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爷先他们一步窜出去,季白才不紧不慢的站起身。
“五弟,”四老爷立在门边,拿着扇子敲在手心,急不可耐的催促,“你倒是快点儿,那样的人可不敢怠慢。”
说的像是季白不像他一样火急火燎的,就怠慢了别人一般。
季白随意嗯了声,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
?他们到大门外时,马车刚刚减缓速度,季白领着人下了台阶,见马车停下来,齐齐躬身行礼,口中说道,“恭迎提督宁大人。”
马车内传来一声不必多礼,朝径直驶进洞开的大门。
来人正是误伤李晨语的宁海,他身为秉笔太监,又兼东厂提督,没人会称呼他为公公。
宁海本不应该在此停留,只因伤了季度的客人,听说还是贵客,他又与季宁德很有两份交情,是以前来拜见季老夫人。
宁海面白无须,身材挺拔,生的又俊雅端方,气度有看淡世间繁华的从容不迫,没有丝毫太监身上的阴损之气,反倒像一位有为的教书先生,看着像三十岁的人,但从他眼睛处不显眼的褶皱看去,他似乎有四十岁那般,他的模样模糊了年轮。
下了马车,还未走近,便笑着让他们不必多礼。
四老爷迎上去,恭敬又不献媚的躬身行礼,做着自我介绍,“在下季谦,是府中第四子,季谦见过宁提督。”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举人的身份,去年辞了县官的职,现下就剩一个拿不上抬的举人身份,这叫府中满门都是读书人的他怎么说的出口。
有近距离接触皇帝身边亲信的机会太难得了,他要留个好印象,以后能说得上话才好。
季谦是谁宁海以前不知道,但在金陵待了几日,季家的人他早查了个清楚。
他笑着点了点头,又说了一遍不必多礼。便看向脖颈上缠着绷带的季白,一日不见,他怎的伤了脖子。
想要巴结奉承的季谦顺宁海的目光看过去,勾了勾唇角,那抹幸灾乐祸一闪而过。
他一本正经的叹道,“我五弟的脖子又被狐狸抓伤了,要我说那狐狸早该打死了事儿,偏偏我五弟心肠软,舍不得,就又被那小畜生抓了。”
宁海笑了笑,对着季白抬了抬下巴,抬脚朝院内走。
季白落后他半步,边引路,一面与宁海说着话儿。
李晨语仰面躺在临窗的大炕上,一条绑着绷带的腿翘着,小脚丫子晃来晃去,她手一扬,黑紫葡萄圆滚的身子就飞进她张开的嘴巴里。
吐,一张紫黑色的皮,啪的落在窗台上的小碟子里。
悠闲自在的李晨语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抬着下巴朝雕花隔断门处看。
佝偻着腰,满头灰发的赵半瞎拄着拐杖,缓缓走进来。
李晨语对着他粲然一笑,拎起大串的葡萄让他看,“你来的正好,这葡萄又酸又甜,还是用井水澎过的,你尝尝。”
赵半瞎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对她的没心没肺无语的很。
他表态道:“我不喜欢吃葡萄,你自个吃吧。”
李晨语嗯了一声,拿起放在胸前的画本子看的津津有味儿。
等她开口的赵半瞎,直勾勾的看着她,看她啥时候能开口问他来干嘛的!
这么幽怨的目光,李晨语当时就察觉到了,深邃的茶色眸子滴溜溜的转着。
他不会知道我跟季白的事儿了吧!不会,不会,他怎么会知道!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李晨语笑嘻嘻的抹了一把嘴巴,“我脸上有脏东西啊?”
赵半瞎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拐杖敲在地上,梆梆响,“我问你,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人?”
“什么人?”李晨语脑子里飞快的把近两天的事儿过了一遍,别说,她真想起好多事儿没办。
恍然道:“你说的不会是林爽吧?”
赵半瞎冷哼了声,“你还记得呢?不容易。”
对于他的冷嘲李晨语还怪不好意思的,她确实有点儿气林爽那个没出息没眼色的丫头的,昨天回府的时候林爽就没跟着回来,她干脆就当没这个人了。
但着气,生的有点儿没道理,她才与林爽认识几天,虽然她买了林爽算是救了她一命,但人家在危急关头只顾自己好像也没错。
人都是自私的。
“是她找回来了?不应该啊,有机会干嘛不跑路。”李晨语撇着嘴说道,她还是有点生气的。
“也怪我,你想不到的我应该想到,”赵半瞎自责的说道,“今日宁海登门拜访季老夫人,林爽也被他带回来了,说是昨日那丫头找不到你,又一问三不知,宁海就让人带她回行馆了。”
李晨语不信事情会这么简单,思忖着说道,“那回来就回来吧,以后放在院子里洗衣服打扫什么的。”
“你呀你。”
赵半瞎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戳着李晨语的脑门儿,颇有点儿咬牙切齿的说道,“幸亏那个林爽跟着你的时间不长,要不然你的事儿还不得让宁海那个提督知道了去,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百四十七章()
李晨语顿时就委屈上了,噘着嘴说道,“我哪儿知道会遇见什么提督,那个什么宁海是干嘛的呀,看着挺像个有权势的人。”
对于整日里不见她有丝毫孩子气的赵半瞎,对她偶尔的小女儿之态十分心软,叹这是气拍了拍她的头。
“宁海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严肃起来,神色下沉,“他是皇帝的亲信,秉笔太监之一,也同时身兼东厂提督。”
“啊?”李晨语长长的,不可思议的啊了声。
“他是太监啊?”她直起身子,有点不敢相信似的说道,“他那个样子要是太监,那天底下还有男人吗?”
