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臣之所以如此大胆,全是王安的吩咐,王安此前听说叶响在内教场私下召见过李如柏,且出言安慰,据说君臣交谈甚欢。今早得知李如柏自杀后,便让王国臣如此行事,因为他笃定叶响不会生气。
如王安所料,叶响确实不在意这些小节,听到禀报后便立即起身,走下乾清门丹陛,上前掀开白布,查看尸体。
李如柏确实是自杀,左脖子上串口近三寸,鲜血已经凝固,他身上还是上次见到的那身袍服,血迹隐约可见。他装饰还算整齐,可见其家人是整理过的。
叶响看着跪着的男男女女,问道,“你们都是李如柏家人?”
“回皇上,罪臣乃长子李怀忠。”当中年纪在50多岁的魁梧男子跪地答道,“还有二弟效忠、三弟抱忠,余者皆为家眷。”
李怀忠本为陕西延绥孤山副总兵都督佥事,因李如柏之事被免职,所以他才自称罪臣。他直到天子此前召见其父,便壮着胆子说道,“皇上,家父冤啊,去岁家父听命班师,虽有治军不严之实,确无通敌怯战之嫌啊,近日诸臣借辽东失事上门辱骂于家父,秽言污语人皆不忍闻,以致家父自责更甚,于昨夜自刎”
“闭嘴!”叶响见他有越说越离谱的现象,赶紧制止道。然后回头见跪着的群臣纷纷回头偷看,说道,“你们都起来,来,看看,这是你们要的结果吗?这下满意了吧。”
众人既不起身,也不上前,倒是窃窃私语起来,最后还是在丹陛上的方从哲率先起身,跑到叶响面前,“陛下,臣曾任首辅,对杨镐、李如柏、如祯有失察之责,请皇上责罚。”
“罚,当然要罚,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退朝后不准骑马、坐轿,全步行到大教场,去为那些即将出师的将士送行。”叶响又喊道,“锦衣卫指挥使何在?”
骆思恭从丹陛赶紧起身,小步跑到也现面向跪下,“臣在。”
“差人把杨镐押解到大教场,朕要用他祭旗。”说完,叶响头也不回的从内右门而入,回养心殿去了。
第一次朝会就将君臣关系搞得如此生硬,群臣各有心思,不顾纠仪御史的喝止,纷纷靠近担架,想要查看,直到王承恩上前宣旨意,“皇上口谕,着李如柏家人按原品级造坟安葬;诸臣未了公务具折送会极门,择日再议。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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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天子丹陛驾仪仗()
叶响曾许诺过腾骧四卫出师时要去送行,而不是按照常礼的行遣将礼。遣将礼通常在午门行赐敕印仪式,而这次出征式的地址就选在大教场。
骆思恭、张惟贤、王安、黄嘉善及顺天府尹王舜鼎这几天一直未为天子出行磋商,最后决定天子用丹陛驾出北安门,经鼓楼走斜街出德胜门到大教场。
北方按星宿属玄武,玄武主刀兵,所以出兵打仗,一般从北门出城。之所以取名叫德胜门,意为“以德取胜”、“道德胜利”,遇到战事自德胜门出兵,由安定门班师,分别取“旗开得胜”和“太平安定”之意。
沿途道路有五城兵马司净街洒扫后做为第一层护卫,另有锦衣卫缇骑协助,暗中有东厂上千番子警戒,可以说一只苍蝇也难飞入。其实这些有些多余,因为当下的礼法规定,庶民遇到圣驾是要侧身回避的,并不像后世那样围着看热闹。
这时也有交通规则,即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比如官员遇到公候驸马,一二品须引马侧立,三品一下须下马待其过后再行。
