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市区换乘公交车,等车时我再次想起那乞丐,心底隐隐的恐惧着,朱华握住我的手,安慰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知是否该告诉她关于那乞丐的事,因为不能确定是对还是错。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太过突然,让我有难以承受。朱华还在安慰着我,她自己却仍有些抖。这让我感到羞愧,朱华是坚强的,而我是懦弱的。我抱住朱华,轻声的告诉她我没事了,我爱她。朱华感动的泪流满面。
家在不远的前方,穿过那条漆黑的小巷就可以到达。夜色袭人,我大步走向黑暗中的九号楼。朱华紧紧拉住我的手,一刻也不松懈,她的目光四处逡巡,不确定的搜索着熟悉的世界。
…鹊桥仙
回复'9':然而出乎我们预料,这一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甚至连楼下养的狗都安安静静。报纸上说文化路地区因线路改建停电一天,所以我们准备了几包蜡烛。晚饭也没吃,朱华忐忑不安,似乎就要失去我了。我们先是相拥着躺在卧室床上,窗帘拉开着,外面一片漆黑。朱华望着那些隐没于黑暗的楼群,问我别人是不是也都这样躺在床上。我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想拥抱你,即使不做爱也愿意抱着你。只要抱住你,整个世界就都不重要了。朱华立即紧紧搂住我双肩,依偎在我胸前动情的哭泣。她说:“不要离开我,你是我的全部!”我抚摸着她腹部,补充说:“还有咱们的孩子。”朱华捶打我,泪流满面,说:“你就是不许离开我,你要是走了我会死的。咱们的孩子就没有爸爸妈妈了。”我低头吻她,这种感觉与十年前并无不同。
下半夜我们到客厅双人沙发坐下,点着蜡烛,静静等待着恐怖降临。朱华的手一直紧紧搂住我的腰,我们便这样相互依靠着望着烛光摇曳中的门。每过一会儿朱华就会问我:“你看,那门是不是在动?”我告诉她说:“不是门动,是心动。”朱华就重新靠在我肩膀上,不说一句话。她的长发顺滑的洒在我手臂上,很轻柔的感觉,我爱这种温馨的距离。她使我心情平静充满勇气,足以面对任何恐惧的事物。
清晨我们醒来时,阳光很温暖的照耀在我们身上。朱华的手仍紧紧搂住我,我感到手脚麻木冰凉。这个姿势坐一夜竟然还有触觉,实在难得。更使我高兴的是自己还活着。虽然我还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但我想一切都已过去了。我叫醒朱华,她大叫一声跃起,满脸喜悦,紧接着重又倒在我身上。一两分钟后我们才恢复行动能力。我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快慰的说:“没事啦,我还活着,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朱华傻傻的又哭又笑,像个小姑娘。我告诉她昨晚我都有了必死的决心,所以并不担心会吓得尿裤子,但现在却有些忍不住了。朱华听后又大叫一声跳起来,奔向门外,在门口又停住,回身跃进卧室拿卫生纸,一阵风似的窜向厕所。边跑边说:“不准跟我争,女士优先!”