赵半瞎挺直了背,双目瞪着她,这丫头看人只看脸吗,脸有什么用,他说的宁海是东厂提督啊,她是不是不知道东厂代表了什么。
李晨语还沉静在自己的猜想中。
“宁海肯定是个假太监,”她肯定的说道,“真要是个太监的话,肯定不会是他那个样子,你见过他吗?长的很男人的!”
一张清纯稚嫩的孩子脸上,带着垂涎美色三尺的模样,赵半瞎抽了抽嘴角,真想用巴掌把那张色脸打成正常模样。
得不到认同,李晨语看着他那副生气的模样,讪讪的笑起来。
“你说,你说,”她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我就是有点儿惊讶,我真没别的意思。”
你还想有什么意思。赵半瞎无视她那点儿不好意思,翻了个白眼。
“你这几天老实点儿,不准外出。”他板着脸说道。这丫头,只要出去就的惹回点儿事儿来不可。
李晨语摇头,断然拒绝。
“那不行,我还我有事儿呢,都跟别人约好了。”她坚定道。
赵半瞎一副果然没那么容易就说服的模样。
“等宁海走了,你想出去我陪你去,”他又问道,“你跟谁约好了?”
李晨语看了看被绷带包起来的腿,想起昨日季白同样说过不准她在出去的话,心里烦躁起来,直挺挺的倒在炕上,拿书盖在脸上,一时间脑子里全是昨日季白失控的样子,她咬着下唇,呼吸都粗了,这完全是气的。
没反驳就是答应了。赵半瞎安心了点儿。
马车里,谢别了季家众人的宁海,又乘着他那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原路返回。
砰砰的敲击声,唤醒正在闭目养神的宁海。
他询问道:“何事?”
“京城过来的飞鸽传书。”一道男声恭敬的答道。
角落里安静待着的男子看到宁海点头,便打开车厢门儿将一节竹棍递给宁海。
宁海看了,脸上无丝毫变化的将纸条按进茶杯里,单手支着头,看着杯子里纸条上的墨迹,被水一点点化成墨汁。
他想起什么似得嗯了一声。
“那个丫头的事儿可安排好了?”宁海斜着眼看向角落里的人。
“都安排妥当了,提督放心。”男子半垂这头答道。
宁海懒懒的嗯了一声。
“很有意思的少年呢!”他自语道。
而此时的季家,季四老爷,季谦的夫人金氏趁着季白与季老夫人等人都在,她冲进厅堂里有话要说。
金四夫人满脸的泪痕,当着季家老小哭了起来。
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在哭什么,是以目光都看向季白与李老夫人的方向。
“娘,你别哭哭啼啼的了,你这样哭也治不好舅舅的伤,”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开口劝道。
四夫人将帕子摔在小几上,瘫坐在椅子上,哭的更伤心了,边哽咽着历声道,“金家就你舅舅一个独苗,他如今被一个不知道哪来的下贱坯子打成那样,我除了哭还能怎么样?我把一个外人怎么样。”
一旁的季二夫人觑着季老夫人阴沉的脸色,不明白后山住着的哪位李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她起身坐在四夫人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瞧四弟妹说的什么话,现在给亲家弟弟请名医才是正经,我认识一位治疗外伤的大夫,咱们将他请来,给你弟弟好好的看看。”她带着缕缕忧愁说道。
“我也有认识的名医,到时一并请了来,”新进门儿没多久的庶出六夫人,没什么存在感的说道。
四夫人像是找到了盟友,哭着握住身旁二夫人的手,“你不知道我弟弟伤的有多重,他要是有点什么事儿,呜呜呜我爹娘都没法儿活了,我也没法儿活了。”
“祖母,祖母,”四夫人的女儿季蓉儿,跪在季老夫人脚边,仰着一张泪花带雨的小脸儿,苦苦哀求,“祖母,您救救孙女的舅舅吧,孙女就那么一个舅舅,外祖母哭晕过去多少回了,都跟着病倒了,外祖父就舅舅一个儿子,舅舅若出了事儿金家就没了,祖母,你要为孙女的舅舅做主啊,祖母。”
四夫人也趁机跪倒在老夫人脚边,哭的越发伤心。
看着妹妹,母亲这般哭求,四房的嫡长子季靖萧,也跪倒在季白脚边。
“求五叔救侄子舅舅一命。”他一个头磕在地上。
身为他们的爹,季谦早就坐不住的,唰的一下儿起身。
周围人的眼睛看不过来似的,盯着四房一家人看。
“五弟,”他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极力压制着怒气一般,说道,“你护着那个姓李的小子我们都知道,但你不能里外不分,现在金七被打的半死,金家就那么一根独苗,那个姓李的小子必须给个说法儿,他当真是无法无天。”
季白早已起身避开地上跪着的人,负手立在正中央,将四房众人的神色看了一遍。
“四哥想要什么说法儿?”他淡淡道,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季谦被他无甚紧要的态度气的攥紧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凸起来。
“把姓李的小子赶出季家,”他咬着牙说出自己的目的。他现在若不能给金家出了这口气,以后金家再也不会支持他,他还要起复,还要做更大的官,只有那样,只有那样才能在这群人面前挺直腰杆。
季白脸上无一丝波动,淡淡问道,“还有吗?”
