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许其他人在这外头逗留伺候。婢子觉着只怕是……只怕是……”只怕是心有死志,又或是不得不死,银瓶的泪水又止不住的再次流了出来。
许樱哥皱眉道:“二奶奶呢?”
银瓶恨恨地道:“立园那边又在闹事,寻死觅活的,曲嬷嬷拦不住,二奶奶只得过去那边了……”冯宝儿始终出身名门,乃是这康王府正牌的主子,又有身孕,她豁出去要闹,又岂是没有康王妃等人撑腰的区区一个老奴能镇压得住的?王氏若是不在家尚可装晕,但既然王氏回来,少不得还要出面调剂一二,毕竟此刻情势微妙,不是与冯家一刀两断,撕破脸的最佳时机。
许樱哥惊魂初定,回来便接着处理王七娘一事,实是不曾有空去过问家里的状况,闻言不由大皱眉头。正待要细问,忽听世子妃在里屋厉声道:“谁在外面?”
她多年持家,积威甚重,银瓶被骇了一跳,正要开口请罪。许樱哥便朗声道:“大嫂,是我。”
世子妃静默了片刻才道:“三弟妹请进。”言罢行至门前亲迎,淡淡地瞥了银瓶一眼:“去奉茶。”
银瓶垂眼束手退下,许樱哥瞧去,但见世子妃服饰整洁,神色除了比平日更加冷淡严肃些外,再无之前在朱后灵前乍闻噩耗时的惊慌无助,想想她回家之后所做的一系列安排,少不得有些发自心底的钦佩。便体贴地扶住了世子妃的胳膊,问道:“大嫂在忙什么?怎地把人全部打发了?”
世子妃现下最不耐烦看到人哭哭啼啼的,又因与许樱哥平日的关系不好不坏,不尴不尬,隐隐还有些互相别劲的意思在里头。所以更不乐意许樱哥做了那一套虚伪嘴脸过来。此时见她神色自若,既无幸灾乐祸之态又无过分的同情怜悯,心里的不耐便少了大半,神色微软地道:“三弟妹莫笑,我不幸遇到这种事。做人子女为尽孝自是该坦然赴死了,但作为母亲和儿媳、妻子,总要有个交代。我这是在安排后事呢。”
许樱哥不期她会如此坦然。一时之间反倒黯然无语,默了默才道:“还没到那个地步呢。母妃让我归家,第一便是让我来与大嫂说,你若信得过她。能熬一刻便熬一刻。”
世子妃微微一笑,挥手示意房中伺候的两个陪嫁亲信嬷嬷退下,随手自半开的妆盒里摸出一颗成色极佳、块头又大的上品祖母绿一边转着看,一边道:“我自入门以来。母妃一直都待我极好。今日不论结局如何,我都十分感念她这份情意。可惜了……”
说到此处,世子妃顿住话头,微微蹙了眉头,日光透过雕花的窗棂落在宝石上,折射出一道美丽玄幻的光芒,越发显得她眉间的愁绪更重了几分。
许樱哥以为她已知晓康王父子入宫请罪一事,所以多了想法,少不得追问一句:“可惜什么了?”
世子妃转头看向她道:“可惜了,自你进门,我便接连做了几件让她不欢喜的事。”
自己进门后,的确与世子妃明里暗里发生过好几次冲突,自己甚至还在康王妃面前告过她的状。曾用过什么阴暗丑恶的手段,更是不曾落到不可转圜的地步,此刻世子妃又落到这个境地,还扯这些做什么?许樱哥索性装了糊涂:“大嫂说的什么?”
