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李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对移宫之事只字不提,她怨气十足的质问道,“你你为什么让东厂抓了我的近侍?开库取美玉,是我奉大行皇帝的意思派他们去的。当时这皇宫所有财务俱是皇帝的,凭什么不能取?”
叶响觉得似乎她说的很有道理,便把锅扔给左光斗,说道,“呃,察臣,还是你来说吧。”
左光斗是谁,浙江道御史,干的就是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的勾当,自然不怕,他上前义正言辞的说道,“大行皇帝梓宫尚在仁智殿,选侍现在假托大行皇帝旨意可有任何凭据,可敢在奉先殿列祖列宗面前起誓,此其一;其二,即便是奉旨行事,为何李进忠等人会半夜开宝库,而且阴交外臣,选侍勿忙反对,此事确有其事,差厂卫一查便知;其三,李进忠等屡次对储君不敬,已是死罪,不予追究是殿下宽宏大量。但我等身为臣子,岂可让新天子受阉宦之辱?若不严惩,以后内朝诸人皆可欺我主年少,若让番国在京使节得知,我大明颜面将何存?故东厂缉拿李进忠等人就是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世人明尊卑、别贵贱,让阖宫上下及满朝文物明白,谁才是我大明真命天子。”
见大家都哑口无言的样子,叶响真想拍手称快,无理蛮缠到这地步,他也是服了,心服的服。按耐住冲动,他对左光斗训斥道,“察臣严重了,今天是叫你来让姨娘赐罪的,怎么扯到别的地方去了,你先退下。”
西李看着应声退下的左光斗,气得如同筛糠,她何尝不知道他们这是在演双簧啊,但知道又怎么样,现在爪牙全给人拔了,难道就凭自己一个妇人去和这些经常吵架的言官们斗吗?更何况自己本就不占理,她看向一向被视为主心骨的郑贵妃,寻求帮助。
郑贵妃从看见叶响带来的人,心就已经凉了半截。这些人都是朝中军方实权人物,不说张维贤和黄嘉善,就是杨涟就够自己喝一壶的。要不是杨涟当初怂恿朱常洛在万历生病时日夜守在御前,自己早就把遗旨给改了。后来封后之事,他也是反对之一,自己对他恨的牙根痒痒却无可奈何。
看着西李求助的目光,她摇摇头。大势已去了,就算得住朱由校,又能怎样?自己等人拿什么争啊,真的把朱由校弄死,只怕在场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唯一得利的只有朱由检而已,自己不能干那费力不讨好的事。另外,虽然自己侄孙儿郑养性为左军右都督,但他只有统兵权。朝廷又一直施行的是以文制武,五军都督府本就不是军事主导机构,左军下辖都司、卫所俱不在京师附近,兵变也就无从谈起了。
郑贵妃有原来的愤怒变得黯然,最后,她起身往外走,只是在到乾清宫门口时,对叶响说了一句,“校哥,让人把仁寿宫洒扫干净吧。”然后便不理西李哀怨的目光,头也不回的走了,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瑟。
叶响明白自己现在不能心软,虽然郑贵妃是朱由校爷爷的二老婆,但国家比亲情更重要,也只有自己有能力改变这个几乎烂到骨子里的王朝的宿命,权力就是如此的无情。
“姨娘,您的意思呢?还治不治察臣的罪啦?”
西李目光呆滞并不回答,叶响和众人就静静的等着。朱徽媞知道她娘从昨天到今天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她也不知道留在乾清宫到底意味着什么,她见都不说话,边壮着胆子走到叶响面前,拉着他的衣袖拉了拉,可怜巴巴的说道,“大哥,你就别惹娘生气,好吗?娘眼睛都哭肿了,我求你了。”
叶响半蹲下来,习惯性的弹了弹她头顶的小发鬏,忍住眼泪慈爱的说道,“八妹,有些事因为你太小,还不懂。不过你只要记住,这一切都是为咱们大家的将来更加美好。”
即使叶响自己不争取,西李也对付不了满朝文武,按照原来的历史,朱徽媞会下嫁给巩永固,虽然她本人因早逝逃脱了死于贼手的厄运,但她钟爱的夫君拉着五个刚像现在的她这么大的孩子却在李自成带领的叛军攻入京师时**殉国了。而西李,虽然苟活到1674年,但晚景凄凉,哪里又有帝王嫔妃的尊荣啦。
叶响,不想历史重演。
朱徽媞刚满九岁,似懂非懂,接着又想起昨天早上在西暖阁之事,便问道,“五姐说,我们爹爹是皇帝,我们就是公主了,是真的吗?”
