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正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王怀虚那书呆子很有几分意思。居然偷了他老父的心爱之物来求我,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
崔湜便起身告辞:“请容在下好生想想。”
张仪正似笑非笑地道:“先生只管放开手脚去做,凡事总有我。伐晋将行,若是能给他们换个好点的地儿。远离西晋不是更好?”
崔湜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多见复杂,嘴里说的却是另外一桩事:“好叫三爷得知,听闻今日早朝许大学士请辞大学士一职。nbsp; 张仪正一惊又一喜,很快又将那点喜意压制下去,惆怅而担忧地道:“那可怎么办才好?”
崔湜淡淡一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崔湜的身影越走越远,张仪正沉下脸,收回目光看着面前开得自在灿烂的菊花上,轻声道:“选两盆菊花送过去给许大学士府,就说我请许二娘子赏菊。另外使人去前头打听。许大学士请辞,圣上准了没有。”
穿着粉色罗裙的俏婢雪耳温顺而安静地走上前来,利索地指挥几个粗使婆子把最名贵。开得最好的两盆菊花端到张仪正面前轻声询问道:“三爷,您瞧这盆春山见日与墨荷如何?”
“不错。”张仪正非常满意地看了雪耳一眼。自从那夜始,这丫头安静本分了许多,若不论那些事情,实际上她是十分得用的。雪耳见他满意。忍不住轻轻翘了翘唇角,安排人用锦缎把这两盆名菊包裹严实,送去学士府。同时,自己小心翼翼地去找人替张仪正打听消息。
一弯新月静悄悄地爬上了树梢头,夜风吹过,桂花的甜香便在不经意间浸入到人的发间和衣褶里。叫人不知不觉便带上了些甜美的睡意。许樱哥摇着扇子坐在学士府最大的那棵桂花树下,微笑着同面前围成一圈的小萝卜头们讲着猫和老鼠做朋友的故事:“从前,有一只猫认识了一只老鼠。便对它大谈特谈自己是多么喜欢老鼠,原意和它交朋友,弄得老鼠终于同意和猫住在一起,共同生活……”
孩子们睁大眼睛,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到无耻的猫不停以相同的借口偷吃猪油的时候,纷纷表示对猫的唾弃。认为这只猫必须受惩罚。许樱哥微笑着,继续往下讲:“吃得精光……猫把老鼠吞进了肚子里,所以猫和老鼠是永远也做不了朋友的。”
孩子们一片惊慌感叹,叽叽喳喳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忽有丫鬟轻声道:“大奶奶来了。”
许樱哥忙站起身来迎接傅氏:“大嫂怎么来了?”
“康王府送了两盆花过来,是那位指明要给你的。母亲让你过去一趟。”傅氏无奈地看向揪着许樱哥的袖子不松手的许择低声叹道:“你呀……总和他们讲这种故事,三婶娘知道又要怪你。”
猫和老鼠当然不能做朋友,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孩子们虽小,却也该明白这个道理。许樱哥温和地笑着,并不反驳,只吩咐云霞:“带五爷回房去。”又温柔地摸了摸许择的头,轻声道:“五弟要乖哦,你看侄儿侄女都在看着你呢。”
小孩子最是敏感,许择老早就发现自己的母亲和自己最喜爱的二姐姐之间不对付,他虽还小,不知道该怎么做,却在下意识里总寻着机会歪缠许樱哥,仿佛这样事情便会慢慢变好起来。但此时傅氏和许樱哥都明显不喜欢他跟在一旁,许择半是不好意思半是黯然地收回了手,蔫巴巴地跟着云霞回去,走了老远回头去看,看见许樱哥还立在桂花树下歪着头听傅氏说话。一阵夜风吹过,吹落桂花无数,许樱哥垂首侧立花雨之中,娟秀美好。
明亮的灯光下,两盆菊花傲然怒放,特有的苦香味儿冲淡了许樱哥身上的桂花甜香,令人无端多了几分清醒。姚氏小心看着许樱哥的脸色轻声道:“虽然赐婚的旨意已下,诸礼一样未过,但他送这两盆花过来总归也是为了表示好意。”
许樱哥围着那两盆菊花看了又看,赞叹道:“要说这花真是开得好,但好事成双,他怎不一个品种各选两盆?事事如意,这样彩头才好么,可见还是不怎么懂事。”
黄氏含着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但想到这是当着婆婆的面不好太失礼。大家对这亲事也不是那么满意,赶紧又生生咽了下去,却是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咳……咳……你这丫头怎不知羞?”