这一瞬间,我明白自己已回到最初快乐的日子。
我想生活不再有什么能使我困惑,人生不过如此。
朱华坚持要再请一天假陪我,她还有些担心。我说不用啦,我哪也不去,谁也别想把我从你身边夺走。正在这时吴知帆打来电话,十分突兀,吓了我们一跳。吴知帆说:“你今天过来吧!我派张昀婷接待你。”
朱华要陪我面试,我说:“算了吧,哪有带小蜜去面试的?”朱华终于笑了,轻轻的咬我的胳膊,说:“臭美吧你!”然后她有些忧郁的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像是个陌生人,因为我感觉不到你的存在。”我愣住了,茫然不知所措。
朱华终于去上班了,我准备去面试。
我是个怀疑论者,我怀疑一切事物的真实性。凡是日光下已发生的事,我都要问为什么,连同自身存在的因由。可是答案太少,没有选择。我们都被迫生活在一个没有选择的世界里,而这原因是我们大多少人已做出选择,选择我们应该看什么应该听什么,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种种桎梏锁住我们的手脚,向着同一个方向行进,没有其他选择。
十点零五分,当我骑着自行车在青年路前进时,我这样想。
小时候我常幻想能生活在人人平等的世界里,但自小学时起我就明白这个想法的可笑性。然后我又常幻想自己有特异功能,可以读懂别人的内心,可以预见事情的发展。但这也不用人提醒,我清楚这只是幻想。最后大学毕业前我曾加入兄弟会,我祈求命运之神给我一个认识真实自我的机会,并如浮士德般许下重誓,愿为此付出一切代价。可事实上我是个平庸的人。这一点让我心痛,我没有才华没有机遇,有的只是平庸的生活,和两点一线的生存空间。正如大多数人毫无理由的来到这世上,又并无理由的离去。
现在阳光明媚,天空罩着薄薄的雾气,流动在大街小巷的风像是兑了冰水,刺激着我的每一寸肌肤,使我禁不住的颤抖。我看见法国梧桐宽大的叶片落在地上被人踩过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色泽,像是秋日麦田里没躲过猎人枪口的兔子,一种不甘心的颜色。我向着太阳的方向望去,波纹一般升腾起层次分明的水雾,诡异把阳光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我走着,忽觉毛骨悚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后追来。但在路口停车等绿灯时,回头又什么也没发现。但细看,那些骑着自行车的人脸上挂着各自漠然的表情,只在眼神中闪烁着狡黠,仿佛是在冷笑。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的衣着并无不妥,很平常,脸上也并无污垢,他们在笑什么?
横穿过夕阳街时,路两旁的柳树的叶子还都好好的,可是当我走过之后,再回头时却发现所有的叶子都脱落了,像被什么人一片片摘下,随手丢在阳光里。有一阵古怪的风的在那些叶子上飞旋,却并不卷起一片叶子,只将尘埃吸入,我惊恐的望着,看见它渐渐形成一张人脸的样子,面目狰狞向我扑来。我惊慌的大喊,回头时却发现行人们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走自己的路,甚至对我的叫喊都无动于衷。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般。我从自行车上摔下,看见那张魔鬼般的脸正从街道深处向我扑来,便一边狂奔一边绝望的大喊,但脚下一滑,跌倒在人行道上。无数尘埃扑打在我身上,沙般沉重。面颊像蒙了层厚重的湿布,使人喘不上气来。我紧闭双眼,屏住呼吸,跪倒在地,感到渺小的随时都会被风卷走。
…鹊桥仙
回复'10':风一直不停的刮着,我终于忍不住呼吸,顿时被粉状尘埃呛住,剧烈的咳嗽,因而吸进更多的尘埃,几乎窒息。突然在这时,我听到一声笑,轻脆悦耳仿佛鸟儿在枝头歌唱,充满纯真。那流动的尘埃刹那消失了,我的耳边却仍有狂风刮过的声响,其中还有一个非常稚嫩的声音在说话:“叔叔,你没事吧?”
我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什么事也没发生。我骑在自行车上,单脚着地在等绿灯。眼前是夕阳街,阳光灿烂,柳荫如画。
“叔叔,你没事吧?”
我低下头,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她抱着一个木偶玩具,一脸疑惑。我再次四面张望,确定什么事也没发生。难道是幻觉?还是做了个白日梦?可是嗓子里还有点痒,似乎仍有尘埃未咳出。它们像生长快速的藤蔓,几乎是一瞬间便遍布我的内部器官,动摇了我的意志。但这种感觉却转瞬即逝,只在舌根留有淡淡的甜腥味。
小姑娘还在自行车旁,我弯腰拉拉她的小手,勉强一笑,说:“叔叔没事!”