“那是当然,五妹,六妹,八妹,虽然父皇宾天,但你们都是我大明朝最最最最漂亮的公主,这点谁也改变不了。”
“大哥,还有五哥呢?他也是公主吗?可是他不漂亮,不爱洗澡。”
“呃,这个,五哥是男孩,当然不是公主啊,他会成为王爷的。”
“啊,我知道了,就像惠王、桂王叔他们那样。”朱徽媞边蹦着便拍着手,兴高采烈的说完后,又觉得似乎不对劲,“王叔他们在皇宫外有家,那岂不是五哥也会到宫外住,那样就没有人陪我玩耍了,我不要。大哥,你能让他当公主吗,那样他就可以住在宫里了。”
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灜为同父同母兄弟,还有瑞王朱常浩,都已成婚在宫外居住,尚未就封。这两天叶响也没见到人,但听朱徽媞称其为王叔,想也知道是朱常洛的异母兄弟。
按照制度,非储君的皇子成年后是要到番国的。可万历那性子,除了对福王朱常洵当宝贝外,似乎觉得其他孩子都是充话费送的,总是漠不关心的样子,所以不但对他们的婚礼一拖再拖,连就藩也是。
叶响听完她后半句,不禁哑口无言,真是孩子心性啊,赶紧拒绝道,“那可不行,五弟以后会长大,会成婚的。按照祖宗规矩,成家就不能住宫里了。不仅他,你将来也是要嫁人的。”
听到嫁人,朱徽媞倒是脸一红,把要朱由检陪着玩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搅着小手,扭捏着说道,“人家才不要嫁人呢,我要一辈子陪在娘身边,不许别人欺负她。”
叶响见状,便知道西李等肯定给她讲过这些事情,他就有些郁闷。前面说过因为人均寿命普遍偏低的原因,这时代的女子大多早婚,通常也就十四五岁。早婚因为女孩身体没有发育完全的原因,所生子女存活率极低,而且体质不好,这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而要改变这个状况,得从根本入手,那就是提高医疗技术,这又将是一个全方位而且浩大的工程。
叶响鉴于后世女孩出嫁后便全心用在自己的小家的情况,调侃道,“只怕到时候你就不这么想了,不过你放心,到时候大哥一定帮你找一个你满意的如意郎君。这都还早,现在你只要好好在姨娘前尽孝就是了。”
其实,与其说她是尽孝,倒不如说是承欢。朱徽媞见心底的小秘密得到承诺,也不深究,便点点头高兴的回到了西李身边。
英国公、西李等人自然会听出叶响的意思,也就是说,叶响通过对话变相在给朱常洛的后宫许诺,以后会善待她们和其子女的。
叶响起身,看西李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也不再提议处左光斗之事,说道,“今天诸位姨娘都在,我索性就把话说明白吧,我认为女性不适合政治,这不是歧视,而是我认为女性可以在其他领域有更高的建树。历史上虽有武瞾,但也至此一人而已。无论之前还是之后,再不会有女皇。即便她当了皇帝,临终却连自我都评述不敢,留给后人的也仅仅是一块任人评述的无字碑而已言尽于此,望各位姨娘三思,由校,先告辞了。”
叶响说罢,便带众人欲走,却被西李叫住。
“校哥儿,留步我,想问一下封贵妃之事”
叶响见她态度有转变,但还惦记虚名,便诚恳决绝的说道,“晚了,上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做的决定,您总不能让我收回吧,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刚才我跟八妹说的话,其实也是说给诸位听的,我会待诸位姨娘一视同仁,所以封贵妃之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现在父皇已经宾天,大家难道非要分出个高低贵贱吗?”