“三弟妹。”世子妃盯着许樱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对不起你。我在家时是嫡长女,下头姐妹弟弟一大群,因着父母亲的宠爱,被人日夸夜夸,少不得自以为是。待进了婆家,又做了嫡长媳,公婆宽容,丈夫敬爱,儿女双全,少不得更加得意。待你进门后……”说到此处,虽则早有准备,却仍然是露出了几分难堪。
许樱哥已然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要扯的无非就是那八十七神仙卷与去替王家撑场面等几桩事。世子妃惯常能伸能屈,这是看清了结局后最为冷静的处置方式——倘使脱不掉一死,世子张仪承日后必是还要继弦的,兴许初始还是可怜儿女们,但架不住天长日久,人心易变。她死便死了,最可怜的却是失去了亲娘的众儿女,即便有祖父母护着,也难逃明枪暗箭,再有,继弦也会有嫡出的儿女,同是嫡亲子孙,倒要叫康王与康王妃偏向谁呢?所以许樱哥便是不能庇护怜惜于华娘他们几个,至少也不当因了她这个做母亲的缘故而对他们多有看法,甚至于不喜不顾。
不管世子妃是要赔礼也好,还是要做什么也好,许樱哥自问都不会是落井下石,暗里给华娘等几个孩子使绊子的小人。且她尚自身难保,前途莫测,又何必非得要见证世子妃这伏低做小的狼狈不堪样?不过是一颗做母亲的心而已。许樱哥用力一挥手,干脆利落地打断世子妃后面的话:“大嫂不必说了,你有什么话但请直说。”
世子妃不期她如此利落,却又怀疑她是不肯听自己多说,有意避让,少不得带了几分黯然之色,站起身来要与许樱哥赔礼:“总之都是我的不是……”
许樱哥忙扶住世子妃,轻声道:“都是做女子的,我说请大嫂直说你便直说,不用这样。”不管世子妃是带了试探的意味也好,还是真心实意的也好,都不重要了,今日的世子妃说不定就是明日的她,只不过她比世子妃稍好的是并无什么大牵挂。
世子妃也就顺势站住了,轻声道:“你当真不计较?”
许樱哥摇头:“这时候我和你计较什么?我心眼虽不大,却也不算太小。”
世子妃脸上倒露出几分赧然来,垂了眼低声道:“我旁的没脸求人,就只求三弟妹一件事。我若是……去了……”青春年少,前程似锦之时却要论到生死,强悍如她也忍不住难过得哽咽起来,却强忍着把话说完:“我若是去了,还请三弟妹在力所能及之时拉拔几个孩子一把。”言罢眼巴巴地看着许樱哥,静等许樱哥回答。
王氏她同样也求了过来,但在她看来,许樱哥有着王氏所不能比拟的优势——在今后一段时间里,康王府必然离不得忠信侯府,这是娘家的力量,再有康王妃宠爱张仪正,张仪正却又独宠许樱哥,许樱哥本人也受康王妃重视,若能得许樱哥一句真心承诺,最少可以走得放心些。
许樱哥忍不住苦笑,答应了不难,她若是能躲过那一劫自也不难,但若是不能,那便是空口白牙。但此种隐情不足为外人道,更何况世子妃此刻一片慈母之心这般苦求于她,少不得先应下来安了世子妃的心。于是郑重举手发誓:“我发誓,若我能,必竭力护得华娘几个孩子周全。”若无能,那也怪不得她了。
世子妃骤然长长松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擦了擦泪才又转过头来强颜欢笑:“还未问及三弟妹,早前听得前头有些乱,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许樱哥不欲再拿其他事去烦她,且王七娘一事也不是什么好四处张扬的事情,便含糊道:“无非是有人等不及了,扯了些乱子出来。大嫂还请安心,千万要听母妃的话。”
世子妃的目光从她后脑上短发处掠过,虽不信却还是做了全然相信她的模样:“是,我记住了。但该收拾的还是先收拾好,稍后还请三弟妹请了你二嫂一起过来给我做个见证,哪些东西要给谁,我都会说明。”
许樱哥苦劝不得,又想世子妃这行为就和自己那天夜里整理妆奁财物的行为如出一辙,便不再劝,顺势告辞,只命银瓶几个好生关照世子妃,身边不许离人。
世子妃见她谨慎,少不得认真道:“你放心,三弟妹,我有儿有女,不会随便就死了的。我舍不得。”
许樱哥叹息一声告辞而去,待行至济园前才想起康王妃交给她的另一个任务是要她去许府,而在她出宫之时许家已经有了行动,再不用她去了,于是突然间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又该做什么,更觉着有些昏沉恶心。
青玉忙过来扶住她劝道:“三爷适才使人过来吩咐过了,奶奶不宜出门,就请奶奶安心歇息,将养将养,静候王爷他们归家再过去请安。”