整个队伍为前导扈从,侍从,引驾仪仗,皇帝玉辂'lu'(即皇帝所乘坐的马车),随驾朝臣,前后鼓乐,后卫扈从。扈从为锦衣卫,仪仗为旗手卫力士,但这些力士又归锦衣卫管辖。
天子出行时的仪仗分三等,大朝、大典、祭祀用卤簿大驾;常朝设丹陛驾,用于行幸京师;嘉靖南巡设武陈驾。卤簿的意义和作用有保障帝王及随员的安全;显示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规范礼仪的等级;显示对自然神和祖先的虔诚。
这次用到的丹陛驾仪仗在常朝时设在午门外,有200人,有单龙戟、双龙戟、斑剑、吾杖、仪刀等10种武器共30对,单双龙扇共40把,黄华、黄曲伞共4把,五方伞5把,鸣鞭4条,弓矢50副。此外还有步辇、玉辂各一乘,前后诞马各6匹等。
这次参加出征仪式的除了锦衣卫、仪仗外,还有在京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及公候驸马,总共近两千人,整个队伍前导已经抵达了大教场,后面的文武大臣还在北安门外。
玉辂由六匹健壮白马拉着,前四后二,因装饰以玉故名,叶响端坐在里面的金交椅上,听着紧随玉辂的张惟贤的解释,“陛下,李如柏之前出兵行动迟缓,后又撤军混乱,再加上他与贼弟还是姻亲,这每一点都足以杀他。何况如今辽左危急更甚以往,不杀不足以定军心啊,他如今自尽,算他聪明。”
虽然玉辂行走并不快,但年已古稀的张惟贤一路小跑的跟随,早已大汗淋漓,气踹嘘嘘,同情心便泛滥,让骑马跟随的王承恩把马让给他后说道,“国公身为皇考顾命,帮着朝臣欺负朕年轻,要是皇祖在的话,你们敢吗?”
张惟贤心说当初要见得到神庙才行啊,他躲在后宫,连内阁首辅都很难见上一面,群臣哪有机会劝谏啊,上的折子全部被留中了。
张惟贤见王承恩离得比较远,在环顾周围人皆不会偷听,便靠近一些,劝说到,“陛下,如今遣神机营、腾骧四卫前往辽东,不就是为早平边事、稳定天下么?要想天下平定,文臣的力量可不容小觑,尤其东林诸人,他们主导天下舆论,若陛下执意和文臣作对,恐怕人心不稳啊。这人心不稳,天下又怎么能稳呢?”
“这还是朕的天下吗?让文臣说了算得了。”叶响负气道。
“陛下,慎言。”张惟贤再次看看左右,“微臣僭越前来,就是求陛下饶过杨镐,这杨镐不能斩啊。”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东林党?”叶响不以为然。
轮到张惟贤惊讶了,“陛下知道?那为何”
如果理性来说,杨镐兵败虽然有成王败寇的意思,但这种结果是多种原因所致的,最主要的就是,当时包括现在国库都缺银子,经不起大量的官兵屯居关外不作为,所以朝臣和万历都一再催战。
于是,杨镐硬着头皮制定了作战计划,即四路分进合围,这个计划招到了马林、杜松、刘綎的质疑,但他请出尚方宝剑,威胁众人才得以强制执行。他还在明军出师之前的2月24号,派然到赫图阿拉将这次计划告诉了努尔哈赤,把军队夸大到了47万,出师时间改在了3月15。这看似疑兵之计,但却没有奏效。
努尔哈赤在辽东精英多年,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很快他就中和各种消息得到了事情的真相,还说了一句后世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结果之前说过了,不赘述。杨镐兵败后被带回京师下狱,在这次,为何他没有在风口浪尖呢,而文臣非要针对李如柏呢,除了李如柏是自由的原因外,主要是因为杨镐是东林党人。
谁控制了舆论,谁就控制了思想,这话在这个时代丝毫不夸大,叶响就是要借斩杀杨镐来向东林宣战。