“事关终身大事,光害羞怎么能行?”许樱哥笑笑,正色道:“他不懂事,我却不能像他一样不懂事。这样,我送他两盆秋兰,加起来刚好是四四如意之数,也算讨个好彩头。”
姚氏很赞同她的做法:“既然要成婚,当然要讨个好彩头。老苏,你去开了老爷的花房,让二娘子好生挑两盆花出来做回礼。”无数的担忧在此刻都成了虚妄的影子。谁也帮不了许樱哥过日子,既然许樱哥想要讨个好兆头,乐意同张仪正有来有往,那便要全力支持。
许樱哥望着姚氏等人灿然微笑:“母亲、嫂嫂放心,日子是我自己要过。我便是不能如同大姐姐一般聪慧,却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之地。他要好好过,我便好好过,他不想好好过,我也要好好过!”日子总是要过的,她就当是高中毕业。从家里去了一个叫大学的地方,虽然那边的尖子生很多,课业更繁重艰难。但总要拿到毕业证,做个优秀毕业生,拿下奖学金才是。先就要让自己好过了,哪里又管得了舍友是否会因此眼红,教授其实不太喜欢她?
“好!说得好!走。好女儿,爹爹带你去挑花。”许衡从外头快步进来。也不隐瞒许樱哥:“有消息称,钦天监已经拟定了好日子,就等明日圣上定夺了。”
姚氏轻声道:“现下已是中秋,若是春天成亲,那便只剩下短短几个月,怕是有些忙不过来,老爷看是不是……拖一拖?”
许衡轻轻摇头。伐晋在即,朝中需要稳定,最起码是表面上的稳定,无论是帝后还是康王府,都不会答应这亲事拖下去的。
姚氏叹了口气,继续同两个儿媳商量许樱哥的嫁妆事宜。
晨风吹过庭院,在门口打了个旋儿,穿过莹润的珍珠帘子把一缕秋兰的幽香送到了六曲连地花鸟银交关屏风后,张仪正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道:“许家还没回音么?”
俏婢雪耳微笑着递上一杯不冷不热的漱口水,道:“许家二娘子送了两盆秋兰做回礼,开得真正是好。”
张仪正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半晌才道:“拿进来我看。”
雪耳回头看了帘旁伺立的两个丫鬟一眼,那二人立即将那两盆幽香扑鼻的秋兰送到了张仪正面前。他送她菊花,她便送他秋兰,有来有往,正是交好之意,终于还是屈服了么?烈马一样的许樱哥到底还是敌不过这喧天的权势。又或者,她此时正微笑着提了一壶滚开的水从那两盆菊花上头淋下去,无情地耻笑着他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深情。一想到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张仪正原本有些得意的心情突然不好起来:“拿下去。”
雪耳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笑着试探道:“那婢子就把这花送一盆到书房里,另一盆留在外间如何?”
张仪正大发雷霆,恶狠狠地骂道:“你是猪耳朵?听不懂人话?我叫你拿下去!”