所谓的过去给康王请安,其实不过就是和康王重新细述一遍事情经过。许樱哥点点头,决意再去前头看看王六娘与惠安郡主,乃问道:“立园那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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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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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缓声道:“听说是早前和四爷吵了一架,四奶奶又哭又骂闹得很是大声。待四爷离去后,那边院子里便不准出入了,供应的一应物件都只递到门前,但凡是送进去或是送出来的东西都要查验好几遍。说的是怕有人打扰四奶奶养胎,所以四奶奶便又闹起了肚子疼。”
许樱哥听她说得好玩,忍不住轻轻弹了她一下,骂道:“什么叫所以四奶奶便又闹起了肚子疼?这要不舒服就不舒服,还能想疼就疼的?”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太虚伪,便露了两分笑意。
青玉见了,忙抓住她的袖子轻声宽慰道:“奶奶,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许樱哥看着青玉清澈的眼睛低声笑道:“是啊,我运气一直都很好,适才便又死里逃生了一回。”主仆多年,自己虽不曾与青玉明说过什么,但许多事情都是交由青玉去做,青玉聪慧,自是早就知道了其中的一些事情。这些年来,她忠诚而沉默,平时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每当有危险的时候却总是勇敢地冲出来。在她心里不但有最坚定朴素的主仆忠义,更有发自内心的一份相依之情,该怎么安置她和紫霭几人呢?
青玉不知许樱哥在盘算什么,只想起早前替她简单梳洗时瞧见的那一道伤口,忍不住心疼:“您还说,这些日子可不能吃调料,小心手臂上留了疤……”
疤痕与性命相比较而言简直什么都算不得,她若是落到尘埃里。所谓雪肤花貌不过是灾难的又一层根源。许樱哥抚了抚手臂,仰头看着天边的流云低声道:“天可真热啊。”
青玉看得出她心事极重,便不再多言,只安静地立在一旁陪着。许久,许樱哥方回头道:“走吧。怠慢了客人。”
常胜街许扶宅邸内,一棵老榆树将树荫下的石桌遮掩在一片清凉之中,石桌上,黑白二子已经布满了棋盘,正是胶着激烈厮杀之态。许扶紧抿着唇。冷漠而探究地打量着对面的迟离。迟离半垂着眼,清俊的脸上满是思索之色,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之事,一心只想偷得半日闲的光景。
许久,迟离纤长微瘦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用力按下。
“东家!”眼看着白子陷入颓势,春分不满意地噘起了嘴,忿忿地瞪了迟离一眼,心想便是下棋这些人也要让东家不高兴,真是可恶。
许扶收回目光,拈起一枚白子信手落下,颓局立变。
春分高兴起来。正期待着许扶将迟离杀个落花流水,迟离已然抚掌微笑道:“和棋。如此甚好。”
许扶不置可否,朝春分摆手:“我饿了,下去做饭。”
春分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在厨房前遇到几个面色不善的大汉,便忿忿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自进了厨房,用力将门拍上。先疯狂地在菜板上剁了一气后又将锅铲在铁锅里敲得叮当作响,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闷气。
叮当声传到院子里对弈的二人耳中。迟离平静地认真整理着棋盘棋子,白衣飘飘,不食人间烟火。许扶袖手旁观, 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出些记忆深处熟悉的影子,从而证明自己的某个猜想。
迟离注意到了,但是并不太在意,他将最后一粒棋子收入棋盒,抬眸看着许扶道:“我想问东家一个问题。”
许扶道:“我说不想听,你就不问么?”