东李、傅氏、赵氏、邵氏等听后心里颇为赞同,谁说不是呢,这争宠得朱常洛活着时才有意义啊。现今,他已经走了,自己所求的不过是带大孩子、能安度后半生而已。
“那,王才人”西李现在已无暇顾叶响会如何处理李进忠等人,她知道王才人之事才是低头的最大的障碍。
叶响知道王才人被西李气殴致死之事,王才人临终还托刘良相写遗书说“吾与西李有仇,负恨难伸”,可见她有多恨西李。现在他也很为难,但最终还是不得不选择放下,“姨娘,娘亲已逝一年有余,如果说我不愤恨那肯定是假的。可是能怎么样呢?难道让八妹到时候也像我一样内心孤苦吗?哎,就让我做一次不孝子吧,我想娘在天有灵的话,她老人家会原谅我的。”
良久,西李不确定的问道,“你说话算话?”
“君无戏言。”这是叶响当着军方张维贤、黄嘉善、杨涟、李实和御史左光斗的坚定承诺。
事已至此,西李知道掌太后印自己是没有希望了,审时度势之后,她便做出决定,“校哥儿,我想搬回原来奉宸宫,这样媞儿也好有个伴。待她出嫁后,再去哕鸣宫如何?”
奉宸宫,为慈庆宫后四宫之一,原本就是她在住。同时,勖勤宫住着东李和朱由检;昭俭宫住着傅氏和五妹六妹;承华宫因是王才人的住所由此前的朱由校自己住,尚未来得及住人,赵氏和身怀六甲的邵氏一直跟着朱常洛住乾清宫,可以让她们搬过去。
叶响当然答应,自己还年轻,要等子嗣可以独立居住怎么也得十来年,而那时,几个弟弟妹妹早已出宫成家了。最后,叶响和西李当着众人的面商议后决定,原来居住宫殿不变动,由王安派人连夜收拾奉宸宫,好让西李明日昭告群臣后便正式搬入。
事毕,一脸轻松的叶响走出了乾清宫,站在丹陛上,回头看着乾清宫屋顶上湛蓝的天空,心想,自己这只小蝴蝶的翅膀终于可以开始扇动了,不由微微一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3章 传庭不死明不亡()
从乾清门出来,英国公等外臣都告辞离去,除兵部尚书黄嘉善外,因为今天轮到他和户部尚书李汝华值宿慈庆宫。
回到慈庆宫,黄嘉善便抛出一直萦绕在脑海的疑问,“殿下已有二十六卫亲军,还从京营选拔官兵,老臣愚昧,不知作何之用,望殿下明示。”
“告诉阁下也无妨,这200人是给一个叫孙承宗的人准备的。”叶响呵呵一笑,“不过,我却并没见过此人,只是耳闻而已。”
李汝华听闻提到孙承宗,便插话道,“殿下,老臣去年蒙神庙命为殿试读卷官,恰好也认识一个叫孙传庭,不知道和殿下所说的是否同一个人。”
李汝华,字茂夫,72岁。只见他脸型消瘦,留着山羊胡,按治丧仪程身穿着‘素服’,他历任兵部、户部侍郎,为人机敏,工作勤奋颇得万历看重。
素服,明朝丧礼的常服,规制就是乌纱帽两翅收起用白布蒙住,穿圆领全黑长袍,无补子,腰束熟麻编制成的腰绖,脚蹬麻布鞋。
明末猛人很多,就军事方面就有孙承宗、左良玉、卢象升、洪承畴、袁崇焕、孙传庭、曹文昭、曹变蛟等等,相比帝师孙承宗的自缢殉国,叶响更佩服战死沙场的孙传庭,他是叶响来到这个时空想用的第二个人。
明史,列传150以“传庭死而明亡矣”对其高度褒扬,虽有些夸大,但从中可以推断出两点,第一,此时他还年轻;第二,打仗比较猛,这就他想重用孙传庭的理由,简单而粗暴。
如果此时他尚未参加殿试,叶响还想着动用锦衣卫呢,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便焦急的问道,“李阁下,快,你详细给我说说他的情况。”
叶响在拿架子是自称本宫,但这称呼太拗口,在情急之下又换成常见的‘我’,李汝华似乎感觉到叶响的迫切,便回忆起来,“老臣对其了解也不多,去年己未科殿试,神庙以‘如何使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纲纪,正风俗纯以复我祖宗之旧。’问策于天下贡士。孙传庭的试卷虽然不出彩,但也颇有见地,和老臣意见不谋而合,后来放榜发现他列三甲进士,颇觉欣慰,所以有些印象。”
“嗨,等于没说,那他年纪几何?现在何处?”