雪耳仓惶请罪,打发其他丫鬟拿走那两盆兰花后温柔地递过一块温度适中的毛巾,继续轻声道:“恭喜三爷,王妃那边才传来的消息,钦天监挑定了日子,婚期定在明年二月十二。此时王妃已同世子妃、二奶奶一同商定诸般事宜了。”
——*——*——
快了,快了,一切都快了。
半夜突如其来的烟火爆竹声扰得人睡不安稳啊,很久不见的亲戚朋友们也得互相拜见吃吃饭联络一下感情,过年果然是很累的。
感谢大家的理解,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大家的粉红,非常真诚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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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角色()
许樱哥并不曾料到张仪正会紧紧跟在许扶身边,并且冒着大雪骑马随行,她急速退入到阴影中,将手抚着胸口,颇有几分心惊。原本许扶成亲她去观礼乃是正理,但偏是这样尴尬的一个境地,若让那厮看到她偷偷摸摸地在这里窥看,又该如何解释?她突然觉得自己为了贪图享受有点犯蠢,本该坐在马车里等在路边观礼便可,实在不该为了贪吃这狮子楼有名的水八碗便多此一举。
雪照旧下得肆意张扬,楼下传来的热闹嬉笑声和鼓乐声越行越远,渐渐的再也听不见,雪中少客的狮子楼一片沉寂,安静到连雪花飘落的声音都似乎能听得见。桌上的水八碗还在冒着热气,扮作小厮的青玉坐在桌旁,一边小心谨慎地快速进食,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许樱哥的动静。
许樱哥沉着地走回火盆边替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就着暖洋洋的热气,微眯着眼,舒服地品着这狮子楼里最贵的茶,半壶茶喝完,青玉的饭也吃完了。
“该走了。”许樱哥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青灰色狐裘披在身上,青玉替她整了整男儿髻,拉开门出去打探了一回方道:“走罢。”许樱哥小心地将兜帽拉上盖去半边脸,跟在青玉身后沿着寂静的走廊一直走到了楼梯边。
双子刚好在楼梯口探了个头,看到迎面走来的主仆二人便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在前头开路,一路上除了伙计以外几乎不见旁人,而伙计见惯了这样的人,半点多余的兴趣都没有。一行人顺利地走到了狮子楼后,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风照旧吹着,雪照旧下着,双子将斗笠压得更低了一些。轻声道:“二娘子这就回家么?”
不管怎么说,许扶总算是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但愿他能从此安宁下来好好过日子。她也即将有属于自己小家,她也会努力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的。许樱哥抱牢了手里的镂花黄铜手炉,感受着手炉传来的融融暖意,微笑着道:“被生生关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才出了门,咱们也趁机看看雪景,先沿着长春大街一路走到长宁大街,再穿过寿富巷、安康坊回家。”
听到这样熟悉的路线。正在替许樱哥改装的青玉闻言便有些怅然,由不得地想起许樱哥去年上元节最后一次畅游上京城时的情景。那时崔家那位三爷还在,天还未黑便早早在府门外等着。才看到许樱哥出去便什么都顾不得的上前去讨好许执等人,总算是得了一个与许樱哥夜游观灯的机会。青玉至今还记得崔成的笑容和闪亮的眼睛,贼眉贼眼地悄悄去牵许樱哥的手,牵到之后的怎么也掩盖不了的窃喜之情。
那情形仿佛还在昨日,路是相同的。人却是永远也不会再有了。将来在康王府中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的?青玉看着许樱哥清俊安静的眉眼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心情和雪雾弥漫的京城上空一样的迷茫。
许樱哥将车帘子轻轻掀开一角,贪恋地看着寒风飞雪环绕里的上京城。她不爱这不知安宁太平为何物,充满太多鲜血与阴谋的世界,但毫无疑问,不管是在哪个时空。这个世界总是有它别样的魅力,不知不觉间便走进了你的心里来,然后再也忘不掉。
马车转进安康坊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巷里不见人踪,地上一片雪白,车在前面走着,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辙印子。车后有一人一马,遥遥跟着马车前行。马车快,他便也跟着快。马车慢,他便也跟着慢。赶车的双子虽然自恃不怕这区区一人,但想起上次许樱哥从庄子里回来遇上安六爷那件破事儿还是有些紧张,便压低声音道:“二娘子,后头似是有人跟着。咱们人太少,不如先回去?”
