米克贝尔加元帅郑重地下了命令。
这道命令立即被实行。
集中的光束,沸腾着宇宙的一角。不过,同盟军的动态,有着超越帝国军的预测和方向性。帝国军的炮火穿过低密度的同盟军舰列,尚未能给予有效的损害就被吸往宇宙的虚空。(奇*书*网。整*理*提*供)而同盟军那看起来几乎是毫无秩序的炮火,在密集的帝国军各处逐一挖开一些洞穴。
钻过了沸腾的能量的砍杀,同盟袭向帝国军的咽喉,像是要咬破颈动脉似地,施予短距离炮击系统全部火力。当光之蛇穿入敌舰外壁的瞬间,就再生为光之龙,向八方伸出龙舌。
帝国军的通信系统在干扰和混乱之中,呼叫着回避和散开,但那却再次产生了混乱,只是平白招来狼狈,给人一种被敌军玩弄于股掌的印象。
莱因哈特以那如同在水晶酒杯中碰撞的冰块声响般的笑声,在空气中掀起短短的震波。
“虽然不知道敌将是谁,但似乎是个把无视理论当成是奇策的低能者。不过,会被这种人翻弄的家伙们也是不中用到了极点了……”
红发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所言甚是,不过,那舰队连动倒是很巧妙,几乎算是艺术了。”
“艺术是非生产性的东西。你看看那行动路线毫无秩序,好像是为了浪费能源而在行动一样。”
虽然是独创性的,但那和莱因哈特所想要的东西是不同的。他是想要确立新的理论,而并非是想要做一些虚有其表的奇计来欺骗敌方。
“虽是敌军,但却真是巧妙的用兵。”
第三个声音下了评论。莱因哈特没有回头,他知道声音发自谁,那被派任给他的参谋长诺登少将。
诺登少将是一个常使莱因哈特再次确认军队亦只是肥大的官僚机构一部分之事实的人。他之所以位居莱因哈特的参谋长之职,是经由军务省人事局的指示,对这过于年轻的美貌上司,他的忠诚心从未飞出义务的范围之内。他是子爵家长男,当身为内务次官的父亲年龄到了七0岁时,他就继任为家长。他本身仍是三十出头的年龄,年纪轻轻就飞黄腾达,对此便到骄傲。即使如此,他在莱因哈特之前仍要为之逊色,以他立场自然不会对这过于年轻的上司有好感。在此情况下,军务省将他配置于莱因哈特麾下,并非是对双方抱有恶意,只不过是考虑上的不周而已。
无视于莱因哈持那不悦的沉默,诺登仍在搬弄着他的口舌。
“敌将的用兵已超越了既有的战术理论。不采取一定的战斗队形,而像变形虫般地向四方自在地活动,出人意表地加以痛击。不得不说是相当地不凡。”
这份见解当然和上司的不同。
“真是人下有人,这些无能的家伙们……”
莱因哈特的舌端,吐出了对敌方的骂声,苍冰色的眼眸闪动着怒气的极光,虽然其中一半是针对参谋长而发,但当事人却未注意到。
“意想不到的地方被痛击了,又有什么大碍?又不是中枢部被直接攻击了。”
同盟军虽然柔软地运动使帝国军一直流血,但却不可能完全杀尽帝国军。那种战术只有在敌军后方有我方的大部队的情况下,用来诱敌才会有效的。
“虽说是无能,但他们身为帝国军人勇敢地奋战,尽了其本分。反倒是我舰队,一直旁观着友军的苦战,阁下的见解是?”
莱因哈特的眼眸闪过一阵冰蓝色的闪光,但压抑了一瞬的激动心情,他向凡庸的参谋长说明。
“你看敌军的动态,虽然有优越的速度和跃动性,但欠缺和其他部队的连系,另外很明显地是无视于补给线的延长。也就是说,其意图在于极短期的决战,运用无视于用兵基础的运动,使我军混乱,再乘势增大我军的出血。既然如此,我军要避免无用的交战,敌军前进的话,就做等距离的后退,而后在敌方用尽物质、心理两面的能量时,加以反击。因此现在没有应战的必要。”
“那么,何时才要应战呢?”
“当敌方攻势成为强弩之末时。”
“噢?那要等到何时。一年后吗?或是一百年后呢?”
莱因哈特若要盛怒也无妨。但他只是上下动了动肩膀,挥了挥手要参谋长退下。
华丽的黄金色头发波动,莱因哈特吐了口气。他把视线投往红发的好友,以少年的口气诉苦。
“吉尔菲艾斯,吉尔菲艾斯,称赞我吧。真是的,这二个星期来,我可真是忍耐太多了,好像一生的忍耐力都在此要费尽了。”
“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可以了。”
吉尔菲艾斯接受着金发友人的诉苦。
“若以莱因哈特大人的尊手来扭转敌我的形势,则何者才是正确的,再怎么愚蠢的人也会明白。到时候再请您好好地夸耀胜利。”
金发的年轻人又吐了一口气,但他那看着吉尔菲艾斯的眼眸已经恢复了明朗。突然他露了个恶意的笑容说着。
“就这么做。不过,吉尔菲艾斯,等到我在夸耀胜利的时候,你又会说: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错误而为之惭愧,所以请原谅他们——是吧?”
他伸出了外形极美的白皙手指,卷绕着友人的红发。
“你很温柔,但我要告诉你,你只要对姐姐和我温柔就行了,对其他的家伙可没有采取这种态度的必要。”
那眼眸的色彩像是开玩笑,又像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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