“殿下勿急,孙传庭被授予河南永城县令,现在正在任上,表现虽不耀眼,但自去年他到任后,田赋俱足额上缴,在全国也属罕见。他现在年纪不到三十,若加以栽培,户部就后继有人了。不知殿下为何对此人如此看重,还有他是文官,从未统兵,就让他留在地方上好了,而且日常统兵是武官之事,与制不和啊。”
叶响就是想用孙传庭来用后世新的训练方法来培养出一批基层的骨干…士官,至于培养军官的军校,得等现代军事组织结构成型之后再开设不迟。
叶响要通过这些人,可以把两百变两千,变成二十,二百万。至于时下的卫所的世兵制和团练的募兵制也都要改革,但这非一日之功,得循序渐进。
叶响尚未开口解释,倒是黄嘉善见李汝华有搪塞的意思,揶揄道,“茂夫兄,我朝以文制武,又有何不可。你是看重他治理地方的才能,可是如今辽左情势每况愈下,正值用人之际,你就不要仅盯着那点银子啦。”
李汝华急了,“什么叫盯着那点银子啊,每年闹亏空,你倒是不急,可是各个衙门都找户部要银子,你给啊?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旁的不说,就说辽左熊廷弼,他已经几次让赶紧拨付饷银了,没有银子,会出事的。好不容易有一个治理地方的干吏,就往兵部拉扯,这户部,你来当家好了。”
“诶,你看,又急眼了不是,我这也没说什么嘛。殿下只不过是要个人而已,也没说送到兵部嘛。”黄嘉善打起马虎眼。
李汝华心说,从京营选200人,不是练兵是干什么,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当我好糊弄吗?这不明摆着的吗。”
“好了,两位阁下都岁数不小了,就别吵了。”叶响赶紧制止,“户部窘境之前黄阁下有提到过,我会想办法的。这个孙传庭,还是让他来练兵吧,200人,虽然不多,但我都要的是年轻、识字之人,只怕京营凑不出来啊。”
黄李二人共事不少年头了,常为公事吵架但却没有影响到私人情谊,见叶响的忧虑,仿佛当刚才的事没有发生似的。李汝华虽觉得可惜,但也知道军国大事也重要,既然储君看重,自己也不能阻孙传庭前程,便出谋划策,“不知道殿下是想怎么练兵,老臣曾摄兵部事,对此也有所耳闻。至于兵源嘛,可以从天下读书人中募集嘛。我大明人才济济,远的不说,在京师,就勋贵无数,难道几百个识字的年轻人还凑不出来吗?”
叶响对到底将维护谁的利益尚没有明确的认识,但是他清楚,这机会对于平民学子更为难得,便反对道,“不,勋贵就算了。如果京营实在凑不足数,还是从寒门选拔那些愿意投笔从戎的年轻人吧。”
明朝下各行各业有严格区分,而平民百姓只能种田或经商,军户只能当兵,医户、匠户也只能从事祖上的职业,不当还得交罚款,要转行也是。叶响也想借此机会来打破这种户籍歧视,从而达到促进人口流通、发展商业的目的。
这只是讨论,至于能不能施行还得看张维贤能不能从京营选拔出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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