这世界虽不甚美好,生命却是美好的。许樱哥立即被打回到现实中来,回身掀起车后窗帘子,看到远处那看不清身形的一人一马,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忙着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地回家,走最近最宽”
双子得令,立即暴喝一声,猛地抽了马儿一下,马儿喷出一股热气,努力加速,朝着前方的巷口处冲去。已经能看到巷口外大街上的行人,却听马蹄声响,身后那人竟然是毫无顾忌地追了上来。
双子大怒,沉声道:“二娘子,若是不妥您便骑马先回吧。”
却听追上来的那人大声道:“胆儿被吓破了么?连小爷都认不得了?”分明是张仪正的声音。许樱哥才伸出来的手便又飞速缩了回去。
双子想起这是自家名正言顺的姑爷可不是那危险的歹徒,顿时便有些欢喜:“是张家三爷。”许樱哥沉默不语,双子便只装作没听见,只管打马继续往前跑。但很明显,张仪正的马比他们的好,而且负担没他们的重,跑是跑不过的。这狗皮膏药又来了,难不成先前还是被他看着了?许樱哥暗自咒骂着,沉声道:“既然跑不掉就不跑了。”
在马车停下来的同时,张仪正也赶到了车前。双子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下车给张仪正行礼问安:“小的给三爷请安,这大下雪的三爷怎会在街上?也不带个人跟着?”
张仪正眼看着马车讽刺笑道:“这大下雪的你们怎会在街上?也不知道多带几个人跟着?”
马车里一片沉默,双子束手立在一旁,悄悄觑向张仪正,小心翼翼地打量分析着他的神色和心情。不管怎么说,这马上就要成亲,二娘子还顶着风雪出来闲逛,被撞见了总是不太好的。
张仪正板着脸将马鞭柄轻轻敲了敲车厢壁板,冷声道:“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不出声就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那语气像极了丈夫管教不听话的妻子。
他还提前进入角色了。许樱哥撇了撇嘴,示意青玉将车帘子掀起来,微笑着给张仪正行了一礼,轻声道:“早前不知是三爷,所以有些害怕。后来知道是三爷,所以还是有些害怕。故而。便想蒙混过去算了。”
张仪正对上她的微笑和从容莫名便有些恼怒:“不知道是我害怕也就算了,知道是我何故还是要害怕?”
许樱哥微笑着垂眸不语,张仪正慢慢想了过来,知道是他还是害怕那便是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当下冷哼一声,翻身下马,一把扯开车帘子,推开青玉,大喇喇地坐在了许樱哥身边冷笑道:“我从来不知你胆子有这么小。既然是不是我都害怕,那你无缘无故跑上街来瞎逛做什么?难道高嬷嬷和袁嬷嬷都不管你?难道忠信候和侯夫人也不管你?亏得是我看见了。不然给旁人瞧见,叫我们两家人的面子往哪里搁?”
他两肩上的雪积得有些厚,随着他坐下便洒落在垫子上化成冰水。许樱哥被他带进来的寒气一激,忍不住捂着口鼻侧身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让您见笑了。” 一边说,一边拿了帕子去拭垫子上的雪水。带了几分关切道:“听说您的伤病才好不久,这样冒雪疾驰总是不太好。”
张仪正怒目而视:“休想这样瞒混过去,我问你的话还没回!你干嘛跑出来?跑出来干嘛?”
他肯定是先看到她立在狮子楼上,然后又看到她上了这张马车,不然这马车上没有忠信候府的标志,双子的斗笠也戴得够低。他凭什么知道她就在这车上?看这身上的积雪只怕是跟得够久。许樱哥抬起头来望着张仪正甜甜一笑,带了几分讨饶和小意轻声道:“您知道我的性子,我出来看热闹。今日我那族兄不是成亲么?家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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