“据朕所知,杨镐为人清廉,早年也颇有建树,但不善用兵,就是这样的人在毁大明的江山。”叶响总不能怪万历无识人之明吧,他在杨镐一事上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怕受人所制,“他之罪在刚愎自用,在低估对手,在沦丧国土,按律法罪在不赦。”
“陛下,要不还是从刑部大牢以死囚代替吧。”张惟贤见自己说服不了天子,也不讲理了,直接哀求道。
叶响在放下车帘前对张惟贤摇摇头,“就他,是非留给后人去争论吧。”
与内教场相对应的大教场在德胜门外,主要为京营的训练场。京营分别驻守在京师四周,主要在德胜门和安定门外。而城内由皇帝亲军二十二卫分别分驻守,如阜成门内市济州卫,卫儿胡同驻燕山前卫,安定门内五道营胡同是武德卫。
京营屡经变革,现在包括神机营、神枢营(原三千营)、五军营,总共12万人,以戎政厅统领。戎政厅即戎政府,设武臣一人为总督京营戎政;文臣一员为协理京营戎政;其下设副参等官26人。五军营习营阵,神枢营习巡哨,神机营习火器。
当下提督京营的是英国公张惟贤,朱常洛任命的戎政协理两广总督许弘纲尚未到任,由原兵部尚书现任刑部尚书黄克缵代理。
五军营设大将一人统兵一万;副将两人,各统兵七千;左、右、前、后参将四人,各统兵六千;游击将军四人,各统兵三千,总计六万。神机营、神枢营将兵相同,大将一人统兵八千;副将两人,各统兵六千;佐击将军六人,各统兵三千,总计七万二千人。这是嘉靖年间定下的编制,此外还有十四万的外备兵。
教场有五万余人,各在方阵,腾骧四卫分居两侧各一万余人,中间为手执鸟铳的神机营官兵,有三万两千人,神机营阵前有从戎政府、王恭厂、盔甲厂运来的涌珠铁炮二千位,连珠铁炮五百位。这些火炮都是神庙年间所铸造,为的是备不时之须。在大内兵仗局的火器因为司礼监的力谏而止,而且最后还决定留下神机营副将郭钦在京师,由其神机营总兵朱国良带其余官兵前往辽东。
在朝臣还未赶到时,叶响将李实、朱国良两人叫到跟前,对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李实说道,“御马监朕先让王承恩代理着,昨晚的谕诫、授略可清楚?”
谕诫,即皇帝在军队出征前,传诏统兵大将,告诫他在行军时要注意的事项;授略,即在大军临行前一天,皇帝召统兵大将面授机宜。叶响将天朝太祖那一套游击战教给李实,让他灵活运用。
“奴臣记得,效仿建夷努尔哈赤说的‘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发挥腾骧四卫的机动性,打游击战,袭扰建奴后方,不求杀人,但求伤敌,所过之处牲畜不留活口,粮草一律焚烧。”
“算你用心了,不过朕还是得在提醒你一遍,要因时因事制宜,别教条主义。”叶响说完,让王承恩将亲笔书信取来,递给李实,“这是朕亲笔所书,字事难看啊了些,你带给熊廷弼,让其阅后即焚。”
李实上前接过,“奴臣明白。”然后他退后三步,行一跪三叩礼,抬头眼中泪,说道,“万岁爷,奴臣不能再在御前侍奉了,爷要保重啊。”
叶响知道他此前是东宫典兵,和原来的朱由校肯定多有交集,有情分假不了的,但还是不习惯,挥挥手,笑着说道,“行了,别学妇人拖泥带水的。你先去找沈荫,他这次也会跟着你去一趟辽东,有事让他帮你传话就是。”
朱国良原为蓟镇总兵,是山东人,挂南京后军都督府佥书职衔提督神机营务。总兵这一职衔没有定额的品级,他的品级和待遇是根据佥书的虚衔来确定的,为正二品。
朱国良国字脸,浓眉大眼络腮胡,有特有的山东大汉的豪爽,他上前单膝下跪,用粗狂的声音说道,“臣朱国良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叶响伸手虚扶,“爱卿可是咱朱家人,平身吧,对朕让你去辽东有何感想啊?”