迟离微笑:“当然不会。我想问东家,如今朱后已死,昏君无德,冯家更是知晓了你与二娘子的秘密,康王功亏一篑,立储不成,必生怨愤。人心浮动之下,又有晋军压境,梁王谋反,眼看着这大华即将混乱一片,正是英雄豪杰顺势而出的大好时机,是不是这样?”
英雄豪杰当顺势而出这不假,但也是阴险卑鄙,忘恩负义的小人出来群魔乱舞的最佳时机。许扶瞳孔微缩,沉声道:“我也想问,朱后之死,晋军压境,梁王谋反,冯家得窥萧家往事,都是你们做的吧?”
迟离提起茶壶给许扶斟了一杯凉茶,淡淡道:“我们等了很多年,一直等到现在才有了机会。”
这话等于默认,许扶握紧拳头,指关节微微发白,声音压抑而愤怒:“萧家待你那位藏头露尾的主子不薄,何故相逼至此?我一直都想问他,日后他若到了地下,可有颜面去见着我父?如此忘恩负义之辈,魑魅魍魉之属,又怎配得天下,居大位?”
迟离垂眼盯着面前茶杯里碧绿的茶水,许久才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没办法……何况朱后一事首尾处理得极其干净,并不会牵扯出来。至于冯家,不过空穴来风,并无真凭实据,又能将你们如何?不过是分化冯氏与康王府的手段,不会伤及根本。至于你们所受的委屈,待将来成事之后,我会与殿下进言,定当好生补偿你们。”
许扶死死盯着迟离,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冷笑道:“这说辞可真好。现下是不得已,分化对方的手段,但若是我们不听话,只怕就是无常手里索命的铁索!将来?将来如何谁能知晓?说不得萧家就要真正的绝户了!”说到这里,冷不丁话锋一转,问道:“你的手艺果然是跟着迟伯学的?如此算来也可算是衣钵传人,他就这样死了,怎不见你有丝毫伤心?阿猫阿狗相处得久了也会难过,好歹是个人呢,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后头这话语气讥诮,说不出的轻蔑鄙夷,只要是个正常的人听了都会觉得愤怒。
迟离有些愤怒,正想说什么,就听一人朗声道:“这是迟老的选择。萧尚书忠于大裕,忠于圣上,所以虽身死家破却仍然心甘情愿,甘之如饴。这就是信念!这就是忠诚!这就是大义!你身为萧家的子孙,也曾享受过大裕赐予你的荣光,但你却贪恋荣华安逸,忘了根本!”却是黄一多从外疾步而来,边行边斥,毫不客气,与前些日子胁迫中又带了几分哄骗的态度完全不同。
许扶知道他今日早间曾去见过许扶,虽不知他二人达成了什么协议,但看他态度大变,如此嚣张,心思便在瞬间转了几个弯,面上却越发冷峻,仍然冷笑道:“真是颠倒黑白。”
黄一多不客气地坐下来,道:“胜者为王。”言罢微微一笑,低声道:“你到底是太过年轻,不懂得审时度势。做人还当柔软一点的好,许大学士就没教过你这些?”因见迟离吃惊而期盼地朝他看过来,便笑着点了点头,和蔼地道:“小迟可以先去做事,我有话要同萧七公子说。”
迟离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去,黄一多笑看着迟离的背影,眉间满是喜悦。许扶看在眼里,心里越发有底,淡淡地道:“你想说什么?”
黄一多转头看着他道:“我替许大学士传递一句话给你……”
风吹过老榆树,一片微黄的树叶随风飘落下来,刚好落在许扶怀里。许扶看着叶稍的那个虫眼低声道:“好,即便有西晋支持,即便有梁王呐喊助威,但老贼不死,这城中便仍如铜墙铁壁,又当如何破之?”