虽然发生了这样诡异的事,但我还是
作者:聊聊A回复日期:2003…07…16 10:58:00虽然发生了这样诡异的事,但我还是决定去应聘。因为我越来越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只有性格分裂症患者才会有这样的幻觉。也许是生活的压力太大,也许由于睡眠不足,也许过了这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我强迫自己向前走,只要度过这一阶段,一切就都会恢复正常。
我这样想,并不自觉的骑自行车绕过夕阳街,去开发区。
我还是有点怕,怕再经历虚幻中的恐惧。
西陆公司位于西郊开发区人民路,它的试验厂房是本市最大的。我在厂区门口见到一个漂亮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张昀婷。她的确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光洁的秀发白皙的肌肤,唇型丰满充满诱惑,鼻翼小巧,眼睛明亮,转身时都给人以盯着你妩媚的笑的感觉。
一身得体职业女装下曲线毕露,笑容也十分职业化,似乎经过高温定型,一颦一笑都让人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但不知为何,我不喜欢她。尤其是她的眼睛,在眼眸深处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怪异光芒。我不知该如何描述她给我感觉,或许两个字就够了:阴冷。她就像是刚从什么阴冷的地方走出来,虽然笑靥如花,但仍使人战栗不已。
我强迫自己镇定,试着与她聊天。
“张小姐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不冷。”
“真的啊?那可以再穿少点。”
“干么?”
“我是男人你说我能干么?”
“你好色哟!看来我与你同事得小心些了。”
“嘿嘿,开玩笑,我都结婚了,放心吧!”
“结婚啦?那我就更不放心啦!”
“啊?为什么吗?”
“结了婚的男人对女人诱惑力最大嘛!”
面试的办公室在九楼,张昀婷在面前引路,我们说笑着向电梯走去。二号电梯刚好下来,我们走了进去。在电梯门闭上的一刹那,我看见一团黑雾正迅速涌进大楼,阳光一缕缕的被吞噬,大楼外已是一片漆黑。有个人正走向黑雾而浑然不觉。
“你看见什么没有?”
“什么?”
“刚才电梯门关上时,你看见什么?”
张昀婷被我古怪的表情弄得不知所措,她侧头思忖,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你是指大往楼外走的那个人吧?他是副懂事长李学鹏,真没想到你还认识他,看来你的后台也蛮硬的嘛!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啦!”
“客气客气,以后还得你多多关照我。”
电梯到了九楼,我一步迈出,左边玻璃幕墙外阳光灿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再转身时,张昀婷的目光深处也不见了异常光芒,她朝我微笑着走来,十分暧昧的模样。
“请跟我来。”张昀婷说。
一定又是我的幻觉。我对自己说要镇定,那里什么也没发生,不应该这样疑神疑鬼。
面试的房间里有四个人,连同我在内。其中两位考官是外国人。吴知帆坐在豪华办公会议桌后面,一脸正经的提问题。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财会……”
就在这时,三位考官身后的窗外忽有浓雾升起,铺天盖地的从远方涌来,像是一场雪崩。我睁圆眼睛望着,有点窒息。我甚至听到气流涌动在耳边的啸声,这些都真实无比。
“有几年从业经验?”
“六年,证件齐全。”
我一边回答问题一边又回头望向门的方向,黑色的雾气已从门缝及一切缝隙中渗透进来,四面八方的将我们包围,这样的幻觉让人发抖,我忍耐不住恐惧的心理。吴知帆旁边的外国人低声问吴知帆这个人怎么啦,我回答他说:“魔瘴,从黑暗里飘来的黑色雾气,在门外,徘徊,试图涌入。”外国人哈哈大笑,说:“你应该去应聘演员,但你更像是个诗人,而不是行政助理!不过你很幽默,我们决定聘用你!”