朱国良起身后拱手说道,“回皇上,臣曾驻山海关,对辽东之事多有关注,痛恨建奴掠我粮草,杀我百姓,常在梦中与贼兵刃相向,醒来却身在京营,常苦恼不已。臣等世受皇恩,食君禄,虽知戍卫京师也很重要,但更希望能征战沙场,以身报国。此次皇上能让神机营前往辽东,臣及神机营众将士定勇猛杀敌、冲锋陷阵,以报君恩。”
叶响瑶瑶头,“神机营和腾骧四卫不同,大多为步兵,朕是让你们用手中的火器守城的,还不是和建奴一决雌雄的时候。去辽东后听凭熊廷弼调遣,万不可恣意妄为,明白。”
朱国良却是一副憨笑的表情,“臣明白的,李公公此前也多有提点。刚皇上让臣说感想,臣就如实说了。”
叶响先是一笑,接着板着脸呵斥道,“君无戏言,军中也不打诳语,你到时若违抗军令,哪怕你杀敌无数,朕也会一样治罪的。”
朱国良再次单膝下跪,“臣不敢,去辽东后一定听从熊经略调遣,以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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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北直河间府沧州()
军队出征前要举行祭天、告庙、祭军神、祭军旗、誓师、明刑赏。祭天就是见征战之事告知天庭,表示替天行道;告庙就是在太庙,表示受命于祖先之意;军神指轩辕黄帝;明刑赏就是重申军法,明朝主要军法就是沿用前朝的十七禁,其中每禁三条,合计五十四斩。
天子有六军,实行六纛之制,明代就专门修建了旗纛庙时常供奉,庙中祭祀的神有旗头大将、六纛大神、五方旗之神、主宰战船正神、金鼓角铳炮之神、弓弩飞枪飞石之神、阵前阵后神、五猖神等。
祭军旗出发前杀生以其血涂抹军旗、战鼓,叫做衅旗鼓。通常就是用逃兵、战俘,今天,杀的人是杨镐。
终于,几百名文武官在一个时辰内赶到了位于德胜门外的大教场。他们全程六公里的路全为步行,年轻的还好说,如方从哲等人已七十多了,走下来快虚脱了,此刻正蹲在西侧的墙角喘着粗气。
鸿胪寺卿余启元主持祭天,宰杀数十头牛羊之后,用白水煮,交由士兵们分食,在祭旗之前,应誓师,讲明出军的原因、目的,让官兵知道为什么而战。
叶响原本准备让人炮制了一篇檄文的,但发现这不是首次出兵,就在司礼监的帮助下写了一封敕书,命鸿胪寺官宣读。
鸿胪寺官嗓门大,虽然不能让几万士兵全听清,但在点将台附近的诸臣子可是一清二楚,“朕仰承天命,继祖鸿图,自建奴努尔哈赤称乱以来,逾五年矣,建奴本乃大明臣子,以莫须有之七大恨窃兵戈使辽左荼毒生灵数百万,蹂躏边关数百里,所过之境,朕之子民、尔等兄弟姐妹被其掠夺为奴,境况惨不忍睹,朕百姓之牛羊亦俱为其所掠,使其酒足饭饱再杀朕子民,是可忍孰不可忍今遣诸将士代朕伐贼,须闻鼓而进,鸣金而退,以军规定行止,全力杀敌。待旋师奏凯,朕亲郊迎,叙功晋赏,特谕。”
念完敕书之后,余启元按照流程吩咐道,“锦衣卫将军何在?带败军之将杨镐。”
锦衣卫将军就是站殿校尉,因为常侍从天子左右,专门编为将军营。将军们的选拔要求一如后世三军仪仗队,身高是第一因素,现在要求在五尺三寸(166cm)以上。
关押杨镐的囚车自西门而入,囚车上的他的头发、胡须梳理的很整齐,面色托红,不知之喝过酒还是本来如此。囚衣也丝毫不见凌乱,看来在狱中过的不错,也难怪,好歹是一方大员,而且又是首辅的同党,待遇差不了的。他被锦衣卫将军从囚车上押解到点将台吓得刑台上,转身,对着天子所在位置下跪行君臣之礼,很有气节。
叶响坐在御座上看着台下也是七十多的杨镐,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自己和他没有私仇,这算是为那埋骨他乡几万将士伸冤吧,怪只怪他生错了时代。
余启元上前请旨时,张惟贤又凑了上来,下跪道,“陛下,还是换个人吧。”
叶响摇摇头,“君无戏言。”然后又对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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