“仅此而已,”季谦心里有点儿发怵,他向来不敢小看这个经商的五弟。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姓李的小子毕竟只是个外人,你就当给哥哥个面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百四十八章()
第三百四十八章
季白沉静如古井般的眸子看着季谦,“我自然会给金家一个交代,四哥四嫂安心等着就是。”
对着季老夫人躬身行礼,季白出了厅堂,径直朝外院去。
对于金七,他烦透了,这次就一下解决了吧。
“你们也别在我这个老太婆跟前哭,”季老夫人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蹙着眉对着身旁的宋婆子使了个眼色,“有本事跟人动手,就做好被打死的准备,别带着那么多人输了,还往我老婆子跟前哭,季家跟着你们丢不起这个人。”
她锐利的目光在四房夫妻二人脸上扫过,心里的厌恶越发浓烈,嘴上却淡淡道,“输了就认,没本事就别去招惹,我季家子孙向来顶天立地。”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输得起的李老夫人说话向来如此,她拎的清谁轻谁重,他们季家的交代不是四房这窝庶出的人能受的。
自从季老太爷死后,最受宠爱的四房地位一落千丈,季老夫人犀利的言辞他们曾经不敢反驳,现在更不敢。
高傲如季谦,也低下头颅不敢吱声,他们的一切都来自季府,他甚至不敢分家,分了家,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但他还是替自己的私心辩解,“金家只有金七一个男丁,从小被娇养惯了,这次的事他也在有错,但儿子身为金家唯一的女婿,儿子虽不才,但也要替自己小舅子说上一句,那位李少爷毕竟是个外人,家中如此袒护他,外人会如何评价?说季家打压金家不成?这等污言不是儿子想听到的。”
“季谦妄言,还请母亲责罚。”
话音未落,季谦便跪在地上请罪。
留下看热闹的众人,也随着季谦的话想到外人会如何议论,有认同他的,也有不认同的,但最多的就是冷眼观看。
这不关他们什么事儿,不是吗!
“悠悠众口说金七仗势欺人时,他仗的谁的势?”
仗你的势,还是季家的势。季老夫人觉得有点好笑,亏季谦说得出打压二字,说打压四房?还是金家那样的烂泥窝?她伸手要打都觉得脏了手。
金家那样已经走下坡路的商户,是季谦心中的另一个痛,若是有一个底蕴深厚的外家,自己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举人。
他沉默着,在次磕头请罪认错。
季老夫人懒得在看见他们,起身叫大家散了,叫着二夫人回去寒碧房。
金陵城有着东贵西富,南官北商的说法,季白的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西面富商大贾所居住的区域。
马车在有着两座石狮子的朱红大门前停住,先跳下车的是洗砚,他回身撩了帘子,请季白下车。
先他们一步的洗墨走上前,低声说道,“金夫人,金员外都病了,门子通报了多时都不见有人迎出来。”
连管家都没来一个,金家的做派失了风度,十分明显的拿架子。
季白并未将这等小事从在心上,径直朝角门里走去。
看门的门子还未上前阻拦,就被洗墨一个冷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金家奢华十足的院子,下人去通传了,季白便坐在花厅里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腆着肚子,脚下迈着八字步走进来。
季白对着他拱手行了一礼,“未经同意就来了贵府,还望金伯父见谅。”
金员外走上前虚扶了他一把,愁容满面的说道,“贤侄啊,你身边那个姓李的小子可害苦了伯父,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金员外突然哽咽,丝毫不作伪的湿了眼眶,抽着鼻子跌坐在椅子上,肥胖的身子压的椅子咯吱一声。
他一手捂在眼睛上,抽噎着摇头。
从昨日到现在,季白脑子里总下意识的放空,是以竟忘了让人查金七的伤势,看着真情流露的金员外,他回头看向洗墨。
洗墨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金七确实如金员外所表现的那样,伤的不轻,他左边的肩胛骨碎裂,心肺多处受损,这人就算救回来也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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