我有些茫然,因为突然间眼前的幻觉又消失了,一切恢复正常。蓝天白云还有飞鸟,而我则站在室中央,两个外国人正低头在签署文件。我在心中暗暗思量:是幻觉,一定是幻觉。你要相信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吴知帆对我微笑,说:“有一套啊!”
我不懂他的意思,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有了一份工作,我要过正常人的生活,我要忘掉这一切,从头开始。
“释明,你先去三楼人事部登记,我待会就到。”
我神情古怪,从他们看我的目光里能察觉出。我的内心像一个酒醉的浪人,踉跄的保持着平衡,以及对眼中荒诞变形的世界的世俗理解。而这一切都像梦境中的某个片断,不停的重复,试图把我诱向错误的彼端。而现实情况是,我神情麻木眼光呆滞的起身,与吴知帆握手,保持一定距离,礼仪周全。
…鹊桥仙
回复'11':“好的,吴经理。”
我说,甚至还微笑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那根理智的神经随时都可能崩断,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可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与众不同,像个疯子。从童年起我就惧怕出风头,排队会不自觉的站在中间,看电影时会跑到后面,在大学里虽然很扎眼,但那也是在有两个比我还扎眼的人中间才忘乎所以的。我这样想着,大脑里乱作一团。
当我走出办公室时,见到的所有人都向我点头微笑。吴知帆从后面追上来,笑着对我说:“释明,我觉得你今天十分出色,人也精神,刚进来时我都没认出来!对了,你在哪儿补习的英语?流利的很啊!”我转头疑惑的问:“什么?”吴知帆顿时尴尬的愣住,对我说:“对不起,我认错人啦!”他向后退去,一脸的困惑不解。我更加疑惑的问:“什么?”吴知帆狐疑不决,向走廊另一头张望,那边只有两名保安在向这看。“真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吴知帆茫然不解的摇头转身走开了。我追上前,对他说:“吴知帆,你不会是变卦了吧?”吴知帆不知所措的望着我,说:“我都说过对不起了,你这人干么啊?
”我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说:“我是释明。”吴知帆顿时变得有些惊悸,他挣脱开我的手,说:“你这人有问题啊?我又不认识你,你怎么可能是释明?保安?保安!”我还要解释,却被不知何时过来的保安架住胳膊,强行带离西陆公司。
吴知帆怎么不认识我啦?我茫然的站在马路旁,找不到自己的自行车。
有一部小说里描写过一个精神病患者,他能同时出现在两个空间里,同时爱两个女人,但他并不快乐,最后失去形体消失了。那个故事并不精彩,甚至有些拖泥带水,每个人物都平庸至极,但合上书时,却总被莫名的恐慌笼罩,仿佛这种事随时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们都是平庸的人,都可能随时从世上消失。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精神崩溃,我并不觉得自己心理有问题。除了恐怖的幻觉,我一切正常。但是现在,我认为自己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不过还是先和朱华商量一下。
中午时我坐出租车回家,在楼下遇到连昊,他手中握着把血迹斑斑的菜刀,神经质的冲我大笑,扬起手中滴血的菜刀,畅快的大喊:“痛快啊!痛快啊!”我往后退了几步,盯着连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喊道:“放下刀!有话慢慢说,你这是干什么?”连昊一边挥舞菜刀一边叫喊:“我杀人啦!我把老婆杀啦!我把自己也杀啦!痛快呀!真他妈的痛快!释明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也会杀了你自己的!哈哈……”我惊疑的盯着他,看见楼道里有人叫喊着向外张望,远处有警车声,连昊哈哈大笑,几乎喘不过气。正午的阳光下,连昊的目光四面扫荡,一脸的不屑,仿佛这个世界太过肮脏,只有他是干净的。
连昊用刀指着楼上窗口探出的每个头颅大喊:“龌龊!龌龊!龌龊!”
作者:聊聊A回复日期:2003…07…16 11:16:00他疯了,彻底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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